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谣言已经满天飞,人们在背后议长论短。
“可怜哪!一个漂亮小姐被逼成疯子了。”
“哎哟!那个姓欧的女人好厉害!简直强过白雪公主的后母!”
“风尘女郎嘛!总有一、两招旁门左道的伎俩……”
“真是作孽!”
这些话,彩君并没有全部听到,但也够她受了,恢复正常作息后的彩君不时可以感受到同学、朋友们异样的眼神,每一个人都似乎正在期待——蓝彩君的“精绅病”发作。
绮罗丛中娇养溺爱了十几年,蓝彩君何曾受过这等挫折?她只知道,自己不再是爸爸“唯一”的宝贝,连哥哥也“背叛”了她,跟“敌人”握手言和。
更别提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千方百计巴结“新夫人”和“新小姐”。
蓝彩君的灿烂前景突然分崩离析,她将一切不如意的事全记在欧碧倩母女的帐上。原本就有些小姐脾气的彩君,性情变得更古怪孤僻,对欧碧倩出言不逊,家里的仆佣若有什么不周疏忽之处,她便使性赌气、拐弯骂人。
欧碧倩忍着不跟继女计较,倒是蓝凤笙看不过去,说了彩君几句,反而让她顿足号哭,闹个不得安宁。
等过了几年,她才领悟到自已枉作小人,成全了欧碧倩的贤良名声时,已经太迟了。
十来岁的千金小姐怎能和经过大风大浪的阴险后母斗法?
至于蓝蓓雅那个小妖怪,彩君简直恨她入骨。
仗着年幼、可爱和一张甜嘴,蓓雅恶作剧后几乎不会受罚。她的邪恶“天分”从七岁开始就展露无遗,而且是针对彩君而来。
在彩君的生日宴会上,她将墨水装在汽球里,扔黑了彩君同学的白洋装;拿橡皮圈弹彩君的朋友,让对方痛得哇哇叫;在茶里加醋,咖啡中加辣椒酱……彩君的友伴鲜少有没吃过亏的。
蓓雅唯一对彩君做过的“天大”好事就是,拆散了她和曹子隆的婚姻。彩君嘲讽地想。
滚烫的可可变成微温,蓝彩君一饮而下。
和曹子隆的婚姻是她这辈子所犯的最大错误。追根究底起来,也是拜欧碧倩母女所赐!
曹子隆是个不折不扣的投机分子,除了用甜言蜜话哄彩君欢喜外,他有一项最厉害的本领,那就是甘冒大不讳,批评起蓝凤笙的新夫人。
最令彩君窝心的就是,曹子隆公然向外人宣称——欧碧倩纵女为恶,欺侮姊姊,目无尊长……
蓝彩君身旁并不是没有知情识趣的护花使者,只是没有人像曹子隆那样体贴她的心意,侍奉她如落难公主,只差没为她表演勇者斗恶龙、斩巫婆的英雄气概。
蓝蓓雅对他深恶痛绝,整得他叫苦连天、火烧屁股——用一种化学药剂做的。
没有人赞同彩君和曹子隆交往,但是这种阻力反而更加深了彩君的决心,交往了六个月后,蓝彩君坚决下嫁曹子隆,不幸却展开了长达两年的恶梦。
曹子隆是一个赌徒。他赌期货、赌股票、赌人生——追求彩君也是赌,得罪蓝府一家大小只哄得彩君一人欢喜,他孤注一掷,赢了。
而且是大赢特赢。
婚前,他含情脉脉地说:“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误解我,只要彩君你一个人了解我,那就够了。”
婚后,情爱仍炽,言犹在耳,曹子隆的本性就显露无遗。以做生意为由,他逼着彩君向父亲兄长调度巨款,一笔又一笔填入无底洞。
投资餐厅、代理进口名牌服饰、开发休闲度假中心……每一次血本无归都有一大堆不得已的理由。然后再透过彩君的奔走借贷,东山再起。
蓝彩君望着门外阴霾的天色,打了个冷颤,她不明白,当初自己怎么会那样傻?
不!不是她傻,而是他太聪明,深谙蓝彩君的心理。平常的日子里,他对她百依百顺、低声下气,只有在有所图谋的关键时刻才翻脸无情,最恶毒的武器是“自尊”,指着蓝彩君的鼻子骂,“别以为你们姓蓝的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仗势欺人,我曹子隆也有我的自尊心!”
彩君不免错觉,自己欺凌了丈夫,让他受了委屈,而不得不以行动来表示歉意——回家向父兄要钱。曹子隆达到目的后会转怒为喜,甜言蜜语地勾勒出美丽未来,“彩君,我是为了你呀!只要这次能够成功,扬眉吐气,我们连本带利还给你父亲。让他们刮目相看!”
蓝彩君在他忽冷忽热、软硬兼施的精神压榨下过了两年;直到蓝蓓雅“解救”了她。
难怪人家说“一物克一物”。蓓雅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薄施脂粉、艳光照人地来送礼物——曹子隆在外的风流韵事,照片、报告、女主角样样齐全,还有他拿着彩君向娘家“借”来的资金散漫挥霍的调查报告。
“我想姊姊一向是最争强好胜的人,没想到也会有今天?大概是姊夫有我们平常看不着的好处吧?”蓓雅冷嘲热讽,看着彩君的脸色发白变红又转青。
彩君的身体颤抖不已,牙关咬得格格作向,半大说不出话来,任由继妹“好心”的劝告、宽慰她一番。良久,蓓雅从容告辞,含笑给她最后一击,“恶马恶人骑!”声音低微得像自言自语。
蓓雅的时间拿捏得刚好,走出大门正好看见曹子隆回家,还亲热地对他说:“姊夫,再见。”
她扬长而去,留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的曹子隆面对蓝彩君猛然爆发的怒火。
半个月后,蓝彩君正式离婚。
往事不堪回首,蓝彩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也许,她应该感谢蓓雅的“好意”,可是她办不到,对欧碧倩母女的恨意,只有随着时间逐渐加深,而不会消逝——如果没有她们的话,她不会赌气嫁给曹子隆,也不会遇人不淑,所有的不幸都是她们母女两人推波助澜才发生的。
彩君挥开以往不快的回忆,环目四顾她的城堡——潘蒂娜精品店。这是她离婚后辛苦打下的基业,虽然用的是父亲的资金,将本求利也做出了一点成绩。由一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蜕变成职业妇女,蓝彩君深感骄傲。
她不再是象牙塔中的公主,生活的历练使她成熟理性。踱步到胡桃木质穿衣镜前,她凝视着镜中的影像,一个年轻的躯体却有着苍老的灵魂。
原本以为早已成一摊死水的心情再度掀腾,蓝彩君坚定立誓:无论如何,不能让蓝蓓雅遂其所愿!
我的人生已经毁了,而允涛的人生才刚起步,绝不能让他沾上污点。蓝彩君想道。
绝不!
第三章
意难平
饿死鬼投胎!路允涛脸色紧绷,没好气地暗骂。
刚和蓝蓓雅走出西门町的电影院,现花坐在谢谢鱿鱼羹店里,他看着蓓雅双管齐下,刨冰、鱿鱼羹,冷热通吃。
“老天!野丫头,你……几天没吃饭了?”他忍不住问。
刚刚在电影院里,蓝蓓雅一个人解决了一大包玉米花和两袋卤味、一瓶可乐。允涛隐忍着不肯出声,任她嚼爆米花、啃骨头吃得卡滋作响,皱眉咬牙别了一肚子气。
蓓雅慢条斯理地吞下一口鱿鱼,抬头问:“咦?你在跟我说话吗?我还以为自己突然成了隐形人呢!”
允涛耳根一热,他知道蓓雅是在讽刺自己刚才漠视她的行为。两相比较,蓓雅在电影院里大吃大喝的举动不会比他失礼。
沉默半晌,他开口搭讪,“吃冷吃热,你的胃肠受得了吗?”
蓓雅望了他一眼,颇为自豪,“我有一个钢铁打造的胃,不像我姊姊!”
又来了!允涛颇感刺耳,截至目前为止,他和蓓雅总共约会了三次,吃饭、看电影,每一次都无趣到极点,原先令他提心吊胆的恶作剧也没发生——总之就是一个“闷”字。
原来“混世女魔王”的天分也不过尔尔,真的印证了一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允涛想。
蓓雅厚颜地自夸自赞,话题每每绕着彩君打转,她胜过姊姊的长处不知凡几,他不耐地阻止道:“得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彩君姊至少有一项赢你许多,那就是‘谦虚’。”
她凝眸睇望路允涛,慧黠灵活的眼神令他心里猛然一惊。
路允涛打了个寒颤,心中暗笃自己错得离谱,这个小妖女的脑部急转弯不知让他吃了多少苦头,自己到现在难道还学不乖?!
蓝蓓雅抿着嘴笑,轻易饶过允涛的失言,站起身来轻快地说:“好!吃饱喝足,电影也看过啦,你也尽到了约会的‘义务’,可以打道回府了吧?”她领前而行,名牌牛仔裤裹住浑圆娇小的臀部款款摆动,修长的双腿轻盈移走;蓝蓓雅全身散发着青春气息,似乎有一种刺目的光彩,扎得人心痛。允涛不觉恍惚。
路允涛一路无言,将车子驶向蓝氏大宅,蓓雅颇能自寻其乐,随着CD音乐哼哼唱唱。
车停门口,她转身专注地看着允涛,“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这个形容词用得太温和了吧?他想。
蓓雅绽开笑颜,“何苦来哉?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吧?”考虑一会儿,她决定点到为止,“适合你的女生就在你身旁,你却不敢放手去追,沦落到跟我纠缠不清的地步。”
路允涛惊呆了,半晌才开口说:“你……你知道了?”
“那当然!你以为有什么事瞒得了我的?”蓓雅语带不屑。
路允涛双手捧头,大事不妙了。
他谨慎地问:“你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蓓雅反问:“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像你不愿娶我一样……我也不想嫁给你!”
“唔!你说得没错……”路允涛搔头,“我担心的是我爸妈可能不会接受我的选择。”
蓓雅鼓励他,“你得坚持到底,消除父母的歧见!”
路允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对!谢谢你。”略一犹豫,他据实相告,“其实,我也怕被公司里的同事批评,好兔不吃窝边草嘛;另一方面,她的父母管教甚严,所以我才不敢造次。”
蓝蓓雅骇然张大了嘴巴,他说的是谁呀?
路允涛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不过,你的情报也满灵通的,我和她只吃了一顿饭,你就知道了。”
她嘿然闷笑,“天底下没有永久的秘密。”一股酸意直冲脑门,蓓雅佯装漫不经心地问:“对了,我记得这位小姐的名字很好听,好象是什么……什么来着?”
路允涛毫无警觉,愉快地说:“江珞羽。”
“江若雨?噢!对了。”蓝蓓雅高兴地称赞,“真是好名字,希望她能为水荒带来一些雨水……”
“你在说什么?她是璎珞的珞……”路允涛猛然住口,毛骨悚然,“你……在套我?”
蓓雅双眼瞇起,表情危险至极,“你还不算太笨嘛!”
“慢着!”他急忙拦下欲下车的蓓雅,“这些……这些话都是我一厢情愿,与她无关!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不要牵连到她。”
蓓雅露出两排贝齿,“好体贴哟!家规甚严?嗯?”
路允涛直冒冷汗,“拜托!蓝二小姐,我跟她也不过只吃了一顿饭,而且都是在谈公事,请你高抬贵手!”
“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吃人。”蓓雅说。
打开了车门,她一跃而下,翩翩步入屋里。
江珞什么来着?蓓雅思索着,她有必要摸清楚竞争者的底细。唉!替他人做嫁衣裳——为谁辛苦为谁忙哦!
路允涛一夜不能安睡。
在梦中,蓝蓓雅以诱惑者的姿态出现他眼前,万种风情地诉说着肢体语言;爱我吧!爱我吧……就在他心驰神摇的剎那,怀里耳鬓厮磨的性感胴体突然像蛇般缠绕住他,艳红丰润的双唇幻化成森冷獠牙……他从梦中惊醒,诅咒连连,该死的!他居然作了一个惊悚恐怖的色情梦!而且对象竟然是蓝蓓雅,太没道理了。深吸了一口气,心跳如擂鼓的路允涛渐渐平静下来。回忆起香艳刺激的场面,他不禁抱头呻吟,他知道一件事实,即使自己再怎么讨厌、憎恶那个小妖怪,她还是能挑起他身体内潜藏的原始欲望。
蓝蓓雅就是有本事把一个正常男人逼疯掉!
一连数日,路允涛的情绪几近火山爆发的边缘,他不能了解,蓝蓓雅为什么能气定神闲地跟他“耗”下去?她愈是不动声色,允涛愈是心惊胆跳——这样僵下去,摆明了是打鸭子上架。
午休时,公司大厅的会客区掀起了一阵骚动。
董事长千金大驾光临,找上了秘书课之花江珞羽,在会客室外,众人探头探脑地窥伺,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得而知。
路允涛气急败坏、疾步走来,蓝蓓雅竟然敢找上江珞羽兴师问罪!允涛怒火中烧,脸色铁青地想道:她没什么不敢的,不然她就不是蓝妖怪!
粗鲁地拨开挡路的人。他不由分说地冲进了会客室,咆哮如雷,“蓝蓓雅!”
江珞羽惊愕地抬头看他,脸色有异。
允涛一颗心沉入谷底,满腔怒气针对蓓雅发作,“你这个疯女人!应该被送到龙发堂去!”
他仓皇失措,紧张地询问:“珞羽,她……她没对你怎样吧?”
江珞羽的表情惊惧,结结巴巴,“没……有。”
允涛伸手想搂住她的肩膀,江珞羽却闪避一旁,令允涛一愣。
他未及深思,冲口说道:“珞羽,别相信她的话!她所说的没有一句是真的!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是蓝蓓雅的专长!”
江珞羽从没见过路允涛这般失常,她大感困惑,“怎么会?”
路允涛转向蓝蓓雅发飙道:“你!你跟她说了些什么?说!”
身穿一袭淡蓝色麻纱洋装的蓓雅低首敛眉不发一语。允涛情急之下,不自觉地捉住她的肩膀,恶声恶气,“蓝蓓雅!你也太无法无天了吧?仗恃着父亲的财势欺压他人很好玩吗?”
江珞羽惊呼出声,“路总经理,您误会了!”
虽然是初次见面,她觉得蓓雅是个很可爱、值得人疼惜的女孩子,从蓓雅口中,江珞羽得知了允涛对老板的女儿有误会,青梅竹马的两人,男的变了心,女的仍然痴痴等候……江珞羽被蓓雅的真诚感动,透露了自己也有一位相交数年的男友,并且鼓励蓓雅加油。
看见路允涛这么粗暴地对待蓓雅,她不禁产生一丝嫌恶。”路总经理,有话请你慢慢说,不要对蓝小姐动手动脚,好吗?”
允涛莫名所以然。
蓓雅幽幽地抬头凝眸望着他,眼眶里泪光闪动,粉嫩的双唇颤抖,楚楚可怜地问:“你……那么讨厌……我吗?真的一点……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心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