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你今天煮了什么?”她往餐桌走去,像一家的女主人。
她亲密地叫唤,让佟童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总让障叔替她煮饭!?
“都是佟童爱吃的,庆祝她毕业了。”障然笑着跟过来,环着郁茹的腰。
“噢!你偏心,为什么没有我爱吃的?”她发嗔,小情人的模样。
房里开着空调,佟童仍觉得热,中暑似的发晕。
“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帮你弄。”好纵容的语气。
障叔永远是这么好脾气,在郁茹面前,他更是事事顺着她,郁茹何其幸福啊!佟童想。善良温和的障叔属于优秀耀眼的郁茹。
“我要吃土林夜市的上海生鲜包、师大夜市的卤味拼盘、辽宁街的粉圆冰,还有……”
“很远耶,你故意折腾我啊?”脸上仍是笑容,心甘情愿。
“不管嘛,你骑车去。”
佟童傻眼,郁茹是如此地不体谅人。外头正下着大雷雨呢。
“好,就算你要我上外太空我也无异议,谁教你是我的小祖宗。”障然轻捏她的鼻子。
障叔怎么就答应了呢?佟童诧异地微张嘴。
“佟童,你要什么吗?”障然问。
她怅然若失,她要障叔幸福,而障叔要的是什么?
他要用自己成全郁茹想望的一切!
“爱情奴隶”就是如此吗?
尼采说:“男人的幸福在满足自己的欲望,女人的幸福在满足他人的欲望”,怎么障叔和郁茹的情况却相反了。
“佟童像猪一样好养呢,她不挑食的,障,你问了也白问嘛,我替她回你一句‘随便’吧。哎呀!佟童你变胖了,一定是动得少又随便吃得多。哎,头脑简单可以归咎于先天愚资,四肢肥硕可就是后天罪过喔!”郁茹笑说。
肥硕?没那么悲惨吧?佟童没郁茹纤细,是身高所造成的视觉差距,娇小的佟童比例匀称,根本和“肥”沾不上边。
佟童知道郁茹存心嘲弄,障叔从来听不出她不怀好意的话语吗?
“你们先聊聊,我快去快回。”障然笑着拿起钥匙转身。
佟童回神,扬声:“障叔,骑慢点……”
门合上,他没听见。
“心疼啊?”郁茹换了一副嘴脸,唇角一抿,阴冷顿现。
挑衅的语气?佟童一如从前,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郁茹的气息确实让她寒傈。
“你还爱他?”郁茹森冷地咧嘴笑。
什么意思?佟童净是不解的眼神望着郁茹变化万千的表情。
“你的障叔喽,我知道你爱他,但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爱他。所以,我要把他抢过来。”她逐字逐句加重的语气如地底伏流冒出,幽冷得可怕。
“你说什么?”那是险恶的眼神吗!?
终于,正式宣战了吗?在她赢得一切之后,为何还要如此?
“你的幸福让我无法平衡,这你还不懂吗?你的失落相对于我的获得,你的忧伤让我获得成就,这就是凉夺带给我的快感。玩具、衣服、关心、赞美,你所喜欢的人、不只你所拥有的我要抢,而且我发誓要比你强,让所有的人喜欢我、唾弃你。哼!可惜,这场多年之战常让我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愤恨,通常用不着我发动攻势你就先弃械投降了,可悲!除了逃开我你还会什么?用眼泪博取别人的同情……”
不能再任由她践踏污辱了,郁茹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
“没错,我只会逃,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赢不了你,也不想赢你,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在无愧良心的情况下得到幸福,既然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成就,我不懂你为什么还这么忿怒不平?”佟童握起拳头,仰起磊落坚毅的脸庞回应。佟童承认自己个性软弱。能力不佳,但她不想成为可怜而可恨且可悲之人。
“你希望!?我呸!你凭什么让我?有种你放手过来跟我抢跟我斗啊,我就恨你这副圣人的口吻,自以为伟大,其实什么能力也没有,全靠老天施舍。”
“就算是老天施舍我,就算你抢走我的一切,我还是觉得满足,因为我还拥有其它东西,也许是你不屑要的才能让我保留。但对我而言同样是珍贵。”
“满足?我抢走你最爱的障叔,你还觉得满足?”知足常乐,对她而言是狗屁。郁茹恨不得佟童沿街乞讨,等到一无所有、凄凉度日时,不信她还能唱高调装神圣。
佟童停顿片刻,平和地说:“障叔爱的是你,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还有我搅局的空间吗?只要你们幸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哼!你们两个真是绝配,如果不是我的介入,你和你的障叔大概可以到和平岛上去共组和平家庭和平世界了,口口声声地幸福,根本是痴人说梦,除了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你们还会什么,两个白痴!”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障叔他爱你啊!”佟童震撼。
“哼!你们这种人的爱多廉价啊,路边的小狗、街边的乞丐、没有你们不爱的,总之只要能引起你们的同情心,根本连自己爱什么都不知道,没原则的滥情就是你所谓的爱吧?”
“不,障叔真的爱你……”偏激的郁茹完全否决了障叔对她的用心。
“呵,你急什么啊?他被我抢走也没见你这么激动。”郁茹又阴冷地笑了。“这下可好玩了,我正打算把他甩了。哼!于障然,一个没积蓄、没地位的男人,十年如一日,都过三十岁了还是那点死薪水。”
“你太残忍了!”她好可怕,那张充满不屑的狠绝神情,竟然还是美丽如昔!但她的内心究竟有多丑陋?
“对嘛,如果你不在乎他了,我还花心思在他身上干嘛?”
“你……你难道不能真心去爱一个人吗?”
“哼,爱值个屁啊!”她重复不屑。
“那你跟他讲清楚,趁早放了他吧。”希望善良的障叔不要受伤太深。
“知道你关心他的心意,你以为我还会放手吗?”她睨着佟童单纯的脸。
佟童顿时了解郁茹的游戏规则,在被她耍弄多年后才全然明白,果真迟钝也会有顿悟一天。
“不,不是,我不关心,我一点也不在乎他!你相信我,这样可以吗?决定权在你,你可以好好地爱他,或者早早地放了他……”
“既然不在乎。何必管我怎么对他?”
“黎郁茹,你究竟想怎样?”即使生气,她的声音还是甜美不尖锐。
“我想把快乐建筑在你的痛苦上。”
佟童倒抽了一口气,这世上竟有人如此地痛恨自己!如果郁茹要宣战,佟童自认无招架之力,她只能投降、求饶,做无谓的挣扎。
“是我对不起你,是吗?”能不能和平解决?
“没错!你拥有的一切正好对照着我的贫乏,你所获得的关爱加上你那该死的知足天性,都是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她恨!
“他们也爱你啊!”
“你以为我稀罕吗?你的家、你的亲人,凭什么你可以理所当然地拥有,而我却必须受你施舍和你分享?再多的爱都不够!只有用你的痛苦才能补偿我。”
佟家对郁茹付出的爱心和教育,只换回她扭曲至此的偏激性格。
佟童不想陪她玩,她要离开郁茹的可怕势力。
“顺便告诉你,你和戚傅言的事是我上网揭发的。哼!恋爱很快乐吗?被抛弃的感觉如何?麻烦你下次找个条件好一点的,省得我还得花力气耻笑你。”
“你真的太可恶了!”世上怎会有如此阴沉险恶的人!
“算你好运,我原本的目的是要你声败名裂,最好被退学,可惜啊我们生在这个见怪不怪的时代,看来又是老天在帮你了。噢!我又要感到不平衡了。”
佟童捂住胸口,气闷难过。
“你就放马过来跟我斗吧,省得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多无趣哪!”
佟童抓起包包,不敢再看郁茹那张狰狞却美丽的脸,她仓皇地拔腿夺门而出。远远地逃离郁茹可以了吧?
黎郁茹是可怕的女人,她不是做梦!
她能求救吗?谁会相信她?妈妈和障叔早被她的虚伪所骗,谁不都夸说郁茹美丽、优秀,善解人意吗?如果自己有任何举动,想必会引来郁茹更大的反击?她会伤害谁?是不是不要爱、不成功、不幸福,郁茹就不会不满,不会有所行动了?佟童单纯地想着。
※※※
钱想想打开门。
“哇!今天是泼水节吗?”杵在屋外的佟童让想想发出夸张的惊呼声。
佟童狼狈如落汤鸡,涨红的眼有哭过的痕迹,脸上披散着湿头发,怀里抱着一只孱弱肮脏的小白猫。
“咦?哪来的猫?”
“我在街上捡到它。”佟童径自往屋里去。
“这么好哇!那你再到街上去晃晃,看能不能捡些钞票来给我。”想想说得认真,她喜欢钱,尤其是凭空而降的钱。
“呐,去把身体弄干净。”方楹从浴室出来,见怪不怪地丢了条毛巾给佟童。
想想接过小猫。
“不用天天早起赶着上课,真是太太太棒了!”想想窝在沙发上,逗弄膝上裹着毛巾的猫儿,如释重负地宣称,懒散之样显露无疑。
“有人说,当学生是人生最悠哉的阶段,没想到对钱想想而言反是最苦的差事。”方楹端来咖啡放置茶几上。
“每学期都要缴一堆学费杂费书籍费,外加应酬费零用费,当然苦喽!花那么多金钱和精力念书又怎样咧,也不过换来一张不贬值也不会增值的文凭;现在多好啊,我的时间全用来赚钱,一秒钟至少得换取一分钱,这才符合投资报酬率嘛,然后钱会愈滚愈多,嘿嘿!光想就快乐。”一说到“钱”事,视钱如命的想想眼睛自然发亮。她想像着自己坐拥金山银山的画面,笑得好满足。
“喵。”’小白猫舔了舔想想的手指。
“嘿,你认同我对不对?聪明的猫,今天你和我站在同一战线,日后我钱想想发了一定算你一份。”说到钱,想想就难免无厘头。“方楹,你到冰箱去拿一些猫吃的东西来嘛,真是不懂待客之道。”
“钱妈不在家,你就当我是代班老妈子啊?”方楹抗议,赖在沙发上不动。“我答应钱妈要陪你,慎防懒惰如猫的你饿死,但可没说要当你家的台佣。”
“噢!拖拖,你听到没,这女人骂你懒,你千万给她记住,改天发达了好报一口猫气。”
“喂,你跟谁说话?”
“拖拖啊,我刚帮它取的名字。”想想努嘴意指膝上的猫。
佟童进厨房拿着盘子出来,身上穿着想想的睡衣。“为什么叫拖拖?”
“直觉喽!”想想将猫放到地上,好让它去祭五脏腑。“我早上看了黄历,黄历上写着发财小偏方,我就照做了哟!”
“这跟拖拖有什么关系?”方楹搞不懂想想在扯什么,但这还算她的容忍范围,所以正色问。
“黄历上指示,如果我在早上五点的时候准时踏出家门,腰间插枝叶片茂密的黄金葛,在自家门口朝东方跪拜三个响头,然后脱下居家鞋,让两鞋底相向靠拢,双手将拖鞋虔诚合抱在胸前,接着赤脚到公园走十圈,心里默念咒语,如此而后金钱便会滚滚来。”
“什么咒语?”佟童问,不是“黄金”就是“钞票”吧?
“拖鞋。”想想认真的神情,十足地为钱疯狂。“不骗你们,很准耶,真的会发喔!我在公园刚走完十圈就踩到了狗屎……”
“啊!?”佟童瞠目,任由想想夸张的陈述操纵她的反应。方楹结舌,忍受想想离谱的鬼扯考验她的耐力。
“我当时一气之下就揪着带狗散步的男人。”想想五指在空中一掐握拳,神情愤慨得如同回到事发现场。
“怎么了?”佟童配合说书人的情绪,紧张地问。
“当然是要他负责。”理所当然地一句。
方楹笑。“负责帮你洗脚吗?”那男人真可怜。
“负责赔我的损失!嘿,我说你不赔我钱我就告到市政府去,反正台北市政府有明文规定,宠物在公共场所随地大小便主人要罚款的,刚好我那么一踩帮他掩灭了证据,他当然是要把罚款付给我喽,何况我这双脚可是未来的‘富贵脚’哪!怎能受此肮脏的侵犯呢!”
说得好像人家要膜拜她的脚指才对。
方楹摊倒沙发上,无言地翻白眼。天哪!又发作了,钱奴为了钱可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方楹暗自谨记,以后不要跟想想一同出门了。若是她哪天又为了钱突发怪异行径,呵呵!要她在众目睽睽下,承认理直气壮丢人现眼的想想是她的好朋友,她倒宁可当地鼠。
“我还在想着拖鞋呢.我一整天都在想,把那个咒语念久一点不知道会不会发更多的财?于是就顺口取了拖拖的名字,你们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方楹干笑两声,扯了大半天才回到正题当然厉害。
“唉,这只猫和我一见如故,佟童你就安心把它交给我吧,我一定替你把它养得白白胖胖。黄历上说我今天有贵人,一定就是拖拖。”
“这么说应该是‘贵猫’吧?”佟童说。她大概连自己都养不活了,既然想想这么说,她也没意见,可怜的猫有栖身之地就好。
“猫来穷耶!想想,这违反你的理念吧?”方楹坐正。
“那你知不知道有很多有钱人家里都养猫的?我钱想想天生是有钱人的命格,啥也克不了我的发财运。”
方楹觉得自己快疯了,整天听想想说一堆发财的荒谬理论,再不转移话题她也快不正常了。
“咖啡真好喝。”是自己煮的当然好喝,方楹心里笑,她可不是一个善于自夸自褒的人,这句话无异于“今天天气真好”。
“算你有口福,这是我请人从义大利专程带回来的上选咖啡豆,说有多贵就有多贵,你得感激老天让你交上我这朋友,好咖啡要和好朋友分享嘛,我够慷慨吧?”
哪有这么简单?方楹有心理准备。
“贵虽贵,但我有办法让它贵得值得,这个呢就要先说说经营法则了,营利是一门学问……”
“简单的说呢?”方楹不想再听废话了。
“我要开一家咖啡馆,你们两个得投资我,当我的股东。”
这次她说得够简单了吧?当钱想想的朋友没否决抗议的权利,反正相信她会赚钱就是了。
“咖啡馆就叫‘幸运屋’吧。”佟童说。如果不准幸福,幸运可以吗?
“幸运屋?”想想眼珠子转了两圈,脑筋也转了120度。“好耶!天天幸运,天天有赚不完的钞票。”
“希望每个来‘幸运屋’喝咖啡的人都能幸运。”佟童的话里有情绪在波动。
方楹敏锐地察觉,她了解想想的发财梦,如同了解佟童不切实际的梦。
“你为什么抱一只猫回来?”方楹问。
“说过了嘛,捡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