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他的神情看来好认真,令人毛骨悚然。尹梵心这才看清眼前的男人,盛怒中的应御风简直是个超级火药库,随时都能将人炸得粉身碎骨,消散于无形。
「你为什么不放我走……」她开始嘤嘤地啜泣,抗拒的粉拳也软了下来。「为什么不让我好过?非要把两个人都整得惨兮兮……为什么……」
老天,被他这么一搅和,她以后要拿什么脸面对齐硕文?当初是她千求万求地拜托他冒充未婚夫的,现在却又移情别恋……呜……她没脸活下去了啦!
「我做不到。」他吻掉她颊上的泪痕,声音柔得可以掐出水。
「天底下的女人成千上万,拜托你去找她们的晦气行不行?」她哭丧着脸,以哀怨的神色瞅着他。「我已经够惨了,承受不起。」
原以为躲在美国便可天下太平,安稳平静地过完一个快乐的假期,培养出无敌战力之后再回台湾应付一切繁杂琐事,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走了样不说,连带赔掉的东西更是不胜枚举,其中尤以她的心最为珍贵……
「答应我一件事。」应御风以额抵住她的,不论神色或语调都正经极了。
「又想要我割地赔款?」尹梵心轻轻推开他,一脸不豫。「我才没傻到去做赔本生意,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答应。」
「答应我妳会扮演好『仙衣』的角色,并尽一切可能去揣摩她的心思以及对于『夜魅』的矛盾情感。」他托起她的下颚,眼底温存如水。「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魔祭」的结局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相信坚持到最后,神话也会成真。
「拜托!你还是没弄清楚重点啊!」她悻悻地低吼。
老天,他以为她是为了什么见鬼的理由而逃?还不就是为了躲他!她若是乖乖跟他回去跟他排练那个见鬼的「仙衣」,还有必要摸黑逃亡吗?一点脑子也没有!
「听我说完。」他点住她的唇,耐心地接着说:「排练期间除非必要,我只会在台上以『夜魅』的身分与妳相见,其它时间妳大可安心,不会有人骚扰妳的。」
「真的?」她睁大了晶亮的瞳仁,一脸不可思议。「包括你?」
「尤其是我。」他认真地说,神色奇特。
「没有其它条件?」尹梵心挑了挑眉,还是不太相信他。可是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却觉得有些怪怪的,好像是埋怨嗔怪,还带了点酸酸的味道……倒霉,一定是被他乱吻乱亲之后又被传染上过敏源,才会搞得浑身不对劲。
听说二次传染会比第一次病得更惨……天!尹梵心抚额呻吟着。她这回该不会花痴到主动爬上他的床吧?
「待公演结束,妳若仍坚持要走,我不会拦妳。」应御风的嗓音和脸色一样凝重,不凶不怒,却让她听来更觉难受。
「你……为什么要这么委曲求全?」她喃喃自语,基本上并不要求任何响应。
「只要妳知道我是委曲求全就够了。」然而他却耳尖地听清了,且回答得更令人心儿怦怦乱跳。「还不回去换衣服?」
「勾勾手。」她突然抓起他的左手,硬将两只小指黏在一起。
「不要,谁跟妳玩小孩子游戏。」他很快地缩回手,背在身后。
「齐硕文哪,我们每次打赌都要勾手指的。」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应御风脸上的微笑立刻被她的答话敲碎。
「你很霸道耶!」她伸出手指在他眉心胡乱抚着,心情蓦地开朗起来。「人家齐硕文都没跟你计较了,你凶他做什么?」
「他要跟我计较什么?」虽然没拍掉她的手,但他的脸色还是阴沉沉的。
「反正……反正你心里有数。」她不自在地偷瞥他一眼,最后以干笑两声收尾。
还不都是他乱吻惹的祸!人家齐硕文现在根本当她当洪水猛兽看待,连她生病都不肯多待一会儿,没跟他计较强占未婚妻的大事已经很宽宏大量了,他还跟齐硕文吃什么醋?
吃醋?尹梵心突然怔住了。他是在吃醋吗?所以才强横地限制她的行动,不许她离开,而且不愿听她提及齐硕文?天啊!她是蠢蛋哪!怎么跟他吵架吵了老半天,到现在才弄清他的意图?白痴!
「走呀!」应御风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一脸狐疑。「妳干嘛跪在沙堆里?」
如果他对她有意,而且「爱不释手」,那……为什么又说以后要与她保持距离,绝对不会在排练之外的时间「骚扰」她?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思也不见得好摸清。
「没事,不过想研究一下美国的海沙跟台湾的有什么差别罢了。」尹梵心气呼呼地跳起身,再次头也不回地往前狂奔。
哼!有什么了不起,反正她自始至终只打算在爹娘面前拿齐硕文当幌子,一辈子守身如玉不结婚,管他爱不爱她都一样!
没、什、么、了、不、起!
纽约
在幢幢巍峨高耸的摩天大楼中,御石国际商业银行纽约分行正位于最为显目耀眼的一幢建筑物当中。
应御风以睥睨傲然的目光,瞪视着大门前方石碑上的日式汉书字样。
无聊!老头到现在还是一样死性不改,就爱当个半日本鬼子。
冷嗤的评论完毕,他穿过大厅偏门,走向鲜为人知的通道,推开隔门,停在一座隐蔽式电梯前,并取出这辈子从未使用过的水晶钥匙,插入按键下的锁孔。
在电梯一路往上攀升的短短数分钟内,应御风僵硬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这回老头又想玩什么花样?大费周章地派出「影限」横跨美洲大陆,竟然只是为了传一句无聊到家的废话──儿,速回。
去他的,早八百年前就跟他撇得一乾二净,谁是他儿子啊!要儿子不会找老婆生去,干嘛非要骚扰他这个无端受害的「陌生人」?
哼,谁不知道他丧妻之后三年便娶了新妇,不但恩爱得要命,还在次年生下一对美丽如花的双胞胎女儿,简直是世人眼中的神仙家庭。
想到这里,应御风的脸色益发阴沉,眼底亦带着冷漠鄙夷的寒光。
有本事就去训练那两个黄毛丫头,让她们去抢那个无聊低级的门主大位去,少来干扰他的「舞国大业」,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也好相安无事。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启的声音中断了他的思绪。
总而言之,老头若敢再拿认祖归宗的老掉牙问题在他耳边烦人,就别怪他动手将这幢大楼拆得片瓦不留!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我可没时间跟你穷耗!」应御风一脚踹开镶着「总裁」二字的精雕木门,口气极恶劣。
「这几天排演还顺利吧?」甄宗佑不以为忤,依然神色自若地与儿子寒暄。几天前「天魅」曾传回消息,御风似乎病得不轻,但现在看他精神奕奕,想必已无大碍。
「你没资格过问。」应御风以冷眼杀过去。
「是吗?」做父亲的最关心的还是儿子的终身大事,即使他不领情,天性血缘之间的联系仍是难以磨灭。「你不在乎她是别人的未婚妻?」
「我的事用不着你鸡婆插手!」应御风旋身瞪住他,一脸阴沉。「如果你只有这些屁话要说,我可没兴趣留在这里污染耳膜。」
「甚至连她的安危也不顾吗?」相对于应御风的浮躁不耐,甄宗佑着实闲适自在得过分,甚至还能嗅得出淡淡的挑衅意味。
「不过是一介平民老百姓,谁会对她有兴趣!」他不屑地撇撇嘴。
「但你不是。」甄宗佑倏地凝肃神色。
「随便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接下你那个血腥暴力的烂摊子。」应御风斜倚门扉,眼光更形森冷。哼,想从他嘴里套话,门儿都没有!
「即使有人因『浮金传说』而要取她的性命?」御风什么都可以不信不理,唯独这件事他绝不允许;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样的惨剧发生两次。
「非亲非故的,我干嘛吃饱了挨着,没事找事做!」应御风一脚踹开在眼前碍路的旋转椅,撞出一连串巨响。
自从把水晶项链第N度「物归原主」之后,他便刻意地疏远她,一方面是遵守诺言,另一方面则是防范未然──天知道老头会不会在暗中又调派人手监视他。要是让老头得知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与其它女子大不相同,说不定会反过头来,玩起「以心制风」的烂戏码。
「真洒脱。」甄宗佑随口应着,精锐的眼光仍不住地在儿子身上打转。
「她不是你派到我身边当卧底的吗?你都不担心了,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反正折兵损将的是老头,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以为她是我派去的人?」甄宗佑恍然大悟,险些笑出声。
「少跟我装蒜!」应御风决绝地偏过头,面色如霜。「别告诉我她不属于你的『说客部队』,这种废话拿去骗三岁小孩都没人信。」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在这只老狐狸面前输了气势,一旦输掉一步,步步皆输!
「当然不是。」甄宗佑勾起兴味十足的微笑,十只手指交错弓起,好整以暇地拦靠在胸前。御风这小子当真以为装装臭脸、说几句冷言冷语就能骗过他吗?未免太小看他这数十年的历练了吧。
「到现在你还想诓我?」应御风瞪他一眼。
「晶石是你亲手交给她的,不是吗?」哈哈,老祖宗的门规还真不是普通的灵验,连最嘴硬铁齿的御风都没能逃过一劫。
「水晶满街都是,我高兴随便送人不行吗?」要不是那块烂石头上无端浮起与她名字相同的「心」字,他才懒得送出手。
「别嘴硬了。」甄宗佑起身走向儿子。「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心绞痛的毛病?」
这只代表一件事──浮金传说再度应验。御风却因不愿相信,而自苦于古老的咒语之中,每当午夜一到,心绞痛便如影随形地附着在他身上,直到天明方止。
「你又派人监视我!」应御风立刻旋身离开原位,不想与甄宗佑有任何肢体接触。「就算我痛死、病死,也跟你无关!」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甄宗佑蓦然顿住脚步,不着痕迹地改变行进方向,彷佛先前的目的地原就是陈列各式醇酒的木柜。
「见鬼!」他忍不住低咆。「没有你,我才觉得天下太平!」
「都已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你一定要这样牢记不忘?」当初,他怎么也没想到,费尽心力多方营救的结果,竟是天人永隔啊!
「换做是你,能让时间冲淡忘怀吗?」应御风猛然扯开喉咙狂啸怒吼,声量之大,几乎震天撼地。「别忘了,我母亲的性命是断送在你肮脏染血的手上!」
「御风!」甄宗佑的脸色蓦地刷成惨白,极为难看。
「不要叫我!」他狂乱地挥舞双拳,脸庞布满阴霾。「我姓应不姓甄,与你非亲非故,一点关系也没有!」
「看开一点,往后日子还……」甄宗佑刻意避而不谈,一径要求儿子将往事抛诸脑后。
「除非你告诉我那个凶手的名字!」应御风怒吼,大有放手一搏之势。老头分明是姑息养奸,有了新人便忘旧人!也不想想当年母亲是因谁而亡,竟然让这件血案沉冤二十年!
「那是我的责任,你没必要蹚进来。」流着相同血液的父子,顽固的个性也差不了多少。
正在箭拔弩张的一刻,低冷的插话声蓦地由镜面暗门之后传出。
「门主,恕『影限』多言。」告罪之后,他转向应御风。「少主,你难道非得亲手杀了门主,后半辈子才能过得幸福快乐吗?」
「手刃他是我今生最大的心愿,你们九个人心里早该有数。」应御风愤慨的双眼凶光毕露,冷冽如冰。「不要叫我少主,混蛋!」
「大逆不道!」原来世界上真有六亲不认的畜生。
「若是不能为母报仇,那才真是天地不容!」摔下寡情冷血的战书之后,应御风以狂傲的姿态甩门而出,徒留轰然巨响的余声,震慑人心。
「门主,他的逻辑真的有问题。」此人如此傲视无物,实在教人难以忍受。「难道『十人竞技』当真缺他不可?」以应御风的脾性想来,要是他当真成了「漱石」的一分子,姑且不论他是否会成为第四十八代的门主,都将是他们其余九人苦难的开始。
「祖宗定下的规矩,能违背吗?」甄宗佑一脸苦涩,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当初的悲剧并不是门主造成的,少主一定是被仇恨冲昏了头,因而看不清事实的真相。
天!一想到以后要容忍如此无脑痴蠢的成员长达三十年……「影限」颓丧地踱回暗门,忍不住低呻一声。
「通知『天翼』和『地魅』出动,我绝不许尹家小妞出一丁点差错。」在「影限」遁入暗门之前,甄宗佑突然下达命令。
「那应该是『忘石』的任务吧?」抬起头,「影限」狐疑地凝视门主。
「没错。」甄宗佑再度挂上深沉精锐长者的睿智神态,双臂盘在胸前,似笑非笑。「但在你们九人当中,御风没见过的也只剩这两个人了。」
※※※
八成是她逍遥太久,日子过得太舒适愉快,把大半辈子的福分给用罄了,所以才会沦落至现在这般凄惨的境地!尹梵心无视满堂欢声笑语,独自孤坐一角,暗自神伤。
她一向厌恶男人──齐硕文不算,在她眼中,「亲爱的阿米哥」是没有性别的──并且看孤傲自负、不可一世的愚痴男子相当不顺眼。
更嫌弃外形英挺慑人却又不失刚强威猛的男人。
最最不齿的就是无端以关爱眼光在她身上打转的无聊分子。
可偏偏有人集上述所有缺点于一身,还害得她朝思暮想,茶饭不思……
唉!老天果真没长眼,她日夜诚心祈祷,只差没焚香礼佛,却仍悲哀地发现「应氏过敏症」一天比一天严重,愈「演」愈烈!
真的,随着排演进度的推进,她的病情也愈加惨烈。
该庆幸吗?君子之交淡如水,行止以礼,无色无味而能细涓长流。却不知怎地,心底却总是有股怅然若失的异样感受,如真若处,难以自主。
当初不顾一切想逃的人是她,现在不甘于现状的人也是她。人家应御风可真成了天下少见的谦谦君子,说一不二,行止合宜,甚至连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这下可好,大色魔的宝座当场换人坐坐看,简直丢死人了啦!
这七、八天以来,除了练舞的时间之外,她一天到晚净想着偷窥那副阳刚味极浓的匀称体魄,且一个劲地想偷画。来不及仔细描绘于纸上也罢,只要能将他的一举一动镌刻在心版上也好,就当是一场浪漫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