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指着转脸过来瞪着她的莫咏咏的脸,一点危机意识也没地直道:“莫咏咏,你怎么啦?怎么眼睛肿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哭了一整夜?是不是王洋懦欺负你——”
“闭嘴!”莫咏咏一个低喝,狠狠瞪着她。“林慈卉,你要是再乱讲话,信不信我会叫我小爸带人来砍你!”
“啊——”林慈卉猛倒抽一口气,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怕不受控制的大嘴巴惹祸。
莫咏咏见她收口,再狠瞪她一眼,冷冷地转身走进教室。
林慈卉怔愣在原地动都不敢动,这会别说讲话,连呼吸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只敢在心里讶道:她今天怎么啦?吃错药了?
除了将早上的经过详实地,悄悄他说给旁座的死党知道之外,林慈卉是没敢再多话,但是,话题还是悄悄传开来了……
或许是莫咏咏一对红肿的眸子,教同学哑口无言;也许是她的冷漠,让平日嘻闹在一块的同学也却步了,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或关心地问她些什么,只敢在背后窃窃私语。
尤其是下课时,她一离开教室,同学便开始高声谈论起来;她一进教室,便又一片鸦雀无声,一个个做贼心虚似的佯装各忙各的,然后又忍不住飘眼过来愉偷瞄着她……
她知道同学都在她背后耳语着——甚或看她的笑话,原本就脑袋昏沉的莫咏咏更觉心浮气躁,第三堂课下课钟一响,等不及老师喊下课,不顾老师和同学讶然的眼神,心躁地冲出教室,跑到洗手间,大把大把以手掬水往脸上直泼,浑然下管此时的气温只有摄氏十一度,室外还飘着绵绵冬雨……
冰冷的水浇在脸上,烦躁的心绪顿时稍稍和缓了下来。用力吸口气,闭上了眼,竟是一闭眼全是小爸的影子……
该死!该死!该死……又起烦躁,莫咏咏又打开水龙头,再一次往脸上猛泼水。
“啊——”有其他班的同学进到洗手间来,乍见到她这几乎自虐的行为,陡吃一惊!
莫咏咏眉心一皱,以袖子拂去脸上的水渍,跑回教室去。
刚要走进教室后门的当儿,里头传来三五个女同学一波波的耳语——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不会吧?怎么可能?”
“本来我也以为是我看错人了,以为大概是她又新交了男朋友,可是车子经过他们时,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男的真的是她小爸。”
“你的意思是,莫咏咏和王洋儒吵架有可能是因为”
“喂,我可没这么说哦。我只是觉得她和她小爸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很奇怪,要不是我知道那是莫咏咏和她小爸的话,我一定会以为那是一对情侣的,你不晓得他们看起来多登对……”
“对了,听说莫咏咏她小爸还没结婚呢。”
“哇!多浪漫啊,和自己又帅又多金的年轻养父谈恋爱……”
“你少花痴了!什么浪漫!他们是父女耶。”
“哎呀,做做梦也不行啊?真是!有那么帅的小爸——”最后的话头因为突地瞥见僵在后门口的莫咏咏而定在半空中。
“呃呕……我们……”
莫咏咏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寒着脸走到自己的座位,然后胡乱地将桌上的书和笔扫进书包,拿着书包就冲出教室。
“阿——”
“这下……我们死定了……”
“我……我……”
看着莫咏咏冲出教室的身影,女同学们一个个都呆了。
不管身后双双讶然的目光。
一张张微开的嘴和细细碎碎的忧叩,莫咏咏冲出教室后,一路跑着,跑过教室走廊。
跑下楼梯,无视于走廊上走动、或聊天的学生,不理被她不小心擦撞而险些跌跤的同学的抱怨声,她只是一径地跑着,跑过广阔的操场,越过篮球场。
网球场,再跑进学校后山的树林。
学校大门此时是管制的,所以她只能往平时学生跷课时用的后山树林里的小径去,不停地跑去……
跑累了、喘了,脚步缓了下来,却仍然跑着,仿佛即使耗尽她身上最一点力气,她还是要跑。她到底想跑去哪里?
她不知道,也无所谓了,只要能让她逃离教室里看笑话的打量眼光,甩开耳边隐约传来的闲言闲语就可以了。
她不在乎身在何处,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还挺得住,她只是想跑、不停地跑,跑得愈远愈好。离人群愈远愈好……
霍地——
“咏咏!”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臂,阻去她的跑势。
莫咏咏红着脸。气喘吁吁地看着那人,看见那人金边眼镜下的是一双焦心毕现的眼睛,眼眶不自禁一红。
“……”不知是呼吸大急迟了,还是胸口悸动难平,莫咏咏难以成言,只是眼眶凝聚的水气愈来愈沉重,大有一泄难收之势。
“你怎么了?刚才我看见你走进教室,叫你你都没听见,才想进教室找你,结果就看见你冲出教室,不停地跑着……”王洋懦也因一路追她而来,而气喘不已,雨水打湿他的发,顺腮而下。
两手扶住她像沙堡般脆弱的肩头,生怕她随时会倾倒似。
这才看清楚她一脸的不堪和伤痛欲绝,紧张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莫咏咏只是一径看着他,眼泪藏不住地开始飞泄而下,和着淋湿她满脸的雨水,花糊糊一片;微颤的唇口不住蠕动着,就是出不了声……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王洋儒吓坏了,他从来都没有看过那个爱笑、爱闹、调皮又捣蛋的莫咏咏会有这么脆弱的表情,那样的脆弱,仿佛没了生存的动力似。
“……他……”胸口一揪,她脸色转为一片惨白,涕泪纵横。
“他是谁?他又怎么了?”王洋儒急死了,却力持镇定。“没关系,你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她怎么也平静不了来,全身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了。
“他……他要结婚了……”
“他?你小爸?”王洋儒愣愣地问,也知道自己问得很白痴。
“他……他要结婚了……”莫咏咏只是一径重复喃着这句话,失了魂似。
“他要结婚了……他就要结婚了……他不要咏咏了……”
王洋儒看了心酸不已,不顾是不是会侵犯了她,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忘了他吧,咏咏。”王洋儒心痛得闭了闭眼,紧紧抱住她。
“忘了他吧,他是你爸爸,你这样只是伤害你自己而已,你知道吗?你们不可能有结果的,别这样伤害自己好不好?”
“……他不要咏咏了……他不要咏咏了……”话语愈来愈乏力,仿如她的生命力也跟着一点一点消逝……
她痛!她苦!并非是因为同学那些言语,而是在那一刻,压抑许久的苦闷如泄洪似排山倒海涌到了她胸口,揪痛她的心……
她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的笑话,而是小爸……她在乎的只有小爸。
可是小爸终将成为别人的最爱,他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
这样的体悟宛若一把利刃,狠狠戳进她那颗不济的心脏,一直努力坚强的情感终究溃不成军了。
“不要这样。咏咏……我求你,别这样伤害自己。”
“……他不要咏咏了……他……不要了……”
“咏咏,你不要这样好不好?”王洋懦紧紧抱住她不住发颤的身躯。
“他不要你又怎样?不是世界未日啊。况且,你还有我,还有我——”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的同情——”失去理智般的莫咏咏忽地一把推开王洋儒,大喊着转身跑开。
“我不要你们任何人的同情!我只要小爸!只要小爸……”
“咏咏!”喊叫声冲出竹林,划破天际。
第十章
“对不起,胡医生,不是我——”院长秘书急急地将身子住院长室门前挡去,阻去胡华伦的强入。
一脸为难的:“别让我为难好吗?”
胡华伦帅气一笑,以食指挑起何秘书的下巴,眯眼深凝,一脸欣赏样。
“Miss何,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巴是你五官里最迷人的部位?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感觉……”
何秘书一脸哭笑不得,拍掉他的手。
“不过,就是鼻子不够挺,破坏了它的美,如果我肯放你进去的话,你可以免费帮我做隆鼻手术是不是?”
居心被识破,胡华伦两颊一扯,扯出大大一个假笑。
“你真是蕙质兰心!难怪在一片经济不景气,院里人事也搞精简方案时,就是裁不到你。”
“谢谢!”何秘书也回他一个假笑。
“我没告诉过你,我全身上下最满意的就是我的鼻子吗?
大概是我忘了吧。现在告诉你还来不来得及?”
“免费隆乳?”
何秘书不自觉挺了挺胸,低头看了看胸,又看着胡华伦,美眸瞠得大大的。
“这样还不够大啊?”
“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胡华伦眯起右眼,两指比了个极小的手势。
“是吗?”何秘书又低头看胸,一脸疑惑。
“再送最新的镭射除皱?”
“我已经有皱纹了吗?”何秘书一副紧张样,两手还刻意摸了摸眼角处。
“也不算太多,不过——”
“哗!”一响,内线电话铃打断他们的交易。
何秘书一手拉住胡华伦——以防他趁机溜进去;一手按下电话通话铃。
“院长、有什么吩咐?”
“让他进来吧。”莫人谦语带无奈的。
他们在门口的讲话声他都听见了,他清楚地知道胡华伦是那种有话不说会得内伤的人。
所以现在不见他的话,晚上他也难逃他的纠缠的。
“是,院长。”放开胡华伦,何秘书耸肩一笑,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谢啦!”他回她胜利一笑。
整整白袍,转身打开门时,又回过头来,说:“有效期限过了,下回找我操刀的话只能打八折给你——员工价。”
眨眼一笑,旋进院长室,惹得何秘书不禁失笑。
胡华伦一进院长室,莫人谦连头都没抬,直接问:
“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院里有了新规定,医生要见院长得事先预约才进得了门?”胡华伦边讽说,边自行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睨了莫人谦一眼,又说:“还是,我现在晋见的是天龙门门主?”
莫人谦一顿,停下笔,抬眼看向正等着赏他一眼的胡华伦。
“你知道了?我爸爸告诉你了?”又掉回视线,一副没什么大不了样。
胡华伦看着忍不住来气了,蹙眉质问:
“你到底在想什么?阿谦?先是结婚——不管和什么人结婚,只要能结婚就行;再来是接手掌门——如果我没记错,你根本就没承认过自己是黑道中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人谦还是一副不关紧要状,不经心回看胡华伦一眼,边翻着手上的公文,边答:
“就像你知道的那回事,我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有适合的对象,婚当然是要结;而接手掌门,是我的责任不是吗?我爸爸年纪大了,没体力过问帮里的事,我接手也是理所当然——”
“该死的!”胡华伦一个冲动,身子横过大办公桌,一手抡起优雅的莫人谦的衣领。
“别跟我打迷糊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人谦只是淡淡回视着盛怒的胡华伦,看不出内心的情绪。
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一切都是上苍注定的不是吗?他无从选择的家世背景;他无法推拒的责任;他无能掌握的最爱……
他的一生、他的情感,不是老早就被安排得好好了吗?被安排在一条他连选择的机会、权利都没有的不归路……
“说啊!你说啊!”胡华伦怒目相逼。
莫人谦只能苦涩一叹。他还能说什么?今生如果留不住咏咏,那么他接下掌门的位置又有何妨?
反正往后的日子再糟,也不过仿如行尸走肉,不是吗?
以前他之所以坚持绝不涉足帮派,为的就是给莫咏咏一个清白的小爸,可是现在己无关紧要了……
“没什么好说的,我刚才说过了,事实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他淡淡他说。
“该死的你——你——”胡华伦气得真想一拳挥上莫人谦那张俊脸,但终究他还是克制下来了;毕竟他不是野蛮人,如同莫人瑀所言,他生气时只是看起来比较像恶霸而已,并不会真的动粗。
气忿地狠狠放开莫人谦的颈子,冷哼道:“你以为你什么也不说就可以瞒住什么了吗?是!也许你是可以骗得了全天下所有的人——包括你自己,可是你别想骗得了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逃避吗?逃避你自己,也逃避咏咏!你以为你一结婚就什么事也没了吗?没错,你是够理智,你是够成熟,你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只要你一结婚就可以断了对咏咏的感情,你可以压抑自己的情感——这点我绝对相信。因为你从小只要一碰到不愉快、不顺心的事,就有压抑自己情绪的本事;因为你宁可自己舔伤口,也不愿意别人难受——真是君子呀你!可是,咏咏呢?你教咏咏怎么办?”
莫人谦俊秀的五官,纠了起来……
胡华伦闭了闭眼,缓了下情绪。
“阿谦,如果你肯面对事实的话,如果你够勇气面对自己的感情的话,你就不难发现,其实咏咏对你——”叹了口气,再说,“咏咏对你的爱一点也不输你对她的,她爱你——”
莫人谦陡然一怔!
“咏咏爱上你了,像女人爱男人一样,她深深地爱上你了。”胡华伦宣告着。
“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华伦!”莫人谦无法置信。
“不是我胡说,是咏咏亲口告诉我的。她昨晚亲口对我承认的。”
莫人谦一脸惊骇!头昏脑胀的……
“你没看到昨天晚餐的时候,当大伯一宣布你开始考虑要结婚,她整个人都呆了——”
“不,不是这样,华伦,你弄错了,咏咏她怎么会……”莫人谦被震得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不可能的,华伦,难道你不知道咏咏她现在正和一个叫王洋儒的男孩——”
“没什么不可能的,就像你傻得想用结婚来封闭你对她的感情一样,咏咏也只是拿那个男同学来替代你。你们都深爱彼此不可自拔,可是却又都明白地知道这是不对的,所以你们只能互相逃避,谁也不敢承认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莫人谦又是一震!胡华伦犀利看穿他的企图,堵得他哑口无言……
胡华伦当然明白他内心的感受,无地暗叹着气。
“她很无助,她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她也怕你知道后会送她出国,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