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主……”昔日“苍螭”的手下们一见,立即丢下船货靠了过来,欲出手帮忙。
“全退下!我要一个人收拾这帮家伙!”越沧溟冷冷的下命令。然而,船卒们一听却一个个慌了手脚……
这个伙房的人竟、竟是那个海盗头子?
越沧溟似打出劲来,动作愈来愈快,不多久,船卒们一个个倒地!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越沧溟唇畔泛起噬人的恶笑,血中的暴戾因子一个个活了过来。“往后谁敢动千江,我绝不饶恕!”“苍螭”的手下围在四周,忍不住拍手叫好!
千江对上他的眼,说不清心底的滋味。
到底他在乎她吗?为什么这一刻,隔着人群,她竟看见了他眼底炽烈的感情?为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吕勇的声音传来。
船卒们闻声一哄而散,越沧溟亦以眼神示意手下们离去。“这是怎么一回事?”吕勇瞧着一干流血受伤的船卒,忍不住提高声量。
“是我打伤的!”越沧溟开口,黝黑的脸上是一贯的不驯神情。“依朝律,在船上是不能斗殴的,既然你打伤了多位船卒,就必须接受禁闭的惩戒!”停了下,两名船兵一左一右地架起越沧溟往禁闭舱而去。
经过千江身前时,越沧溟露出不在乎的笑。“由此刻起,即使我不在,你还是安全的!”
千江的泪,差点又落下,但终究还是坚强地忍住!
虽然他的语气是那么的淡、那么的不在乎!然而,千江却在他那一双如黑夜大海一般深沉的眸光里,感觉到他对她无限的情意!
她心底的痛,是再强的海风也带不走。
禁闭舱是楼船最底层的幽闭小舱,仅能容一人,除了舱门上的小洞之外,没有窗子,也没有光亮,彻底隔绝外界的联系。
每一天晚上,千江会点起一盏蜡烛来到下舱,静静地守在禁闭舱外。微微的烛光透过小圆孑L透人禁闭舱,是越沧溟一日之中
唯一可以见光的时候,然而他一句话也未曾出口,仿佛舱中无人一般!
第六日清早,千江端起烛台,准备离开——
“你不必再来,受苦的事一个人就足够!”越沧溟久未开口的低哑嗓音传了出来。
“你因我而受苦,我怎能置身事外?”千江小声却清楚的回答。舱门后再度一片沉寂。
“我想去求皇叔放你出来。”千江再度开口。已经整整五个日夜,这惩戒该足够了!
“不许去!”舱门后的嗓音透着薄怒。“如果你去求李炎,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千江低下头,垂泪无语。他还是这么骄傲!这一抹最后的尊严却教她好心疼!
他当然知道她哭了!轻叹了口气,他开口:“答应我不求人,小小,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千江闭上双眼,把脸靠上紧锁的舱门。“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语罢,她转身奔了开去,泪水不住而下……幽暗之中,越沧溟深吸了口气,轻言道:“保重了,小小。”紧跟着,他咬紧牙关,不让虚乏的感觉将他击倒!
第十章
清晨——
这一早雾很大,五福楼船的了望台上,手持望斗的船卒忽地大声叫了起来——
“倭寇船接近了……”话起的同时,船卒拉铃警示船上所有人。
水师一向训练有素,听见警示铃声之后,立即来到就战岗位上戒备。
吕勇立于五千岁身边,传递李炎命令——
“收帆……架炮,备定身绳索!”声音远远地传遍全船。
“吕勇,派个人去守住公主!”李炎沉着下令。
“卑职遵旨!”吕勇转身而去。
倭寇船一向专挑商船下手杀掠,通常不敢攻击朝廷楼船,此番欲正面交锋,想是因为已接近倭寇藏匿的地方了!李炎相当清楚这一点。
不多时,吕勇回到五千岁身边。“公主那里已经安置妥当!”
李炎点点头。
此时船身忽地一震,倭寇的火炮已落在楼船之前的海面上,炮火激起了巨浪,楼船因此而震荡……
“下令佛郎机开炮还击!”李炎下令。
身在舱房里的千江耳边开始传来隆隆不绝的炮声,每响一回,船身便震一回!
想起在下舱的沧溟,千江再也无法待在舱房里枯等!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很快的,她开启舱门,却有两名船卒守在房外——
“你们在这里做啥?”
“五千岁要咱们保护你。”船卒回答。真不晓得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才上船没几日便受五千岁如此看重,简直像个皇亲似的。
“我不需要你们保护,你们可以退下了!”说着,千江往外走。
“不成!这是五千岁的命令,咱们可不敢违抗军令!”
“我正是要去见五千岁,他可没下令不准我去见他吧?”
“这……”
不待两人回答,千江便远远将两人丢在身后!
船卒互瞧之下,只有跟了上去。
这时候忽地一下炮击,楼船闪避不及,尾翼中了火炮。
在这一下急遽的震荡下,千江差点坠下甲板,所幸她勾住扶桅,缓缓地爬了起来,继续往李炎所在的高台而去。
千江却万万没有料到当她来到皇叔面前时,会见到总兵吕勇浑身是血,身受重创!
“快传船医!”李炎高喊。吕勇是为了救他免于教断桅击中而负伤。
船卒立即奔了开去,甲板上的船卒们更是忙得一团乱,军心受吕勇重伤而有了溃散之势。
“让我放沧溟出禁舱吧!我相信他可以助咱们度过这次难关!”千江开口。
李炎面色凝重,沉吟半晌之后开口道:
“副总兵,快传本王之命带越沧溟过来。”李炎曾与“苍螭”正面交锋,对越沧溟的海战能力有深刻的认识。
“遵旨!”
不多时,率先来到的是船医,李炎命船卒随船医人舱房为吕勇疗伤。
此刻,隔着浓雾,楼船和倭寇仍持续交战着……
然而,敌暗我明,楼船炮火虽强,但阵仗大易成目标,在此战役实属不利!
“千江,你先到舱房避一避吧!”李炎沉凝地开口。
千江却坚决地摇摇头。“皇叔,我虽为女流之辈,却愿意和男人们一样,勾保卫百姓和倭寇决一死战!”
李炎注视着千江好半晌,忽然笑了。“果然不愧为我李氏子孙!既然你执意留下,那么就系妥定身绳索吧!”比起那些久居深宫的娇贵公主,千江也许不曾饱赞诗书,但她的率真性情却更加可贵!
须臾——
越沧溟出现在千江面前,未置一语。
多日不见,他憔悴了些,两鬓之下至唇畔一片青髭,唯独清瞿的脸庞上,一双黑眸一如以往,精锐如鹰,在深瞧了千江一眼之后,越过她,直达她身后——
“需要我做什么?”这是他头一句话,炯炯目光落向李炎。
“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本王问你,依今之势,你可有把握击退倭寇?”李炎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答复来得绝快,像是根本未经思索。
“当真?”李炎面色更难看了!
“当真!”停了下,越沧溟又道:“我只能让楼船全身而退!不知道五千岁可愿意撤退?”话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撤退并不表示投降,只要可以保全众兵安全,暂退并无不可!”李炎很快的回答。
以退为进,再行计议,成功的机会就多一分!
“那么我保证在一个时辰之后摆脱这些恶寇!”越沧溟自信地环视周遭每一个人。
“副总兵,由此刻起,听他命令行事!”李炎下达军令。
“遵旨!”五千岁是糊涂了吗?居然要把所有人性命交在一个海盗首领手里!
然而,副总兵的疑虑在不久之后有了答案——
借着浓雾和地域的熟悉,越沧溟逐渐扭转劣势。
渐渐地,在他的带领之下,一干楼船皆自这个水域全身而退。
倭寇船因离自己本营太远,不敢冒然追击,双方的交战到此暂时停歇。
船卒们松了口气,并大声欢呼。
越沧溟站在高台上,对甲板上所有人开口——
“各位先别高兴太早,现下只是暂时撤退,并不代表已肃清那些恶寇,往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大家千万不可因此而松懈!”
闻言,水师由上到下,没有一人不佩服这个传奇性的男人。
虽然他过去为海盗,但有能力的人无论置身何处,永远让人心服。
越沧溟冷锐的领袖魅力已成功地掳获军心。
“你做得很好!”李炎来到越沧溟身边。到了这一刻,他总算了解到时势造英雄的真义!
越沧溟冷冷的盯住这个杀父仇人,回道:“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依照我父亲生前的教导而做。”
“那么,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做?”李炎问。
越沧溟眸光闪了闪。“直捣虎穴!”
“什么人去?”李炎又问。
越沧溟冷答:“带罪之人最合适,不是吗?他说着,熠熠眸光对上了千江,目不转睛地。
不知怎地,千扛心底竟起了不好的预感……
舱房里,千江来回踱步,小脸上一片焦急。
原来沧溟的直捣虎穴竟是到倭寇藏船之地安置炸药!该死!难道他不要命了吗?千江愈想愈急,愈想愈恐惧!
蓦地,舱门打了开,越沧溟走了进来。
“为什么拿自己性命冒险?”千江率先开口。
“我的生死,你在意?”漆黑的眼似两簇火焰,灼灼地梭巡着千扛的脸。
千江沉默无语。
越沧溟勾起一丝淡淡的笑,走近床榻,由枕下取出一把短刀。“这个留给你保护自己。”他拉过她的手,将刀柄置于她掌心。
两人相视半晌,越沧溟开口:“保重!”语罢,他转身离去。
“等一等!”千江丢下短刀,追至他身后。“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她拉住他的手。
他摇摇头,却未回首。“那里太危险,不适合你去!”
千江却把脸埋人他背脊。“无论生死,咱们都要在一起!”热泪透过衣衫,一点一滴渗进他背脊。
他感觉到了!该死!她又为他流泪!
下一刻,越沧溟猛地一个转身,带着薄薄的怒气低头封上她微颤的唇……
这一吻来得又快又猛,千江的心跳几乎要停止!
但渐渐的,他双手环上她纤盈的身子,含怒的心绪在千江轻柔的回应里,逐渐化为缠绵的热情……天……要到这分离的一刻,他才敢对自己承认对她无法抹灭的感情!
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离开了他的怀抱,千江的泪再度落了下来。
但愿这不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在李炎的首肯下,越沧溟带着昔日的七名手下乘着一艘小船往倭寇藏身之地出发。
事实上,那只是一座荒芜的小岛,在小岛左侧有一座天然的岩穴,穴中停放了倭寇大小船只,而岩穴之外则聚守了七、八名倭寇。
越沧溟明白突袭不能在白天,必须在夜晚进行才有成功的机会。
因此一行人耐心等到了太阳下山之后,才缓缓拣了个靠近岩穴的地方停船,一行八人背着炸药悄悄地摸上岸。
“岛主,现在要怎么办?”压低声量开口的是刘水。
一行人眼见穴外的看守人正围着火堆喝酒吃肉,气氛十分嘈杂。
“等他们睡下!”越沧溟回答。
一段时间之后,倭寇们醉的醉、睡的睡,还清醒的只有两个人。
“动手!”越沧溟下令。
大伙得令之后群起而攻……
“什么——”人字尚未出口,两名清醒者已教越沧溟的手下们击昏,剩下的亦在半醒之间被缚住手脚,并用布条封住了嘴。
“你们快进岩穴里放置炸药,天叔和小六子取火把替大伙照明洞穴。”一连串命令下达之后,众人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时,刑云叫了起来——
“岛主,体快瞧,这里全都是金子和炸药!”洞穴深处是通往岛内的水道,在两旁的船上堆满了火药,以及炮台。
越沧溟沉吟半晌,耳边忽传一阵急遽而来的脚步声,以及一连串低斥!
“快走!倭寇的同伴要来了!”天叔远远瞧见两名倭寇一见同伴倒地,立即折回原路,想是赶去搬救兵了!
众人很快的放好燃绵,一路撤回停船之地,并点着绵绳之火。
火势绝快,直往岩洞而去。
在距岸边尚有段距离时,天叔叫道:“小六子人呢?”
大伙忙着撤退,竟无一人留心他的去向!
“他一定是去拿金子了!”刑云开口。
“这傻子,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金子!”天叔一脸担忧。
“你们先上船,我去带他过来!”说着,越沧溟往回走。
“岛主——”
越沧溟回头。“不许跟,否则我刀子侍候!”话甫落,他再度转身而去。
岛主不让他们涉险的心意,大伙岂有不明白的?
众人只有心怀忧急地上船引颈等候。
不多时,一阵呼喊直朝着岩穴方向而去,倭寇们带着刀箭直杀向洞穴……
“怎么办?要不要上去帮忙?”天叔担心地开口。
众人当下拔刀决定上岸救援,然而,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轰隆而来,紧跟着又是一声,洞中的火药受到连锁影响,全炸了开来……
小船在爆炸的威力下几乎翻覆。这一刻,熊熊火光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千江站在船边极目眺望……
在她身边全是昔日“苍螭”的旧识。
打从刘水等六人乘船回五福楼船之后,千江就没说过一句话!
在昨夜那样的爆炸之下,越沧溟和小六子只怕早成了碎片……
如今楼船来到倭寇藏身的海岛附近搜寻,明知无望,谁—也不敢出言,深怕刺激了千江!
千江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胸中那股熟悉的酸楚再度涌起……
沧溟真的葬身火海了吗?她该如何告诉等在青龙岛上的两个弟弟?
她不信他已死……不信呵!
千江双手合十,仰首望天——
天地为鉴,倘若沧溟能够活下来,她愿抛弃荣华富贵,放弃公主的身份,只求他平安归来。
灼热的泪水沿着千江面颊滑下,一滴滴落在她手上的翡翠指环……
霎时,指环光华乍闪,聆听了她所求。
“快,你们看,那、那不是岛主和小六子吗?”刘水放下手中望斗,惊喜地大喊。
千江浑身发颤,目不转睛地望住茫茫大海中,载浮载沉的身影。
很快的,李炎下令船行加速,朝海中人方向而去。越沧溟和小六子是在爆炸的前一瞬同时跳人海底。靠着一片船身碎木,两人在冰冷的大海漂流了一夜!
待船卒将两人救上船时,两人双眸紧闭,仍有气息。
“快传船医!”
千江大喊,并来到丈夫身边——
“沧溟、小六子……沧溟……”她不断喊着,一滴滴热泪落在越沧溟脸上。
仿佛奇迹一般,越沧溟眼皮动了动,竟缓缓睁开了眼
“别哭,小小。”尽管他的嗓音十分低微,千江却听见了!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头像教石头给堵了似,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