“你故意的。”邬夜星坐在一旁的椅上轻啜着茶。
邢念众干笑道:“邬兄说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啊,我听不太懂耶!”
“我说什么你心知肚明。”邬夜星眉眼不动地说。
“嘿嘿!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也没有关系,人嘛,糊涂也好过聪明,至少活得比较快乐。”邢念众摇头笑。
“真糊涂或许可以活得快乐些,但假糊涂只是自欺欺人。”邬夜星的话像利刃,毫不留情。
“哇啊!邬兄,我发现你很有打掸语的天分耶,你若修佛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大师喔!”邢念众睁大眼惊叹。
“怎么,你这个和尚不当了?思凡了?”邬夜星讥笑道。
“哎啊!说什么思凡,真难听,我本来就没有出家,哪里是和尚。”他尴尬地反驳道。
“喔!你真的思凡了。”邬夜星听而不闻,直接认定。
“喂,我什么时候思凡了,你别胡说。”邢念众低叫道。
“你没有否认,当然就是承认了。”
“我……没有。”邢念众由椅子上跳起来,不好意思的看着睁着大眼,红着脸偷觑他的秋初莲。
“若非你感到不自在,又怎会刻意闪避她,而能让你觉得在意的人并不多,不是吗?”邬夜星淡然的声音中充满压迫力。”
“怎么可能。”邢念众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昨天夜里,你看到什么?”邬夜星突然问。
邢念众倏地抬头看他,眼神闪烁,依旧嘻笑道:“昨天夜里我与周公下棋,能看到什么?”
邬夜星放下茶杯,缓缓地起身走向邢念众,搭住他的肩道:“看来,我们得好好谈一谈了。”
说着,就在秋初莲迷茫不解的注视下,将邢念众拉了出去。
邢念众被他扯着,想溜又不能溜,只有苦着脸跟着他。
“我知道昨天夜里你跟在司徒无艳的身后出去,她去哪里,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我没有兴趣,我有兴趣的是你看到什么,能让你在一大早就躲她就像老鼠躲猫一样?”邬夜星轻挑眉,好奇地盯着他。
邢念众心虚地眼神四处游移,咕哝道: “没有啊,我很正常啊。”
“出家人不可以打诳语。”邬夜星冷冷地说。
“我又不是出家人。”邢念众苦笑道,他是吃斋念佛,是不开杀戒,但不表示他就是出家人啊!
看来他的名号“天僧”得改一改,否则再这么下去,恐怕不出家都不行。
“那你承认自己在说假话了。”邬夜星只取自己想要的部份听。
“我……哪……哪有。”想他的口才,总会惨败在邬夜星的厉嘴之下,也幸好邬夜星很少会如此长篇大论,否则苦的就是他了。
邬夜星看着他,扯嘴一笑: “你不觉得自己变了吗?”
“有吗?”邢念众的眼神又飘了开来。
“以前你对所有的女人都是温和有礼、笑脸迎人,但惟独对那司徒无艳,你情绪反复不定、忽喜忽愁,她影响你了。”
邢念众被他的话说得心惊胆跳,脸色开始发红。
“邬兄,你是病了吗?怎么会胡言乱语起来。”邢念众瞪着他道。
“病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没病,我倒觉得邬兄对无艳姑娘才是另眼相看,你是不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所以才会这么关心她的事。”邢念众想到这个可能性,眉头不自主的纠结在一起。
邬夜星莫测高深地盯着他轻笑:“也许喔!”
“啊!”邢念众呆怔的望着他,心脏跳得有些无力。“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怎么,我不能喜欢她吗?”邬夜星有些坏心的笑。
“当……当然不是,只是我没想过你会喜欢上女人。”他老实地回答。
“我是男人,为什么不会喜欢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想到你会喜欢上她……”
“如果我喜欢上她,你觉得如何?”邬夜星盯着他笑。
“我……这……当然是为你高兴。”他的笑容不变,声音却有些虚弱。
“是吗?为我高兴?听起来很虚伪。”邬夜星嘲弄地说。
“怎……怎么会。”邢念众结巴地说。
“因为从你的脸上,我感受不到你所谓的诚恳。”如果邢念众脸上的不安不是因为无艳,那他就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邢念众扯嘴苦笑:“是吗?”
邬夜星是他的朋友,朋友有心上人,他当然会为他高兴,只是……为什么当他知道邬夜星喜欢的女人是司徒无艳时,他就乱了方寸呢?
“不是。”
“啊!”
“我骗你的。”邬夜星抿嘴淡笑,眸中净是恶作剧
后的得意。
“骗我的?你是说我看起来很诚恳?”
“不,我是指我喜欢她是骗你的。”
“啊?”邢念众呆呆的看着他,表情像是松了口气。
邬夜星眯着眼对他笑:“你是不是觉得松了口气?”
邢念众被他说中感觉脸上虽然装出笑脸,心里又开始惊慌起来。
完了!完了!为什么光想到无艳,他的心脏就开始狂跳,脑子又不断发晕,四肢更是虚软打颤。
忽地,邢念众转身冲出去,活像有人在后面追杀他。
邬夜星冷眼看着他的举动,不禁抿嘴轻笑,这个男人果真是陷入感情漩涡中了,而且对象是那个冰冷的女杀手、看来,有趣的事会愈来愈多了。
* * *
黑暗中,一双眼紧盯着无艳的一举一动。
无艳的剑法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优美,剑尖并未凝聚杀气,但窥探者明白,一旦她面对猎物,她的剑就会像是渴血嗜肉的野兽,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她是一个鬼魅,一个无血无泪的修罗。
无艳倏地停下舞动的白露剑,转身朝窥视者藏身的草丛方向看去。
“我知道你躲在那里出来。”无艳冷冷地说,手中的白露剑在薄云遮掩的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剑光。
她等了半晌,草丛被拨开,一个纤柔的身影缓缓走出。
是她?无艳眯了眯眼,盯着一身紫衣的秋初莲。
秋初莲眨动着美目浅笑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在练剑,打扰你了。”
“你在那边很久了。”她不相信秋初莲的话,偷窥她的视线充满恨意,她知道。
秋初莲摇头笑:“我不想打扰你练剑,所以不敢出声,没想到无艳姑娘早就发现了。”
“我不相信你,你到底是谁?”虽然她嫉妒秋初莲,但也觉得这个女人不太寻常,
“我是秋初莲啊。”秋初莲笑的平静,
“你或许是秋初莲,但是你是故意接近我们的吧。”无艳冷笑道。
秋初莲笑了起来,一张笑脸无辜而天真。“我不知道无艳姑娘误会什么了,我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会遇上你们也是偶然,怎么可能是故意呢。”
“这种话你骗得了别人,想骗我可没那么简单-”她杀过太多人,也见过太多在白露剑下畏缩、恐惧、不知所措的人,而秋初莲在她的白露剑前,依然神色自若,这分胆识就绝非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能有的。
秋韧莲掩面轻笑,“我知道你在观察我,但你不是因为怀疑我的身份,而是在嫉妒我吧?”
“我嫉妒你什么?!”无艳脸一红。
“嫉妒邢公子对我的温柔、体贴、关怀,对不对?”秋初莲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
“你胡说什么”无艳咬紧牙叱道。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秋初莲在无艳面前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眼神充满恨意,每一句话都在挑衅。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无艳冷声问。
“我只是觉得讽刺,没想到一个杀了别的女人的丈夫、儿子、情人的女杀手,竟也会坠人情网,你有这个资格得到爱情吗?”秋初莲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无艳说。
“我没有喜欢上谁。”无艳反驳道。“不过看来你是冲着我来的,你想为谁报仇?”
“雷鸣朋。”秋初莲缓缓地吐出一个名字。
无艳脑中闪过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雷庄的雷鸣朋?你是他的什么人?”
“未过门的妻子,他的未亡人。”秋初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喔!那么你算是有资格为他报仇,可是你以为你杀得了我?”无艳冷傲扬眉道。
“杀不杀得了你,何不试试!”秋初莲说完,就抽出腰间的软剑刺向无艳。
“步伐虚浮、剑法生涩、气息不足,仅凭你这身三脚猫的功夫,就想杀我?”无艳不费力的闪过她的攻击,凉凉地讥刺她。
“我的武功比不过你,但是脑子却不会输你。”她阴沉地一笑,倏地反手划伤自己的手臂,然后将软剑收回腰间,尖叫出声。
无艳的瞳孔急缩,立即明白她的用意。
秋初莲尖叫后,就听见衣袂声划空而来。邢念众和邬夜星如鹏鸟般从空而降。
秋初莲一见邢念众,就扑进他的怀中惊惧地叫:“邢公子!救我……”
邢念众诧然的看着不停颤抖的秋初莲,再见到她手臂的剑伤,更是一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邢念众皱着眉看着她们。
“她……她拿剑要杀我!”秋初莲颤声道。
无艳要杀她?邢念众眉头揪成一团,看向无艳问:“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秋初莲咬着唇,可怜兮兮的说。
“秋姑娘,我是在问无艳姑娘。”邢念众低头看着秋初莲。
“你以为是我伤了她?”无艳僵直背冷声道。
“我不认为是你,我只是问是怎么回事?”邢念众知道无艳孤傲,故而放软声音问。
“如果我说是她自己伤自己呢?”
邢念众愣了愣,秋初莲自己伤自己?为什么?“秋姑娘,是你自己伤自己吗?”
“不!我没有!是她……”秋初莲惊惶的看着无艳,语音颤抖得几不成声。
“你还敢说你没有……”无艳恨声道。
“我真的没有!邢公子,她……她说我太接近你了,要给我一点教训……”说着,秋初莲又泪眼汪汪,靠在邢念众的胸前抽噎。
“她说是你。”邢念众无奈的看着无艳,虽然他不认为无艳有任何道理伤害秋初莲,但秋初莲也没有理由指控无艳啊!
“她说是我,你就相信,我说是她自己伤的为什么你不相信?”无艳咬紧牙低声问。
她从小就被人误解惯了,秋初莲的陷害对她来说不过是另一次的诬陷罢了,别人相不相信她都无所谓,可是……惟独他不能不相信她,因为她该死的在意他的眼光。
“不!我没有……”秋初莲抬起慌乱的脸拼命摇头。
“你住口!”无艳痛恨她那种身为被害者的表情,不由得提剑指向她。
“你就是这个样子才让人不能不怀疑啊。”邢念众叹道。
“你相信她?”无艳咬着唇问。
邢念众避开她的目光,无奈的说: “你们各说各话,我没法子辨真伪。”
无艳眼一眯,忽地狂笑起来:“没法子辨真伪?只因为我拿着剑,是个杀手,只要我周遭有人受伤或是死了,就一定是我杀的,对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笑声让他不安,他并没有定她的罪,只是不能不起疑啊!
好不容易心中才燃起的一小簇温暖火苗,被他的怀疑与不信任浇熄了,无艳又被扔回到黑暗之中,寒了心。
她在痴人妄想什么?一朝为杀手.这一辈子都脱离不了这个恶名。
“好!你说我要杀你,那我就如你所愿,送你去见阎王”无艳森冷的一笑,手中的白露剑一抖,毫无预警地直刺向邢念众怀中的秋初莲。
“住手!”邢念众没想到她会动手,急忙搂过秋初莲闪过她的怒剑。
无艳一心只想杀了陷害她的秋初莲,手上的剑像张口露牙的大蛇,想吞噬她。
邢念众见她来势汹汹、杀气腾腾,不禁又气又惊,连忙出手阻止。
无艳的剑法精妙,充满霸气;邢念众的拳法高超而虚无,具王者之气,王气巧妙地压制住霸气。无艳只觉手上的剑愈来愈沉重,剑术无法施展让她心烦气躁,心不定,就容易出错,一个不留神,邢念众一掌如柳絮穿过灵蛇般的剑身,击中她的右肩头。
无艳中掌退了几步,紧咬的唇上渗出血丝。 “好!这一掌算是还你的利息。”
接着,她将剑反转刺入自己的左臂,冷声道:“而这一剑,就是我还你的救命之恩,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她爱的男人不但误会她,更为另一个女人出手伤她的事实,撕裂她的心,发狂的怒火烧得她理性全无,只想让自己离他远远的。
邢念众惊诧又心痛的看她自残,忍不住靠近她叫:“你在干什么?”
“不要过来!记住,若再见而,找会杀了你。”无艳垂着左臂。任由鲜血直流,毅然决然地转身飞奔离去。
“无艳姑娘!”邢念众怵目惊心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心一悚,不由自主的就想追上去,却被邬夜星拦住。
“你要她走,她走了,你还追什么?”邬夜星冷淡地看着他问。
“我……我没要她走……”邢念众反驳地说。
“你的怀疑就是要逼她走。”邬夜星讥道。
邢念众心一震,他是这样吗?不,他并不是故意要怀疑她,而是她的行为无法让人相信啊。
‘我不是。你快放手,她受伤了,我不能不管……”邢念众急忙否认,伸手欲推开邬夜星。
邬夜星硬是不让。“你若是对她无意,就不要再害人害己。”
邢念众仿佛被雷轰醒。没错,她走了,他不就能寻回平静,重新做回自己吗?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却是如此疼痛?
秋初莲看着邢念众矛盾动摇的表情,立即扑进他的怀中哭道: “邢公子,若不是你出现,我早就死了,邢公子……”
邢念众低头看着秋初莲泪眼迷离的细声哭诉,脑中忽然浮起无艳哭泣的脸,她会哭吗?她哭的时候谁会安慰她呢?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推开秋初莲,迈开大步追了出去,却再也迫不上无艳了。
第五章
“她走了。”邬夜星推开邢念众的房门,平淡地说。
邢念众放下佛经,看向他问:“谁走了?”
邬夜星淡淡地回道:“秋初莲。”
邢念众先是一怔,继而又低下头看他的佛经。
“她的走表示心虚,你错怪司徒无艳了。”邬夜星伸手拿走他的书,逼得他抬头。
“我知道。”邢念众愧疚地低下头,午夜梦回时,他才向自己承认他的确有意逼她离开,为的只是求取自己的平静。
邬夜星凝视着愁眉苦脸的邢念众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邬兄,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邢念众此时没有心情猜测他的意思。
“去道歉。”邬夜星简单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