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我还在纳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才想发火呢!开什么玩笑,那种杂碎要我动手杀他,我还嫌弄脏了自己的刀。」银鹰俊逸的脸忿忿不平,染上红潮说。「难道姊姊也怀疑我是杀人犯?」
银雪摇头否认。「不,我相信你,我也觉得奇怪呢。不管你再怎么生气,我想你都不至于失去冷静,误杀他人才是。」
「只要姊姊相信我的清白,这就够了。至于那些狗衙差,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们绝对无法捉到我的。」由于当今天下贪官污吏横行,令他不由得轻视那些朝廷官吏,像那类除了保命、求口饭吃,对寻常老百姓毫无助益的狗官们,哪可能分辨黑白对错。
他们要栽赃给他,那就随他们去,反正他绝不是个会乖乖束手就擒的笨蛋。
「不提这件晦气的楣事。」甩甩手,银鹰立刻把它抛在脑后说。「既然那些人因为姊姊的长相而盯上你,不管姊姊再怎么说,今日我都要带姊姊走,你不能再继续留在这戏班子里,太危险了。」
银雪沉默地低下头。
「我之所以容忍姊姊留在这儿,也是因为先前似乎没有什么危险,干脆让你自已死心,直到兴起回家念头为止,不想过分强制姊姊去做什么。可是,姊姊,现在情况不同了,官府的人可以找到你,没道理无极门的敌人会找不到你,而且你脑海中还藏有咱们……」
「行了,不用继续往下说,我都知道,银鹰。」银雪悠悠地开口,叹息地说。「还有一件事,我尚未跟你提起——我想我已经找到我夫君了。」
「咦?!」
听完银雪的叙述,银鹰立刻愤怒地跳起。「那家伙不承认?我去找他算帐!」
「别这样,银鹰。」拉住弟弟冲动的手,银雪摇着头说。「没关系,我死心了,我会忘记我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不过是……又回到过去……不曾与他相识……的那时期。」
「在我面前你无须说谎,银雪!」
从小就与姊姊心意相通的银鹰,哪会看不出来银雪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段泣血的话语?「要是那家伙承认你,然后很干脆地说他不要你、不再爱你了,那你说死心我会放鞭炮好好庆祝一番。可是今日他这种半调子的作法,哪怕你能接受我也不能接受!这比抛弃还要恶劣,分明是吃霸王餐,死不认帐,他把我亲爱的姊姊当成什么了?岂能容他说不认帐就不认帐!」
要不是银雪死命地拉住他,说不定银鹰这会儿已经冲出客栈,将何劲风(云芜名)千刀万剐,剁成肉酱了。
「求求你,别让我再显得更不堪了。鹰!」银雪咬着下唇,泫然欲泣的脸,尽是羞愧的神色。「我已经找到他,也知道他过得很好,这样我就满足了。」
「满足?什么满足?为何姊姊总是这样轻易就说满足了呢?你真的不在乎吗?就这样离去,就这样死心,回去过孤独的日子,这一年多来的寂寞又算什么?不找那家伙算一下帐,这么容易就说满足,当初又何必豁出一切来找他?」
银鹰摇晃着姊姊的双肩说:「无欲无求和放弃是不一样的,你这是在欺骗自己啊!坦白说,当我知道你为了那家伙不顾一切地离家,我的确受到不小的震撼,却也矛盾地为姊姊高兴,至少姊姊不再消极地等待,而懂得去寻求自己所要的。这是那家伙带给你唯一的好处。」
顿了一顿,银鹰放低声音说:「姊姊,你想过没有,事情尚未完全绝望,要是他那么确信他不是何劲风,那就去查清楚到底这其中藏有什么问题。你晓得……姊夫他的过去吗?至少我们只知道他来到咱们村子是三年多前的事,没有亲人,在村子里也没有熟识的人,完全没有过去,这不是很奇怪吗?」
劲风鲜少跟她谈起过去的事,他总是说过去不重要,而每当她一问起过去,劲风就会一脸无奈,摇摇头要她别问。起初银雪以为那是他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过去,而她也相信他的为人,不觉得「过去」会影响他们未来的生活,因此没再追问下去。
当他失踪之后,银雪也曾自责为何不多问他几句,不然自己也不会如此毫无头绪,流浪了一乡又一乡,辛苦寻找他的踪迹了。
「那个云芜名不是说他很愿意把自己的过往告诉你,好让你去求证吗?那就去一趟他的老家,去问清楚他真的与何劲风这个人无关吗?得到确定的答案后,你要死心也不迟。」
银鹰不情愿地提议,脸上一片怃然。「我这么说不代表我会原谅那家伙的行为,要是他故意装作不认识你,或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一样会找他算帐,目前只是先把帐记着而已。」
弟弟不甚甘愿的表情,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不由得让露出久违笑容的银雪,拭泪点头。
正如银鹰所说的,她太没有志气,小小的挫折算什么?自己该学着成长,别总想着依赖或等待,真要死心,也得把事情弄清楚才是。
☆ ☆ ☆
小赵所说的道观果然香火鼎盛,建筑宏伟华丽,依山傍水,沿着山腰往上的一段密林充分提供了隐蔽且遗世独立的空间。
云芜名首先查探被害者的情况,当地的件作向他简单地描述说:「一刀毙命,直接切断被害者的喉管,手法干净俐落,不留馀地。死亡时间为寅时二刻,死者身上没有其它伤口。」
寅时?这杀人凶手可说相当大胆。大部分的案件都发生在子时到丑时之间,正因为当时已夜深人静,少有被人目击的风险。可是此案却发生在清晨时分,又是在道观里,难道凶嫌不担心被早起的道士们撞见?
他接着盘查死前曾与被害者接触的人,据道长的首席大弟子说,无极门少门主是于酉时来访,由于当时天色渐暗,他们方做过晚课,所以记得很清楚。少门主神色凝重地说有事与老道长商量,但不希望让外人知道,于是两人另外辟室密谈。两人谈话的时间并不久,少门主便带着下属离去了。
事后大弟子也探过老道长的口风,想知道无极门的少门主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来寻求道长的帮助,道长却摇了摇头说:「事关他人名节,不可轻易向外人道。」
见师父说得神秘,大弟子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
想不到当晚老道长就在自己的寝室遇害,让众人吃惊不已。实际上老道长不仅是声望崇高,同时在武林中与少林、峨眉等派的掌门同列为当今绝世高人,能杀害道长的到底是何等高人?毫无疑问的,此人的武功想必已达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根据这点,凶手的可能名单便已大幅缩减,而决定解银鹰为嫌犯的关键证据,是遗留在凶案现场一只绣工精致的小锦囊。金丝银线所绣出的飞鹰栩栩如生,由于道长为人清廉,向来不喜佩戴赘物,因此推断此物为解银鹰所有。
再一次证明了官府办案实在太过随便。
当芜名反问一句:「这难道不可能是下午少门主来访时,不小心遗失在这儿的吗?」就把所有的人都问倒。没人能说出个肯定的答案。
这桩案子和前一椿又不同,没有人亲眼目睹少门主与老道长起冲突,而听老道长的口吻也不像与少门主有恩怨,若纯粹是登门求教,何以解银鹰有必要杀了老道长?行凶动机不足便是最大的疑点。
但,这也并不能证实解银鹰的清白,他依旧是嫌疑犯之一,理由不单是他与道长有过接触,还得加上无极门少门主的身手,足可与道长一较长短。
「我们回去吧。」了解案情的经过后,芜名带着依然没有解答的疑惑回到蓬莱镇上。
只是等在那儿的人,却让芜名大大地吃惊。
☆ ☆ ☆
两张一模一样美丽绝色的脸,有着南辕北辙的极端对比,男子凛凛夺目,女子含蓄内敛,站在一起,不由得令人心生叹息,好一对让人看得目不转睛,天地无双的孪生姊弟。
「你就是解银鹰吧?你明白自己现在遭到通缉,还自己送上门来?这是藐视王法,还是有勇无谋的送死作为呢?」
衙差们都不敢上前逮捕他,理由无它,解银鹰也不是毫无准备就做出这种挑衅的行为,站在他和银雪身后的十多位门众,气势惊人,将小小的衙门挤得毫无半点空间,而原本该是主人的衙差们反而惧于来意不善的一伙人,个个都躲得远远的。
只有云芜名一脸从容,有如只身入狼群的勇者般,泰然自若地面对他们。
「通缉?我又不是什么杀人犯,有何好畏惧?」银鹰掀起唇角,冷笑道。「不过我也没期待你们这些蹩脚的狗奴才们,能分辨黑白对错、还我清白就是。你要有本事捉我就请便,我就在这儿不动。来呀,给我上脚镣、手铐吧!」
「鹰,别这么说。」银雪扯扯弟弟的衣袖,满怀歉意地向芜名说:「我为舍弟无礼的言词向你道歉,云差爷。但我相信他绝非杀人犯,他没有犯下那桩案子,绝对!」
「跟这种人多说有什么用?反正他们早已认定是我了。」银鹰嗤笑一声,眯起眼说道。
芜名默默地想:同样有着一样的脸孔,但这解银鹰的脾气真让人不敢恭维。幸亏他姊姊不像他,否则谁敢娶她?姊姊若是观音,那弟弟就是夜叉。他不懂何以她要为自己比不上弟弟而自惭,在他眼中,银雪比银鹰好上千万倍。
嗯?等一等,我怎么会有这想法?我怎么会觉得银雪在弟弟面前有自卑感?
芜名错愕中却也十分肯定,这个念头绝非无中生有,而是相当明确的事实。又来了,这种感觉……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像是早已认识银鹰般,非常了解此人性格,也不会对他的无礼傲慢感到意外。
够了。现在不是深究这问题的时候。「假如两位不是为了投案而来,那你们前来拜访我的理由是?」
「来看你这张死不认帐的厚脸皮,厚到什么程度!」银鹰咬牙切齿地说。「你自称是云芜名,我也一样有一堆人可以指着你的鼻子,指证在三年前和我姊姊成婚,然后于一年多前失踪的家伙,就是你!」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芜名也点头赞同。「我没有意见,你们想找人来对质,很好。我也很想知道是否世上真有我的分身存在,或者……这其中另有隐情。」
自从听了阿金的话之后,芜名自己也不断在思索着,他会是患了失忆症,而忘记自己已然成亲吗?只是,一想到云家的亲人和过往种种,他还是无法使自己相信这种失忆的说法。
转向银雪,这回他放柔了声音说:「先前说了许多打击你、刺伤你的话,现在这么说,也许会显得很矫情也不一定。银雪姑娘,我非常嫉妒那个能让你如此挂念、爱慕,甚至为了他浪迹天涯千里追寻的男子。我万分愿意做你的夫君,可是我无法谎称我是何劲风,不论我多想满足你的期望,我就是我。」
银雪没料到他的态度有如此大的转变,霎时羞涩地红了双颊,缓缓地摇头说:「没关系,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能够谅解。只是……我想确定、我想知道到底我的夫君到哪里去了?为何他人就在我面前,却说不认识我?明知会给你带来麻烦,还是想知道!」
深深的一弯腰,银雪抱歉地说:「请原谅我最后的任性,云差爷,为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为了找回我此生仅有的伴侣,我绝不能就这样放弃。」
何劲风,你这家伙多么幸运,能得红粉如此,简直羡煞天下所有男子。
芜名开始妒恨起那和自己有着一样容貌的男人。她的坚强、她的柔弱、她的羞涩与她的勇敢在在都是那般珍贵,由内而外烘托着她那温暖的气质,她真是错生了一张美得过火的脸蛋,那让人忘记了深藏在绝美容颜底下的珍宝才是无价的。
「好了,你们一个说『我不对』、一个说『我不好』,完全陷入双人天地,我可没有一整夜的时间看你们这样眉来眼去的。」银鹰挡在银雪与云芜名之间,眯起眼说:「姓云的,你说你愿意配合,那就跟我们走吧!」
「去哪里?」微蹙起眉,芜名再次肯定自己与银鹰天生八字不合,命中相克。
「当然是你的老家啊!我和姊姊就去看看你说的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确定你不是随便捏造一个背景、假名,企图要蒙骗我姊姊,刻意不认帐。」
芜名轻一哼笑。「我又不像某人是通缉犯,有易容改名掩藏行踪的必要。但我也不怕你去看就是,不过……」
「还有什么不过?哈,心中有鬼是吧?」
芜名懒得回应他的挑衅,迳自说道:「你得协助我把两件案子的疑点厘清,你是这两件案子的重要关键人,我希望凡是我提出的疑问,你都能一一解答,否则我也没有义务非得配合你吧?」
「见鬼的两件案子,什么时候又多一桩了!」银鹰咆哮而起。
芜名挑起一眉,普通人说谎的时候,多会装作若无其事,他这般吃惊的表现倒还颇具有说服力。
「你不知道吗?你『已经』犯下第二桩杀人案了呢!」
银鹰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反倒是银雪紧张地追问:「这怎么可能?弟弟他连一桩杀人案都没有犯,是谁指控这么可笑的事?!」
「不必焦急。」对着银雪说话,芜名自然温柔许多,他微微一笑说:「我已经了解过第一桩案子,里面存有许多问题,指责解银鹰为凶手全是些主观的认定。而第二椿也一样,都没有明确的证人或证据说是你弟弟所为。因此还有翻案的机会。只要你弟弟肯配合的话……」
闻言,银雪立刻转头向银鹰说:「不许再耍脾气了,鹰,照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成为天下第一杀人魔头,你高兴见到这种结果,我可不高兴。关于云差爷提出的疑点,你全都要老实回答,知道吗?」
「姊姊,你这是在帮那家伙说话啊?」
板起少见的威严面孔,银雪以「长姊」的身分,冷冷地说:「这不是帮谁说话的问题,你少转移话题,快些答应我。」
碰上银雪使出强硬手腕,银鹰也只得弃械投降答应道:「知道了,管他要问一个或是十个、百个问题,我都回答,这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