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心中一凛,登时住了口。正待要细看那是不是另一只猎物时,突然,那黑影从草丛里快捷无化地窜了出来,直扑向大乔所在的那个方位。
一失去草丛的掩蔽,孙策立即看清了,那黑影正是被他射伤的那头獐子!虽然这一箭没有今它丧命,却让它痛得狠了,竟然狂性大发,反而掉头朝两人这边奔来,而且来势奇快,一眨眼,便扑到了大乔坐骑的跟前。
而那马乍见一团黑影恶狠狠地朝自己扑来,眼看便要撞到自己的前足,登时受到了惊吓,急欲问避,一声嘶鸣,登时抬起了两只前足,人立了起来。
“小心!”
大乔忽然见到孙策睑上出现紧张的神色,接着听到他如此大叫,不由得一愣。
然而这状况实在来得太过于突然,而大乔此时偏又恰:巧转过脸去看着孙策,没有见到獐子扑来,因此虽然听见!了警告,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是;正在错愕间,被坐骑这么突然而剧烈地一颠一跳,大乔登时身不由己,由马鞍之上被抛了出去。
身子腾空的刹那之间,大乔只觉得眼前白晃晃的日光特别刺眼,耳旁风声掠过,倒像在腾云驾霸一般,浑身轻飘飘地,倒还挺舒服的。
然而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突然感到后脑一阵剧痛,重重地撞在硬地之上,同时全身骨骼好像要碎裂开来般的疼痛,眼前的世界忽然变成了一片黑暗,再也透不进一丝光亮:眼前金星乱冒,胸腹之间血气翻涌,说不出的难受,却又动弹不得。
孙策大急,顾不得再对那头獐子补上一箭,当下立即拍马朝大乔冲了过去。
正在奔驰间,大乔的坐骑受了惊吓,发足狂奔,正巧迎面而来。孙策虽然心,却不慌乱,看准了方位,右手向旁横掠,登时便将那马的缰绳给夺在手里,接着一声清叱,使力一扯,竟然便将那匹马给硬生生地拉回头来了;而那头坐骑得到了新的指令,六神无主的状况立即有了改善,被孙策这么一拉,只呼哩哩地一声低呜,便不再抗拒地乖乖跟着他走。
孙策安抚住马匹后,立即跃下马背,来到大乔身侧,跪了下来。
在阳光映照之下,孙策瞧得分明,只见大乔双目紧闭,盾尖微蹙,脸蛋上一片苍白。全无血色,一张好看的面庞却不断地渗出细小而晶莹的汗珠,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孙策长年在马背上生活,心中自然明白,若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轻则头晕目眩,重则可能会断骨内伤,看到大乔这副模样,似乎伤得很重,他虽然力持镇定,但是既然明白事态严重,一颗心也就不由得剧跳了起来。先是在大乔耳畔试着低呼:
“子若?子苦?”
然而大乔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孙策见状,更是心惊,继而以手背轻触她的面颊,只觉着手处一片冰冷湿滑,竟像失去了体温一般。孙策吓了一跳,心急之下,伸手便去探她的鼻息。
一探之下,孙策察觉到大乔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人看起来也像是昏了过去,但是所幸并没有休克。这总算是可喜之事,只是昏迷之中,便难探问伤势到底如何,便于适当的救治。不过无妨,先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孙策这么想着,心中略宽,便缩回了手掌,侧头凝思该如何处理才是恰当。然而就在转念间,孙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大乔苍白的脸蛋上,忽然间,他注意到一个不太寻常之处。
他不由得轻嗑了一声。怎么乔斐唇上的那两撇薄鬚,似乎略有异状?
孙策眉心微蹙,伸手便去碰触那撇鬚须,只不过轻轻一抹,两撇鬚须便应手而落;而失去薄鬚掩饰的脸蛋,别说是胡渣子了,连较粗的毫毛也见不着一根,肌理晶莹细腻。五官秀丽难言,即使双颊失去了平日的红润,望之依旧不似是尘世中人。
孙策不禁愣在当地,作不得声。
大乔总算是习过粗浅武艺之人,体质较一般女子强健得多,这一摔虽然令她昏晕了片刻,但是当孙策在她耳旁低唤之时,便将她唤醒过来了,只是她全身僵硬。感觉难受至极,一时无法回应。
她凭着一股坚强的意志力,在心底不停地强迫自己调匀气息,睁开双眼而孙策轻触她面颊的动作虽然十分轻柔,却也略有使她恢复神智之效。躺得片刻,纵使脑海里仍是一阵阵量眩,大乔仍是勉力睁开了双眼。
虽然睁开了眼,但是直过了好一会儿,大乔眼前的景象,才终于自模糊一片而逐渐清晰起来,她不用移动视线,便看见了孙策英俊的面孔就在眼前,但是他的神色却显得震惊不已,神色复杂,一双明亮的眼眸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
“咽……”
大乔以为孙策只是在担忧着自己,因此强忍着身子的不适,仍是勉力支撑着坐起身来,欲待发言表示一切安好,毋须担心、但是才要张口发声之时,才突然发现喉间干涩无比,一时难以成言。
她急欲安慰孙策,想以言语之外的方式将自己的心意表达让他了解,正在寻思问,低垂的视线忽然瞥见了孙策手中握着的东西。
便在这电光石火般的瞬间,大乔猛然抬头望向孙策,忽然明白了他的神情理所代表的真正涵意,不由得惊吓地睁大了双眸,樱唇微颤,想说些什么,却竟是说不出口。
孙策将大乔的神态全清清楚楚地瞧在眼中,见到她惊吓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不由得便想要开口柔声安慰她了,但是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表现出内心动摇的意念,但是却也难以对她怒目而视,只有剑眉一蹙,嗓音低沉但不减威严地问说: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望着孙策的神情,听他问出了这句话,大乔霎时里,只觉得心下一片冰凉。原先因为坠马所致的伤痛,忽然一点也感觉不到了,只觉得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轻颤,如堕冰窖;而一颗心像是绑上了几千吨重的石块般,不停地朝无边的绝望深渊中沉落下去。
尽管她早知道自己如此行为,绝非一般人所能容许,也曾设想过孙策一旦发现此事,该会是如何震怒,原以为自己能够但然以对,但是在对孙策有了不同的心情的现在,亲眼看到孙策紧锁眉头的凝重神色时,大乔的胸口却仍是宛如受到一记重击。
上天是开了她什么样的玩笑?正当她自觉心中欢喜已达极致之时,却偏就要教孙策发现了这件事,让她一下子从美好的天堂,倏地跌人万劫不复的地狱之中?为什么就是不肯遂她所愿,有始有终,让她能拥有一段完整而美好的记忆,聊堪安慰呢?
大乔一双妙目仍是痴痴地凝视着孙策,但是一层薄薄的雾气,却在此时,悄悄地蒙上了她清澈的眼眸,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是大乔紧咬着下唇,硬是不让它溢出眼眶。
孙策见她迟迟不答,若在平时,他早就下今随从将人押下候审了,但是见了大乔珠泪盈眶的楚楚神色,孙策却不由得心软了。
他早知“乔孝廉”并非她的真实身分,心中也早已思量过,并不打算主动揭露这个事实,然而这场意外突如其来,身边又跟着几位随从,纵使他心中并不想追究,但是念及他的将军身分,毕竟不能任由人随意欺瞒,倘若处置不当,在属下面前失了领导的威严,日后又如何能领兵打仗?
因此孙策再度开口问道:
“你究竟是谁?如此乔装改扮究竟有何企图?……”
神色虽然严峻,但是不够严厉的语调,却隐约泄露出孙策的心软。只是惊惶又受了伤的大乔夫去了平日素有的敏锐,竟是没有听出来,不禁胸口一窒。
她会有什么企图?能有什么企图?虽然明白孙策这一问合情合理,也属应当,但是理智归理智,大乔心头依;日感到一阵刀割也似的疼痛。然而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呢?现在在孙策的眼里,她什么也不是了。
强抑着心中酸楚,大乔忽然咬着牙,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地自地上站起身来。
她的坐骑在受到孙策的安抚之后,便被他牵在一旁,那马甚是依恋主人,这时眼看主人站了起来,便甚有灵性地静静缓步走到主人背后;而大乔受伤之后脚步虚浮,那马的到来,正巧做了她背后最佳的支撑。
孙策见她站了起来,不由得一愣。尽管她还是没有回答自己的间话,表明身分,但是在他心底却有种强烈的直觉,认定眼前的少女不会伤害自己,因此见她勉强起身,孙策微一犹豫,还是开口说了:
“你……身上可能有伤,还是先别起来才是。”
泪水本已在眼眶中打转,大乔忽然听到孙策在已看穿这个漫天大谎之际,还能顾念着自己。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心下又是惭愧。又是心酸,再也忍不住,眼泪便如同断线珍珠般,扑簌簌地沿着白玉般的面颊坠落,硬咽几乎不能成声:
“我……对不起……”
大乔试着想要止住哭泣,但是眼泪却像是有了自己的心思般,不听话地拼命掉落,她愈努力,泪珠儿便掉得愈多,一颗心愈揪愈紧,头脑阵阵发晕;似乎又要晕了过去。
大乔又羞又筹。又是伤痛,脑海里早已是一团混乱,难以理智地思考,心里只是一个逞儿地想着,不愿让孙策见到自己这副狼狈哭泣以至是厥的模样,至于身上的不适,这时哪里还能顾及,不及细想,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尚存,她忽然勉力吸了一口气,双手攀住缰绳,奋力飞身而起、跃上了马鞍,接着足尖一踢马腹;而那头坐骑仿佛与脑乙意相通,立即发足向前疾奔。
“喂你——”
熟悉的清朗嗓音自身后远远传来,虽然在疾驰之际,大乔依旧听得分明,但是她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只能任由泪水不停地在面颊上奔流。
头晕脑胀地再向前奔驰一段距离之后,大乔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顿时便失去了知觉……
第六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浑浑噩噩的时候,大乔在迷迷糊糊之中,仿佛看到孙策神色忧急的俊脸就在眼前近处,然而似乎便在一眨眼后,孙策却平空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父亲。母亲及妹妹的面孔,交替在眼前晃动着;耳边似乎听见有人时有时无地轻声轻气交谈人有时觉得身子难受得似欲呕吐,有时却又觉得全身懒洋洋地,很是舒服……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一抹清晰的意识突然如雷电般,照亮了一片黑暗的脑海,与此同时,孙策,父母及妹妹的睑便在此时忽然全部消失不见了;大乔军地睁开眼来,最先映人眼帘的,便是再熟悉不过的景物。
大乔缓缓地转动视线,看向身旁。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被褥,平日自己用来意衣的淡雅素馨香味依;日隐隐约约地在空气中飘荡,室内几案摆设,屏风帐慢,无一不是自己日常所用,自然是回到家里来。
大乔拥被缓缓坐起身来,注意到自己的身子已没有大多的不适感觉,只觉得脑海中仍残存着些许的晕眩罢了。她微偏着睑庞,试着回想过去发生的事,只记得自己催马狂奔在林中,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那么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来的呢?
正在思索间,大乔突然听得“吱”地一声轻响,抬眼望怯,见到一个苗条的身影门人门内,定睛望去,原来是妹妹进屋里来了,而她手中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陶碗。
小乔姐妹情深,一心记挂着姐姐的伤势,因此毛遂自荐代替湘儿来眼侍姐姐吃药;但是从厨房一路走来,小乔很担心自己打翻了这碗湘儿辛辛苦苦熬好的汤药,因此步伐格外谨慎,,两眼只是盯着地面及汤碗瞧。直到安全抵达室内,她才敢吁出一口大气,抬起眼来,忽然发现姐姐已经醒过来了,含笑望着自己;虽然睑色依然有些苍白,但是神色看来已一如往常。
小乔眼睛一亮,不由得喜上眉梢,开心地一叠声叫嚷起来了。
“啊,姐姐你醒啦!醒来多久啦?身子感觉如何?”不等大乔回答,立即便端着药碗快步来到床前,跪坐了下来,笑眯眯地,“那正好,这碗药是湘儿刚刚煎好的,姐姐正巧可以趁热喝了呢。”
见到小乔熟悉的甜美笑靥,大乔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微微笑着,顺手接过了药碗,在小乔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低头轻唤了一口,只觉药汁极为苦涩。
小乔其实有满肚子的疑问想要向姐姐追询,但是终究挂念着姐姐的伤,因此忍住了没有立即问出口;心里盘算着等姐姐喝完药再问不迟,是以一双妙自净是盯着姐姐的脸瞧,忽然见大乔眉尖微蹙,她不禁“啊”地一声轻呼,想起了一事。
“唉呀,刚才我去灶下端药来时,湘儿有特别准备了半碗蜜汁,要让我一道端来的,可是我糊里糊涂。匆匆忙忙地,只怕误了你吃药的时辰,竟把那碗蜜汁给忘在灶下啦。”
说着,小乔立即站起身来,快步朝门口走去,一面转头叮咛道:“姐姐等我一下,等我把蜜汁端来后再喝药也不迟,我去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啦。”
见妹妹和湘儿这么尽心为自己张罗种种事物,大乔心中顿时觉得有一股暖意升起,柔声叫住了小乔:“不必啦,妹妹,你先回来吧,这药几口就喝完了,有没有蜜汁无妨。”
“可是这药很苦啊——”小乔虽然依言停住了脚步,微侧过身来,但是秀美的脸蛋上满是犹豫的神色,显得颇为迟疑。
大乔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占你过来坐着吧,左右无人,我心里有些事,倒是想趁现在来问问你。”
小乔听姐姐说有事要问自己,好奇心起,于是便转过身来,回到床边坐下,睁着一双晶亮的眸子望着姐姐。
“姐姐有什么事要问我啊?”问罢,随即嗤的一笑,又说:“其实我也有很多事要问姐姐呢,不过没关系,长幼有序,姐姐你先问吧。”
大乔自然明白她想问些什么。好好一个人健健康康地去,却剩了半条命回夹,任谁都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回想起晕厥过去前的情景,她不禁轻叹一声,低声问道:“我究竟昏迷了多久啦?”
小乔伸出三根嫩白如青葱般的手指一比:“整整三天有多啦。”
“我昏迷了三天?”大乔不由得轻声惊呼,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别的,竟是:不知孙策现下是否还在城内,抑或是大军已经开拔出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