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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安魂曲 page 8 作者:朱芸

  当她打开会客室门,室内一对衣着贵气的中年男女也同时朝她望来,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随着一声轻喊,年冬蕾被扑来的一个身影抱住。

  "派琪!妈好想你!"年夫人噙着泪,上下打量两个月不见的女儿。

  "你一直不回家,爸妈只好来看你了。"年先生走过来抚着女儿的头,眼中有责难也有宠爱。

  "爸、妈,对不起。"这两个月来忽略了他们,年冬蕾歉疚感油然而生。

  "你穿着外出服,我们正打算接你回家呢,呃……"年夫人这才猜到女儿的衣服可能不是为他们而穿的。"你另外有约吗?这时候?"

  "呃,没有,"年冬蕾听出母亲话中的质疑,连忙撇清,"我只是……试穿明天要穿的衣服。"不习惯说说的她红了脸。

  "如果学校方面没事了,我们今晚就回去好不好?"

  在等待女儿的回答时,年夫人满脸期待,近乎乞求的表情,让年冬蕾感到愧疚。

  "当然!我回寝室准备一下,马上就好。"说着,她转身准备返回寝室。

  "妈妈陪你去。"生怕女儿一转身便不见人影的年夫人,搂着年冬蕾的肩膀一起走向寝室。

  ???

  明月当空,倪震东的银色轿车停在校门口外的一条街道,从这里可以把出入校门口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辆黑色房车他早就注意到了,但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从校门口内走出来的倩影。

  这两个月来的周末假日,是他排开所有俗务杂事,甚至是生意,飞奔赶来见年冬蕾一面的日子。

  他对她上瘾了。

  一星期中如果没有和她见一次面,他便坐立难安,烦乱得什么事也做不下去。

  他抬手就着路灯看手表,心想,她应该快出来了。

  待会儿她走出来,他会像以往一样向前走一段距离在树荫下停住,然后看着她四顾张望找他的身影,一会儿后再走出来喊她,她便会像只快乐的小鸟张臂跑过来和他拥抱,两人一面忘情地接吻,一面互访相思之情……

  倪震东忽然叹了口气,心中一怔,为何叹气连自已都不明白。

  这时他抬头一望,校门口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是他所熟悉的。

  冬蕾!他心中讶然。

  他看着她被一男一女护送入那辆黑色房车里,其中那名中年女士还把身上的貂皮大衣脱下来罩上年冬蕾的身子,三人最后坐进车子离去。

  他坐回车里,努力思索年冬蕾为何失的舍他而去。

  难道她是希望以这种不必言喻的方式分手?或是……

  倪震东陡然一震,立刻发动引擎,用力踩下油门去追那辆黑色房车。

  他快速思索,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那两名男女必定是她的父母,那么这时候来接她走必然是回家了。

  ???

  年家坐落在维也纳的高级住宅区,是一栋精致又现代化的房子。

  如果在正式的场合里,主人介绍年氏夫妇给别人认识时,对方第一个反应总会感到诧异,这对夫妇的外型是如此的"登对"。

  年先生是个矮胖精明的商人,年夫人却是比丈夫高两个头的健壮的声乐家。两人外型虽是地虎配天龙,但没有任何一对夫妇比他们更恩爱的了。

  他们只有年冬蕾一个女儿,她是他们的甜心,疼爱、保护自是不用说了。

  年冬蕾自觉身高像父亲,但身材据父亲说家祖母。她有母亲高挺的鼻子和有神的眼睛,及像父亲笑起来如一艘扁舟的嘴,才艺方面当然遗传自母亲了。两人时常争论女儿像谁最多,而唯一让他们一致认同的是年冬蕾的个性是他们两人的综合体,体贴、风趣是他们夫妇俩待人的特色。

  周六傍晚,年氏一家三口前往国家音乐厅观赏音乐剧,回到家中已是十点多。

  这一带的住户多半都熄灯睡觉了,整个社区只有古意盎然的街灯点缀其中。

  年冬蕾的房间只留着一盏小灯,她躺在床上仍无睡意。

  过了一会儿,她发觉有一种声音已经持续很久,只是她一直忽略了,再侧耳倾听,这下她听清了,是敲窗户发出的声音。

  她披上外衣起身来到阳台查看,发现一个身影伫立在街灯下望着她这边的窗户。

  "震--"年冬蕾几乎脱口喊出他的名宇。

  两人比手画脚了半天,总算让彼此明白,她父母房间在楼下,下楼开门会惊动他们,而倪震东让她知道他的手机号码,要她打给他。

  不一会儿,倪震东的手机响了。

  "冬蕾!我要立刻见你。"倪震东急迫难耐的说。

  "你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年冬蕾抓着电话筒,好似抓着倪震东的手臂,激动又惊讶。

  "你别问了,总之我为了找到这里,开了很多冤枉路,我现在……"他喘了口气,两眼望着那个明亮窗口,"现在我想抱你,冬蕾。"

  年冬蕾噙泪一笑,"我父母应该还没睡,等他们睡了,我马上下楼去会你。"

  "我应该上得去。"

  "什么?"

  "你的房间我应该爬得上去。"

  年冬蕾被这个大胆的建议吓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冬蕾?你在听吗?"

  "好,你自己小心。"

  她紧张而兴奋。这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在古世纪的城堡里,因身分差异不能与情郎结合的女子,只能以偷偷私会的方式见面。

  她略定了定神,才看见倪震东以矫健的身手,就像翻越斯洛因克车站的围墙一样,俐落的跃上她家围墙。只见他一个跳跃,乘机攀住半弧型的阳台外缘,身体几个前后摆动,他撑起了身体,再一脚踏上阳台。

  年冬蕾见他安全上来,立刻扑上前拥抱他。倪震东激动的将她抱在怀中。

  "快进去,你被冻得冷冰冰的。"

  他拥她进屋,顺手将落地窗关上,两人拥吻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找我找了多久?"年冬蕾痛苦的眼神,深锁着他的眼睛。

  "一天一夜。"话从他的齿缝里迸出来,显示出他坚毅的性格。

  年冬蕾踮脚轻吻他沾满风霜的脸颊,温柔地安抚他,"想必你从昨天到现在还没进浴室吧!我房间里有。"

  倪震东没有让年冬蕾马上出浴室。

  过了四十分钟,两人身上披着浴巾出来,就站在房中耳鬓厮磨。

  窗外下着鹅毛般雪片的情景,与在暖气房中缱绻缠绵的赤裸两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

  翌日一早,年氏夫妇发现女儿的房中已无她的人影。

  在镜台上发现她留下来的一张字条。

  有朋友来找,不回来了,直接回学校。

  夫妇俩捏着字条彼此对望一眼,心中均感不安,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竟变得如此轻率浮躁。

  他们开始追查女儿的日常生活情形,据她的指导教授说,这两个月来年冬蕾每个周末并不是如她说的留在学校练琴,而是一到星期五晚上便离开学校,直到星期日宿舍关门时刻才回来。更教他们惊讶的是,她的好友好几次见到一名东方男子在校门口接她离开。

  年氏夫妇得到以上讯息,得知他们的女儿和一名来历不明的男子在一起度过每个周末,置学业于不顾,更不管父母为她挂心的感受。而让他们激动异常的是,从她留下的字条中显示,朋友指的就是那名男子。

  这男人找到他们的住所,而且还不声不响的把年冬蕾带走。

  他们越想越觉得这个男人不是好人,年冬蕾情窦初开,很容易就会被这个男人骗了。他们知道必须采取行动才行。

  年氏夫妇一方面采取保护女儿的行动,一方面为了维护女儿的面子,只让关心她的指导教授和舍监宁太太知道她的情形。

  从此,接人或拨出年冬蕾房间的电话必须透过宁太太才能过关。平日有一名"保母"暗中监视她,只要她走出校门,便出其不意出现在她面前表明要保护她,让她无法自由行动。

  年冬蕾也明白父母是出于爱她才这么做,但却阻隔了她和倪震东见面的机会,甚至连通电话都受到阻挠,她不知道倪震东如何想,但她觉得自己再不和他见面,她会疯的!

  真的,她如此确信,当初倪震东到萨尔斯堡找她,见了她也曾说过他有这样的感受,想到这里,她更迫切思念他,恨不得立刻见到他。

  ???

  由教授推荐学生担任的乐队在歌剧院举办演奏会,年冬蕾是其中一名学生。

  开演前两个小时的休息空档,她独自一人走在偌大的走道上。

  夜晚的歌剧院虽有灯光打亮,但走道上一列长长的巴洛克式大柱子,阻挡了灯光造成暗影,让人不禁联想起历史上被冤死或囚禁而死的宫廷人物。

  忽然,一个黑影从一根柱子后扑来扯她进入柱影里。

  "冬蕾!"

  她定睛一看,认出抓住她的"鬼魅"。

  "震东!"她张臂拥住倪震东。"爸妈阻挠我和你见面!"

  "我知道,我们时间不多,别浪费在这些解释上。"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猛地拉她入怀,热烈地吻她。

  "你怎么找到我的?"这句话似乎成为她与他之间常用的问话。

  "你别问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

  他们彼此交谈之时仍不断亲吻对方,需索这两个星期来的思念。

  远远的,有声音呼唤她。

  "是我的教授。她如果看见我们在一起,我会被看管更严的。"

  年冬蕾十指紧紧攀住他的臂膀,万般不舍的表情让倪震东十分怜惜。

  "这是我的手机,拿着,它是卫星电话,可以让我永远都找得到你。"

  她紧握着手机掳到怀里,慢慢的退出柱影,退出他双臂的范围。

  "派琪……"

  年冬蕾不舍的望了他一眼后,跑向呼唤她的教授。

  "派琪,该进去准备了,你脸上的妆……发生了什么事?!"教授瞪着她的脸。

  "我--"年冬蕾不解地捂着双颊,随即恍然大悟,她嘴上的口红一定在和倪震东接吻时吻花了。她立刻拿出手帕,急忙地把嘴周围的口红擦掉。"我没事……"

  任谁都能从她不善说谎的表情看出她有事。

  遇到即将开场的节骨眼,教授不再追问下去,同时间刚才年冬蕾跑出来的柱子警告地瞪了几眼,才拥着她的肩走回准备室。

  往后,两人靠着倪震东给年冬蕾的手机,稍解相思之情,却无法宣泄彼此相互需索的爱意,只有更加强两人突破目前困境的决心。

  ???

  年冬蕾站在乐谱架前,架上摊着乐谱,她以纯熟流畅的技巧,将巴哈无伴奏小提琴奏呜曲表演得相当完美。

  教授眼中露出激赏的目光。

  "派琪,我真舍不得你毕业,你是我教过最令人愉快的学生之一。"教授走过来,用平易亲切的态度揽着年冬蕾的肩膀,一面走向椅子。

  "我也舍不得教授,家母时常邀请音乐界的朋友,到时候希望能邀请教授到寒舍一聚。"

  "我一定到。你的父母人真好,你应该早点介绍我们认识。"

  当两人意识到她父母之所以会和教授进一步认识,是因为她的感情问题时,不禁有些尴尬。

  "这样吧,你下午有空吗?要不要到我的宿舍喝杯茶?"

  "好,好久没去打扰了。"年冬蕾欣然答应。

  尾随着年冬蕾的女保镖只要见她在校园里活动,她去什么地方是不会干涉的。

  教授的宿舍是一栋两层的小巧房子,她是单身没有家眷,学生像她的孩子,偶尔会邀请几名学生来聚聚。

  当年冬蕾从教授的家门出来,发现没有女保镖的身影,立刻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偷溜出校门。一想起女保镖发现自己看守不力而气急败坏的神情,更加强她晚一点才回去的决心。

  可惜今天不是周末,倪震东也不在萨尔斯堡,这难得可以见面的机会就这样流失掉了。

  她想了一想,拿出藏在身上的手机,按下倪震东给她的电话号码。这个电话号码她从来没打过,倪震东也交代过她最好少打。这个号码虽可以找到他,但等他得到通知时通常会过很久。

  她存着碰运气的心情,拨了这通电话。

  当对方接起电话,一开口竟是说出中国领事馆,她呆了一呆,对方"喂"了几声,她才硬着头皮报出倪震东的名字。

  等了一会儿得到的答案是请她留下电话号码,再由他本人回电。

  年冬蕾留了这支手机的电话号码,不存多大希望,自个儿坐着电车游街去了。

  她停留在米拉贝尔宫--年轻男女最喜欢举行婚礼的地方,手机突然响起,把她从美轮美奂的建筑中猛地拉回现实。

  她按下通话钮,倪震东的声音立刻响起。

  "冬蕾,是我,你打电话来找我?"他微喘着气,显得很匆忙。

  "是的,没什么,只是想见见你而已。"

  "见我?"倪震东显然松一口气,随即听明白了,倒抽了口气,"你是说你人在外面?"

  "是呀,我趁保镖偷懒偷溜了出来,让她去穷紧张。"

  "等等!不--我不是在和你说话。"他那边出现一阵混乱。

  "什么,你旁边还有人吗?"年冬蕾不解地问。

  "冬蕾,你现在人在哪里?"他那边干扰的声音总算停止了。

  "我在米拉贝尔宫。"

  "留在那里等我。"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年冬蕾在一个半小时后见到了倪震东。

  "你怎能这么快就到这里?"年冬蕾惊喜地抓住他的双臂。

  "我为你破了例,坐飞机来的。"倪震东忍不住把脸贴近她。

  她大受感动,跳着脚,紧搂他的脖子,久久不肯放开。

  "他们排队在等什么?"他向一旁的队伍努努嘴。

  "他们在排队登记结婚。"年冬蕾痴痴地看着一对对的佳偶。

  "走,我们也去排队。"

  "真的?!"年冬蕾倒抽了口气,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

  倪震东用行动表示,将她抱起,前去排队。

  他们是今天截止登记的倒数第三对,轮到他们时天色已暗,偌大的宫殿里包括他们只剩三对要结婚的男女。

  他们站在神父面前接受证婚。

  "我以天父之名,宣布你们成为夫妇,请交换戒指。"神父指示了最后一道程序。

  两人顿时愣在当场,结婚当然得有戒指,但谁也没想到戒指这码事。

  "出口摊贩有在卖戒指。"神父职业化的语气,想必这对这样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样吧。"

  倪震东从脖子上解下一样东西,连面有疲惫的神父都觉得新鲜。

  他把东西戴上年冬蕾的脖子。

  "这……"她认出这是他一直戴在身上的银项链。

  她垂首看着放在手心上、两个拇指宽的铁制厚片。

  这是他给她的"戒指"?

  "这是我带了十年的项链,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身边,纪念价值很高,今天我把它当作我们定情的信物,它会比每个人都有的戒指更具有意义。"他略带感性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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