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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结轻轻绾 page 5 作者:琦缘

  六位数的标价摆明了是画家不忍割爱的作品——实在超出行情太多。

  剑丰随意挑选了两张田园油画﹐算是交代了此行目的﹐只不过心中有一股排遣不了的酸意。

  他决意将那幅书买下来送给蓉仙当作一份惊喜﹐也顺便救济一下两袖清风的穷画家吧﹗剑丰阴沉地想。

  “什么﹖那幅画被买走了﹖”石青云惊愕不已。

  “嗯。”画廊主人张志嘉无奈地说﹕“事情太突然了。”

  买的人拿着一垒垒崭新的现金摆在他面前﹐令他不知该如何推辞。

  “我很抱歉﹐青云﹐对方坚持要那一幅画。”张志嘉歉然的说。

  “是什么样的人﹖”石青云深吸一口气﹐他不希望蓉仙的画被财大气粗的铜臭商人买去。

  “是一位中年男子﹐看起来像大公司的高级主管﹐口气谦和有礼﹐但是不容人拒绝。”

  他答。

  “是吗﹖”石青云悒然吐气﹐希望对方能珍惜蓉仙的画像。“我本来打算展览完送给她的。”石青云语气中充满了沮丧。

  “范小姐身旁那位男士是﹖”张志嘉不解的问。

  “她的追求者。”石青云面无表情的答道。

  两人陷入一片沉默中。

  半晌﹐张志嘉才开口﹕“我以为她跟你……”

  “没缘分吧。”石青云忧郁而笑﹐“如果有缘分﹐也不会拖了这么多年。我不是她的真命天子。”

  张志嘉拍他肩膀﹐“这笔钱要怎么处理﹖”

  石青云强振欢颜﹐“首先﹐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庆祝。”

  剑丰的惊喜礼物令蓉仙低呼出声。

  “你买下了﹖”她思绪纷乱地多此一问。

  “如妳所见。”剑丰含笑摊开双手﹐“我既不会作画又不擅写情诗﹐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万分之一的心意。”

  “你不该这样破费的。”蓉仙不安。

  他在蓉仙身畔坐下﹐坦白承认道﹕“其实﹐我的动机不纯。”

  “动机不纯﹖”蓉仙疑惑。

  “嗯﹐我在嫉妒。蓉仙﹐妳能了解吗﹖”剑丰的呼吸吹拂蓉仙的颈项。

  “你……大可不必如此。”蓉仙结结巴巴﹐“我和石学长是普通朋友。”

  “证明给我看。”剑丰要求。他在蓉仙唇上烙下一吻﹐“我善妒而且脾气坏﹐无法忍受他以妳为模特儿﹐盯着妳看上好几个小时的模样。答应我﹐以后不准当他的模特儿﹖”

  “可是﹐我们真的是普通朋友﹐就像兄妹一样﹐你不能怀疑我。”蓉仙辩白。

  “我不是怀疑妳。”剑丰吻上蓉仙的耳垂﹐柔声说出事实﹐“他爱着妳﹗”

  蓉仙心神一震﹐不敢也不愿相信。

  笑意浮上剑丰眼底。斩草就得除根﹐与其留着这种情愫在蓉仙心底﹐倒不如摊开在阳光下﹐

  一鼓作气剪除它﹗

   

  第五章

  再一次约会在“依伊”﹐蓉仙和石青云间有些许惆怅。

  几句应酬寒暄后﹐两人便陷入无话可说的窘境。

  该说些什么呢﹖是我没有勇气向她表白﹐以“兄妹之情”为藉口﹐作了几年暗恋的美梦﹐又怎能在她新恋情萌芽的时候﹐莽撞破坏一切﹖石青云难过的想。

  该说些什么呢﹖是我自己胡里胡涂﹐辜负了他含蓄关怀的温柔﹐羁绊得他不得自由﹑孤独萧索﹐为什么我那么迟钝﹑麻木不仁﹖蓉仙沉入过往的回忆中。

  石青云打破沉寂﹐强颜欢笑﹐“真个是『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蓉仙低垂眼睑﹐心中满是酸楚。往昔石青云对她种种的呵护体贴﹐一一浮现在脑海。

  这个文质彬彬﹑才华洋溢的儒雅男子以画笔代替言语﹐用耐心等候回应﹐涓滴累积的情愫竟被她轻易拋闪。

  “什么时候要走﹖”蓉仙轻声问。

  “明天。”石青云简短回答。

  蓉仙双眼迷蒙﹐这就是人生无常吧﹖

  “我送你﹐好吗﹖”她低声问。

  “不……不用。”石青云阻止她﹐轻轻说道﹕“惜别伤离方寸乱。”

  她张开双唇欲言又止﹐终于强迫自己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事实上﹐我有两盆仙人掌想转送给人﹐又不知道妳想不想要﹖”石青云随即一脸赧然﹐“但是﹐我都带来了。”

  两盆仙人掌一大一小﹐其中有一株正在开花﹐蓉仙不禁微笑﹐“好有趣。”

  石青云见她欣然收下两盆仙人掌时﹐不禁自嘲﹐“妳看﹐难怪有人在背后说我是『楞石头』﹐看来一点也不错。送给心仪的女孩子的礼物竟然不是浪漫花束﹐而是带刺的仙人掌﹐活该被三振出局。”

  心仪的女孩子﹖蓉仙一怔﹐这是石青云对她表示过最“露骨”的言词。她眼眶为之一红。

  “其实……”石青云猛然打住。

  其实他原本要送蓉仙的并不是这两盆仙人掌﹐而是他以蓉仙为模特儿所画的油画。在展览时﹐为了让喜爱的观众死心﹐他标出了新人画家罕见的售价﹐结果还是被人买走了。但话又说回  来﹐如果不是这笔钱帮忙﹐他也无法达成游学法国的心愿。

  “这两盆仙人掌很好养的﹐只要阳光充足﹐一﹑两个星期浇一次水就行了。”他细心的说道。

  “谢谢。”她伸出食指﹐轻轻抚过仙人掌花盆外围的金字塔型尖顶﹐彩色玻璃晶莹剔透﹐有刺的仙人掌当然不比玟瑰娇艳放肆﹐却比玫瑰来得长青久远。

  “总经理﹐董事长夫人电话找你。”秘书对他报以微笑﹐“越洋电话。”

  “接过来。”剑丰头也不抬地看着几份建材估价单。

  “要我接机﹖”他扬眉间母亲﹐“又要我﹖我派人去行不行﹖”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剑丰招架不住﹐“是﹐知道。”

  “后天几点﹖班次……”剑丰以肩膀夹住话筒﹐拿起笔抄在行事历上。

  “好不好玩﹖”他漫不经心问。

  “什么﹖输了六千美金﹖妈﹐您什么时候学会赌博的﹖”剑丰颇不可思议。

  “玩吃角子老虎﹖”剑丰啼笑皆非﹐“吃角子老虎『吃』了您六千美金﹖不只一台﹖妈﹐感谢您平衡中美贸易逆差﹐政府真该发奖牌给您。”

  “好﹗妈﹐下次您这种事就交代秘书﹐他自然会提醒我。”他说。

  “算我错行不行﹖”母亲在电话那头炮轰﹐剑丰连忙投降﹐“是﹗是﹗我不肖﹗”

  “蓉仙﹖还好﹐很顺利。”剑丰志得意满。

  “珍珠别针﹖”他不禁失笑﹐“在拉斯维加斯买那玩意﹖八成是从日木或南洋一带输出﹐您这不是舍近求远了吗﹖”

  “好﹗多谢您费心。”剑丰望了一眼手表﹐“妈﹐长途电话不是用来聊天的。”

  “晚安﹐好好睡。”剑丰挂断电话重新投入工作中。

  下班时﹐剑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积极热情的个性使他在极短时间内就攻陷了蓉仙的心防﹐造成舆论﹐许多认识的人都知道何家的独子正在追求范议员的女儿。

  情场如战场。他泛起一抹微笑﹔温吞胆怯的人永远是输家。

  开着较不起眼的欧宝“公务车”﹐剑丰在往蓉仙家途中买了一束鲜花﹐准备给蓉仙一个惊喜。

  才到巷口﹐剑丰就因为眼角余光所看见的景象而减缓车速﹐车窗上的隔热纸提供了良好的隐密﹐剑丰冷眼由后视镜观察巷道内的两人。

  即使是谈理想﹑艺术﹐论抱负﹑文化﹐再怎么尊贵﹑崇高的事物也无法换回她的心。石青云想。他望着蓉仙哀伤的眼神﹐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使他脱口而出﹐“给我一个惜别的吻﹐好吗﹖”

  蓉仙穿着米黄色洋装﹐裙摆被调皮的微风轻轻摆弄﹐飘逸出尘的蓉仙毫不犹豫地点头。

  石青云小心翼翼地捧住蓉仙细致如白玉般的脸颊﹐轻轻覆上一吻﹐这是两人之间的最初﹐或许也是最后。蜻蜒点水似的试探变得更加深入缠绵﹐闭起双眼的蓉仙并没有推拒﹐石青云的吻一如他温柔细心的个性﹐令她安心﹑感动。

  良久﹐石青云才结束这个吻﹐同时也领悟了他和蓉仙的缘分只能维持在这种程度。

  蓉仙也是﹐她望着这位相识已久的男子﹐累积下来的思念回忆﹐又岂是一个“缘”字所能了得﹖无法排解的哀愁润湿了她的眼眶﹐她不禁疑问﹕“为什么﹖个性相契﹑兴趣相投﹑情感相合﹐为什么我不能早点爱上你﹖”蓉仙的心情在天秤两头摇摆。

  “人家说﹐做朋友比做情人来得持久﹐”石青云脸色惨然﹐“可是﹐我不甘心哪﹗”

  蓉仙泫然低声﹕“我对不起你。”

  “不要这么说。”石青云忘了自己的伤痛﹐安慰她﹐“别忘了﹐我本来就是F大的道学先生﹐这是众人公认﹐尘缘中无分﹐数应当。”

  “观赏”了两人在巷子里表演的“吻别”﹐剑丰的双眼几乎快迸出火焰﹐按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关节喀喀作响﹐他的脾气一向来得急也去得快。

  剑丰踩下油门离开﹐忆起蓉仙的娇柔可人﹐他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可见得范蓉仙小姐的柔情不只是他一人独享而已。剑丰阴恻恻地想。

  转念一想﹐他不怒反笑。石某人这号人物不早在他所知范围吗﹖只不过是他估计错误﹐不把石青云当作对手罢了。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剑丰兴起争强斗胜心﹐按下车窗自动开关钮﹐他将右座的鲜花拿起﹐手臂轻扬﹐呈拋物线状﹐丢出去的花束不偏不倚地落在垃圾桶上。

  剑丰由机场接回何家二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母亲谈论赌城风光。

  “看来看去﹐黄面孔比白种人还多﹐给小费还被人『阿里阿多』﹐说来就有气。也不想想小日本的出手会比台湾人阔绰吗﹖”何李玉凤抱怨﹐随即语带得意﹐“我告诉他﹐『诺﹗艾掩浅尼斯﹗』”

  何泰成摇头﹐“凯子娘﹗”

  剑丰心不在焉地说﹕“愉快就好。”

  “剑丰﹐什么时候请蓉仙到家里来玩﹖”何李玉凤兴致勃勃地转开话题﹐丝毫看不出长途飞行的疲态﹐反倒是何泰成呵欠连连。

  “这两天吧﹗”剑丰信口应道。

  何李玉凤忽然想起﹐“前一阵子我在女狮子会举办的晚宴里碰到周立委夫人﹐跟我聊起你和蓉仙的事﹐她皮笑肉不笑地问我要不要请她老公说媒﹐好像料准了你追不上蓉仙似的﹐我一恼就学她的口气﹕“哎呀﹗年轻人的事﹐我们老一辈的怎么知道﹖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了﹐哪一家的孩子肯听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来着﹖更何况﹐周立委现在外头也忙得很吶﹗“我们怎么敢为这点小事来烦劳他﹖”谁不知道她老公在外有小公馆﹖私生子都上中学了﹗她还装作不知道呢﹗没事人儿一大堆﹗”

  “妳不累呀﹖少说两句吧﹗”何泰成疲惫地说。

  “要你管﹗”何李玉凤悻悻然。“剑丰﹐你说说话呀﹖”

  “快了﹗快了﹗”他粗声回答。

  剑丰并没有邀请蓉仙到父母亲住处用餐﹐反而带她去品尝墨西哥菜。热情洋溢的拉丁美洲音乐﹑鲜艳明亮的空间装潢﹑辛辣﹑酸﹑甜的各式调味酱搭配生菜沙拉﹑鸡丝而成的Taco﹐Burrito还有各种鲜嫩多汁的肉类烧烤﹐辣得令人直呼过瘾。

  剑丰为蓉仙点了一杯“龙舌兰日出”﹐缤纷多彩的颜色和杯口细雪似的盐粒﹐组合成令人无法抗拒的风情。

  剑丰笑笑地提醒﹐“小心喝醉﹐浅酌即止。”

  活泼的气氛一扫蓉仙数日来的阴霾﹐她对剑丰的忠告感激一笑。

  剑丰谈笑风生﹐是个讲笑话的高手﹐说了一个贵妃醉酒的微荤笑话﹐又自编自导了几个政治笑话﹐令他诧异的是﹐蓉仙不仅听得懂﹐有时候还能为他补充润色一﹑两句。

  他不经意流露出怀疑的表情﹐令蓉仙淘气一笑﹐眨着眼告诉他﹐“我有看报﹐我识字。”

  剑丰哈哈大笑﹐原来端庄娴雅的范小姐也有幽默感﹐自嘲也嘲人。

  “谁敢说妳不识字呢﹖F大中文系才女﹖”他戏谑道。

  酸辣的墨西哥菜满足了口腹之欲﹐蓉仙不自觉提起﹐“如果现在有一杯清茶可喝﹐那才真是齿颊留香﹐大快朵颐。”

  剑丰似笑非笑﹐“那还有什么问题﹖”

  离开餐厅﹐蓉仙坐入剑丰的保时捷里﹐一路上听着他谈论眉姊长眉姊短。

  “她在我们家帮佣好几年了﹐什么都好﹐大手大脚做事勤快﹐就是少了根筋老是出糗。妳知道吗﹖她居然把我一罐舍不得喝的白毫乌龙茶叶当作发霉扔掉了﹐还振振有词说是为我好。”剑丰诉苦。“但她做菜技术可是一流的﹐为了这一点﹐我才想尽办法把她从爸妈那里『骗』了来。”他一副顽皮表情。

  蓉仙笑得揉肚子﹐听剑丰说着眉姊把他房间的床单铺上粉红色小熊图案的趣事。

  “有时候我怀疑眉姊是不是存心想逼我娶老婆﹐不过﹐说了她几次后就没有那么离谱了。”

  当剑丰请她到住处喝茶时﹐蓉仙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剑丰的单身汉住处甚至比蓉仙家还宽敞。四房双卫﹐一间是主卧室﹐一间是书房﹐还有起居室﹑客房。剑丰并没有为她解说﹐一进门﹐蓉仙便被客厅中的庞然大物震慑住。

  “哇﹗好大﹗”她屏息笃叹。

  长约四﹑五公尺﹐宽约一公尺的水族箱几乎涵盖了整面墙壁﹐这么宽敞的空间中﹐剑丰只养了一尾鱼。这是尾艳红如血﹑鱼鳞栉比闪闪发光﹑怒瞳长须﹐霸气十足﹑威风凛凛的红龙。

  水质清澈﹐箱底铺了一层浓淡深浅的各式玉石﹐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装饰﹐使得这尾红龙有更大的优游空间。

  “红龙不好养吧﹖”她问。

  “不会呀﹗大概就像妳养兰花一样吧﹗”他取笑。

  “可见得你付出了很多心血及耐心。”蓉仙不敢走近水族箱前﹐觉得这尾红龙真是庞然大物。“它似乎比我的手臂还长呢﹗”她觉得红龙实在大得可以。

  “在水中看起来大一些。”剑丰诡谲一笑。

  “你笑什么﹖”蓉仙好奇问。

  “没什么。来喝茶吧﹗”剑丰轻松说道﹕“文山包种茶﹐好不好﹖”

  剑丰喝茶的茶具倒很讲究﹐只是泡茶的方法有些大而化之。

  “好茶。”她点头说﹕“你一定很会『找茶』。”

  “是呀﹗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打败众家武林高手。”剑丰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在他口中﹐一斤两千元和一斤二十万的冠军茶都没什么差别﹐只要能博得佳人一粲便值得了﹐他不过是花钱买品味罢了。

  蓉仙被他逗笑﹐忽然又想起﹐“你刚才是笑我吗﹖”

  “我刚才是在想﹐要是妳指责我破坏『稀有动物保育法』﹐我该怎么回答﹖”他笑着说

  ﹕“我跟这只『霸王』已经产生感情了。妳看﹐它还会认主人呢﹗”

  他拉着蓉仙的手站在水族箱前﹐“霸王”真的在剑丰身前轻轻碰撞玻璃。

  “真的﹗”蓉仙讶异极了﹐“我从来没听过鱼会认主人的。”

  “怎么不会﹖养在池塘的锦鲤甚至还认得主人的脚步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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