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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龙谒 page 10 作者:周也玉

  穆问濠抿着薄唇,黑眸净是掩饰的冷漠,和对“永宁格格”的防备。

  “你好残忍,救我只为了要我亲手弑父。”她强忍泪水,心里受到的打击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他冷冷地说。

  她悲怆地笑着,“甚至不惜用你的甜言蜜语,让我死心塌地的爱你,你好阴毒,好卑鄙。”

  听着她一句句的指控,他的真心被撕成碎片。是的,他根本不能对她动情,这是此局最失败的地方!

  穆问濠武装起自己,扣住她的下颚,厉声道:“为了完成复仇使命,我会不择手段,包括出卖自己的感情。”

  “虚伪!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那狡猾的嘴脸,真教人恶心!”

  “你--”他怒气腾腾地吻住她的唇瓣,怎料她紧闭着朱唇,瞪着他。“你也有倔强的一面。”

  “一想起我对你的乖顺,我就感到无限可笑。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看着你最恨的仇人的女儿,被你玩弄于股掌间,沉溺于你编织的爱情梦,还以为……你是真心的想与我白头偕老,那曾经是我最向往的梦,但梦碎了,你看着我的沉沦不救,而暗自嘲笑着我的痴傻,我……我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她的芙颊淌满情伤的泪珠,紧咬着的苍白下唇,也沁出教人心疼的血珠。

  看着她不断淌下的珍珠泪,他心里像有千万只蜂蚁在叮咬,然而他善于伪装的笑,一直挂在唇边。

  “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甩开她轻盈的身子,他背过身去。

  “你要去哪里?”她惊惶的揪着衣襟看他。

  “怕我现在去杀乾隆?”他低沉地笑起来,眼底是永宁看不到的伤恸。敌人,爱人,若他的仇恨大过于情爱,为何还有那么痛的感觉在心上?

  永宁手握拳头,讥诮的说:“难道会怕你被杀吗?”

  穆问濠挺起身子,缓缓的离开她的视线。她追到屋外,对他喊着:“离开!请你离开!”

  “如果我不呢?”他停下脚步,回头淡然道。

  “我求你,求你回磐龙城。”她泪眼婆娑的走近他。

  “我绝对不会放弃报仇,你若担心乾隆被杀,现在大可大叫,把禁宫内的侍卫全叫来,就算我武功是天下第一,也寡不敌众。”

  永宁咬着下唇,低着头,“你以为我是这么薄情的人吗?”

  “永宁……”

  “穆哥哥,我渴望有爹娘的疼爱,如今这份疼爱就在眼前,我怎能毁掉它?更何况……”

  “别说了!”他严厉地打断她,“我也失去父爱、母爱,这全是你皇阿玛造成的错,我能原谅他吗?你自私的只考虑到乾隆的安危、属于你的那份疼爱,有没有想过我?”

  “穆哥哥,我--”

  “够了!”穆问濠一双酝酿着怨恨的眸子,失望地望着她,“最好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他撂下狠话,随即转身离开。

  “穆哥哥!”她哭喊着,怎么会这样?她的心好痛、好痛。

  谁说她只考虑到皇阿玛的安危,她最在乎的是他呀!他在气头上,怎敌千军万马?但教她如何说得出口,最担心的是他,而不是皇阿玛呢?

  天啊!为什么要捉弄她?

  第九章

  丰乐酒楼内,一间隐密的厢房,气氛凝肃低迷。

  穆问濠撕下多日来的面皮,恢复俊美倜傥的面容,招牌的笑意虽然挂在唇边,但明眼人不难发现他眼里的疲惫。

  “事情败露了吗?谁发现你的?”纹杏紧张的问。要是有人发现庄老爷就是穆问濠,那么一定是她的易容术失败所致。

  向安生狐疑的四处看了看,最后忍不住问:“永宁没跟你回来?”

  穆问濠闻言,俊脸愀然一变,他讶异于自己的敏感,但众亲信的弟兄都在这里,儿女私情还是暂抛一旁吧。

  他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仇照样要报,只是计划有变。”

  肆岚摇着手上的摺扇,一双碧绿的眸子,须臾不离地瞅着穆问濠。

  “既然没被识破,为什么要变更计划?”低沉的男音自肆岚口中吐出,绿眸向来有透视人心的能力。

  “我自有道理。”穆问濠闪避他的目光,对着众人说:“要变就要变得更好,任何意见都呈上来,只要有用,我会采纳。”

  “里应外合是最好的方法,永宁不来,咱们得有人跟她说明全盘计划。”纹杏也觉得奇怪,之前的策略是最完美的了,突生变故是因何?

  “别再提她了!”穆问濠冷冷的警告。

  “城主……”纹杏一惊,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向安生终于有了头绪,愤慨的说:“该不会是永宁那丫头贪图荣华富贵,当假格格当上瘾了,所以想退出计划,是不是这样?城主。”

  穆问濠看了他一眼,嘲讽笑道:“是的,她是当上瘾了,不想走了。”

  “该死,早该想到女人不能信!”

  “安生,说话客气点。”纹杏摆起老大姊的架式警告他。

  “当初要永宁冒充格格,我心里就觉得不舒服,看吧,才几天她就变节了。她还真以为她是格格命吗?如果她真的是格格,我第一个闯禁宫杀了她,替城主报仇!”向安生一脸愤慨的说。城主的仇人,就是他向安生的仇人,只可惜永宁不是真格格,但她爱慕虚荣的行径也差不多了。

  穆问濠眼里一片阴霾。是的,只要一承认永宁的身分,别说是安生了,全磐龙城的人都会以她为敌。而他,竟无法亲口承认她的身分,他在下意识中仍想袒护她。

  “我觉得永宁应该不是这种女人。”纹杏百思不解,与永宁虽然相处不久,但永宁对城主的爱意她可是看在眼里,这其中定有其他内幕。

  “事实胜于雄辩!”向安生讥刺道。

  “城主,这中间是不是有误会,我看……”纹杏接到穆问濠森冷的目光,识趣的噤声。

  肄岚合起摺扇,拍了穆问濠的肩膀两下。

  “穆城主刚从宫里回来,想必是一身疲累,报仇一事再怎么急,也得从长计议。穆城主,你先休息吧。”

  “肆岚,留意宫里的一举一动。”穆问濠闭着双眼说。

  “我懂。”

  待全部的人各怀疑惑地走出厢房,穆问濠伪装的从容神态,在瞬间崩溃。

  他的心思紊乱成一团,眼神闪烁不定,思考能力被剥夺。什么从长计议、什么报仇大计,他根本无法做最周全的考量计划。

  肄岚就是看透他这一点,所以替他解了围。唉,这颗紊乱的心,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平抚下来。

  “安生,你可听见什么谣言了?”纹杏匆匆忙忙地跑进丰乐酒楼,上了二楼,遇上向安生,没头没尾的问。

  “什么谣言?”向安生对谣言没有丝毫兴趣,但转念一想,惊讶问:“该不会是永宁出卖咱们,供出咱们窝藏之处,乾隆已经下令查封丰乐酒楼吗?”

  “什么窝藏之处?你措辞能不能文雅一点?咱们可是光明正大,管他千军万马,我可不怕!哼,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先怕了。”纹杏鄙夷地看着他。

  “我是个粗人,别来咬文嚼字那一套。跟在城主身边数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看过,就算天塌下来,我向安生也有力气顶着。”他夸张地炫耀自己的胆识过人,一副洋洋自得的嘴脸。

  纹杏斜睨他一眼,“哟,那是我小看你啰。不过,这一次可比天塌下来有趣多了。城主呢?”

  “跟肆岚在房里。”见她转身要走,向安生狐疑地叫住她,“到底什么事?瞧你慌慌张张的。”

  “我慌张了吗?说我慌张,倒不如说幸灾乐祸。你一个大老粗,这谣言不适合你听。”纹杏睨了他一眼,转身往穆问濠房里走去。

  “这一天是最好的下手时机。”肆岚温吞的声音自房里传出来。

  穆问濠显然十分迟疑。

  “穆城主,恕在下直言,你是不是该收收心,无论计划突变的原因为何,你报仇的心态不变,不是吗?我不想做白工,一次就得成功。”肆岚看似斯斯文文,好像很好说话,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心机深沉,难以捉摸。

  被肆岚的重话拉回神魂,穆问濠眼神有了焦距,看了房门一眼,“进来。”

  纹杏推门而人,笑着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谈机密了?”

  “没有,你来得正巧,这事也得算你一份。”肆岚挑起好看的眉,温笑地打开摺扇道。

  “什么事?”纹杏迳自在椅子上落坐。

  “刺杀乾隆的大事。”

  “你们商计好大计了吗?何时动手?”纹杏两眼发亮。

  “三天后。”

  “三天后……”纹杏算了算,吃惊地叫出来:“三天后,那不就是永宁成亲之日吗?”

  “对,这天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但我们能想得到,乾隆身边的人不会想不到,所以得兵分两路进行。你、安生、樗犰和我拦住成亲队伍,与纳兰廷煜对峙,我猜他一定有所准备,千万不可大意。而穆城主乘机入宫,取乾隆狗命。”肆岚碧绿的眸子盛满兴味。

  “原来你们已经听说了,真搞不懂永宁在想什么,她爱的明明是--”

  “纹杏,你若有好的建议我乐于听,若是会动摇心志一事,劝你少说。”

  纹杏一时语塞,看着沉默不语、表情阴恻的穆问濠,她无奈的叹口气。

  她爱他爱了几年,从未见他这么失魂落魄过,看出他对永宁的爱时,她是气过、怨过,却没资格恨他。但她亦私心地想看看谈情时的穆问濠,会是如何的迷人,怎知永宁却要下嫁纳兰廷煜,磐龙城的大敌人。

  “召集众弟兄,三天后动手。肆岚,你把详细情形说给弟兄们听。”穆问濠神色坚决的说。他要报仇,这是多年不改的心愿。

  “是。”

  成亲的前夕,永宁落寞惆怅地望着天边的明月,月儿圆,但她的心儿缺。

  “格格,花轿一停,马上会有人将糖果、铜钱撒向众人,然后会有个手持花烛的丫环领你进将军府。进入厅堂前,还要跨过一个马鞍子,记得喔,这一路上脚不能沾土,必须走在青毡花席上,否则一沾土是会把邪气、恶鬼带进将军府里的。然后穿过中门,进入一个偏室,你要在……格格,你在听吗?”小桃红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有时间说些该注意的事项,怎知永宁似乎不开心。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千里共婵娟,多美的意境,但有多少世人能跟苏东坡一样,面对逆境还能达观以对,从中体会苦乐不能免的哲学?很难,很难。”才不过几天的工夫,永宁精致的面容便憔悴几分、清瘦了几分。

  望着天空明亮的月儿,屋前绽放的百花,一切好似都很美好,但她的心沉甸甸的,她想,她是快乐不起来了。

  “格格,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吧。”说着小桃红扶着她轻盈的身子,“这几天你吃得少,都瘦一圈了,到了将军府,你可得让纳兰将军养胖些。”

  “嗯。”她敷衍地应声,前苑的花圃忽然传来声响,惹她疑心回头。

  “怎么了?格格。”

  “你听见什么了吗?好像有人。”她打开门走出去,东张西望地瞧了一会儿。

  “格格,都什么时候了,怎会有人?”小桃红将门关上,扶着她进屋。

  “是我多心了。”她的每个字里,都含着浓浓的惆怅叹息。“小桃红,你去睡吧。”

  “格格安寝,奴婢告退。”小桃红福了福身子,随即退下去。

  永宁盯着挂在墙壁上华丽锋利的匕首,出神地走近它,将它藏入袖中。

  要嫁,她只嫁一个人,除了他之外,她心若死灰。

  心既死,身又何惧死?

  夜风沁凉,窗外闪过一条人影,来人迅速推门而入,俏然无声,但尚未就寝的纹杏,可是大大的吓了一跳。

  “你是谁?”她睁大眼,戒备地盯着黑衣人看。

  黑衣人静默地将蒙面布巾拿下,俊容无笑,黑色将他衬托得更灰暗神秘。

  “城主,你去哪了?”纹杏黛眉深蹙,为他倒杯茶水。

  “你不必知道。”他推开那杯茶,冷着脸走向二楼。

  “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去看永宁吗?”纹杏嫉妒地噘着嘴,她的话让穆问濠陡地停下脚步。

  纹杏媚眼瞟着他僵硬的身子,酸溜溜地道:“见着了吗?叙了旧情之后,永宁仍坚持要嫁?”

  见他许久未答腔,她又说:“她真的坚持要嫁?唉,没想到我这把年纪还会看走眼,她竟是爱慕虚荣的女子,真不值得你为她夜闯禁宫,最差劲的是她竟然夺走了你的心。”

  “别说了!”

  纹杏吓了一跳,不知何时,穆问濠已经在她耳畔警告地说,那危险的怒气,真的很少见。

  “你生谁的气?生她视富贵如性命的气,还是生自己动了凡心的气,或是生我洞悉你的气?”明知会惹怒他,她仍毫不畏惧地说,说得他两眼大如铜铃,却又无话反驳。“城主,你再生多大的气还是改变不了你爱永宁的事实。”

  “我不爱她!她是乾隆的女儿,我恨她都来不及,怎么爱她!”他燃着怒焰的双瞳直直瞪着纹杏,被她激得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永宁她……她是真格格?!”纹杏诧异地微张小嘴。

  “她……”穆问濠这才惊觉漏了口风,懊悔地闭上嘴。

  “这就是你不能爱她,眼睁睁看她嫁给纳兰廷煜的原因?”她不以为然地嘲笑着,“能相爱就是福气了,如果是我,我才不管对方是谁,就算是朝廷的通缉犯,我也照爱不误。”

  穆问濠冷笑一声,“女人的眼界就是这么狭隘。”

  “永宁也是这么想的吧!她的挣扎可不比你小,她爹爹竟是她深爱的男人的大仇人,江湖人畏惧的穆问濠,她该怎么做?”纹杏挑了挑眉,继续说:“仇恨与儿女私情不能两全时,只好选择你不能失去的,一失去会痛苦百倍,永世懊悔的。一是报仇,一是带永宁远走高飞;仇不报会令你坠落地狱,还是失去永宁呢?你可得仔细想想。唉,我何苦说女人这门狭隘的心思来烦你,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当然是以报仇为首!难道叫你去抢亲不成,多丢脸!算了,我困了,明天一早还要办事,城主,你也早点休息,希望明天能看到乾隆的首级。”

  “她的身分……不准说!”他沉声命令。

  “原来你也会怕,怕安生冲动的去杀了永宁?唉,我又多嘴了。”

  纹杏这才甘心地笑了笑,转身上楼去。让她等了几年没着落,他是不懂这份心苦,而这一夜,就让她的话好好地打醒他、折磨他,让他尝尝她多年来的苦头。

  抢亲!多耸动的字眼。

  抢亲两字深深嵌入他紊乱的心,紧紧的攀附着,他欲丢,它便缠得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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