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齐没有回答,迳自坐上龙椅,优闲的扬起唇反问:“你说呢?”
壬冬墨霎时呆若木鸡的僵直身子,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双手则是因为怒火中烧而紧紧的握成拳,“你、你一直都在骗我?”
天,她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呢?难怪他们的声音如此相似,原来并非是她多心?
“彼此彼此。”耶律齐淡淡的道。
壬冬墨心虚的敛了敛眉,不过旋即便掩饰住心慌,强自镇定的道:“如果你满意这个游戏的话,我可以离开了吧?”她必须离他远远的,否则,一定会被他无情的吞噬。
“不行。”耶律齐凝着脸道:“告诉我,既然你这么不愿和亲,为什么还要答应这么做!”甚至?装成赵络也愿意!
“因为我不愿意见到两国开战,生灵涂炭。”这个道理够充分正当了吧!
“难道你不知道即使如此,我仍有开战的理由?”只消宋国竟敢送了个假新娘给他,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开战。
他的话怎么仿佛总是话中有话?像在暗示什么似的?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分?不!不可能,没凭没据的,他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怀疑起她的真假来,想必只是在吓吓她罢了。
“皇上,我的责任只是尽到宋朝子民的本分,听从我皇的命令行事,若不幸两国还是无法逃过战事,我也只有回国与你?
敌了。”壬冬墨冷酷平静的道。
耶律齐脸色一沉,倏地冲下龙椅攫住她的手腕,自齿缝中迸出话来,“你既然已经嫁到我大辽,就算死也得做大辽的鬼,容不得你回宋国去。”想到她可能有离开辽国的一天,他就不由得烦躁起来。
壬冬墨被他突然的反应怔住片刻,心猛地狂跳,可脸上却是为装的淡漠,“别忘了,我虽是以和亲之名出关,可却还没有嫁给你,若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我身?宋人,死?宋鬼。”
“我差点儿忘了,你或许真是身负‘重任’,所以才迫不得已的陪在我这个低俗无知的皇上身边。”他恼怒的道。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她颦眉问。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别妄想从我大辽这里探听到任何的机密,你这个奸细算是失败了。”他的脸贴近她,呼出的气息灼热她的每一根神经。
“我、我才不是奸细,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由我决定,由不得你否认。”耶律齐的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两人的气息在空中交缠,暧昧不清。
“你何不将我送回大宋,我自然就不会知道任何的机密了。”天,他一定要这么靠近她吗?壬冬墨只觉得自己的平静即将崩溃,心乱如麻了。
一抹邪笑闪过耶律齐漆黑的眸底,他将薄唇移到她的耳边,低语道:“办不到,不管你是谁,你还是准备行大婚典礼吧!”
“大婚典礼?”
她讶异的眸子在对上他那双漾满算计的黑眸时陡地黯淡下来。
这次的交手,她是彻底的输了。
“云大娘,您可要替咱们评评理啊,皇上竟然在那个汉女面前这样羞辱我们,这样下去,我们这些血统纯正的大辽女儿,不全都要被那个女人给踩到脚底下了吗?”霞贵妃一退下端拱殿,便刻不容缓的往云大娘的流云斋跑去,声泪俱下的控诉着。
“是呀,皇上这次不知怎么搞的,竟然连一向疼爱的霞姐姐都不假辞色的斥喝着,也难怪她要这么伤心了。”德妃跟在旁边,扇风点火地道:“我看呀,那个汉女八成有什么妖术,才会将皇上迷得晕头转向,搞不清楚谁是谁了。”
“胡说!”云大娘瞪了德妃一眼,让德妃瑟缩得低垂下头。
“皇上做事必有他的道理,若非你们做得太过火,皇上又怎么会去理会这些后宫嫔妃之事?你们要我?你们作主,倒不如反过来想想自己是不是该收敛一些,免得届时恶果反扑,谁都救不了你们。”云大娘轻斥道。
霞贵妃没料到自己反碰一鼻子灰,顿了顿,哭得更哀戚了,“我们也是懂分寸之人呀,若不是那个汉女先欺负我们,我们又怎会无缘无故找她麻烦呢?”怪了,不是听说云大娘跟那个女的决裂了吗?怎么此刻却又如此偏袒她呢?
“她有做什么吗?”云大娘望向霞贵妃,轻蹙起眉问。
“她……呃,她……”霞贵妃碰碰德妃,暗示她接话。
德妃意会的清清喉咙,接口道:“她、她不但骂我们卖弄风情,更骂皇上是个沉迷女色的大淫贼。”没错吧?在大殿上她的确有这么表示过呀!
霞贵妃讶异得微微瞪眼。这德妃竟敢这般的搬弄是非,胆子还挺大的嘛,她得对她另眼相看了。
“什么?她真这么说?”云大娘脸色突变,厉声问道。
霞贵妃与德妃互?一眼,心虚的轻点了点头。
“好个汉族女子,那张嘴真是没片刻钝过,以往她伶牙利齿我都可以当成机灵聪慧,可现在她竟然敢骂到皇上身上,这我可千万不能再装作视若无睹了。”云大娘霍然起身,摇摆着身子走向门口,打算即刻面见耶律齐,让他将那个女人给驱逐。
云大娘的脚才刚要跨出门槛,便迎面碰上耶律齐,他斥退跟在身边的侍卫们,扶着云大娘又回到屋内。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眼瞧见屋内的霞贵妃与德妃,他的俊脸霎时沉了下来,布满了不悦之色。
“臣妾参见皇上。”霞贵妃与德妃连忙福身请安,螓首垂得低低的,瞧都不敢瞧他一眼。
“回答我,你们到这里做什么?”耶律齐没有让她们起身,闷着声问道。
“她们只是怕我这个老人家闷出病来,所以才找我闲聊罢了。”云大娘连忙帮她们解围,顺便暗示她们赶紧离开。
“是、是呀,臣妾等只是跟云大娘闲话家常,没有别的意思。”霞贵妃赶紧点头,附和云大娘的说辞。
耶律齐哪会瞧不出这其中的蹊跷,不过未免云大娘为难,也就顺水推舟的给她面子,淡淡的道:“也罢,我有事要跟云大娘商议,你们退下吧。”
“是,臣妾遵命。”霞贵妃与德妃仿佛逃难似的,头也未?
的便转身退了下去。
云大娘轻叹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对她们好像有点儿严厉,跟以往似乎有些不同。”
“是吗?”耶律齐扯扯唇,优闲的坐了下来,俊美的脸上是莫测高深的笑意。
云大娘难掩忧心的坐在耶律齐对面,劈头便问:“听说皇上刚刚在大殿上为了那个汉女责为了霞贵妃与德妃?”
“这就是她们所谓的‘闲话家常’?”他就知道那两个女人肯定是来这里嚼舌根的。
云大娘困窘的抿了抿唇,含糊道:“呃,她们只是‘顺口’提到罢了。皇上,嬷嬷打小看着您长大继位,成为一位英明威武的皇帝,有些话可是非说不可!”
“嬷嬷有话直言吧。”
“嬷嬷想请皇上即刻下诏,将那名汉女驱逐出我大辽,还给后宫一点儿清静与平安。”
耶律齐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波动,只是轻轻的挑眉,等着云大娘继续说下去。
“呃,依嬷嬷之见,皇上何不干脆立霞贵妃?后,一来既可以确保我族纯正血统的延续,二来又可以令其他嫔妃心悦臣服,维持后宫平和安详的秩序,也让皇上得以无后顾之忧的专注于朝政,壮大我大辽之国力与声势。”她这么提议,真的是最上之策了。
闻言,耶律齐静默了片刻,才缓缓扬声,以简短却不容许任何反对的道:“我已经打算择日与她行礼成亲,嬷嬷,这件事不用再提,我来就是想告知嬷嬷一声,顺便让嬷嬷有个准备。”
“皇上?!”云大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真的执意要娶那个汉女?甚至不顾她的意见?
“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耶律齐愉悦的弯起俊薄的唇瓣,随即在云大娘怔愣的神情之中离开了流云斋。
天?,事情果然越来越麻烦了……云大娘懊恼得频频摇头,回想起以往皇上虽对霞贵妃有那么些特别,可却从来没有因为她而失去理智,甚至应该说他从未为了任何女人而反对她的意见过,只因女人对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缀饰品;可现下,皇上却摆明了自己坚决的意志,并且不许任何人反对,包括她。
果然让她料中了,皇上的的确确是爱上了那个汉女了,这下,她该如何是好?
云大娘左右为难的轻叹口气,苍老的脸上霎时又多了好几条皱纹出现。
宋汴京八王爷府“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八王爷一脸愁容的在大厅上来回不断的踱步,手上则拿着一封书信挥舞着,那是壬冬墨托人稍来的讯息。
“爹,你先稍安勿躁,坐下来歇歇吧。”大千金赵绮无奈的摇摇头,上前将八王爷扶到椅子上坐好。
为了赵络及壬冬墨落难辽国之事,赵家的其他千金及其夫婿,纷纷回至八王爷府中一同商议救人之事宜。
“我怎么坐得住呢?这可不是寻常小事,如果一个处置不当,不但络儿跟冬儿的小命不保,连两国都免不了要开战呀!”八王爷才一坐下,又忍不住站起来继续踱步。
“爹,你再走来走去的话,我的眼睛都要花了啦,”这次换二千金赵绫上前将他拉回位上。
梁无痕看了眉头都打了死结的八王爷一眼,安慰的开口,“爹,您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们会没事的。”
“唉!叫我怎能不担心呢,你们想想,这和亲的新娘成了冬儿,而络儿却不见踪影,不知去向,两个人都身处险境,要我怎么安得了心?”早知道就算拚了他这条老命,他也绝对不会答应让她们出关和亲。
一旁的三千金赵缨则是侧头想了想,提议道:“不然,咱们干脆立即出发救人吧!”
“出发救人?”八王爷眼睛一亮,又坐不住的站起身。
古珩一脸崇拜的看着赵缨:“缨儿,你真聪明,想出这么好的方法。”
“没错,缨儿说得对,与其坐在这里忧心忡忡,烦恼这个、烦恼那个,倒不如索性出关,亲自解救她们才是呀,”赵绫也投下赞成票,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冷晔轻轻的敲了下赵绫的头顶,好笑的说:“就知道你贪玩。”
赵绫娇嗔道:“我哪有?我也很担心小妹啊!”
“你说呢?”八王爷转向赵绮,问她的意见。
赵绮用力的点点头,理所当然的道:“我自然是大大的赞同,没有什么事会比把她们安全带回来更重要了。”说完,她拉着梁无痕的手,“相公,你说对不对?”
梁无痕反手拉她入怀,明白她担心亲人的心情,遂同意的点头。
“好,那咱们就不要耽搁时间,马上出发。”八王爷一扫前忧,兴匆匆的便往外冲,还不忘交代道:“要快、要快,咱们马上就出发。”
这个老爹呵……几位千金无奈的摇摇头,和自己的夫婿彼此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随即偕同夫婿跟在八王爷身后往外走,却在门口被回府探望的秋儿丫环及白震天给挡住。
当他们俩一听闻赵络及冬儿的状况,“天?,这还得了!听说辽国可是个蛮荒落后之地,小小姐跟冬儿不就落入虎口了吗?尤其是冬儿,若是被发现是个顶替的冒牌货,那肯定会被砍头的啦。”
“你们是不是要去关外救人?我们也要一起去。”
秋儿及白震天先后开口,语气中均是不容置疑的焦急与担忧。
“呃,别担心,有我们出马,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赵绮连忙安抚道。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担心。”秋儿投以怀疑的眼神。
这几位小姐不要惹事就阿弥陀佛了,谁敢放心将事情交给她们处理呀?
“这次可不同,事关络络跟冬儿的安危,我们一定会非常非常小心的。”赵绫频频保证道。
“我也用赵家的名誉发誓,这次绝不会出错了。”赵缨也赶紧道。
虽然面对三位主子信誓旦旦的保证,但秋儿还是不给面子的投以怀疑的眼光,摆明不甚相信的态度。
唉,她们现在才知道,原来在丫环的眼中她们是这么不值得信任呀?三位赵家千金纷纷垂头丧气的沮丧着。
梁无痕不忍见赵络不开心的模样,遂沉稳的开口,“放心吧!我会将她们平安的带回来。”
“是呀!包在我身上!”古珩也拍拍胸脯道。
而冷晔则是郑重的颔首。
瞧!果真是急昏头了,有三位姑爷跟在小姐们的身旁,她哪还需操心小姐们帮倒忙,只怕“管”得更紧呀!秋儿在心里暗忖。
“震天,你也跟着去吧,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力量。”不怕一万,只怕小姐又犯赌瘾时,姑爷会制不住她,秋儿要求夫君道。
“好的,秋儿娘子,?夫遵命。”说完,白震天不忘偷了她一个香吻。
“好啦,救络儿要紧,快走、快走。”八王爷心急如焚的催促道。
就在一行人将朝辽国的方向疾驰而去前,冷晔接到下属的飞鸽传书,说有人蓄意纵火,扼腕不已的他除了殷殷交代赵绫小心自己的安危外,也只能速速返回军营。
大婚典礼!天,她怎么会将事情搞成这样!他不是应该要怒气冲冲的将她打入冷宫,或是毫不留恋的将她驱逐出境,赶回大宋去吗?
可为什么他的反应却在她的算计之外,远远的超过她的想象?
壬冬墨头一次失去冷静的频频咬着拇指,努力的在繁杂的思绪之中寻找一个脱困的方法。
不过,这却只是垂死前的挣扎,只因此刻的她已被一群命妇簇拥在端拱殿上,由着押册使偕同押册副使一同将名册放在她跟前,眼看着她就要被迫登上这个她从来就不奢望的后座了……周遭的命妇恭恭敬敬的朝她跪拜着,就等壬冬墨朝册叩首,接受册封了。
其中一个命妇端了杯酒上前,高举着托盘要她取用,壬冬墨这才深刻的体会到身不由己的滋味。
不行!她一定要破坏这场婚礼不可。心里念头才扬起,她的手也跟着挥落了酒杯,发出瓷器破碎的声响。
“天?!新娘子昏倒了。”一旁的命妇惊呼了声,连忙七手八脚的趋前察看俯卧在地的壬冬墨。
壬冬墨假装昏厥的瘫软着身子,任由她们将她?离跪褥,摇摇晃晃的搀着她走着,不管她们要将她搀到哪里,总之只要离开这个地方,摆脱那两个押册使与押册副使,她就可以暂时摆脱这场梦魇。
幸好她急中生智,才会在最后一刻想到这个点子,否则今晚可就……想到那禁忌的画面,紧闭着眼睫的壬冬墨不禁晕红了双颊,直到身子被摆平了下来,还难掩胸口羞赧上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