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芸儿!”他拍着朱芸惨白的脸颊,急忙点她的止血穴止住她肩胛上不断喷出的鲜血,任痛苦的感觉沿着血液遍及全身,回头对愣在一旁的楚华儿吼:“她可以为我死的,你看见了吧?这样你是不是满意了?是不是可以从此放过她,不再伤害她了?”
华儿咬着下唇看着一脸怨怼的柳冀曜,再也无话可说。
太夫人说不出此刻心中的那份震撼,这个朱芸外表看起来虽然柔弱,实际上却分外勇敢,教她由衷感到佩服。
柳冀曜抱起因痛楚而逐渐失去意识的朱芸,迈步就要朝屋内走,却被官兵团团围住,他脸色一沉,眸中闪起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气,“秦大人,只要等她伤势稳定我自会随你回去,此刻请你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府衙大人抚抚须髯沉思半晌,担心这是柳冀曜为了逃脱而使出的诡计,故而拒绝,“不行,我绝不给你任何逃脱的机会。”
柳冀曜冷冽的掀动唇瓣,牙一咬,纵身一跃,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迥旋踢将围住他的几名官兵尽数踢倒,而其他官兵见状立即围攻而上,然而,就在双方再度展开生死搏斗时,一名差爷匆匆忙忙的自前厅方向冲过来,附耳在府衙大人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府衙大人眉头一皴,惨白着脸慌忙大喊:“住手,全部退下。”
他急忙迈至柳冀曜面前,再度拱手做揖,声音微颤地道:“皇上已经撤除通缉令,下官适才多有得罪之处请王爷海涵。”这下完蛋了,他适才真的是过分了些,而皇上既已撤销通缉令便表示他王爷身分还在,万一……一想到可能发生的万一,他就忍不住要发抖。
“撤销通缉令?呵!哈!”一行人面面相觑,个个露出欣喜之色,这其中包括柳冀曜怀中因伤口过分疼痛而意识模糊的朱芸。皇兄已经撤下通缉令,她总算得以放心了──嘴角微微轻扬,一双环住柳冀曜颈项的玉臂陡地垂了下来。
然而,柳冀曜却眉头深锁,注视着府衙大人的眼神一凛,右腿一抬,将府衙大人整个人踼翻过去,“滚!”如狮吼般的震动整座王府。
此刻,他无心去臆测皇上的反覆作为,一心只想着他怀中受伤的人儿,刻不容缓的拔腿朝他的寝室方向奔去,并一边大喊着吩咐下人将药箱送去他的寝室。
华儿怔怔的愣在原地,心里难过的想着柳冀曜一定不会原谅她的!而太夫人看着柳冀曜抱着昏迷的朱芸飞奔的身影,心里却想着她就快要有儿媳妇了。
※ ※ ※
案头燃着微弱的烛光,柳冀曜静默的坐在床畔看着朱芸沉睡的脸庞,一颗脑袋瓜不断的反覆思考着皇上的所作所为,却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紊乱的思绪像纠缠的棉线般解不开,无法寻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来解释皇上的作为。
为躺在锦榻上沉睡的朱芸轻轻拉好被子,幽幽叹息一声,缓步走出寝室。
今夜没有月光,院子里黑暗一片,而他却仍看见站在湖边那个秀巧的身影。
“是华儿?”他轻轻出声询问。
楚华儿扭头看向他,辨出他的声音回道:“是的,是我。”
柳冀曜缓步走至她身边,在黑暗中依稀看见她眸子里的泪光,“为什么哭?”他低低的问,这抹关心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华儿陡地伸手将他抱住,梗塞的喉咙难以自控的发出低咽,“原谅我今天的冲动。”虽然她一直很妒忌朱芸,但伤了她,她的心里也很难过。
他知道她指的是她误伤朱芸的事。虽然事情发生之时他不免激动怪罪,但回头想想,千错万错还是他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当初他无端的开了那个玩笑,也许今日朱芸就不会被她所伤,而华儿,也不会因痴心而陷入痛苦之中。
“我没怪你,真的没有。”他淡淡的说,儒雅的脸庞没有太多的表情。
她诧异的自他怀中抬起一张俏脸,狐疑地问:“你不怪我?”
见他点头,她益发难过的滑下两行热泪,“为什么你不怪我?你知不知道这会使我更加难过,更加内疚?”吸了口气,沉着声音低语:“我知道你很爱芸姐姐,我以为我伤了她你会恨我。”
“我不会。”他打断她的话,“但经过了这件事,我希望你能深刻的体会出我对朱芸的心,这辈子除了她,我不会爱别的女人。”
华儿惶然的松开环抱他的手,“不,你这么说太残忍了,如果我也说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爱上别的男人呢?柳大哥,我不管你爱芸姐姐有多深,我只要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求你。”
她的深情感动天地,同时深深的撼动柳冀曜的心,但是,他不能答应她,因为他知道他一旦答应就注定会成悲剧,因为他不爱她,绝对无法给她幸褔。
“华儿,原谅柳大哥。你还年轻,有朝一日一定会找到一个值得让你付出真心的男人。”
“你就是那个值得让我付出真心的男人。”她激动的打断他的话,更加紧紧的抱住他。
“华儿!”他狠心的拉开她的双臂将她推离自己,“我要怎么说才能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让你明白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结果?”他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为什么她还听不进去?
华儿面无表情的凝视他半晌,突然激动的吼起来:“为什么你如此残忍?我都已经放下身段低声的哀求你了,你还忍心拒绝?我相信我楚华儿除了身分外,没有一点会输给她,柳大哥,我实在不相信你会是那种爱好权势之人,但是,你的作为却让我无法再反驳自己,你让我觉得好痛心。”
看着华儿哭泣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他的心一阵刺痛。他绝非她所说的那种爱好权势之人,如果他是,他就不会递辞书给皇上准备归隐了。轻轻的将双手摆于身后,一对如星般的炯眸深深的望向远方那片属于夜的黑幕,自两片薄唇的隙缝中喟逸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 ※ ※
如果不是朱芸软硬兼施,柳冀曜实在不愿让她下床,他怕她的伤口会因行动而更加疼痛,偏偏那丫头怎么也说不听,拗到最后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到院子里坐一坐。
今天的天气很好,风和日丽。柳冀曜吩咐下人在后院湖中的凉亭里备了南方口味的独特点心,然后将因别扭而脸红的朱芸从寝室抱向凉亭。
朱芸觉得自己不只脸红而已,感觉全身都像被野火掠过一般。天知道她受伤之处可是肩胛又不是腿,而柳冀曜却硬是不让她自己走,非得这样抱着她走不可,害她一张脸连抬也不敢抬一下,只怕看见别人笑话的眼神。
柳冀曜迈入凉亭,就着怀中的她坐下,温柔地说:“到了,你的脸是不是可以抬起来了?”
朱芸从他怀中抬起一张火红的俏脸,见四下无人,才稍稍的恢复脸色,抬眸看见他充满戏谑的眼神,一股热气倏地又冲了上来,汤了她的嫣红粉颊。
柳冀曜见她一张灵清秀丽的脸庞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不禁发出一声低笑。
见他发出笑声,朱芸努起一张小嘴儿没啥好气的瞪他,“你笑什么?”
他加深了笑容,讪笑道:“我怀疑你的脸是否会像火一般烧起来。”
朱芸小脸一皱,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你……你好讨厌!”羞赧的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不敢再抬起来见人。
“哈……”见她这般羞怯,他再也难以自控的朗笑出声,惹得她简直想挖地洞钻进去。片刻,他收住笑声,从怀中捧起她的俏脸,指着石桌轻柔地说:“瞧,我特地吩咐下人为你准备了南方特制的点心,你尝尝。”
朱芸扭头看向石桌,赫见一桌子满满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点心,盘盘看起来皆十分美味可口的模样,不禁露出欢愉灿丽的笑颜。
“哇!好像很好吃耶!”不知道是不是高兴过头了,才会忘记自己肩胛的伤口,猛然伸手准备去取盘中的点心而牵动伤口,“啊!”她痛呼一声,小脸随即皱了起来。
“怎么了?”柳冀曜焦急惶然地问。
她因疼痛而依然皱着小脸,却坚强地道:“没什么。”
“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看我还是抱你回床上好了。”
“不,不要。”她制止他的行动,“我想在这里,拜托!”撒娇的在他的左脸上啄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拿她没辙。“好吧!那你别再自己拿,我喂你吃。”
“啊?”又脸红了,“这……这不太好吧?万一……万一被人瞧见……”
“瞧见又如何?难不成我喂我未来的妻子吃东西也犯法?”他斜睨她,微扬的唇瓣露出一抹诡谲。他就是要人瞧见,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朱芸是他的,尤其是华儿,他希望她能大彻大悟的明白,他这辈子只爱朱芸一个人。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妥。
他佯装生气的板起脸,“再可是就回房去。”
她努努嘴,拧拧眉心,终于妥协,“好……吧!”
他再度露出笑容,温文而迷人,一手圈着怀中的她娇小的身子,一手拿起点心送至她的口中。刚开始她还别扭尴尬不休,到了最后便习惯成自然,一口接着一口大快朵颐起来。
“怎么样,好不好吃?”他满足的看着她津津有味的吃相,温热的鼻息轻轻的在她耳畔吹拂。
“嗯,真好吃,你也吃一口,来,换我喂你。”她开心的说。
“别又忘了你的伤,我自己来。”他制止她欲伸的手,拿起一块莲枣榚塞进自己的嘴里。
“好不好吃?”她仰着笑脸问他。
“好吃。”他圈紧怀中的可人儿,趁她仰头之际在她唇上偷得一吻,羞得她再度脸红,而他,又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好久不曾有过这种甜蜜的感觉了。自从被通缉,他们便不断的在躲避官兵的搜捕,每一刻无不在战战兢兢中过日子,如今通缉令撤销,两人的心总算松懈下来,终于有机会再尝到这种甜蜜幸福的感觉,天知道这种感觉有多好!
两人在凉亭里恩爱缱绻,谁也没发现在湖边柳树后的华儿正妒恨地瞪视着他们,她不会让他们如愿的,她说过,她这辈子缠定他了,谁都不能改变或者阻止她,她一定要好好的想个法子让朱芸自动离开……
第九章
二更天,也是柳冀曜正准备就寝的时刻。这些日子,柳冀曜由于把自己的寝室让出来给朱芸,因此,他总是在书房看完书后就干脆睡在书房,而这也正好让楚华儿得以顺利的进行她的计画。
“叩叩!”
柳冀曜正要宽衣的动作因这突来的敲门声而收住。
“谁?”
“是我,华儿。”
华儿?她这么晚了找他干什么?虽然纳闷,他还是开了房门。房门一开,赫见华儿用托盘端着一些酒菜,不禁诧异,“你这是干什么?”
华儿的面孔是完全平静无波的表情,“我想在离开之前跟你好好的喝一杯。”
柳冀曜闻言攒起眉头,“你要走?”
华儿苦苦一笑,“你不能先请我进去再说吗?”
“这……这么晚了……”柳冀曜有所顾虑地说。
“怎么,你怕我会吃了你不成?”华儿心中已怒火横生,却仍保持着冷静的态度。
“我是怕──”
他的话被愠怒的华儿截了去口──
“我是个女孩子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留到明天早上,我现在就离开王府。”说着,作势转身要走。
“华儿!”柳冀曜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无奈地道:“你进来吧!”
华儿灵动的大眼中闪过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光彩,款款地尾随着他迈进他的书房兼临时寝室里。
“请坐。”他礼貌地比比手,待她坐下后才坐下来,然后迫切的问:“你说你要走?为什么?”
华儿一脸漠然的垂下眉眼,低低地回答:“我想通了,我知道我跟你之间不会有结果的,而既然如此,我还有待下来的必要吗?”
他诧异的看着她,诧异的眸光中混杂着某种喜悦。她真的想通了?呵!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眸中的喜悦之光在在的令华儿咬牙切齿,但她仍表现得一派泰然,悠悠地叹了口气说:“柳大哥,谢谢你这些日子来对我的照顾,我只希望能在明日启程回傲气堡前与你畅叙一番,因为我这一走,也许咱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来,咱们先喝一杯。”说着,端起酒壶为两人各斟了杯酒,然后先干为敬。
柳冀曜看她喝得这么急,不禁伸手准备制止她,但她已一饮而尽了,“别这样喝,这样很容易醉的。”
“就让我醉一次吧!让我把一切忘掉,包括你在内。”她努力想着不愉快的事情好让自己的眼眶能红起来,以达到逼真的戏剧效果,然后故做不悦地道:“我都喝光了你还不喝?怎么,怕我会在酒里下毒不成?”
她当然不会这么做,他是百分之百的相信她的。“真高兴你能看开,那柳大哥祝福你能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谢谢!”她再度端起酒杯与他干杯,两人皆一饮而尽。
“明天一早我派两个人保护你回傲气……堡。”奇怪,怎么忽然感觉头重脚轻起来?突然惊觉地瞪着华儿,“你……”
华儿不语,卑鄙的笑看着他摇晃的脑袋在自己面前垂下。
※ ※ ※
朱芸独倚在窗前,望着窗外旖旎的月光洒在幽静的院子里,心里还在为今日白天在亭子里与晋王缱绻相依的景象而悸动着,那种恩爱幸褔又美妙的感觉在在的教人感到甜蜜,然而,甜蜜之余仍不免感到一丝忧烦,而这丝忧烦自与楚华儿有关。
楚华儿一心想嫁晋王的决心一直没有动摇,她担心这件事对他们三个人都将造成莫大的伤害,尤其晋王,他绝对不会真的忍心去伤害华儿的,也因此,只要华儿做出激烈的举动,他必然会因狠不下心而答应不该答应的事。而华儿,也必然会因此而在无形中受到伤害,因为晋王并不爱她,一个女人既然得不到自己心爱的男人的爱,那么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幸褔可言?而她自己呢?朱芸知道她自己必定也会因此而痛苦不堪的。唉!
这声幽长的叹息被从窗外突然闪过的一道人影中断,她警觉的追了出去,但出了房门却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可是……突来一阵低吟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侧着耳朵仔细聆听,发现声音是从书房的方向传来的,不禁奇怪这柬厢院为什会出现如此怪异的声音,天知道这东厢院乃是柳冀曜独居之处,此刻除了柳冀曜跟她自己外,根本无其他人,偏偏这声低吟是如此的清晰暧昧,让她不禁感到怀疑与好奇,也因此,便循着声音来处缓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