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著小鼻子努著唇迈至床边,叽哩呱啦地说个没完,「你一定觉得我大哥很凶吧?我告诉你,你别理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蛮横、专制又不讲理,而且自大又狂妄又……又自以为是,每次不准我这不准我那的,说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我偷偷的告诉你,他有一个外号叫作「冶面煞星] ,是我替他取的,这卧虎堡里除了他自己,每一个人都知道,嘻……,不过说真的,我大哥是个面恶心善的好人,否则他就不会把你救回来了,你说对不对?但是——」飞快地皱起一对新月眉,摸了摸下巴道:「我觉得大哥把你救回来後就有些不对劲,像他今天笑得那么大声,我可是头一回听见,现在他又让你住在他的房间里——」
「你是说——这是那高个子的房间?」仇绍刚诧异着。
「是啊!他从来不准任何人进来的,包括我,可他今天却让你住进来,你说是不是有点儿奇怪?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是,这些年来他从不近女色——」
「不近女色?」
「我的意思是,不管有多么漂亮的姑娘自他面前走过,他都不屑看一眼,因此我怀疑他——」
「有断袖之癖——」仇绍刚惊喊,一对眼睛睁得如两颗铜铃,并且开始相信刚刚那巨人那种暧昧的眼神中之不正常。
小姑娘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小声一点啦!你想把我害死是下是?这话如果被大哥听见了,他肯定剥掉我一层皮。」
仇绍刚打了个寒颤,面露惧色地问:「你说真的还是假的?」他但愿不是真的!
小姑娘挑了挑眉毛,「我是在猜,不过我想八成是。]表情充分表现出她的信心。
天啊!那万一今天晚上他想对我怎么样的话,凭他那种个子我哪反抗得了?噢!完了完了,男人失身给男人,这——我今后还要不要做人呀我?他愈想愈心慌,愈想愈害怕,愈想——喔!天啊!眼泪又掉下来了!
小姑娘见他突然掉泪,以为他又在担心他的爹,安慰道:「你是在担心你爹吗?哎呀!你不用担心啦!难道你没听说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也躲不过,这世上的一切冥冥部是有注定的。记得我娘死的时候我爹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所以,万一你爹真有什么不测,你千万别太伤心,知道吗?]见到他哭,她的眼泪也忍不住快掉下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也躲不过?早知这就留在牧场陪爹一块死,好过待在这儿被那怪物摧残,虽然他现在只是把我囚禁在他的房里,伹谁猜得出他下一步会想干什么?听说有断袖之癖的人的行为是很可泊的……」他喃喃自语,不寒而栗的颤着身子。
「你怎么了?身子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小姑娘紧张兮兮地问,对他可真是关心得不得了。
他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定眼看她,「姑娘,你可不可以帮我——]急忙收口,因为那巨人正推门而入,手中端著一托盘的食物。
小姑娘见仇绍刚欲言又止,於是循着他的目光扭头,见巨人端著食物先是一愣,然后低低的喊了声,「大哥。」
她愈来愈相信自己对大哥有断袖之癖的揣测。瞧他,何时给人送过饭了?就是她生病的时候他也不曾这么做,因此,她敢肯定的说一句——他喜欢他!恶!好恶心哦!男人喜欢男人。
「该吃饭了,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巨人用一贯严肃的口吻道。
「没什么,只是陪仇公子聊聊,我这就去吃饭了。」俏皮的对仇绍刚挤了下眼,活蹦乱跳的出了门。
巨人将托盘摆在桌子,移步至床前,「该下床吃饭了。]伸手要去扶他,谁知他惊吓的往后缩退,使得巨人一阵惊讶,「怎么了?」
仇绍刚缩了缩脖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鬼样子,「我……我自己可以,谢谢,谢谢!」动起身子朝床边慢慢挪。
巨人搞不懂他是哪根筋不对,怎么好像很怕自己似的,难道自己的身上长了刺会剌人?
「你——]
「你想干什么?」
仇绍刚奸不容易挪至床边的身子猛地又缩了回去,脸色又青又白、惶恐得不得了。
「我有这么可怕吗?]巨人啼笑皆非的扭着浓眉,突然双眼一瞪,问道:「是不是淇涓那丫头跟你胡说了些什么?」他的脸快贴到仇绍刚脸上去了。
「没,没有,她什么也没说,你可别乱猜啊!」他猛摇著手,身子也不禁颤抖起来,「吃……吃饭了。」倏地跳下床奔至桌边,埋首於桌上的食物里。
巨人在他对面坐下。他知道淇涓那丫头一定跟仇绍刚说了些什么,要不他不会突然变得如此惧怕自己,但他现在无心追究这些,他在想,到底要不要将已找到仇笑天尸首之事告诉仇绍刚?
仇绍刚低首埋在那碗白饭里,感觉巨人那对灼热的目光正盯著自己,因此食欲尽失的放下筷子,撇著唇这:「我吃饱了。」天知道他的目光令他感到多么别扭!
「仇兄弟——」巨人欲言又止。
「啊——」仇绍刚看起来很慌张。
他决定不提仇笑天那档事,「没什么。吃饱了早点睡,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回仇家牧场。]语毕,站起来朝门口方向走。
「喂!]仇绍刚喊住他。
巨人止步,回过身面对仇绍刚,「我叫冷青峰,你可以喊我冷大哥,或者直接喊我青峰。]
仇绍刚摸摸额头,别扭地道:「我是想问你今天晚上你……你……]结结巴巴,很难启口似的。
「我睡这儿。」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仇绍刚愣了下,奇怪他怎知自己想说什么?但一想到他说要睡这儿,整个人差点就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也睡这儿?你不觉得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小床太小了吗?I
小床?冶青峰的眸光投射在他嘴里说的小床上。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那张床至少挤得下四个像自己这般高头大马的男人,可他却说它是张「小床?]
冷青峰移眸注视仇绍刚,似笑非笑地道:[如果这张床如果睡五个像我这种个头的男人或许会挤了些,但是只有我跟你——]斜睨着仇绍刚的身材,[我想应该不会才是。」
仇绍刚深吸一口气,恼怒的睁大双眼瞪他,「你……你取笑我?」
「仇兄弟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张床有多大,更何况我已决定今晚与你同睡,因此不希望你觉得委屈。」
「这卧虎堡里难道没有别的房间了吗?为什么你非与我同唾不可?]仇绍刚握拳怒吼。
冷青峰挑了下眉,「当然有其他空房,可这是我的房间,我理所当然睡这儿,]
「那我去睡别的房间总可以了吧?]他扬起下巴,气呼呼地叫着。
「不行。」冷青峰的脸色沉了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有『偷』溜回仇家牧场的机会。]
「偷溜?你有没有搞错呀?我不是你的囚犯,有绝对的自由选择自己的去路,今天就算我偷——离开这鬼地方也是光明正大的,怎么能叫偷溜?]仇绍刚真是火冒三丈,怪不得冷姑娘说他蛮横、专制、不讲理……
「偷溜也好,光明正大也奸,总之今天晚上我会牢牢地看着你。」停下来凝睇他那张俊俏的睑片刻,语气忽然转柔了些,「我不希望你再发生任何意外。」
哦!天啊!他这话听起来真是有点恶心!
仇绍刚别开脸,整张睑扭成一团。这家伙岂止「八成」有断袖之癖?根本是有断袖之癖!
「现在,马上给我回到床上去。」冷青峰命令仇绍刚,然后移至房门前,且将门打开,对在门外看守的两名大汉道:「你们下去休息吧!」随即又关上房门。
「是,堡主。]
看来,冶青峰是打算就此在房里留下了。
仇绍刚真的慌了,睁着惊恐双眸退至墙角去。
冶青峰回过身,看见仇绍刚那怕自己怕得要命的模样:心里的感觉真不知该如何形容。
也许淇涓那丫头说对了,自己真是太过严峻了些,但打从爹娘相继去世后,冷家的重担便着实的落在自己身上,一个才十八岁的大孩子要管理这庞大的产业是何等的不容易,如果不是自己学会沉稳内敛,如何叫那数百名下人臣服?又如何在商场上与耶些善用心机的商家周旋?但久而久之,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总用一贯严冷的态度对待任何人,事实上自己比谁都清楚,胸口里的这颗心是火热、有喜怒哀乐的,就像三年前,自己在仇家枚场上看见一个大男孩被一条野狗追着跑,那模样教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同时也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接掌冷家事业的七年来,自己从没这么笑过!
七年没开怀笑过,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冷家的事业太庞大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把所有的精神贯注在事业上,对其他的事情是一丁点也分不了心,直到看见了那个大男孩,他的心便再也没有静过。
他喜欢那男孩,那种奇妙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只知道看见他的时候心是扑扑跳的,男孩的俊秀脸庞更如刻划般的印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不去。
他开始惶恐、不安。那男孩居然挑起自己心中莫名的情愫?难道——自己有——断袖之癖?!
喔!不!不可能,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有那种见不得人的怪癖,可是,自己明明喜欢上那男孩呀!
为了杜绝自己再胡思乱想,他从此不再踏入仇家牧场,直到昨天,那突来的恐惧与不安激发了抑伏在内心三年的感情,凭着一股莫名的冲动,策马前往仇家牧场,不料在途中目睹那有一张俏脸的男孩自马上摔下,当时,他的感觉是心痛,好像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是自己似的。
他终于明白自己突来的恐惧与不安所为何来?
自己和那男孩是心有灵犀的!
那种强烈的感觉使他再也管不了自己对那男孩,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对待,他只知道,从今以后要好好地照顾他——一辈子。
一辈子?自己居然自私的想把他留在身边——一辈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仇绍刚恐慌的颤着唇。
冶青峰凝视他片刻,声音中夹带著一丝无奈,表情却仍生硬。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也没有理由对你怎么样,请相信,既然我救了你就不会伤害你。」
「既然这样,请你离开我房间。」
「你的房间?]冷青峰牵唇一笑,脸部的线条柔和不少,「我想你搞错了,这里是卧虎堡,这是[我]的房间。」
仇绍刚尴尬的涨起脸,「我不管这是谁的房间,总之我不要跟你睡。」
冷青峰索性将双臂交叉于胸,若有所思的注视他片刻,「淇涓那牙头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欲言又止,真怕说出来会立刻被剁成肉酱。
「你不用怕,尽管说,我保证不会伤你一分一毫。」
仇绍刚回视他半晌。他相信冷青峰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相信。
「冶姑娘说……说……]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你有断袖之癖!]见他睁大双眸即嚷道:「你说过不会伤害我的,你要说话算话啊!」
不料,冷青峰仰头哈哈大笑,「我有断袖之癖?那丫头说我有断袖之癖?你相信?]
仇绍刚涨红了脸,尴尬得想找地洞钻进去,扬着下巴避开他的目光吃吃地道:[我……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那是你妹妹说的,又……不是我。]
冷青蜂的内心其实一片酸涩。没想到淇涓也认为自己有断袖之癖,这么说,自己的感觉并非无由来的。
他故作愠怒以掩饰心中的不安,「淇涓那丫头就爱胡说八道,前阵子福伯皮肤发炎却被她说成得了见不得人的病症,害得福伯羞愧得一个月不敢出门,现在她居然说到我头上来了?好啊!臭丫头,这次看我怎么修理你?]作状的旋身,准备去找那丫头算帐。
「冷大哥。」仇绍刚疾疾的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你别怪罪冷姑娘,其实冷姑娘不过是猜想,我——」垂下眼睑,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既然是误会,过去就算了,不过今后别再信那丫头胡扯了。冷青峰拍了下仇绍刚的肩,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知道啦!」抬起明眸,抿唇一笑。
好一对明亮灿眸,那唇——哦!天!自己居然有股想亲吻他的冲动!不!甩了下头,急忙丢下一句,「早点睡。]便没命似的落荒而逃。
「冷大哥]仇绍刚追至门口,莫名其妙的抓抓脑袋,轻轻合上房门折回床上去。
冶青峰奔出房间后,便笔直的冲向井边,打起一桶桶的冷水朝自个儿头上浇,直到筋疲力竭为止。
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狼狈的退靠在一颗松树的树干上,仰头望著天空上的点点繁星,体内的情绪乱得有如一团杂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二十八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这般的脆弱、惶恐、无助。
那小子到底有什么魅力,居然勾走了他的心魂,把他平静的心湖搞得如汹涛大海,把他一向清醒沉稳的头脑搅得杂乱无章?慌了!乱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那小子。
爱——他的心跳比平常至少快了一倍。自己居然承认「爱」上了那小子,这岂不承认自己真的有——断袖之癖?
他握拳反身,使劲全身的力气朝树干上猛捶,不管皮破血流仍不肯休手。他恨自己这些年来太专注于事业,才会在不知不觉中染上这种令祖上蒙羞的怪癖,如果爹娘地下有知,不知道——
「大哥?你在干什么呀?」
冷淇涓本来是要去上茅厕的,路过井边看见这一幕,不敢置信的睁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反常反常反常,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实在太反常了。大哥这违反常态的举动实在太古怪,难道,一向精明干练、处变不惊的大哥被什么事给困扰着?如果真是这样,那此事必定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