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贺将军又如何说?」他问得不经意,语气却是暧昧的试探,「是亲抑或是故,还是两者兼具?」
莫綮瑛眉头深锁,一张秀致的脸庞微敛了笑容。「我与他,不足为『外人』道。」他看著麒羽,带刺却温言道,「王爷似乎是明知故问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麽麒羽会知道他与贺鹏远之间的关系,但贺鹏远既能放了个徐恪勤在府里,麒羽会知道他们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
「看来,我今日可是失礼了。」麒羽哑然失笑地说道,蓦然脸色一正,「本王就直说了,今日前来为的是求才。」
「求才?」莫綮瑛一怔,神色不喜反沉静下来,「綮瑛已然辞官了。」
「不为官,做本王门下食客又如何?」
沈默半晌,莫綮瑛神色平静地问:「为何?」
「端翊信中说:如此人才,不用可惜。」
「王爷又是如何想?」他并不会天真的认为麒羽会因为端翊的一句话,就特地到这儿来找他。
「本王同意他的想法。」麒羽似不经意般的一笑,「再者,於我有利之事为何不做?」
睿翌有门下,他又何尝没有呢?睿翌既可知道莫綮瑛与卫无攸的交情而加以利用贺鹏远,进而送来裴睁牵制自己,自己又为何不能反过来利用?
他们这几个皇子之间本就谈不上什麽血浓於水,多年来都是如此暗中较劲,所以探知彼此的弱点加以利用,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所有的心机计较,用来掌握的并不只是权势,更甚者是使自己处於有利的地位来保护自己。
只不过这一切,他们都知道是逃不过凤帝的眼。暂别提睿翌忠於凤帝,而是凤帝原就是最懂心机计较的一个,对於他们这些兄弟臣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都带笑的旁观,甚至无情的利用。
听他这麽说,莫綮瑛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身为庆王爷的麒羽辅掌了左军都督府,贺鹏远是他的下属;而他,若成为他的门下食客,是否能解决他目前的困境?
「贺将军亦是我的门下。」见他一直不说话,麒羽又微笑的开口,「如此一来,你们可是同僚了。」
莫綮瑛闻言一震,虽是无语,但麒羽已从他的眼中得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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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著马儿,贺鹏远整个人茫然地伫立在大街上。
从平凉回来,他甚至还没去向三王爷请示,就因为担心那独居的人儿,所以让部下先行回庆阳而匆忙赶来,但见到的却是一间空荡的屋舍,早已人去楼空。
他难掩焦急地沿途打听,但不管在哪儿都打探不到任何消息,每个人都是一问三不知;而每问一个人,希望就多落空一次,他的心也更凉上一分。
瑛儿呢?他究竟是在哪里,又会去哪里?
一个好端端的人儿怎麽会平白不见了?难道他等厌了、生气了,所以不再等了?不,不可能!走时他虽倔强地闷著气不说话,但他不会就这麽离开的!
会不会是出事了?他心头猛地一颤,顿时惊怕了起来。
不该留下他一个人的,但边关风霜不比城镇,他是怕苦了他呀!他心中千头万绪,既慌怕又懊悔,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暮色笼罩下,思绪茫然间,他就这样牵著马儿走回麒羽的庆王府。
正厅内,麒羽没半分仪态地撑著头懒倚在椅榻上看东西,见著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茫然神情,仿似觉得有趣地加深了笑容。
平时见著他就不忘礼仪的人,怎麽今儿个失魂了啦?看来,他找不著人的打击是挺大的哟。
「贺将军回来了。」他咳了咳,便带笑的开口。
「啊?喔!」贺鹏远彷佛这才注意到麒羽在厅内,忙弯身揖礼,「王爷,属下失礼了。」
「听将军的部下说你午时已然入城,不知怎会这麽晚?」放下手中的东西,麒羽慵懒地瞅著他,「可是有什麽事情耽搁了吗?」
被这麽一问,贺鹏远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一会儿却突然冲口而出:「王爷,属下想跟您告假几日!」
「怎麽才回来便要告假?」麒羽仿似不悦地敛笑,坐直身躯,「有什麽事情比军务还急,让你这麽急著要办?」
「属下必须去找一个人。」
「找谁?对你很重要吗?」它的眸里微微闪过笑意。
「找找属下的义弟。」
「义弟?」麒羽眉一挑,「你义弟失踪了?他多少岁数了?」
「禀王爷,二十有四。」
「这麽大个人了,还怕他不会照顾自己吗?」
听他的意思是拒绝自己告假,贺鹏远心头一紧,急道:「王爷,可是我」
「下去吧,本王有些乏了,有事情明天再说。」麒羽摆了摆手,又拿起先前看的东西懒懒的倚回原先的姿态,摆明了不想再谈。
见状,贺鹏远即使百般焦急,也只能依言退离。
果真是块石头。看他离开,麒羽才摇摇头放下东西,打了个呵欠撑起头,合上眼睛假寐起来。
想找义弟的话,那麽就再等等吧!
第九章
「我喜欢你。」带著三分醉意,他趴上醉倒的青年胸膛低语,「喜欢」
一股泪意涌上,他抬起头生涩的轻吻著青年;手指滑入衣襟内,抚摸著厚实的胸膛。
好温暖他大著胆子卸下两人身上的衣物,让两人的身躯赤裸相贴;生涩却鲜明的情欲在身躯里发烫窜流,他不知该怎麽做才好,只能不断地亲吻青年。
「瑛儿?」青年的眼骤地半张开,迷惑地喃喃呼唤。
他有些害怕的畏缩了下,旋即横下心扑抱住青年的颈子,送上自己的唇,堵住一切话语。
舌尖交缠的瞬间,青年转为主动的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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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两天五天过去了,贺鹏远仍是无法如愿。
他想不明白向来好说话的麒羽这次怎会这麽强硬不准假,每日找来一大堆军务给他,让他每天从清晨忙至深夜,根本挤不出闲暇;甚至连他的几个下属,都给麒羽找了事情缠住身,也不可能替他去找人。
白日忙碌不堪,夜里又睡不安枕。数日下来,饶是贺鹏远这样强健的人,也难免显得有些憔悴;未曾修饰的脸上长出了胡须,使他看起来更加的狼狈。
「王爷,够了吧?」
到了第七日,终於有人开口了。
「怎麽,心疼了?」麒羽一双眼依然是慵懒的,一手勾著小酒壶,衣襟微敞地靠坐在栏杆边笑著,「让他等又何妨?才十天而已,没你等得久。」
莫綮瑛站在亭边,不语地将手中的石子弹入池面,泛起圈圈涟漪。
「暂且这样不也好?」瞧了眼他的侧脸,麒羽彷佛有所感触地说:「人总是如此,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不让他体会,他又怎会察觉自己身边的是什麽?」
「王爷似有体会。」莫綮瑛淡淡地一笑。
「呵。」他笑而不答,就著细长壶嘴饮了口酒才起身道:「我的意思是,让他时时见著你固然是好的,但分别也是有其必要。」
「或许吧!」莫綮瑛静默了一下才道。
虽然可以知道,但却不能做到。因为怕被撇下的人,始终是自己;无法忘记那种孤独恐惧的,也是自己。
而且,在让他等待的时候,自己也是受等待所苦啊!
「其实他大可无视我的反对,不是吗?」麒羽状似不经意地撩拨著,「但他还是遵从了我的命令。」
「若是如此,贺鹏远便不是贺鹏远了。」他早已知道贺鹏远是这种性子,当下不多加赘词地回答,「不从命令的部属,王爷又岂会重用?」
虽然还是有些介意他把礼义与军令看得比什麽都重,但从麒羽口中得知他一回庆阳就急著找自己的情形,他已然很高兴了。
「百炼纲也可化为绕指柔呀!他难道不曾为了你而违背过任何戒令?」麒羽满不在乎地笑著。
「王爷这是说笑了。」若是可以如此,他又何必为情所苦?
「不是说笑。」麒羽提起酒壶走到他身後,用指尖去勾缠他的头发,暧昧低柔地道:「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你如此锺情於他,他却不肯多为你牺牲些,值是不值?」
「值不值,綮瑛自有想法。」莫綮瑛头一转,闪开了麒羽的碰触。虽被说中了心中的隐痛,但他依然温和平静的回答。
这数日,那看似随和懒散的麒羽就彷佛是在探知他的底线一般,不断会有这类试探的言语出现;但他一律恬静以对,因为他的脆弱没人可看,除了贺鹏远。
麒羽笑看著他,突然开口:「贺将军可曾碰过你?」
「王爷!」莫綮瑛倏地回眸,语气温雅却有些不悦地道:「即使是门下,王爷也该有所尊重才是。」
见他端丽的眼眸中不是羞恼而是愠怒,麒羽反而笑了。
他好奇,在贺鹏远面前的莫綮瑛是怎生的模样?还是会这般戒备吗?抑或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风情?
「他不能来,你为何不自己去找他?」他没道歉也没继续,转而笑问,「我并没有限制你,不是吗?」
莫綮瑛无言的笑了。心底明白麒羽口头说没限制他,但他若真要找贺鹏远,麒羽也会让他找不著的;虽然他可以开口央求,但即使百般渴望想见他,却也不愿让麒羽抓住自己的弱点。
「我在等他。」他在等,这也是事实。
「若他始终没来,那你要继续等到什麽时候?没有限期吗?」
「有的,有期限。」只剩下半年的期限。他在心底喃喃地说著。好与坏、有或无,都将在这半年内论定。
「喔?若你始终等不到,又该如何?」麒羽勾起笑,好奇地问。
「若是如此」莫綮瑛飘忽似的微微一笑,「那麽,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他的答案让麒羽微怔了下,细细地咀嚼他的话後又摇摇头。要断便断得乾净吗?这性子还真是倔。
不过好好一个到手边的人材可不能就让他这麽走了,只好多费点工夫准备去敲石头罗!
「申时了,我得去瞧瞧贺将军那儿如何了。」麒羽一手勾著小酒壶,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呵欠,「你嘛,就先别多想,过了几日我自会安排。」
他手边还有京?来的谕令,要他找莫綮瑛授与官位,瞒也瞒不了多久;压著只是他想等看看贺鹏远那块石头会不会有开窍的时候,要不都磨了这些日子,可不能白费了。
「王爷」
「就这麽了。」麒羽摆摆手,晃了开去。
见他离开,莫綮瑛一张平静的脸庞彷佛再掩饰不住脆弱地敛下,望著池面的眸子更染上了抹愁雾。
他与他,就只有一个院墙之隔,却无法前往寻找;每日每日地想著,明明近得触手可及,却是碰触不到也无法见到。
想见他,好想见他他心里反覆喃喃念著他的名字,身心却像是花枯萎了一般的难受。
相思,难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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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属下今日一定要告假!」
两日後的一大早,麒羽的呵欠就被一个男人突然冲进书房给狠狠打断了。
「什麽?」他有些不高兴地眯著眼瞧清楚眼前的人,「原来是贺将军啊?本王刚刚不是交代你去查军册吗?」
要找事情把贺鹏远镇在王府可不简单,他每天都得比贺鹏远早起,趁他还没清醒就把工作丢过去;而且昨天竟然就给裴睁那醋坛子抓著他在戏弄莫綮瑛,害他安抚了好久,现在正累著呢!
「属下不明白,为什麽王爷硬是不准假?」贺鹏远一张俊挺脸庞虽有些憔悴,眼瞳仍是强硬不退让的直视著麒羽。
他都快要急疯了,但王爷偏还丢给他一堆工作将他锁住!天知道王爷所丢给他的根本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务而已,甚至连军营入冬的迁搬都有了,现在才不过六月中而已啊!更何况这事有条例可循,早已有人负责,没必要非他来做不可。
「啊?」没料到他有这样犯上的一问,还不大清醒的麒羽微怔了下才道:「不是说有事情让你办吗?」
「王爷,您交给属下的事情并没有急务,可以容後办理。」贺鹏远深深吸了口气,铿锵有力的开口:「所以请王爷准属下告假!」
喔,还真是强硬啊!麒羽靠入椅背用手指按了按眼角,遮住自己昏昏欲睡的神态,懒懒道:「若本王还是说不准呢?」
贺鹏远沈默了半晌,决断似地咬牙开口:「若是如此,便请王爷准下官辞官!」
「辞官?」麒羽霎时完全清醒,啧啧称奇地看著眼前人。
贺鹏远竟然敢威胁他这个王爷?或者是该说,他终於想通了?
「将军,本王有事相询。」他敛起懒散,坐直身子温和的说:「若你确实答了,本王便准你告假。」
闻言,贺鹏远立时精神一振,「是!」
「你不惜辞官要找的人,究竟与你是何干系?」他一双眼眸温和却带有犀利的光芒,「他真的只是你的义弟?」
贺鹏远微一错愕,彷佛被说中了亏心事般地道:「王爷为什麽会这麽问?」难道王爷知道他们之间----
「若只是结义之情,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你对他并不似兄弟之情般单纯哪!」他从容的看著脸色微变的贺鹏远,「将军,记住,本王要的可是你的真心话。他对你而言不只是兄弟亲人吧?」
话一问完,他就瞧见他那向来自律甚佳的部下脸色明显地不断变换,最终转成一种苦恼郁闷。
「属下也不明白。」贺鹏远压抑著苦闷地开口,「我只知道他很重要,其他的事情我实在不能----」
「多重要?」麒羽温和地续问,「若今天他有了性命之危,需要你以命相护,你可愿意?」
「愿意。」贺鹏远毫不犹豫地回答。别说以命相护,只要能保护得了他,就算以命相抵都可以!
「喔?若他真这麽重要,你又为何要将他一人留下?」他轻哼一声。
「属下只是不希望他受跋涉之苦。」贺鹏远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也有些明白自己其实太过於呵护他。
「你可曾问过他愿不愿意?」麒羽暗地里叹了好几声。
这简直是保护过头了嘛!莫綮瑛外表看来是比北方人荏弱些,但其实却颇为坚强有毅力,还不至於这麽不济事吧!亏得他做了人家十几年的义兄,怎麽会连这点都不知道?
果然是当局者迷。他如此地下定论。
「他是有说要跟著,但属下没准。毕竟,他无职在身。」他想起那日分别的情景,又想起他现在不知身在何方,不禁有些心痛黯然。
若是带著他,就不会弄到今日的情景了吧?他只是依照著理智与律法去做,当时他并没有觉得不该,但现在欲如此地後悔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