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妳是不是因为师丈不在,心情不好,所以来喝酒?」余乃文问她。
「嗯。」左少薇点头,在学生面前,她反而坦率了。
余乃文看着她好半晌,才说:「我是因为和纪天律那个讨厌鬼吵架,才来这里发泄的。」
难得她想说,左少薇就问了:「妳为什么会和他吵架?」
「这件事情,说来很长。」余乃文抿了抿嘴,靠近她,低低地说:「老师,我爸爸是……是当大哥的。」
「喔。」左少薇恍然了悟,转出了笑容。「失敬,失敬。」她双手抱拳。
左少薇这种说笑的态度,让余乃文松了一口气。她本来是很担心别人会因为她的出身背景对她有所排斥,所以一直都不说。
不过左少薇不同于她以前认识的老师,不论成绩好坏,她对所有的学生都很好。而且,她比较少讲大道理,她的行为比较另类,她能接受的学生很多元。这让她比较有勇气说出自己的事。
余乃文喝了一口淡酒。「我爸只有我这么个女儿,所以他管我管得很严。妳看到和我同校的那些男生,就是我爸派来保护我的。」
左少薇皱了皱眉。「这些人真的会烦死人吧。这样妳怎么交朋友?下课又怎么玩耍呢?」她这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余乃文刻意要让自己看起来其貌不扬。她想,那是因为余乃文不想要别人注意着她。
另外一方面,她相信,那也是余乃文对父亲这种行为的无言抗议。
余乃文继续说道:「我选这家补习班,就是因为听说这里的人都不好惹。我并没有瞧不起班上同学的意思,我故意激怒大家,只是为了给那些烦人的家伙找点事情做,省得他们一直烦我。有一次纪天律恰巧帮我赶走那些家伙,之后,我们就建立了默契。每一次,他帮我赶走他们,我就答应他一件事情。」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两个会一起出现。」左少薇一笑。「不过纪天律可以这样『劫』走妳,难道妳爸不会再『加强保护』吗?」
「那几个家伙才不敢让我爸知道有纪天律这号人物,今天我就是拿纪天律出来吓唬他们,我才能够溜出来的。」她的眼眸中难得地闪过淘气和得意的神色。那得意,绝不仅仅是得意于自己的聪明,也是为了纪天律而感到骄傲。
「喔!那妳又怎么会跟纪天律闹翻的呢?」左少薇手轻托着下颏,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了。
余乃文拉下脸。「我最讨厌黑道了,没想到纪天律竟然和人家混帮派。」
「啊?!」这事情严重了,左少薇坐挺了身子。「他……」她本来脱口就要说出--他老爸是警界高官,他却跟人家混黑道,叛逆也不是这样吧。
不过转念一想,左少薇出身黑道世家,纪天律不见得会告诉她这件事情,只好改口:「我以为他是独行侠,怎么会跟人家混帮派哩?」
「他倒不是加入道上的什么组织,就一堆小喽啰自己来黏着他,久而久之,就形成帮派了。」余乃文担忧的皱了眉头。
「这样听起来事情还没太糟。不过,男朋友和爸爸走同样的路,难怪妳要操心和不高兴了。」
余乃文脸一红,忙着否认。「我跟他才不是男女朋友,我们两个只是因为都是怪胎,所以才多聊了一点。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她再度强调。
左少薇忍着笑。「好、好,不是就不是。」她啜了一口酒,眼睛溜溜地转着。
「老师,什么是爱情?本来彼此讨厌的人,有可能爱上对方吗?」
余乃文突然这么一问,左少薇差点没呛到。呵,她问得好沧桑,她还没念大学哩,就好象已经为情所苦了。
左少薇看着她,她的双颊淡淡地透红,眉头轻锁,于是收起玩笑的心情。谁说非得要长到多少岁,才能明白爱情的滋味与愁苦呢?!
「什么是爱情?」她偏头想着,喃喃低语:「说老实话,我不知道怎么定义,可是爱来的时候,妳可以知道的。」
左少薇反复自问,悠悠地说:「爱是想念,只要离开一秒,下一刻就会冒出来的想念。在以为已经忘记的时候,又突然冒出来的想念。如果妳这么这么地想一个人,妳就是爱上了他,跟妳之前讨不讨厌,没有关系的。」
「老师,妳真的很想师丈对不对?」
余乃文突然这样戳穿了左少薇的想念。只一下,无能防备,左少薇的眼眶冒出了水气。
左少薇自己都惊讶了。原来,她对他的思念是这样汹涌,只要一不留神,一不伪装,就会想哭。
第九章
房间内,一盏幽微的灯亮着。
左少薇吸了吸鼻间的水气,她喝了一些酒,虽然不至于醉倒,但是仍然足以让思念的情绪溃堤淹没。
她窝在电话旁边,听的还是他的电话留言。听了多久,她不知道,不过这已经能教她冲动地拿起话筒了。
她拨了国际电话出去,在电话嘟嘟嘟的响声中,心跳冬冬冬的。现在几点了?他那边几点了?他会在家吗?
她的思绪还在混乱中,安立杰接起了电话。「喂。」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剎那,她的泪又满出。「是我。」她的声音是低啜许久之后的嘶哑。
「怎么了?」他担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你,好想你……」电话那头,她又低泣起来。
越洋隔海,他的鼻眼也在霎时酸红。他没有办法在这一刻安慰她,他甚至还得忍着激动。
他连打了好多天的电话,她都不给响应,绝望地以为她真要断绝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打了那通生日电话之后,就一直惶惶不安地等着她的电话。他想,如果连这通电话她都不回的话,那往后大概也绝不会打电话给他了。
他知道她的倔强,也知道她的潇洒,不由得担忧起来,害怕回美国其实是个会教他永远遗憾的决定,虽然这决定听起来如此的理智。
回来之后,他就处于紊乱的状态。父母以为他是刚回来不适应,以为他心里多少还记挂着在台湾的女朋友,所以才会这样。
他们误会了,他自己也错估了。她对他而言,已经超过了思念这件事情。她离开了他,生命的意义竟好象也在同时失落。
他们期待他生活重新找到重心,甚至主动介绍条件优异的女孩子给他。
但他不要别人,只想着她。当她主动诉说思念,他忍不住也红了眼眶。「我也想妳。」他应该要更理智地安抚她的,但是他做不到,没有痛哭失声,但他的声音已经失态的轻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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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完电话之后,左少薇疲累地睡了将近一整天。她起床洗好澡,都已经是隔天早上十点多。
看她昏睡这么久,童彤还以为她是生病、或是怎么了。童彤帮她接电话,向补习班请假,甚至自己也请了假,留下来照顾她。
见她起来了,童彤还帮她准备早餐,和她一起吃饭。
她们聊着,童彤才知道是什么事使她累成这样子的。「原来你们两个人,抱着电话一起哭喔。」她舀了口玉米浓汤啜喝着。
「是呀,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累了。」左少薇啃着火腿蛋三明治。
「好可怜喔。」童彤深表同情。
左少薇叹了口气。「妳都不知道,我们两个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听他的声音里这么难过,都心酸地想要杀到美国去找他了。」
「去呀、去呀。」童彤兴奋地放下汤匙。
左少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童彤有时候实在浪漫得不知现实的困难。
童彤很有义气地说:「妳要是没有机票的钱,我想办法帮妳出。」
左少薇一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在,人生不是只有爱情,而爱情又是这么容易变质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为了他、为了爱情,拋下所有去美国呢?」
童彤皱紧了眉头,思量着她的话。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谢谢妳的心意。」左少薇拍了拍她,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餐。
「妳……」童彤看了看她,问道:「真把妳丢在美国,妳应该有能力过得很好,对不对?」
「嗯哼。」左少薇想也没想地点头。
「喔!一童彤恍然大悟地沉吟。「所以说,妳并不是不能去美国,而是不能是为了安立杰而去美国。」
她这话,隐隐地触到左少薇的心中。她愣愣地放下了手中的三明治。
童彤喃喃地自言自语着。「也就是说,其实不是不能改变,而是不愿意为了另外一个人去做改变,因为这样就是委屈了。不为了爱情而委屈,是少薇向来的原则……」
童彤简简单单地就说破了事情的症结--左少薇把原则看得比安立杰重要,甚至比真实的生活重要。
左少薇接口:「也许是吧,妳说得很有道理。」
「啊?!」童彤愣看着她。「我说了什么很有道理的话吗?」
左少薇哧地笑出。童彤不是个复杂的人,有时候她反而有简单的智能,大智若思的明澈。
左少薇对她笑了笑。「我会再想想。」
童彤也笑了,虽然她还不明究理,弄不清楚到底是哪句话有道理,不过这样听术好象是好事。
「铃!」电铃响起,童彤正要起身去开门,左少薇按下她,一笑。「我去开门就好了,妳好好吃早餐吧。」
「谁呀?」门一开,左少薇愣在门口。
「我回来了。」安立杰对她一笑,然后满满地抱住她。
熟悉的气息袭上来,她仍然愣着,不敢置信。
「啊!」童彤看到他,惊讶地大呼。「安立杰?!我的天呀,怎么可能?」
安立杰先放开左少薇和童彤打招呼。「妳好。」
「God!」左少薇眨了眨眼,到这时候才接受安立杰回来的事实,她抱住了他,忍不住放声大叫。「啊!」
她忘情地大吼:「你回来了!我的天呀,你回来了……」她兴奋到语无伦次的地步。
他脸上露出了好笑的表情,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的大叫。呵,虽然吵了一点,不过这样的她,好可爱。
她的思念竟然把他给盼回来了,她欢愉地叹了一口气。「你可以回来多久?」
他笑笑地说:「除非妳赶我回去,除非美国发生大事,否则我应该不会去了。」
「什么意思?」她一怔,放开他,愣愣地瞅着。
他一笑。「妳就当我『嫁』到台湾了。」他的眼神坚定,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哇!好感人喔。」童彤羡慕地嚷着。
「你别开玩笑了。」左少薇看看他,再看了一眼童彤。不行,不行,童彤只会更坚定安立杰留在台湾的决心。
她拉了安立杰的手。「你先跟我到房间去。」她大步地把他带回房间,关上了房门。
安立杰逸出一抹笑。「妳这么想我呀?!既然这样,虽然我刚下飞机,时差还没调过来,身体很疲倦,不过牡丹花下死,我再怎么样,也要满足妳的。」他还故意放下行李,动手脱衣服。
「喂,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左少薇脸上飞了抹红。
「真的吗?」他靠上她,轻轻抵蹭着。
他暧昧暖吐的呼息,教她好怀念。她的眼眸微闭,他攫了她的唇瓣。思念厚如烈酒,要她迷醉。
「嗯……」她软迷地嘤咛,在他挑惹之下,欲念蔓烧。
「老天……」他释出一记闷叹,紧拥着她。「我比我自己以为的还要想妳。」
她靠上他的肩头。「我好高兴你回来了,可是,我怎么能让你为了我放弃美国的一切,我会被你爸妈恨死的。」
他笑笑地,不说话。
她敏感地觉察到,她转眸深看着他。「你老实地告诉我,你爸妈能接受你来台湾这件事吗?」
「我想他们需要时间接受。」她这么聪明,他知道自己是瞒不了她的。
她眉一皱,啧了一声,要把他推开,他却蓦地把她抱紧。「不要赶我回去,妳的支持,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他说得她的心好酸。他没有说,他跟他爸妈是怎样争执;他没有说作这样任性的决定,他心中是多么的惶恐不安。
但是在他紧缩的臂膀中,她可以感觉到,她成为他的唯一。他让自己陷入孤独的窘境,只能有她。
他是这样聪明的人,竟然作了这样笨的决定,她低低一叹,好心疼他!
良久,她低语:「你一定是疯了。」
「妳会嫌弃吗?」他半玩笑地问她。
她眨了眨眼睛,他都敦她感动地想哭了,去他妈的理智吧!「你这疯子,只剩我这疯子来疼惜了。」她紧搂着他。
他脸上一抹幸福的笑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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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比左少薇想的还要辛苦!安立杰来台湾,并没有取得父母的谅解,因此,他不像上次来台湾的时候是个大少爷。他不花家里的钱,靠的是他自己的存款。他上次是在父亲朋友开设的饭店工作,开饭店的长辈虽然欣赏他的能力,但是碍于他父亲的怒意,并不能提供他工作。
为了节省开销,找工作的这段日子,他都寄居在左少薇的住处。
左少薇毕竟是和人共住,不论她的室友人再好,多少都有不便,不愿自己住得尴尬,安立杰会主动分担家事。
他擅长烹煮,早晚餐都是他在料理。有时就是应征回来,他也会体贴地削了一盘水果放在冰箱,给所有人取用。
那天傍晚,他在切水果时,左少薇从后面揽抱着他。
他笑了出来。「我不是警告过妳了,我这时候手里都是有刀的。」为了安全,他放下了刀子。
他回头,见她眼眶泛红,愣了半晌后,温柔地笑了。「我有凶狠到让妳吓哭吗?」
左少薇敛了叙眼眶的湿意。「看你这样找工作,看你这样做家事,我心里都觉得好难过。」
「这没什么好难过的呀!」他亲昵地轻捏她的脸颊。「这些事情,我做起来驾轻就熟,又不辛苦。虽然一时间,工作还没着落,但是依我的学经历,总是能受到肯定的。再说,短期之内,如果不能找到相关工作,我还是可以另谋……」
她截了他的话。「你越说我越心疼你,你明明有间饭店可以继承的,那是你的兴趣,也是你的能力,你本来用不着这样委屈的。」
他一笑。「人生本来或多或少就该受些委屈的,我以前当大少爷的时候被保护得太好了,现在多经历这些,没什么不好。」
「这些苦是多吃的。」说到他的事情,她总忍不住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