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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安魂曲 page 2 作者:朱芸

  "我们现在在南站呢!"同伴忽然抬头望着高高的站牌。"还剩几分钟上火车?"

  "二十分钟。"年冬蕾看着手表说。

  "快走,会来不及的。"

  年冬蕾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叫住同伴,"我不能跑了,你先去吧,叫他们等我,我会赶上的。"

  同伴担心地看了她的脸色,"好,我先帮你提行李过去,你知道上车地点吗?"

  "西站,四号月台,第三车班。"

  "没错,我先过去了。"

  年冬蕾望着同伴跑远的身影,重新抱紧怀里的小提琴盒,朝西站走去。

  ???

  望着那娇弱的身影经过一阵剧烈奔跑后,走路变得有些不自然,倪震东微皱着眉头。

  看来好像有个地方他想错了。

  年冬蕾遭遇扒手这段小插曲是他安排的,目的是引她离开西站越远越好。然后便是这段赶时间的必经路程。

  "还有什么吩咐吗?先生。"那名小扒手回到他的身边。

  "带你的同伴到四号月台,等她一到便找机会靠近她,让她错过第三车班。"

  "这个容易,先生。"小扒手点了点头。

  "你们不会弄错车班吧?"倪震东不放心地问。

  "放心,先生,我们是在这个车站里长大的。"小扒手拉了拉帽檐,向倪震东致意后,便走去安排事宜,突然他回过头说:"哦!顺便告诉先生,第二车班的目的地是斯洛因克。"

  "知道了,你去吧。"

  倪震东颔首,并留在原地等候佳音。

  当他抽到第五根烟时,小扒手前来复命了。

  "如您所愿,先生。她搭上了第二车班。"

  "你们怎么做到的?"倪震东熄掉剩半根的烟。

  "她在第三车班到达的五分钟前回到月台,在她还未看到她的同伴之前,我们假装是旅客,故意走近她面前演了一段戏。"

  "哦?说来听听。"

  "我的一个伙伴假装匆忙赶到,急急向另一个已在月台等候的伙伴问:'现在停的是第几车班?'而在月台等候的伙伴则大声回答:'第三车班。'在确定那位小姐真的听到了后,匆忙赶到的同伴还真的冲进第二车班的车厢里。

  "剩下的那名伙伴这时像随意要找个人说话的样子,好心地向那位小姐提醒,'前往波兰华沙的车要开了,要坐要快!'"小扒手抓了抓头又继续说:"你得佩服我们的演技,先生。那位小姐看到这里也不得不信了,她上了第二车班坐往斯洛因克了。"

  "很好,这是你们的酬劳。"倪震东付了几张美金。在这里美金是最受欢迎的。

  "现在您要坐火车还是巴士?"小扒手知道接下来他要追那位小姐去了。

  "你很机伶。依你看我搭火车还是巴士好?"

  "巴士。它会比火车还先到达您要去的目的地。"

  "那就巴士吧。"

  "让我替您带路,先生。"

  小扒手殷勤地领在前头小跑着,他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先生会另付小费给他的。

  ???

  整列车厢都找遍了,又问了车里的旅客,年冬蕾这才确定她真的坐错班次了。

  她利用火车上的电话打到同学的手机,通知他们她目前的处境。在不影响行程的情况下,他们按原订计划前往华沙,而年冬蕾则再转车赶往华沙的青年旅舍与他们会合。

  "斯洛因克……会有车班到华沙吗?"年冬蕾惴惴不安的喃喃自语。

  匈牙利的火车车速缓慢,到达斯洛因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十分。

  夜晚的火车站令人觉得格外空旷。

  站里只有几个等待车班的旅客,年冬蕾走出月台,一路上只有脚下高跟靴子发出"格格"声响伴着她,听来备感孤独。

  她抱着仅有的小提琴盒,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戒,提防罪恶跟随夜晚的降临而来。她知道落单女子遇到危险的机率根大。

  走入地下道,她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跟着,她一面走,一面回头瞧了一眼,她的预感没错,确实有个男子将头上戴的鸭舌帽压得低低的,两手插入夹克口袋里,低头踽行而来。

  她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和她一同下车的旅客,会不会对她有企图,她提醒自己小心防范。

  她加紧脚步快速走出月台地下道。

  当她步上台阶时,似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更加接近,她冲也似地跑出地下道。

  前面不远处是一排排的寄物柜,她身上的小提琴盒是仅有的财物,匆忙中她选了一个柜子把小提琴盒放进去,投入辅币,按下四个密码,便立刻躲入阴暗处,等待那男子的出现。

  等了一会儿一直不见那男子从地下道出口上来,她心中疑惧更甚。

  她不敢把小提琴盒从寄物柜取出来,目前自己的处境便是个问题,她不能一整夜都待在火车站里,必须去饭店或可以安全的熬过一夜的地方。

  她去找火车站的职员,用英语不能沟通,试着用德语总算勉强可以交谈。

  询问的结果让她很失望,这名职员丝毫不能提供她任何协助,还告诉她再过一个多小时火车站便要关了。

  她走回寄物柜,心中考虑着要不要把小提琴盒拿出来时,听到有人走向她准备取物,因为她看到那人手上空空的。

  那是一名穿着深色大衣的高大男子,她只看一眼便觉得这人很眼熟,她不禁悄俏的走近些,直到和那人站在同一排的寄物柜前,但她仍不敢确定,因为匈牙利人和东方人一样也是黑头发的。

  直到那人略偏过脸,借着灯光她才看清那人的长相。

  "倪……倪先生!"

  她不知道遇到他是福是祸,但至少这人是她认识的,她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第二章

  气氛有些微僵。

  在气温零度的寒夜,年冬蕾微微发着抖。

  她见对方没有立即反应,苦涩地一笑,"你还记得维也纳市立公园里和你跳了两支舞的人吗?"

  他走近两步,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一会儿,嘴角泛起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意。

  "我记得你,我当然记得。"

  "谢天谢地。"年冬蕾松了口气,说出目前的窘况,"我搭错车了,原来该和同学搭往华沙的车班,原以为我可能得露宿街头了,但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你!我想冒昧请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你说。"

  "可以麻烦你陪我找到一家旅馆吗?"

  他有意拖延,从寄物柜里取出一个纸袋子,合上门后才转向她说:"可以,就这样?"

  "是的,就这样。"年冬蕾低声小心的回答。

  "钱呢?需要吗?"

  "不,我有。"

  "那好,现在走吗?"他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

  "哦!我还得取出小提琴,你等一下。"年冬蕾怕他拒绝,担心地瞧他一眼。

  他点个头,"我等你。"

  年冬蕾匆匆走向放着小提琴盒的寄物柜。

  当她握住转盘之际,发觉脑中一片空白,原先设定的密码竟忘记了。

  "怎么了?密码忘了?"倪震东走近她。

  "刚才太匆忙,随意设了四个号码,现在完全想不起来。"

  倪震东闲闲地跨出两步,掏出烟和打火机,"顺手设定的号码通常是惯用熟悉的数字,慢慢想,总会想出来的。"说完,他点了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正为密码所困的年冬蕾被他抽烟的神态吸引住。

  她怔怔地望着被灯照出一团团烟雾笼罩在其中的他,看起来十分悠哉,突然,她很羡慕他怡然自得的样子,不像自己为目前的处境所苦。

  "是介意我抽烟吗?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年冬蕾回过神来,发觉他伫立在她面前有一会儿了。

  "不,不是。"她仓皇将注意力移回到转盘,凝神想着她惯用的号码。

  生日!对了,一定是用生日数字。她心中笃定了这个想法,手开始拨动转盘。

  "还是不行。"寄物柜仍文风不动。

  "你确定号码对吗?"倪震东温和地问。

  "确定。"她抱头苦恼地说。

  "柜子呢?你确定是这个柜子?"

  这一问,让她燃起新的希望,试了试左右两边的柜子,最后连上下两排的柜子都试了。

  每多试一个柜子,她心中便多一分绝望,羞惭之情便增添一分,这样子开别人的柜子是不容许也是不道德的。

  "你不必等我了,你先走吧,我想暂时无法找到正确的柜子了。"年冬蕾偏过脸,阴郁地说。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明天再来试吧。"

  "明天这里会挤满旅客,你认为我可以像现在这样一个个乱开柜子吗?"也许是急乱了心,她双手撑着柜,抽抽噎噎哭了出来。

  倪震东丢下烟蒂,大步向前扶住她的肩膀,"告诉我,密码几号?"

  "0810。"

  "八月十日,你的生日?"

  "嗯。"年冬蕾低头擦掉眼泪,没有发现他听到她的生日后,那沉吟默记的样子。

  "你站到一旁,我来试。"

  倪震东依着记忆,开始试着几个柜子。

  他坐的巴士比火车早到达斯洛因克,所以年冬蕾下火车后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他的眼底,连地下道那个跟踪她的男子都被他暗地打发了,现在正昏迷在地下道里,可能到天明才会醒来。

  他试到第四个柜子,柜门应声而开。

  "有了。是不是这个东西?"倪震东取出琴盒。

  "是的!是的!"年冬蕾兴奋地冲过来,把琴盒抱进怀里,像搂住自己的小孩般,满心欢喜地摇晃着。"谢谢你!""不客气。"倪震东不禁握紧了拳头。她不知道此时他是花了多大力气,才忍住不去狠狠地搂住她。

  他不想打扰这幕令他赏心悦目的情景,尽管他听到隐约传来的车站关门声,他仍然任由它去,反正她是他的了,他不在乎其他的麻烦。

  "我们该走了,我好像听到车站关门声。"他轻声提醒她。

  他们并肩走向车站的出口。

  "等一等,我……"年冬蕾停下来,面色有异,掏着口袋。

  倪震东伸手欲帮她拿小提琴盒,年冬蕾像一秒也舍不得与琴分开似的,拒绝他帮忙。

  仓卒间,一个小瓶子从口袋里掉出来。

  倪震东先一步弯腰拾起来。"这是什么?"他看着手里的药瓶。

  年冬蕾很快拿过来,一脸讪然的说:"我心脏不好,这是控制病情的药。"

  她倒出一颗药丸放进嘴里,和着唾沫咽了下去。

  看她驾轻就熟的吞药方式,想必这药伴随她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不由得想。

  "前面就是出口了,你还好吗?要不要停下来休息?"倪震东转过头问她。

  "不要紧,我没事。"

  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

  倪震东至此才明白,之前想错的一点,原来是她的健康状况。

  从她白里透红的肤色和活力青春的气息,很难想像她是个宿疾缠身的女孩。

  ???

  随着年冬蕾轻呼一声,倪震东方看到车站大门紧闭的情形。

  "我们来迟了一步。"年冬蕾失望地朝倪震东看去。

  "看来车站赐给我们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了。"倪震东一笑,"你会爬墙吗?"

  年冬蕾明白他的意思后,跟着也笑开了脸。"那要看好不好爬。"

  "走吧,我们去看看。"

  两人没有因为被困而沮丧,反而有些兴奋地期待这富有童趣的刺激一刻。

  两人仰头看着约有两公尺高的车站围墙。

  "满高的。"年冬蕾摇头,表示爬不上去。

  "踏上我的手应该可以爬上去,琴先放一边。"说着,他拿过琴盒放在墙边,屈身,十指交握,圈着双臂,让她踏上去。

  情势逼她非得爬过去不可,但她仍然犹豫不决。

  "快啊!"倪震东催促道。

  她深吸口气,一脚踏上他的手,双手才攀住墙头,她脚下一股送上来的力量,让她轻松的稳坐墙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让她办到了。

  "拿着。"

  倪震东把琴盒递给坐在墙头的年冬蕾后,向后退了几步,几个助跑之下,一个轻松跳跃,他稳健的攀上墙头,俐落翻身,再纵身而下,人已安全的落在墙外。

  若不是此时此地不合时宜,她会为这段不输体操比赛的翻墙技术鼓掌喝采。

  他一定有受过严格的体操训练。看过他的身手之后,年冬蕾不由得这么猜想。

  "先把琴丢下来。"倪震东在墙下比手势。

  年冬蕾依言把琴盒丢给他接住,但她突然后悔,要是他是坏人,这时候把她留在墙上,然后拿着她的琴一去不回头的话,那甩掉她最好的时机便是这时候了。

  "你能自己跳下来吗?"倪震东走近一步仰头问道。

  "不能。"年冬蕾被自己的幻想所惑,差点脱口就对他说:别丢下我一个人走!

  只见他放下琴盒,伸出双臂,"你只管跳下来,我接住你。"

  他见年冬蕾没有反应,还以为她害怕,保证的说:"相信我,我一定接住你。"

  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似有一股魔力吸引她往他的怀抱投去。

  倪震东确实是个体操好手,年冬蕾被他稳稳接在怀中,她除了受点惊吓之外,裤脚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沾上。

  软玉温香在怀中,倪震东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温柔时刻,收紧手臂的瞬间,他感觉周围一切都静止了,心中更加肯定他的直觉是对的,她能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欲念。

  他满足地长声叹息,脱口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不是英文的。"这句话是用中文说出的。

  "我姓年……年冬蕾。"长久不曾说中文的结果,年冬蕾的发音像小孩大舌头在说话。

  "年冬蕾……"倪震东喃喃念着,忽然一笑,"我叫倪震东,咱们的名字都有个东字。你也是东方的东吗?"

  年冬蕾摇摇头,"冬天的冬。"

  "冬天的花蕾是吗?"

  她没有回答,慢慢的挣出他的怀抱,"谢谢你的帮忙。"

  "别谢我,我不习惯别人的道谢。"

  她回复原来客气的样子,甚至带点防备的神色,心高气傲的倪震东见状心中不禁感到屈辱,但他随即冷静提醒自己不可过于急躁。

  他弯腰拾起琴盒交给她,年冬蕾接了过来,用她这一天最熟悉的姿势,把琴盒搂在胸前,她变得不太敢直视他。

  "我不常说中文,请你见谅。"年冬蕾用英文说道,更见生疏之感。

  倪震东听在耳里,心中有气,大跨步向前走,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以后你会习惯的。"

  年冬蕾没有听清楚这句中文,向前追了两步,与他并肩齐走。

  "你能介绍这附近有哪些旅馆吗?"

  "小姐,我也是外地人,这里我也很陌生。"

  倪震东见外的语气,让她觉得他有意甩开她。

  "哦,再冒昧请问你一件私事,你来这里目的是什么?"

  一时间,石板路上的脚步声特别清晰,年冬蕾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来办事。"

  年冬蕾暗自吁一口气才说:"既然如此,你今晚一定有去处了。"

  "怎么,你想赖定我了?"他露出颇富魅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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