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象着她又慌又乱忙成一团的模样,真的给他看到了,他一定会忍俊不住。
这小妮子挺固执的,都已经跟她呛声教她别多事了,可她除了上学打工之外,照常每天浇兰花,烧饭煮菜,把家里整理得井然有序。
不该佩服「恐怖分子」的毅力,只是他心知肚明,他又发现她另一个优点。
「展大哥,吃饭了喔!」
闻言,旭扬这才猛然发觉他听进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脑袋想了一堆有的没有的事情,杂志却还留在原页不动。
老天!真是窝囊透了,他居然再度随她起舞了!
晓曼扬着笑脸,两个可爱小梨窝也对着他呼唤。「这次饭菜花色又改进了喔!」
旭扬甩头,不想被干扰,「言晓曼」这个名字即将不具任何意义,「言晓曼」带给他的心海波动、神游遐想都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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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敢在晚餐后塞给他一杯咖啡!
「不会太难喝的。」事实上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晓曼勇敢的劝进,「展大哥,这一杯很不一样的,你试一口吧?」
她费尽口舌卖尽交情,跟打工地方如手帕交的老板娘商借到这一具算是半退休的「法式滤压壶」,想献上一杯她的拿手绝活。
但是展大哥好像不赏脸呢!
「妳知道人与人间最重要的是什么?」他手捧咖啡杯,踱到厨房洗碗槽边。
「是什么?」晓曼小跑步赶到他身边,仰着小脸蛋。
「尊重每一个人的私人空间与自我习惯!」
她眨眨眼。不太懂耶!
「像妳,从来不会好好走路,穿的衣服式样一成不变,但是妳喜欢就好,因为那是妳的风格,也不会干扰到别人。」
嗯……头顶上浮现一堆问号泡泡,她还是不太懂耶!
「我不是君子远庖厨型的男人,小时候我妈忙着加班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煮三餐。现在我若不想吃家常菜,我大可以到外头的餐馆去。法国菜、意大利菜、日本菜……在台北,一个高收入的男人不会饿死的。」
「喔!你还是不喜欢我煮的菜色。」她失望的垂下头。
「不是这个问题!我不想成为一个恶质男人,对女人粗声粗气,我也讨厌动手动脚把妳拎出门去,但是妳在这里就是踩了我的痛脚!」
「这么严重?」她开始六神无主了。
她都不知她已经这么惹他嫌了,亏她好几次还私心在想,她以后会三不五时来拜访阿姨,顺便探望……展大哥呢!
「妳懂我的意思吧?」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他只能凝视着她的头顶。「咖啡?」他手腕倾斜三十度,小磁杯中的黑浓液体就这样滴滴答答滚进排水管。
水眸乍然扬起,她低呼着,「我的咖啡……」一番心血流走了。
「早告诉过妳别多事,我不喝咖啡!」一只杯底留着黑褐残质的小磁杯退回她面前。
她难过地接过手。「原来我很多余!你很讨厌我!」瘪着嘴,她差点哭出来。
当然讨厌她!
她是他家中的多余人口,他生命里意料之外的麻烦,他老偷偷骂她恐怖分子,她的缺点多如牛毛,更不该惹得他心旌乱动……旭扬蒙住心眼故意找碴。
但是一见她那副好像被遗弃小猫的可怜样儿,他好像又再次被打败了。
她要哭了吗?女人原来真的是水做的!受不了,他讨厌爱哭的女人!
旭扬狠下心冷着脸下最后通牒,「我后天就出门了,我下次回来的时候希望妳已经搬走了。」
「嗯!」她垂下眼睛,藏住眼角的湿意,柔顺的轻声一应。
可是,他的宝贝花儿怎么办?晓曼赶紧追问:「你要去哪里?去多久?你的……」她的话消失在他的冷瞪之下。
旭阳身上好像安插了雷管线,全部引爆了。「妳管我去哪里?教妳搬就搬!」
原来他不喜欢别人过问行踪。
晓曼眼睫闪了闪,直盯着他转身离去的高大背影。
她离开了,他那一花房的兰花就很可怜了……
啊!她抱着脑袋也想不懂!对一个不欢迎她的人,她怎还替他挂心这么多?
是因为那一盘炒饭,那一条羽被吗?
哎呀!那一层怅然怎下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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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茵法式西餐厅
有一伙人在这里开高中同学会,旭扬也在其中。
「旭扬,那边那个女孩你认识吗?她已经盯着你的背影看了半个钟头了!」
「哪个女孩?」旭扬作势就要回头。
「别动,用眼角先瞄一瞄,做一番计较再说。」高sir,调查局的干员,善于眼观四方,对周遭的蛛丝马迹感受力特强,行事作风总带着007的谍报味道。
「唔!」旭扬挑挑唇角,很配合地谍对谍一下。他假装身子偏离座位,侧倾三十度伸出左手拿取两臂之遥的砂糖罐子。
是晓曼!
她穿着餐厅的制服,站在柜台后面。
她在这儿打工吗?好像是专司调煮咖啡的那一种工作……
不!他一点都下需要这种偶遇!台北的餐厅几万家,是谁挑她打工的地方开同学会来的?
「怎样?认出来了没?」高sir手掩口小声道。
「嗯!」
「所以?」
「不所以,我当作不知道她在那儿就好了。」旭阳无意识地舀过一匙糖,用小匙不停的搅拌着餐后附赠的那一杯被他当成点缀品的咖啡,褐墨色的液体形成一个小漩涡,荡漾的涟漪居然出现一对可爱小梨窝……
「不行,要让那女的知难而退!旭扬,我帮你。」温菁菁双手搂上旭扬的肩膀,对着坐对面的高sir俏皮的眨眨眼。
「菁菁,妳想害我吃妳老公的铁沙掌呀?」旭扬想拉下在他肩上作怪的手。
「我的甜心才不会啦!他跟我一样勇于助人。」艳光四射的温菁菁拨拨一头波浪长发,甜蜜蜜地拍拍高sir搁在桌上的手。
「菁菁,妳少下海和稀泥。」高sir只怕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婆弄巧成拙。
「这哪算和稀泥?我在替老同学打落多余的桃花呀!」她笑嘻嘻地捧起旭扬根本没沾口的咖啡,偏过头对柜台那儿妖媚顾盼一下,然后亲昵的呷一口。「嗯!真香,真好喝!」
那一杯咖啡又送到旭扬面前,他皱着眉闻了闻味道,偏过脸对温菁菁低语,「妳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不喝咖啡的。」
这些举动看在晓曼眼里,有了不同的解读--
展大哥有一个热情无比、千娇百媚的女友。
展大哥喝咖啡的,他热情的女友喂他喝他就喝。
展大哥不给她好脸色看,可是他对女友却轻声细语的……
差这么多!
「可是,展大哥跟我非亲非故,他没事对我好做什么?」
然而她心头就是充斥着无法解释的不舒坦……不!是比不舒坦还严重很多倍!
「唉!我到底想计较什么啊?」她拍拍后脑袋。
另一记重拍打上她的后脑勺。「言晓曼!妳在发什么愣?咖啡壶烧掉了啦!」
有吗?真的有!老板大人的脸色也着火了!她抢救下一只底部烧得干干焦焦的滤压壶。
晓曼急得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糟糕,怎么办?」
老板铁青着脸下令,「把储藏室闲置的那一只老机器拿出来暂时代班。」
「啊!那只……」一旁的老板娘和晓曼一起咋舌抽气。
「不会那一只也坏了吧?」老板抓过老婆以火眼逼视着。
「不是啦!那只……我借给晓曼拿回去用几天。」老板娘低声道。
「妳!」抽筋的食指弹上老婆的额头,老板的另一手也很想赏那个不肖员工一记。「还有妳!」
像两个落难的小学生一样,晓曼和老板娘靠在一块儿挨训,手牵着手互相安慰。
「今晚的餐后咖啡全部都改做简单一点的Expresso给客人。」老板阴着脸,找出釜底抽薪之法。
暂时逃过一劫,晓曼吁了一口气。「是,我知道了,我马上去磨咖啡豆。」
「晓曼,妳马上跟我来!」不巧又有第三者插进来。
晓曼转头一看,最不该出现的人来了!她差点晕倒。
「妳来做什么?我正在做事,走不开哪!」
老天专门挑上这个日子跟她作对吗?她从展大哥那儿生受的打击已经不小了,刚刚还烧掉店里的压滤壶,现在……唉!接下来铁定更愁云惨雾了。
真是个黑煞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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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哪里不好坐,偏偏坐到他正后面的那一张空台子。
旭扬被迫听进一些他根本不想听的「闲话」。
「我说过多少次,不准妳再见他了!」三十来岁,颇有姿色的凶女人根本不管这里是高级西餐厅,音量一点也不知收敛。
「他是妳的男人,妳自己管好他,不要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跑来骂我。」
「妳给天借胆啦!居然给我顶嘴!」凶女人举起右手,「啪!」一个耳刮子轰下去。
「啊!」晓曼错愕地捂着热辣辣的脸颊冲了出去。
至于打人的凶婆娘却像泄了气的皮球,咚地趴向桌面,肩膀缓缓抽搐,闷声哭了起来。
「真犀利,说打就打。」高sir蹙着眉,讨论起案情了。
旭扬瞇紧眼眸直望向玻璃门,只见一片不透明的漆溶夜色。
「这个咖啡小妹看来单单纯纯的,没想到还真不简单。」温菁菁一根玉指戳戳旭扬,一副为老友深感庆幸的样子。「还好你定性够,没被勾过去轧一脚。」
旭扬整张脸黯沉下来,罩上一层冰霜。
怎么都逃不开她!参加个同学会,她在这儿,搅乱一杯咖啡,竟见她的容颜倒映,接下来呢?他有可能制止不了冲动……
「妳什么意思?」另一个同窗还没进入状况,头颅凑了过来。
「啧!她到处搞多角关系呀!」学心理学的温菁菁一派犯罪心理专家口吻。
「菁菁,妳说那女的会不会被抓包后,一时想不开去跳淡水河啊?」有人大胆猜测着。
「哼!她哪会……」温菁菁正想从专业的角度分析狐狸精一族的个性时,却见旭扬低低咕嚷一句后,随即冲了出去。
「旭扬在干啥呀?」温菁菁不解的问着老公。
「看来,他还是想不开,去轧一脚了。」高sir发觉这个案情的确挺复杂呢!
第四章
他怎么会追出去呢?她犯贱,爱搞不伦男女关系,他何必追出来呢?
只因为……他看过女人伤心绝望时会想跳河的。
多少次,他的母亲徘徊在河岸边,是他背着初生的弟弟跟在她的脚步后,拉住她的衣角死不放手,她才放弃轻生意图,颓然地举步往家门走。
旭扬焦躁地站在街口红绿灯下四处搜寻晓曼的身影--
然后他看到了,她没去跳河!
紧绷的神经整个放松了,他失笑地敲敲额头。「无聊,多管闲事!」
他还以为平常走起路来就用跳的人,会一下子就蹦不见了,没想到她就窝在不远的电线杆旁,对着手机叫着--
「君豪学长,我去找你们好不好……喔!不方便啊……」手臂擦擦眼泪,她又按下一个联络人。
「黛如,妳要不要出来喝咖啡……喔!妳没空呀……」
继续按。「小敏通话中。」
再按。「晴晴关机。」
「怎么没人能陪我呢?我不要一个人啦!一个人只会愈闷愈烦,一堆朋友都跑哪里去了?」她继续以手臂抹眼泪。
突然她看到了--变成小火车头冲过去。
「呜哇!展大哥……」问也不问主人同意,两只粉白小手巴着他的裤腰带不放,成串眼泪不客气地擦在一件蓝灰条纹的亚曼尼衬衫上。
真要命,他身上没有手帕啦!旭扬没好气的哼着,「妳干嘛?」
她扬起瞳眸望着他,脸蛋肿了一边,鼻音浓浓,「你听我说说话好不好?」
「我干嘛答应妳?」现在把她甩开,不会因为「见死不救」被天打雷劈吧?
「因为你是个好人呀!」
他费尽心力对她绷着雷公脸,却仍被归类于好人?真不知该拎起她狂摇掉她的傻里傻气,还是一拳捶上自己大笑一场?
「真是个小笨蛋!」嘴里没好话,人却由着小泪人攀牢他的一只手膀。
干脆叫车子送她回去好了。旭扬正想招呼出租车,这才察觉他从餐厅冲出来时,忘了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他的皮夹就放在西装的里袋里,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支家里的钥匙装在裤袋中。
要返回餐厅去吗?会不会正巧迎面撞上那个凶婆娘,反而闹得更难看?
「她这样闹,会不会害得我没工作啊?」晓曼深陷在自言自语中。
「晓曼,妳身上有没有钱?」他扳过她的身子,双手搭在瘦瘦的小肩膀上,凝视着她脸上那一片红,心头竟没来由的螫了一下。
真过分,原来女人打起女人来更狠的!他从来不崇尚肢体暴力,可是这会儿他却感到遗憾,刚才怎么没反手也甩那个凶女人一个巴掌,好帮晓曼出出气。
她摇摇头。「手提袋锁在餐厅的储物柜中,我只有挂在脖子上这支手机。」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身上没有钱的问题,满心头都为了那一巴掌难过着。
「姑妈说打人就打人,她每次跟纪叔叔吵了架,就会将气发在我身上,我该怎么办?」
「我哪知道该怎么办!」旭扬也挺懊恼的,手中又握着一颗烫手山芋了……慢着,他陡地瞪大了眼。「那个凶女人是妳姑妈?」
「嗯!我唯一的亲人……」晓曼继续絮絮叨叨。
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属于她的呢?她想说就让她说个痛快吧!
甩甩头叹着气,他的大手从她的肩膀落下,轻轻牵住她的手。
「妳给我慢慢走路知不知道?」哼!脸都肿了,再来个失神跌跤撞青额头,她还能看吗?
晚秋的夜,微凉的风,繁星在天,缠绕人间的心。
一长一短两道人影漫步于昏黄路灯下,留下了一双交错并迭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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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她背后故事的真相--
她的父母相恋于高中时,奉子成婚双双辍学。
父亲接到兵单当兵去了,母亲则暂住夫家,养育幼女等丈夫回来。
父亲退伍后,碍于学历不高,工作总不如意,与母亲两人口角不断,感情渐离,最后终于演变成父亲外遇出轨,抛妻弃女不见踪影。独守空闺的母亲基于报复心理,也丢下幼女跟男人跑了。
那一年她五岁,犹然懵懂的年龄已成了弃女。
「这是一个很典型,微不足道,平凡无奇的家庭破碎故事。」她表情平淡,如同诉说着隔壁人家在门口丢了一双鞋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