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子蛟……我相信你。」说是这么说,她整个人却埋在他怀中,因为极度的不安而哭泣着。
口中不断说着安抚的话语,子蛟心中也是焦急得如锅中蚂蚁,好不容易终于盼到了大夫,可是才一见到躺在床上宝坊的样子,大夫便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请了出去,只剩下宝坊的贴身丫发。
原本子蛟坚持要留下来,可是张大夫却神秘兮兮地一笑说:「未来姑爷的心情老夫很清楚,不过这桩事你在场不方便,你就在外头等等吧。」
好不容易,盼到大夫打开房门走出来,都已过了一个时辰,眼看天色已暗。
「张大夫怎么样?宝小姐没事吧!」子蛟冲着他问道。
「呵呵呵,少当家无须担心,小姐流血的事以后还会有的,这只是头一回而已。说来这也是喜事一桩,没有流这么一次血就糟糕了。」年事已高的名大夫,捻捻胡须笑吟吟地说。
「张大夫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姐是初潮来了而已。」
「初……」领悟到那代表什么,子蛟苍白的面孔浮现些许的红晕。
「打从今儿个起,小姐就是真真正正的女人家,能生养孩子了,我也已经跟小姐说明了一切,现在她已经不惊慌,只是非常害躁,还窝在被窝里头不肯动呢。月事的这段期间呢,尽量不要到处乱跑,我开一点补药,等小姐月事结束的时候煮给她喝,清清秽物,就不会每回痛得要命了。」
「是。」
子蛟点头,顺便吩咐宝坊的贴身丫发跟着张大夫去领药,并送大夫离去,也不忘派人去通知老爷与夫人这件事。
「宝儿,是我子蛟,我要进去喽。」最后当众人都离去后,他才捧着一碗大夫交代要煮给她喝的红姜汤,敲敲门说。
「……」
无视房内没有半点回音,子蛟仍然把门推开。「我进来了。宝儿。」
床上的帷帐内,可以很明白地看到一陀用棉被裹住、宛如茧蛹般的不明物体,子蛟想也知道,宝儿不可能会乖乖地面对自己,于是先把姜汤搁放在桌上,自己走向床铺。
「我还一直认定妳全身上下找不到一根名为『害羞」的骨头,想不到还真的有呢,宝坊。怎么了?为了这点事就羞于见人,一点都不像是妳的作风。还是说初潮来了,终于妳也知道改邪归正,从今尔后愿意乖乖学作大家闺秀了?」
中了他的激将法,霍地掀开棉被,露出胀得通红的小脸,火冒三丈的苏宝坊大叫着:「滚开、滚开,此时此刻,全天下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
子蛟睨着她,面带微笑地说:「被自己的未来夫君知道自已长大成人,是这么需要害躁的事吗?但我却很庆幸,妳终于也成为『女人』了,小宝儿。」
「你、你……不要脸……这种事不要一直挂在嘴上。」她噙泪的脸蛋上满是羞愤与恨不能挖个洞钻下去的耻辱。
从未曾见过她如此可爱表情的子蛟,霎时笑开了。
「有什么好笑的!」
「没,只是觉得宝儿好生可爱罢了。」
她张大嘴巴,胸口上上下下的起伏着,却吐不出半句话,平时的牙尖嘴利消失无踪,脑筋慌乱而不知该怎么挽回颓势。
见她难得失态,反而勾起他更想作弄她的心,于是子蛟靠得更近说:「对了,为祝贺妳的成长,有样东西要送妳。」
「我……才不要。」嘴巴上是这么说,但她一听到「送礼」两字,黑黝黝的大眼睛就不由得一亮。
子蛟挑起了她的下巴。「这是不能退的礼,妳非收下不可。」
「啊!」
然后便趁着她还没有机会开口拒绝前,他低下头以自己的双唇轻柔地封住了她的双唇,红蔷色的唇带着处子的清香与柔软,他细细地品尝着这初次的滋味,子蛟从容不迫地夺走了她双唇的清白,将她领入成人世界的门扉。
记忆犹新的吻,子蛟永远不会忘记它,以及那之后她羞涩而惊讶的表情,气嘟嘟鼓起的双颊和现在一样,都染着淡淡的霞彩,引人遐思。
也就是那一回,宝坊知道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捧着热茶,他吹吹气,优雅地将茶送到唇边。
「好了,你茶也喝了,后台也看了,没事就可以快滚了。」宝坊双手插腰,极度不悦地瞪着这个厚脸皮的无耻之徒。
可是子蛟不动如山地稳居在座椅上,他再次环视着这充当后台的狭小空间,里面好几双好奇的眼睛也看着他和宝坊。看得出来这戏班似乎非常小,除了宝坊和方才在台上的两人外,台下也只有两、三名成员,就再也见不到其它人了。
这样的小小戏班子,有什么原因能吸引宝坊为了它而离家出走?
「宝儿,对我们的救命恩人这么说话,未免有些失礼吧?」阿金小声地在宝坊耳边说着。
「没关系,这种人要是不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他就会打蛇随棍上,越来越放肆,最后把咱们吃得死死的。」她忿忿地瞪着于子蛟说。
「听宝姑娘这口吻,妳和他很熟?」「小不点」锦锦最是好奇,也最不怕死,他大胆地问道。
「谁和他……」企图强辩的宝坊那不擅长说谎的脸上,早就不打自招地红了。
「戏在台上演就够多了,不是吗?宝小姐。在台下就停止作戏,作作自己如何?」子蛟看准时机,开口说。「既然妳不打算告诉在场的人我是谁,我也只有自我介绍了。敝姓于,诸位,多谢你们关照我家宝小姐,我是她家中的人,这次是来带宝小姐回苏家去的,请原谅她无法再继续留在这个戏班里了。」
「于子蛟!谁准你胡言乱语、自作主张,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我要跟你回去!」
「准许?」子蛟挑了挑眉。「我认为凭我俩的关系,即使不需要『准许」,我也有这个权利与义务,将妳带回去。还是说,妳要同我商量,好好地把妳离家出走的原因一五一十地道来,我再看看能否容许妳继续在外流浪。」
「阿金、阿金!」站在一旁观战的锦锦已经忍不住兴奋地叫着说。「好精彩啊,想不到世上还是有人能制得住凶婆娘宝姐儿的!你说、你说,到底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啊?」
「嘘!」阿金尴尬地将锦锦带开。「你说得太大声了,宝儿会生气的。」
可惜这句话已经太迟了,宝坊狠狠地回头瞪着锦锦,暗示着「等会儿再好好地料理你」,紧接着冲着子蛟说:「将你的耳朵洗干净,听好了,于子蛟。我苏宝坊绝对不回去,管你以为自己有什么权利,那都不干我的事,要不你就一路五花大绑地将我拎回去,不然我绝不会乖乖跟你回去,明白没!」
「妳有不可回去的理由?」子蛟气定神闲地一问,彷佛她的顽强在他眼中不成问题。
「有啊!」宝坊呵呵地冷笑。「因为你在苏家,所以我不想回去,哪怕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回去。不过你要是无论如何都要我回去,可以,除非你发誓绝不奉我爹爹的命,跟我成亲——简单说就是让我休了你,废了你我的婚约,你从苏家安静地消失,那么我就回去。」
「阿金!听到了没,婚约耶!原来天底下有这么勇敢的人,敢和宝姑娘订下婚约呢!喂,我说这位体面的俊爷儿,快些点头啊,这桩买卖你稳嬴不输的,能在娶宝姑娘前逃离这个活地狱,有啥不好啊?」锦锦搧风点火地说。
宝坊再次横了锦锦一白眼,哼地说:「随便怎么说都行了,总之,我给的条件就这一个,要不要随便你。」
于子蛟默默地起身,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只有眼底一抹阴鸶的云彩反映出他内心的波涛。
「了解了?很好,快点回去吧。」挥挥手!宝坊得意地说道。
但他突然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宝坊大吃一惊,企图挣脱,可惜力不如人的她无论怎么甩都甩脱不开来。
「妳任性的话我听得太多,但这次是我听过的事情里,最荒唐的一桩了。既然妳非得要我诉诸武力,那么我也只好将妳五花大绑地绑回去了。」子蛟淡淡地说。
「反正沿途上成为众人笑柄的,绝不是我。」
「放手!可恶的死饺子,你想作什么!」
宝坊想都想不到他竟会真祭出杀手钢,过去他未曾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无论她有多么无理取闹,他总是谨守「入赘夫君」的分野,不至于对她行使强硬作风……为什么现在却不一样了?
「事情就是如此,恕我们失陪了。」轻松地将宝坊扛在一边肩上,于子蛟行有余力地向戏班里的人告辞。
完了,自己要是就这么被捉回苏家,等着她的就是「被入赘的夫君」拋弃的悲惨下场,她得要永远承受众人怜悯的目光,度过抬不起头来的一生——她不要,她苏宝坊才不要落得那般凄惨!
她宁可被人嘲笑为恶婆娘、母夜叉、女霸王,也不要被视为可怜虫。
「慢着!」就在于子蛟要跨出门槛时,来自她可爱的伙伴,一声宛如天籁的救命呼唤,及时降临。
第三章
向来话不多的银雪说出「慢着」两字,而快她一步行动的则是珠樱,她挺身挡在门口,截断子蛟的去路。
阿金缓步地走上前,悠悠地补上一句:「于公子,请你留步。我们『天下第一红』虽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但是彼此相互扶持,像真正的家人般甘苦与共地走过来,每一位成员都是彼此的兄弟姊妹,不能让你说带走就带走我们的伙伴,而且还是强行带走。」
子蛟扛着宝坊,回头一望,就连方才笑嘻嘻看热闹的小男孩,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随时会为了宝坊而冲向他拚命。
「如果今日是宝儿自愿跟你走,想要离开戏班,我们无权阻止,可是很明显地宝坊不是出于自愿的……」阿金停顿了一下,温文而有礼地说。「还是请你把人留下吧。」
「听见没,快把我放下来,臭饺子。」老天爷终究是站在她这边的,宝坊喜出望外地大叫着。
梭巡过在场的每个人,子蛟眉尾一扬地说:「我要是拒绝呢?」
阿金苦笑着。「那会令我们非常困扰。一个游走大江南北的戏班子,是经不起多惹风波的,尤其事情闹大后,势必得离开这小村子。可是为了保护同伴,我们似乎也没多少选择,不是吗?」
乍看下不具任何威胁性的斯文男子,握起了一管精致玉笛,子蛟光瞧他的手势也知道他是名棘手的人物。
泛泛之辈喜欢拿着刀剑炫耀而不堪一击,再厉害一点的高手则周身透着杀气吓退敌人,可是真正莫测高深的人往往是不露任何踪迹,除非是拥有相当眼力的人,否则一般人是看不出他的道行。
看来这个小小的戏班并非他当初所想象的单纯,说不定意外地还是个卧虎藏龙之处。其它几名成员,也看得出来或多或少都会点拳脚功夫,虽然子蛟不认为自己会输,就算一挡十,他也有自信能全身而退地离开这儿,不过……
他不喜欢无意义的伤害与杀戮,这有违他行事作风。
一日他出手,为求取胜利,将无法避免伤害无辜,这些人再怎么说都是为了保护宝坊而站在她那边,他又怎么能忽视这一点,罔顾黑白是非,径自伤害宝儿的朋友呢?
子蛟一个抬手,将宝坊从自己肩头卸下。
「算你聪明,臭饺子,否则等我回家绝不会放过你!」宝坊狼狈的整理着乱发,明明很高兴逃过这一劫,偏偏嘴巴上不忘逞强。
「……这戏班里的头儿是谁?」此路不通,另谋他途,子蛟理所当然地问。
「你问这要干什么,臭饺子。」宝坊警觉地竖起双耳。
「呃,我们没什么头儿啊,大家都是戏班的一份子,况且……」锦锦一一指着每个人说。「仔细瞧瞧,这里面谁也不像是能听他人使唤的人吧?」
子蛟想想也是,他就很难想象宝坊会乖乖受他人指挥。
「伤脑筋,本想同头儿商量——那在下只好开门见山地说了,假使宝坊不能跟我走,我就必须留在她身边,保护她远离一切危险,直到她想回苏家为止。也就是说,我要留在这儿。」
「什么?不行、不行!」宝坊第一个跳起来反对。「谁要你跟着来,快点滚回去。」
「妳留下,我就留下。妳走,我跟着走。」子蛟没得商量地说。「我奉了老爷的命令,必须将妳带回苏家,没有达成这任务前我是不会离去的。」
「满口老爷老爷的,你既然那么听我爹爹的话,干脆嫁给我爹爹,不用娶我了。」宝坊就是气他在爹爹面前百依百顺的态度,转过身来对她却是冷漠如冰,当所有人争相巴结她的时候,只有他站得远远地,不愿靠近她。
「哈哈哈,宝姑娘真傻,就连我小锦锦也知道,男人不能嫁给男人,他又怎么能嫁给妳爹呢?哈哈哈!」
「少啰唆,锦锦你给我闭嘴!」
「喝,这下子迁怒到我头上来啦?」锦锦眨眨大眼睛说。「我可赞成让于公子加入我们,别的不说,我相信只要他在,像今天那样的大骚动也很快就能被摆平,那些专门调戏咱们的恶棍,就不会轻易找咱们麻烦了。」
甚至阿金也接着点着头说:「戏班里缺人缺得紧,能再多个人当然是好。」
「喂,你们想要引狼入室啊!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他——他会将戏班搞垮的,不能轻易相信他!你们会后悔的!」眼看着情势逐渐对自己不利,宝坊口不择言地说道。
开啥玩笑?她就是为了远离他才跷家,现在他要是跟了过来,自己跷家的意义何在?千错万错都是这个死饺子的错,她离开他是为了他好,他最想要的似锦前程正在等着他,他不去好好追求他的荣华富贵,追着她这个会为他带来灾难的煞星作什么!
苏家的家产对他而言,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让他如此恋恋不忘?要是告诉他卦象上显示了什么,他就会知道自己正愚蠢地浪费时间与功夫,在一桩不值得他如此牺牲的事情上。
忍住想把自己卜卦结果告诉他的冲动,这是宝坊最后的小小自尊,她不要被于子蛟当成扫把星、楣女,然后落得「弃妇」的下场。她会逼得于子蛟自已知难而退,由她来拋弃他。
「珠樱,妳也讨厌班子里多了个碍眼的家伙吧?」寻求着伙伴们的支持,宝坊拉着和自己最要好的姊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