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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太感谢新闻记者的辛劳!
居然能把凌晨一点的新闻挤上了当天社会新闻版,而且还是头条!篇幅广大。
才刚去分局“了解情况”的王志圣拿着“热腾腾”的早报头疼不已地沉吟。
他从报纸上获知的经过情形比从手下口中知道得还要详细。
粗黑的“号外”标题斜放在照片右上方加框,“巷战!激斗!”等耸动字眼配上照片紧紧攫住了读者的目光。
由于周红霓在分局获得的礼遇,报导中没出现她的“大名”,王志圣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据记者报导肇祸原因是出租车司机和店里泊车小弟起冲突,互调人马叫阵,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屈居下风的司机被打红了眼,愤而驾驶出租车“冲”破了酒店玻璃大门……
闹出这么大的CASE,令辖区长官很不高兴,警方的面子挂不住,放出风声决定在这几日扩大临检。
如果不是周老爷子出面说情,他的“金色王朝”肯定要变成“末代王朝”!
而现在,他居然还得听“祸首”的指示,从分局里拿着她的车钥匙去帮她开车过来分局重归原主,简直是窝囊透顶!看到红霓这个闯祸精是被副分局长“送”出门外的礼遇,王志圣的心理不禁有些失去平衡。
这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
像她这样好命投胎到富贵人家,一出世就注定是安富尊荣,“镶金包银”的贵命。
而他一出生就注定是角头老大的儿子,得背负着江湖人物的宿命,虽然不致于像歌词中“性命不值钱的歹命子”那般悲凉——甚至还有人钦羡他的风光——却没人了解,顶着新生代角头老大的名号,他必须付出多大的代价。
哪像这该死的周家大小姐,每一次闯祸自然会有人在她后面收拾善后!戴着雷朋太阳眼镜的王志圣脸罩寒霜地想。
红霓再怎么少根筋也看出他神色不对,“有一点点”心虚地解释:“事情会变得如此严重的地步,实在是没有办法预料……”
王志圣没好声气地敷衍她,只是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言。
他的注意力倏然集中在随后出现的高大男子身上。
“红霓,我早知道跟你在一起绝不会无聊。”精神奕奕的龙云鹏含笑说道:
“可是我没想到,台北的街头也可以这么刺激,“洛城大暴动”也差不多是如此而已。”
这个男子的言词令王志圣心生不悦——居然有人能把一场灾难当成游戏来看?!
这家伙肯定比红霓好不了多少。不!或许该说更糟!
他几乎可以预见:如果这家伙是红霓的“伙伴”,别说规劝了,更有可能做的事是为虎作伥!
红霓兴高采烈地为两个男人互相介绍,由她的举止来看,这个姓龙的公子哥儿还颇能讨她欢心,王志圣在心中冷淡想想。
即使是他这种粗人,也能一眼看出龙云鹏身上的衣着极为昂贵,虽然有些凌乱破损,依然不减他英姿焕发的富贵气息,魁梧的体格是标准的衣架子,一身健美身材十之八九是在健身房中锻炼出来的。
在王志圣打量着对方的同时,龙云鹏也在评估着他的分量——
在明亮晨光中戴着名牌墨镜的“大圣”,跟龙云鹏的想象有所出入。
瘦削修长的身躯凭靠在红色保时捷车门,状似闲适的肢体语言却隐含张力,稍有眼力的人绝对不会想去招惹他;棉质背心、军式夹克,看来这个黑道人物的穿著是以舒适便利为考量——台湾所谓的黑道大哥不是都手挂劳力士、满天星、大克钻戒、嘴镶金牙、血盆大口嚼槟榔吗?龙云鹏纳闷想道,怎么这个年轻男子看起来却颓唐冷肃、气度不俗?
两个男人互相打量对方的斤两,空气中似乎可以迸出一丝火花,而后知后觉的红霓犹自鼓励两人握手言欢。
“久仰!”
“请多指教!”
不怎么诚意的寒喧由两人口中逸出,短暂的握手接触,更令他们确定彼此都不喜欢对方。
如果形容龙云鹏是一头纹彩斑斓的花豹,那么王志圣就该是一头暗夜潜行的黑豹,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却同样危险。
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志圣心头雪亮,他不可能和这个富家公子成为朋友。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将事情闹得这么大……”红霓的眼珠咕噜直转,她心里有数,这一次爷爷一定会生气的,爸妈也不会放过她,“我想还是避一下风头好了。”
“你也有怕的时候啊?!”龙云鹏笑嘻嘻地调侃她,“我还以为你胆大包天呢!”
“要看情况。”红霓耸肩,转而以充满希冀的眼光看着王志圣,“猴子,你想,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口气平板地否决红霓想赖在他家避难的企图。
“我的话都还没说完呢!”红霓抗议。
王志圣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一口白牙说:“爷爷吩咐过了,要你马上回家!”
龙云鹏挑起一道浓眉,爷爷?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周家人关系颇不寻常?!
红霓抱头呻吟,指摘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陷害我被罚,你很高兴了吧!”
王志圣只是冷笑地瞅着她看,懒得跟她争辩谁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没办法!只好回去“领赏”啰!红霓嘀嘀咕咕地坐上她的红色保时捷,载龙云鹏回他下榻的饭店。
跑车扬长而去,拋下一脸莫测高深的王志圣,独自凝视着远去的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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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适合你!”龙云鹏突然开口。
“谁?”红霓漫声应道:“你是说猴子吗?”
“他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龙云鹏轻描淡写道:“人生观、价值感截然不同,我很讶异你居然会交上这种朋友。”
他语气中的轻视鄙薄令红霓不悦皱眉,红色保时捷跑车已经快到饭店门口。
“不管是哪种朋友,都是我所认可喜欢的人,不需要别人来干涉。”红霓直话直说。
她的意思很清楚:交什么样的朋友是她的自由,不必他来管。
龙云鹏哂然一笑,决定暂时搁置这个话题,临下车之际,他又以猝不及防的攻势掠夺红霓的唇,良久才满意地松开双手,自负地以手指抚过她的嘴唇,轻声叮咛:
“记住!你是属于我的!”
红霓拨开了他的手,嘴角微扬地反驳他,“我容许你吻我,是因为我喜欢,并不代表什么!你该记住这一点!”
她的反应出乎龙云鹏的意料,望着风驰电掣离去的车影,他逸出了豪朗笑声。
他和她之间的意志之争,孰强孰弱,只有等待时间来证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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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红霓朗诵诗歌般说道:“爷爷、爸妈别生气!气坏身子没人替!”
坐在沙发上的三位长辈一起投给她责难的眼光。
“你这个傻妞!”周老爷子语气紧绷。咬!看来真的生气了。
“爷!我可以解释。”红霓举手作投降状,“真的!”
“你这孩子!”周父摇头责备她道:“成日玩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这次居然‘玩’成街头暴动了。”
“爸!那是新闻记者夸大其词啦!没有那么严重!”红霓连忙安抚道。
“天啊!你是怎么弄出这么大的纰漏来?”周母叹气道:“跟出租车司机打群架?”
“是他们不好啊!”红霓辩解道:“巷道狭小,车子会擦撞是他技术差,他不自我反省,反而用脏话骂我,歧视女性——也不想想我的驾驶技术比他好过几千倍!”
咽不下这口气的红霓理所当然摇下车窗跟他对骂——用的是从大圣那帮弟兄们学来的全套本领——骂得对方目瞪口呆,只是红霓不太“轮转”的台语,立时泄露了她“外省因仔”的血统。
“那个浑蛋骂不赢我,居然吐槟榔汁在我车门上,还骂我是“外省仔猪”哩!我是气昏头了才出手的嘛!”红霓企图说服父母亲错不在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只轻轻地打了他两下而已……”
“轻轻打他两下?”周老爷子拈须沉声间:“那为什么会波及无辜,将人家的店砸得满目疮痍?”
“那也不是我的错!”红霓大嚷出声:“我怎么知道他们出租车司机用无线电联络,一下子就聚拢了一、二十辆?泊车小弟认得我,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我和云鹏两人以寡敌众吃大亏,结果……店里的弟兄们都出来帮忙啦!”
“真是胡闹!万一闹出人命来,都是你的罪过!”周母脸色惨白痛责女儿。
“你这个傻妞!”周老爷子频频摇头宣布了她的“刑罚”道:“从现在开始一周内,除了吃饭、及睡眠时间外,你每天得在和室里静坐反省,不准外出。”
“爷!”红霓瞪大了双眼,周老爷子的静坐可是魔鬼般严格,稍有一丁点儿晃动,戒尺就毫不留情打下去,腿酸脚麻外加全身尺痕,简直是惨无人道。
“我知道我错了……”她试着挽回。
“没得商量!我纵容你太久了!”周老爷子这次可是吃了秤铊铁了心。
“对了!你的睡眠时间严格限制八小时,别想赖床!”周父补充道。
天哪!连想偷懒也没有机会。
“还有,”周母也开腔了,“红霓一向没有早睡习惯,我再加一项:睡前挪出一个小时写二十篇毛笔字,书帖我会准备。”
“妈!”红霓睁大了双眼:“怎么可能?二十篇,最少也要两个小时才写得完!您是要我‘草书’吗?”
红霓不说还好,一说便点醒了周父,“对!你不说我倒忘了,如果太潦草、难看的话,自动加倍!”
红霓差点没口吐白沫,她是走什么“好运”啊!
“爷……”她可怜兮兮地哀求。
“这是你该得的!”周老爷子这次狠下心来了。
不趁早教训这个孩子,难道要等到她触犯法律、身陷囹圄时再来后悔吗?老人家幡然醒悟,忆起了王志圣语重心长的忠告。
“红霓不可能永远都那么幸运脱身,您也不可能庇佑她一辈子,她得学习长大……”
“别讨价还价!大妞!”周老爷子温和警告,“比起坐牢,还算便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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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听说……你最近和周红霓走得很近?”贺连宸探问道。
才刚度完蜜月一下飞机,这对新婚夫妇就听到红霓闯下大祸的消息,芊黛又从欧阳敏口中得知龙云鹏荣登红霓“新伙伴”名单首位,她除了薄嗔敏儿未善尽督促红霓的责任外,还要求老公试探龙云鹏的想法,不忍拂逆娇妻的贺连震只得乖乖抽出宝贵的时间,邀请这位世伯之子到府餐叙。
两家长辈交情菲浅,但是贺连晨和龙云鹏不过是数面之缘,谈话间不免客套生疏。
“那要看你所说的‘近’定义何在了。”龙云鹏洒脱一笑。“我不否认:红霓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玩伴,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挑战。”
贺连宸不禁挑起双眉,挑战?那个我行我素的周红霓?
一半好奇一半关心,他问起了前两天发生的“街头暴动”的新闻,龙云鹏豪爽地详述过程,兴味盎然的语调让贺连震证实了心中想法——
养尊处优的龙云鹏和周红霓根本是同路人,一样任性妄为,狂野好动,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负神情简直像红霓的男性翻版……
性情相近的两人会闹得天翻地覆也不足为奇了。
天南地北的闲聊餐叙后,习惯扮演温驯小女人的芊黛为正在起居室的丈夫及客人沏茶,并且别有用心地送上一瓶上等法国葡萄酒让客人品尝。
她谦逊羞怯地告退,留给两人做一番MAN’S TALK的隐私空间。
贺连宸心中啼笑皆非,芊黛摆明了要他不择手段的套话,他要是没办法让龙云鹏倾吐实话,首先就过不了娇妻这关。
呃!他努力思索芊黛昨晚在枕畔交代的话——不是他记性不好,而是风光旖旎的新房里有太多值得他分心的……乐事。
想起来了!
“不瞒你说,内人和红霓是极要好的朋友……”贺连宸半虚半实地说:“一听见红霓和你的传闻,脑海里马上便响起了教堂钟声——哎!女人就是这样!”
龙云鹏发出轻笑,三杯黄汤下肚,男人的对谈总是容易流于轻薄狂妄不懂得谨言慎行,“这也难怪,芊黛看来就是那种贤妻良母。”
“可是红霓不是!”贺连宸不着痕迹地导入正题:“她太野太傲,绝不适合当老婆。”
龙云鹏啜了一口酒,浅笑说:“看情况,你似乎对红霓很‘感冒’,跟婚礼那天的‘热情插曲’有关吗?”
贺连宸咕哝一声,忆起了坊间杂志的煽情报导:什么“新欢旧爱”、“齐人之福”云云。
“红霓是存心让我出糗!”贺连宸冷哼出声,“她是一匹不折不扣的野马!”
龙云鹏凝视杯中潋滟酒液,想起红霓野性十足的光灿黑眸,他嘴角噙笑缓缓开口:“驯服一匹野马……需要的是糖果——和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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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微醺尽欢的龙云鹏后,贺连辰回到了起居室,毫不意外地看见娇妻正坐在他刚才起身的座位上:她手捧水晶高脚杯,若有所思地啜饮着葡萄酒,神情既慵懒又娇媚。贺连宸的心跳不觉漏了一拍,他确信自己永远也看不腻妻子的多种风情,时而清纯可人、时而艳丽魅惑,白天、黑夜截然不同的美丽只为他一人展现……
“我猜,你都听到了?”他柔声询问,百分之百肯定芊黛一定从头到尾躲在门外偷听。
“一字不漏。”芊黛淡然承认。
贺连宸含笑道:“感觉如何?配得上红霓吗?”
“你说呢?”芊黛晃动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闲适反问。
深知妻子可以轻易左右红霓的决定,连宸以一种“君子有成人之美”的心态谨慎分析:“以客观条件来说,龙云鹏不管在家世、人品、外貌上都足以和红霓匹配,就连性情也极为相似,加上他的胆识不错,所以我觉得他极有可能罩得住红霓。”
“用糖果和鞭子?!”芊黛语气经柔却隐含一丝鄙夷。
“你也听到了……”连宸带笑调解:“男人嘛!喝了点酒总不免吹嘘一番。”
“喔?!”芊黛侧首斜睨了丈夫一眼,“你也是这样吗?在别人面前吹嘘……怎么说呢?自己的驯妻功力?”
“JUST A MONMENT!”连宸挥手做弃权状:“亲爱的老婆大人,这场戏的主角不是咱们夫妻两人了战火也不该波及无辜的我吧?!”
芊黛嫣然一笑,低头不语。
半晌,她才轻缓开口:“他的自负傲慢让我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