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光正强,金黄色的耀眼光芒洒落在孙策的脸上,身上,将他原本已是十分俊朗的面容,映照得加倍英气逼人;那身台身的黑色劲装,衬托出他久经锻练的精壮体魄。而手持弓箭,骑乘骏马,居高临下俯视的神气,更是说不尽的脾脱做然,满身的霸悍之气难以育宣;前两次未见足的讨逆将军的气势,在此刻已完全显露无遗。
大乔心神激荡之下,一时难以成言,只是征怔地望着孙策。
孙策也同样地凝视着她,过了片刻,微微一笑:
“真巧!孝廉别来无羌啊。”
清亮的嗓音,震醒了大乔:而孝廉这个称呼,提醒了她自己在他面前假扮的身分,大乔只一转念间,立即便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以即将起程返回荆州为由,而拒绝将军邀约的乔孝廉,时隔数日,却依然逗留在宛城里没有动旯非但不合常理,更有欺瞒将军之嫌啊!
担忧的念头蓦地窜上心窝里来,将情给压抑了下来。背脊上突然感到有一股凉意,大乔脑海里急速地运转心思,想着该如何为自己圆谎之时,忽然,林中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虽然这批人所乘马匹不如孙策的坐骑那般神骏,然而却也称得上是上等良马了,不过片刻之后,四名同样一身劲装打扮的青年男子便已飞骑而来,先后出现在大乔的视线里。
一见到大乔,这四人俱是一怔,再看到她手持弓箭,其中一名肤色黝黑的男子毫不犹豫,立即拍马上前,将手中长矛一摆,矛尖在阳光下闪出点点金光,同时大声喝问:
“什么人?”
那声暴喝犹似一个霹雳般,在大乔耳边炸开,只震得她耳中一阵嗡嗡作响;而随着喝间,五,六只跟随在马旁的黑色猎犬,更是配合着信信低吠,仿佛只要一声今下,便要冲上前来将她紧咬不放。
大乔虽懂骑射,但终归是个黄花大闺女,不曾游历过江湖,几时见过这等震慑人的阵仗,不由得心下惴惴,又倒退了一步。尽管如此,她仍是竭力不让害怕的情绪流露在脸上,转头朝孙策望去。
孙策连头也不回,双目依;日凝视着大乔,随意地朝后一摆手,那名汉于便立即会意,恭恭敬敬地噤了声,勒马向后两步。退在孙策身后,但是锐利的目光犹自盯着大乔看,仍是克尽着保护将军的职责。
“这位乔孝廉是我的旧识,不碍事,”孙策先对随从们做了说明之后,随即翻身下马,踏上两步,走到大乔面前,微笑说:“这些人是我的随从,他们职责在身,失礼之处,还请孝廉见谅。”说着,一揖为礼。
大乔松了一口气之后,急忙敛祆还礼:“能有如此尽忠职守的随从在将军身边跟随,这真是可喜可贺之事,小人在此要先恭喜将军了。”
她如此回答,倒是出乎孙策的意料之外了。微微一顿之后,剑届一轩,随即朗笑出声:“说得对!孝廉的见识果然不同于凡人。”
大乔虽然很担忧谎言可能被拆穿之事,但是她心神不乱,微笑一揖:“将军过奖了。”随即企图引开孙策的注意力,随意问道:“不知将军今日怎会有此雅兴,来到此地游览?”
“游览?我这样子像吗?”
孙策左眉一挑,迂自笑了起来。
大乔,话一出日,便知自己说错了,没有人会在游览湖光山色时,还随身携带弓箭的,心下懊恼无比,但是话已收不回来了,因此她也无话可答,不由得胀红了睑;白嫩的脸颊上,隐隐约约地透出了珊瑚般的淡红色泽。
看到大乔羞窘的神情,孙策只笑得两声,便即打住。微笑说:“其实,今日我是来这山林里打猎的。刚才看见一头漳子,便追了过来,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见孝廉。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哪。”
因为孙策的最后那句无心之言,大了。不过这回完全是因为羞怯。“小人打扰了将军狩猎。”
“孝廉不用客气啦。”孙策完全可以预料到大乔要说些什么,因此索性直接截断了她的语句,不让她说出过于谦卑的话来,笑说:“两次相见,孝廉所言,句句深获我心。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再这么客套下去,可就太见外了。”言下之意,便是将大乔视为朋友了。
大乔闻言,不由得讶异地抬起头来用、策含笑的脸庞就在眼前,语气虽然幽默,其中却没有半丝寻她开心的意味……
大乔刹那间,心中真是惊喜非常,她从来不曾想过,孙策竟会这么赏识厚待自己。然而,在欣喜之余,却也更加忧心:倘若他发现了自己原来是女儿身,那么这一切礼遇,只怕就要如同泡沫离水般破灭了,到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将军战功彪炳。声名赫赫,实乃一代豪杰,小人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对将军恭敬景仰之心,完全是出于自然,怎能失了礼呢?”
孙策正色说;“平民又如何?将军和平民一样也是人哪,”目光扫过湖畔的标靶及大乔手中的弓筋之后,又是一笑,说:“而且孝廉可不像咱们这些粗鲁武夫,只懂得骑马射箭。行军打仗,孝廉不但文武全才,还深诸治国之道,我可是佩服得很,怎么能说是凡夫俗子呢?”
大乔随着孙策的目光,看看伽丰中那张大弓。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弓箭,相较之下,自己的弓箭仿佛是给椎儿游戏的玩具般,不禁惭愧他说:
“在下这点微未道行,倒让将军见笑了。”
孙策眉头一皱:“唉,你就别再这么将军个不停了。若是连在如你这般志同道合的人面前,我都还得摆出个将军的架势,那可多没意思。”随即自作主张地决定:“这么吧,我虚长几岁,你便称我为伯符兄,我称呼你子若。这可不违长幼尊卑的礼数了吧?……”
大乔正欲开口推辞,抬起眼未,正好迎上了孙策的视线,但见他清朗的目光直盯着自己瞧,虽然没说话,但是坚定的眼神中却隐含威胁之意,像是在告诉她:我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你就别想要改变!
见到孙策如此神色,大乔脑中一阵晕眩,什么也顾不得了,大起胆子,就低声说:“伯符……兄如此厚待,小弟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孙策满意地笑了,并且还戏谑他说:“报答倒是不用了,只要你记得把‘伯符’和‘兄’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叫就够啦,否则旨不是又不符礼制了吗?”
大乔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满腔的紧张之情,尽皆付诸于这一笑之中;心头甜丝丝地,真有说不出的喜悦。
不论未来孙策会不会发现她真实的身分,只要此时此刻,能够在地面前如此称呼他,得到他含笑的回应就够了,至于会有什么后果,大乔都不愿去多想了。
而孙策将她的甜甜笑意全看在眼底。
明知道这位孝廉是冒牌货,但是孙策总觉得和他有说不出的投缘,他的言论见识都令孙策感到惊奇与激赏,所以基于一片爱才之心,孙策相信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故而如此厚待于他,希望日后倘若他改变了心意,能够念着这分情谊,效命于自己。
然而此刻正当午时,强烈明亮的日光照射在大乔脸庞之上,将她白腻的肌肤映照得犹似半透明般,竟是见不到半点暇疵;而清丽的容颜在日光照耀之下,更显得丽质天生、浑然天成,孙策凝视着她的动人笑容,明明认知这是位成年男子,心神竟仍是不由得一荡。
孙策在片刻的怔仲之后,立即警觉,心中随即一凛美得这般罕见,难不成……难不成这位乔孝廉其实并非男儿身?
他暗暗寻思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大乔纵然聪慧,却也无法看透他心思,只觉得他神态显得若有所思,因此睁着一双清澈至极的明眸,疑惑地看着他。
“伯符兄……”
“子若适才是独自一人在此地习箭吗?”
大乔听孙策忽然这么问,倒也不疑有它,嫣然一笑,回答:“是啊。”
“如此看来,咱们不但是志同道合,而且还可以称得上是同好哩。”孙策完全不露心中念头,笑说:“不过打从我七岁那年,先父头一次带着我去打猎,那天之后,我便对射靶练习失去了兴趣啦。”
“想来打猎原是要比定点练箭要来得有意思得多。”大乔微笑。
孙策直视着她:“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么何不来加入咱们?”
“加入?”大乔吃了一惊:“伯符兄的意思是说……打猎吗?”
孙策笑着点头:“是啊。独自一人在这里对着靶心射箭,又怎及得上一面尽情地追逐猎物,一面享受风驰电掣的乐趣呢?”
大乔有些犹豫地望着孙策的俊脸。她当然想跟随在孙策身旁,和他一起去打猎,因为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啊!一但是由于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她更不想在孙策面前表现得碍手碍脚的,看起来像个累赘啊。
“其实……我不曾打猎过,恐怕会碍手碍脚的,拖累了伯符见不说,还坏了各位的兴致啊。”
孙策剑眉一扬,显得胸有成竹:“关于这点,子若你就大多心了。我问你,你会骑马是不?会射箭是不?”
孙策每问一句,大乔就乖乖地点一次头。
然后孙策笑了:“既然如此,那你还担什么心呢?至多不过是没有收度罢了,咱们也不会怨你什么。打猎这事又不是从娘胎里就带来的本领,谁不是从生疏之中渐人佳境呢?”
这番话只听得大乔心头火热。当她幼小之时,便常听父亲说起年轻时四处游猎之事;及至读书识字后,又自书中了解到,古时的士兵们将狩猎视为训练战技的方式,心中自是悠然神往,十分好奇,再加上孙策的热情邀约,大乔登时把心一横,大声说道:
“那么,还要请伯符兄加以点拔指导才行,”
孙策朗笑回答:“这个自然。子若尽管放心好啦。”一语方毕,立即转过身去,轻轻一个纵跃,人便已稳稳地坐在马背之上,朝大乔一颔首:“子若跟着来吧!”
大乔胞中热血沸腾,应声:“是!”当即解开了系在树下的坐骑缰绳,俐落地翻身上马。
孙策见她上马时的身手。喝了声采:“好!咱们走吧!”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那匹黑马立即迈开步伐,朝树林里大步奔跑了起来。
大乔见状,毫不犹豫地便拍马跟上前去;而孙策身旁那些随从们不必主人下今,也就自动地跟随在他们俩之后,继续原先中断的狩猎活动。
大乔纵马奔驰,跟在孙策之后,向前望去,孙策宽阔的背影就在前方,因为疾行而起的风,将他的衣衫鼓足了气,只见他一手控绳。一手持引微侧着脸,左顾右盼,锐利的目光在林中梭巡着,正在寻找适当的猎物;此刻他的神情极是剽悍。和平时接待宾客的谦逊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但是大乔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或意外。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内心十分地激动。凝目望去,由这时孙策所显现出来的神色、气势,甚至是持弓的姿态,大乔可以想像得到,他在战场上的英姿是如何的威风凛凛;在他沉着的指挥下,讨逆将军的兵锋是如何地锐不可挡。所向披靡了。
然而在外显的强悍之中,孙策却又有他精明敏锐的一面。他的坐骑实在是匹万中选一的良驹,奔跑起来,寻常马匹均是望尘莫及,但孙策此时却没有让坐骑尽情飞驰,始终和大乔保持着五步之遥的距离,以便照应。跟随在这么一位英气济杰。勇锐盖世。豪气中文见体贴的青年将军身边,大乔如何能不暗自倾心?又如何能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呢?
耳畔所听到的,是熟悉的呼啸风声;鼻端闻到的,尽是树林中独有的清新气息,此刻,在大乔内心深处。早已完全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为何,心情是如此地飞扬跳跃,随着骑乘于马背上的阵阵颠簸,在起起落落之间,一颗芳心飘飘荡荡,犹似攀上了云端。
就在这似乎清醒。却又好似恍惚之间,大乔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孙策的身上,突然,孙策偏过头来,朝她大喝了一声:
“子若!快射那头獐子!”
大乔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顺着他直指的手臂望去,果然见到了一头獐子正在草丛间疾速向前奔跑,时而全身隐没在长草中,时而又可见到它的身躯显露于草丛之外;在这当下,大乔不及细想,当即依着孙策的呼喝,弯弓搭箭,朝那头漳子射去。
“飓”地一声,羽箭离弦,势若流星,朝獐子直扑过去。而那头獐子似乎也知道启己的性命便在呼吸之间,因此拼了命的疾奔;大乔骑乘于马背之上,又是在奔驰之际,竟失了准头,眼见正要命中目标时,忽然那头獐子向前一扑,这一箭竟然便落了在它身后,射人了泥土之中。
大乔没有想到这一箭竟会落空,意外之际,不由得“啊”地一声低呼,正欲自箭囊中取箭再射,却见獐子小小的身躯灵活地一个转折,眼看着就要消失在树后,逃出视线范围之外了:大乔正自着急之际,便在此时,一技羽箭挟着破空之声,突然自她身后发射而出,劲势急速有力地掠过她身旁,眨眼间,便正中那头獐子,獐尸向前一跌,登时在草丛中失去了踪影。
大乔又惊又喜,不由得转过头,朝孙策望去,而孙策也正向她望来,手中仍举着那张长弓。
原来孙策眼见良机稍纵即逝,一见大乔这箭没有射中猎物,当机立断,立即便自行发箭。他武艺过人,眼光、准头及臂力均是一等一的好,自非大乔所能相比,果然一箭便正中目标。
孙策生性好动,狩猎之事,他生平也不知行过多少次了,这种一箭中的之事对他而言,自然是稀松平常;但是当他见到大乔回过头来,凝视着自己的澄澈妙目中,无法掩饰地流露出诚挚的钦佩之意时,纵使英明如他,心下也难免暗自高兴,微微一笑,说:
“抢了这个机会,子若你不会怪我吧?”
大乔笑着回答:“当然不会,能亲眼目睹怕符兄的过人箭术,才真是三生有幸,这当下还要请你多指点我打猎的技术呢。”
“那是当然。”孙策知道大乔从来没有打猎的经验,所以倒也当仁不让地点点头,便笑着举起长弓,边比划边解释说:“其实你的箭术已是不错了,但是要射移动中的猎物时,最重要的是双眼要专注地望着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