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她喘吁吁跑过去,可惜,救护人员已将担架上的病患推上救护车,火速驶离。
“对不起,请问刚刚的病患是?”盛励跨步上前问正要散去的人群。
“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拾荒老人,大概营养不良昏倒路旁,是我打一一九叫救护车的。可怜医!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在外头捡破烂维生,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里,根本无法通知他的家属到医院照顾他,唉!”一位热心的欧吉桑感慨万千地摇头走开。
“谢天谢地!不是阿妙。”她紧绷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
“你看起来心力交瘁,不如我先送你回店里休息,找阿妙的事交给我吧。”
“休息?不!找不到阿妙,我不能休息,我还要继续找下去!哪怕找到天亮,我也要撑下去。”
“我能体会此刻你的内心备受煎熬,不过,我怕阿妙还没找到,你倒是先病倒了。晓凡,你脸色苍白得令我担心。”
“我们一起找,两人四眼可以找得更透彻;要不,分头找也可以事半功倍……”
“说什么我也不答应分头找。别忘了,你刚才差点撞车,就连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你都腿软,说什么我也不放心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你……你对我真好。”他的话像油泪暖流,温润她惶惶不安的心。
“谁教我们是楼上楼下的好邻居?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有事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他神色复杂地瞅着渐趋平静的她,若非顾虑她此刻情绪纷乱,他恨不得将心里爱慕她的话全掏出来说给她听。
自从遇见她之后,她柔美的纤影像只翩翩粉蝶,没日没夜翩舞在他心间,他想或忘片刻也难。只好拼命找机会刻意亲近她、跟她说说话,像个疯狂收藏家一点一滴储藏她的一级一笑,痴痴恋恋得像个初恋的青涩大男孩。
“今晚若非遇见你,恐怕我早已摊软在路旁了。”她感激一瞥。
“我猜你八成连吃晚饭都来不及吃就跑出来找人吧?”
“你……猜对了。”他一提及晚饭,空空如也的肚子立刻附和地向她发出咕咕抗议声。
“饿着肚子不只影响体力,连脑袋都会浑浑厄厄的,我看我还是先送你回店里填饱肚子稍事休息再说。”他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往回走,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坚决态度。
“好吧,我依你。”她的两条腿像挂了两袋铅石似的又酸又重,累得快摊掉了,决定接受他的好意回店里歇歇,等填饱肚子再出来找阿妙。
“嗯。”他墨般定眸像鹰隼,狂野这巡她那张惹怜娇颜。
他果决的作风令她慌乱的心体会到身边有个男人可以依靠,感觉好好。
初秋的夜晚已相去盛夏污暑的闷热,徐徐吹拂的晚风轻掠发梢,他径拿大手包覆她的小手,两人手牵手迎着沁凉晚风走在红砖人行道上,共同体验“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
“阿励……”她实在不想破坏这股难得的宁静气氛,却还是忍不住扯晃他的臂旁。
“嗯?”他别过脸晒她。
“如果我没记错,你明明把车子停在这里……”
“我的车子?幄,违规停车被拖吊了。”他若无其事瞄一眼留在地上的粉笔字。刚才他至副心思全放在她身上,匆匆停妥车子,根本没注意此处画有禁止停车的红线。
“真是对不起!害你车子遭拖吊。”她不禁怀疑自己莫非扫帚星转世,否则,为什么每次阿励遇到她,就遭无妄之灾?
“无所谓啦。”
她一颗易感的心再度无端抽紧,心想,这个出色的男人,洒脱不羁的率性,教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有机会她要探探口风,看他跟香奈儿小姐沈妮妮感情好到什么程度、是否论及婚嫁。答案若是否定,她不介意来个女追男倒追他,看看是否真如传闻中的“女追男,隔层纱”。
去去去!都什么节骨眼儿了,还有这份浪漫心思编织统梦!
***
盛励跟在她身后首度跨进她的办公室,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三坪半的空间,竟局促得几乎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你喝矿泉水,还是冰镇梅什?”她打开她的小冰箱招呼他。
“谢谢,我喝矿泉水。”他舒服地坐在沙发上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仰头准一大口。
“要不要来一份小西点?”
“不必麻烦了,我喝杯水解解渴,立刻再出去找阿妙。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亲眼盯着你吃晚饭。”他的话掺杂淡淡霸气与浓浓关怀。
“嗡!我的鱼排便当早就送来了。”她指指搁在桌上的便当。
她跟附近一家菜色丰富的快餐店订有契约,由快餐店长期供应店里员工午晚两餐饮食。
“那你先吃吧,别饿着了。”
“嗯。”她坐下来打开便当盒,可是食不知味地扒了两口,即搁着。
“没胃口?”他关心地走过来看看便当的菜色,有炸香酥鳍鱼排、酱爆肉、滑蛋、四季豆蒜炒木耳跟豆芽菜。
“唉!”她拿起橡皮筋将便当盒束好。
“菜色看起来还不错,可惜冷掉的鱼排咬起来跟嚼蜡没两样。告诉我,你喜欢吃中餐还是西餐,我陪你上楼吃。”他们这栋综合商业大楼六楼有西餐厅、八楼是湘菜馆、九楼则是台式餐厅,宵夜还供应清粥小莱。
“找不到阿妙,就算满汉全席,我也没食欲。”她苦恼托腮。
“就算是机器也得上润滑油,你不吃不喝怎么行?”他那两只点漆乌眸浮现优色。
“我自作自受,病倒活该!”她相当自责。
“不许诅咒自己!来,我要你跟着我做几个深呼吸,纤解一下低落的情绪跟紧绷的神经。”
“我也很希望自己神经大条一点,不必每天背着沉重的压力过日子。”
“你是老板,谁敢给你压力?”
“我!我给自己压力。”
“你?为什么?”
“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一块经营生意的料,所以,我花很多的时间学习。包括怎么担挑剔的上门顾客应对;怎么跟进货厂商讨价还价;怎么安抚闹憎绪的员工等等。知道吗?自从父亲退休由我接样后,我忙得连上街看场电影的时间都没有,每天从早忙到晚,我常常自我解闻自己是油麻莱菜子。”
“油麻菜莱子?”他滑稽瞪眼。
“老一辈的人都说苦命的女孩是菜籽命,像油麻菜子。我自问比油麻莱子更命苦,当然是油麻菜莱子。”
“心中的苦一定要忙得适时宣泄,才不会抑郁成疾。”他说话的语气十然心理医师。
“店员请假我得代班;每天还要拿面包师傅当老佛爷小心伺候着,唯恐师傅不高兴不干了,或者遭同业恶意挖角跳槽;还要随时随地检查店面里里外外干不干净……这些琐琐碎碎的杂务真是累死人不偿命。就拿今天来说吧,阿妙把包装室搞得乱七八糟,我承认我的火气是大了些,拉高分贝骂了她两句,结果……她就演出失踪记,我……唉!”
“你的烘焙店全靠面包师傅的精湛手艺,当然不能得罪师傅。不过,我认为不敢得罪流于消极,你应该以更积极的方式拉拢师傅的心。”
“我该有什么积极作为?”
“你可以送干股给师傅,拉拢他的心。”
“干股?”
“嗯,你可以提出百分之十到二十的股份让师傅人股参与经营层,借此加强他的向心力。师傅既是股东,香草天空的获利状况关系到他个人利益,他一定会使出拿手绝活儿烘焙最好吃的面包招揽顾客,以后,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用担心同业高薪挖角的恶劣行为了。”
“是啊!我怎没想过这一招?”
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师傅插干股不失为釜底抽薪之计。只要稳住师傅的心,她就有更充裕的时间到台中跟高雄两地分店视察了。
‘如果你信得过我又不嫌我多管闲事,请你把师傅的薪水跟年终奖金资料一并交给我,我找时间帮你换算多少的股份才足以让师傅死心塌地为你工作,不再三心二意。”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第六感告诉我,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这两天,我会把店里员工的薪水资料整理出来列表给你,我想既然是插干股,那就应该让全体员工都能享有这项福利……咦?”她突地顿住话专注侧耳倾听,紧张兮兮捱近他身边,压低音量问道:“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碰撞声?”
“好像从那只铁柜下层里面传来客亲车牵的声音。”他起身朝一个人高的双层铁柜靠过去。
“嘎?老鼠?”胆小的她吓得躲到他背后。
“从铁柜发出的声音,应该不是老鼠。”
“那……天啊!是小偷?”她杏目圆睁。
“嘘!”
“隔壁仓库有一支铝制球棒,我去拿来给你防身……”她凑上脸蛋跟他咬耳朵。
“不用。”他学过柔道跟擒拿术,赤手空拳对付一个闯空门的小偷,游刃有余。
“那你小心点。”她的心怦怦狂跳,再度附耳叮咛。
“嗯。”他身体紧紧贴着铁柜,使眼色示意她站远一点。他弯下身子伸手扣住铁柜把手,心里默念一、二、三——随即迅疾扭开门把敞开铁柜扇门,厉声吼着:“躲在里面的人还不仅出来!”
“大姐姐!是我阿妙啦!”阿妙慢吞吞地从弓身躲藏的铁柜里爬出来。
“阿妙!是你?原来你一直躲在柜子里?怪不得我找遍大街小巷都找不到你!”晓凡哭笑不得地看着低头扭卷衣角的阿妙。
“我趁大姐姐到前面帮忙时偷偷溜进办公室躲起来。”阿妙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骨碌碌溜转着。
“阿妙!你差点害我吓出心脏病。嗅……算了,事情过去就算了。你还不赶紧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免得妈妈着急。”晓凡扬眸迎住盛励投递过来的含笑瞳眸。
“好。”阿妙乖乖拿起话筒按键,“妈,我是阿妙啦……我没乱跑啊……您放心,我吃饱了,等一下就回家……好,拜拜!”
一旁的晓凡和盛励相视一笑,都松了一口气。
阿妙挂上电话,手足无措地晃到晓凡面前苦苦哀求:
“大姐姐!阿妙下次再也不敢乱碰东西了,请你不要解雇阿妙啦,求求你……”
“你保证以后不再乱碰东西?”
“阿妙保证。”
“若下次再犯呢?”
“再犯的话……阿妙就回家吃自己。”
“你说的话不只大姐姐听到,盛先生也听见了,他是证人哦!你下次若再犯同样错误就要自行处分。”
“我知道。”
“好!那大姐姐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谢大姐姐!”
“时候不早了,你赶快回家吧!”
“好!大姐姐再见,盛……盛先生再见。”阿妙红着脸跑开。
“好啦,阿妙失踪记圆满落幕,我们是不是该找食物喂饱你的胃了?”他提醒她。
“你介不介意陪我吃路边推?”
“好吃的话,当然不介意。”
“后面巷子口有一家沙茶花枝羹,好吃得不得了,包你一吃上瘾。”她露出垂涎三尺的份相。 “你常去光顾?”
“三天两头就去报到一次,解解馋。没办法,老板娘自制的花枝羹又香又滑,里头除了大块花枝,还有竹笋、白菜、金针菇、胡萝卜柴鱼酥,还有我最喜欢的芜美,真正料多汤头好。”饥肠键施的她兴匆匆抓起皮包。
“哦?真有这么好吃?那我当然要陪你去吃一碗唆。”
“嗯,那吃完后,我开车送你回家。”她没忘记他的车被拖吊。
“不!我开你的车送你回去,我再坐计程车回家。”他是个绅士,岂有让女士开车送他回家的道理。
“你跟绝大多数的男人一样,不信任女人的开车技术?”
“不!我相信男人做得到的事,女人也一样可以做得很好。只是,你今天够累了,我自告奋勇充当你的司机开车送你回家。”
“你真体贴。”他连邻居都照顾得无微不至,相信对女朋友一定呵护有加。她不禁有点吃味偷偷嫉妒起沈妮妮……
第五章
“谢谢你送我回家。”她从皮包里找出大门钥匙插进匙孔开门。
“有机会当你的护花使者,是我的荣幸。”
他紧跟着她一起进入玄关,迎接他的是一对静静卧在玄关两侧的石雕羊,斑斑驳驳的石灰岩仿佛正在诉说岁月痕迹。
“我父亲生肖属羊,所以收藏各式各样的羊。”她笑着解释,招呼道:
“请进。”
“你一个人住?”他双手背剪站在张大千的超大幅泼墨荷花图前面,欣赏画作上破青粉紫的浓艳色彩,大开大合的画风将张大千豪放不羁的气度与纯熟技巧表现得淋漓尽致。
“家父一直很向往大理的山光水色,退休之后便带着母亲长时间住在大理,偶尔才回台湾。”
她“刷”地一声,拉开落地窗帘,扑进眼帘的是一座充满田园风味的室内花园——美丽的球兰顺着白色木架舒卷攀爬,一丛丛盛开的盆花竟相争艳,令他眼睛一亮的是一条用碗口大竹子由高渐低连接成供水道,源源不绝将水注入老石日,冲击出淙淙流水声。
台湾地窄人稠,尤其在历经八O年代那一波房价朝升之后,绝大多数的人不惜好榜阳台增大n宫内的访aerrm了家却反其道而行,让阳台大幅延伸进客厅。只要坐在古色古香的酸技术古董椅,就可以一边嗅着花香一边品茗,这么惬意的设计不难看出了老先生是个很懂得享受居家生活的人。
“不好意思,我父亲的铁观音泡完了,只剩下立顿茶包。”
“其实,只要气氛好,喝茶包也很香。”
他内心讲究的是陪他喝茶的人,并不计较什么乌龙、观音,还是普洱。
“你的个性很随和。”她拉着茶包线抖了抖,象牙白描着郁金香的骨瓷茶杯里,原本淡淡的金色茶水立刻渲染成浓稠的流用色。
“正确的说法应该说我比较注重精神层面,而不在意口腹之欲。”他语带弦外之音,两只深选的黑瞳子深情凝视她。
“哦?”
他的大胆凝陈,令她慌地掩下两排浓密睫翼,忙转身跑步到花园,旋开洒水器喷洒满室花花草草。
“就算忙得不可开交,下午茶时间我一定亲自下楼挑茶点,你以为我只是单纯为员工的胃谋福利?哈!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自私地想乘机跟你见面、跟你说说话。”
他把握住两人难得的独处机会,一步步靠近她身畔,用略带沙哑的低沉磁嗓对她剖白心迹。
“你……”
她敏感的心当然知道他亲自买茶点之意不在茶点,真正令她备感困扰的是每当下午三点钟一到,她就搁下手边的工作自动出现在柜台等候他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