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坏事才怪!」邵如星嘴一撇,「皇上没事做什麽邀我进宫用膳?而且,你当初告诉我的时候脸色就怪怪的……肯定是皇上喜欢我!想藉用膳为由,要我嫁给他,对不对?」
小女儿精准的猜测教邵通吃惊,「这、这事儿妳怎麽可能知……」
「哦~~我果然没猜错,皇上要见我的事,你没告诉我全部的实情!你是不是要瞒著我,早早把我嫁入皇宫?你好过份!你不疼我了,竟然要把我丢进皇宫里!」邵如星苦著脸控诉。
「不是的!我怎麽舍得妳进宫?」
瞧爹爹急的!邵如星在郝无敌的背後偷笑。
邵通怎麽也想不到小女儿鬼灵精怪「猜测」到的,其实都是大女儿告诉她的。
如星小姐要嫁给皇帝?郝无敌不知怎的,觉得心口凉飕飕,他忍不住转头凝视邵如星。
此时,邵如星正和父亲对望。
「星儿,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要离家出走。」
「就为了不肯进宫见皇上,妳就要离家出走?」
「对。」
「胡闹!有我陪著妳去见皇上,若是皇上当真开口提亲了,我会替妳挡下的。」
「我才不相信,没有人比皇上还大了,他一开口,谁敢不听从?」
「别闹了,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邵如星固执的对父亲摇头,小手寻求依靠地扯住前方男孩的衣服。
她的揪扯令郝无敌浑身一震,挺起了胸膛,看著这时正指挥著坐骑的中年男人朝他们两个人靠进。
他不知道骑马的男人和邵如星小姐是什关系,她为何不像刚刚对其他人般要他退开?郝无敌的脑袋轰隆乱转……若是她被他们带走了,他就再无见到她的机会了!
思及此,他不知哪儿冒上来的胆子!竟冲著邵通咆哮!
「啊——」
「嘶嘶嘶……」
突然的吼声令邵通的马匹受到惊吓,其馀的马也感染到不安,全都躁动起来。
在众人纷纷安抚所乘马匹的当儿,郝无敌乘机抓住邵如星的胳臂,带她窜过这场骚动……
「如星小姐!」
「三小姐,别跑啊……」
郝无敌不管旁人的声音,只是拉著邵如星一直跑。
「你做什麽?喂……快放开我!」邵如星扭动手臂,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行为。
「妳不是不想被抓回去?」他回头喊道,仍是扯住佳人往前冲。
闻言,邵如星一愣。她瞧著郝无敌不怎麽灵活的手脚,甚至还因寒冷而瑟缩的背影……瞬间,她为他好努力想帮她逃脱的心意而感动……
她不再抗拒!任由他牵著她奔跑。
片刻,邵如星眼见一名宫中差役逼近他们,她灵机一动,「郝无敌,停一下。」就在他停下脚步时,她随即弯腰抓起地上的一团雪朝差役的坐骑用力丢去。
「嘶——」马儿被雪块击中脸,惊得前蹄高举,而坐在马背上的差使则慌忙抓紧缰绳,以防坠落……
邵如星见机不可失,快速奔到受惊的马匹旁边,强将差使拉下马。
杵在原地喘气的郝无敌张口结舌地望著差使摔在地上,换邵如星动作敏捷的跳上马鞍。
「快上来!」控制好马匹的邵如星奔向郝无敌朝他大喊。
郝无敌依言抓住她伸出的手,被她往上一提,姿势难看的挂在马屁股上。
「三小姐,停下来……」
郝无敌忍下肚子被奔驰的马儿震得难受的感觉,一面望向更多追上来的人马,一面著急著马匹的速度不够快,在行经岔路的当儿,他对她喊道:「往左边,那里面有小巷子。」
邵如星二话不说,随即照他所说的令马转向……
邵通一行人追著邵如星转进小巷里,引起不小的骚动。
「做什麽啊!来了这麽多马……哇啊!」
众多马蹄奔过,立时撞翻家家户户摆於门前的器皿,还扰得巷内住户连声抱怨。
一阵追逐後,宫中差使见邵如星转入右边的巷子里,众人立刻转向,又随之往左——
才一眨眼,他们却惊见狂奔马儿的背上不知何时已然没了人影!
「如星小姐不见了!」
「三小姐!」
皇宫差使和将军府仆役的喊声回荡在巷子里。
小丫头!逃跑的速度倒挺快的。跟在宫中差使背後的邵通不由得嘴角轻扬。他看著无主的马逐渐慢下来,又看向众人跳下马,在巷道边堆满杂物的地方东翻西找……
一会儿,他出声道:「好啦!别再翻了,星儿该是已经溜掉了,你们快把人家摆在门口的东西归回原处。」
「是,老爷。」将军府的仆役应声。
同一时刻,躲在墙角空鸡笼里的郝无敌和邵如星屏自心以待,就怕仍在翻东搜西的皇宫差役下一个掀开的就是他们头顶的厚布。
「如星小姐应该还在附近……你们往东边找,你们,到那里找一找。」
众马匹随著差役的声音渐渐远离……
直到安静无声了,躲藏的两人这才敢从鸡笼堆里挣脱出来。
「呼……」闷在满是鸡臭味的竹笼里的邵如星终於能再呼吸到新鲜空气。她连忙拍去黏在身上的鸡毛,边瞥著一身脏污的郝无敌。「我的妈呀!你好臭喔!」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郝无敌失笑道:「妳也同我一样臭!」
两个受鸡味儿洗礼的臭人互相揶揄的同时,竟看见几户人家瞪了他们几眼,掩鼻关门,不禁同声大笑。
「哈……你有没有瞧见那大婶的表情?这下子,铁定没人敢接近我们了。」邵如星笑得肚子都疼了。
郝无敌第一次见到她的笑脸,那灿烂可爱的笑靥,同他在河边的初吻一样,都教他心头狂跳,整个人乱糟糟的没了方向……
邵如星的笑声,在郝无敌温柔地为她除去沾在发上的鸡毛时顿止,他对她明显的情意教她不由得小脸泛红。
可当她直视被她打得脸肿、眼睛瘀青的滑稽脸庞,又忍不住笑出声。「喂!我刚才打你、骂你,对你那麽坏,为什麽你还要帮我逃跑?」
在爹斥责她时,郝无敌竟护在她的面前,连刚才,也多亏他熟悉这里的环境,要她弃马躲在鸡笼里,才能逃过宫里差役的搜寻……
她凝视高她半个头的害羞男孩,对初见他讨厌的印象也改变了不少。
郝无敌很不习惯邵如星一改先前对他的厌恶,笑嘻嘻的瞅著他,「我……我不知道……」他结巴出声!在喜欢的女孩儿面前,他满脸燥热,手足无措!
垂拱设宴
春梦
梨花云绕锦香亭,蝴蝶春融软玉屏,
花外鸟啼三四声。
梦初惊,一半儿昏迷一半儿醒。
——一半儿八首·查德卿
垂拱殿
宽敞华美的殿堂内,立了一张长形桌。
长形桌上,摆满各式御赐美味佳肴,香浓醇酒……
邵通一脸忧虑地看著眼前的盛宴,还不时偷瞄坐在他身边的小女儿。不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对劲了,竟然在他决定和差役们一起进宫觐见皇上,向皇上陪罪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爹,我们先回家去,你等我梳洗好、换了衣裳之後,再一同去赴皇上的晚宴。」
他的小女儿一看见他!便对他这麽说,但是他却满脑子的疑问,「星儿……妳不离家出走了?妳怎的突然改变想法?」
「没办法啊!我怕不去见皇上,皇上会怪罪爹,也许连娘、月姊姊、武哥哥……我们全家上上下下都怪罪上了,那还得了?而且,爹爹也说了会陪著我,若是皇上真要开口说些什麽,也会替我挡下的,不是吗?」
「呵……是啊!亏妳还有一番孝心。」邵通摸著胡子,对小女儿的回答感到窝心,但是却对紧张不安的呆站在他旁边的男孩甚为不解。
「妳回家就好了,做什麽还带个人来?」就在女儿拉著丫环进房换装之际,邵通不明白的问。
「他是我在州桥上新认识的朋友,他的名字叫做郝无敌。」邵如星的声音从闺房里飘出来。「反正是请吃饭嘛!我想,皇上应该不会介意我多带一位朋友赴宴吧?」
当邵通忧虑著女儿的胆大妄为时,邵如星也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眼前的盛宴,想起之前她和郝无敌的对话——
「妳逃了……那麽,妳爹和这麽多来找妳的人,一定很难跟皇上交差吧?」
在小巷里,因为郝无敌无心的一句话,邵如星才猛然考虑到——对啊!她只顾著自己,都没想过就这样拒绝了皇上的邀宴,皇上会怎麽想呢!
邵如星很相信姊姊的预测,她不想赴圣上的「鸿门宴」,却也不想家人因为她而受累……
「都怪我自己大嘴巴,做什麽多嘴去给皇上加油鼓励……唉!真希望自己能立刻变丑,让皇上一见就退避三舍,从此不再对我感兴趣。」邵如星大叹一口气,在逃家和回家之间!犹豫不决。
「妳想立刻变丑?这倒不难做到……」
郝无敌轻声的回应,立时引起邵如星的兴趣,「哦?要怎麽做才能让我立刻变丑……」
邵如星拉回思绪,就是因为郝无敌当时讲出的那个办法,才让她登时想到一个吓退皇帝的妙计
菜盘子已是摆满一桌了,皇帝仍然命令奴才端上一小碟、一小碟色泽诱人的糕点。
郝无敌呆愣盯著许多他从没见过的山珍海味,不禁口水直流。
不久之前,他才狼狈的让邵如星救上岸,还意外得到她的一个吻,然後他就胡里胡涂地丢下胭脂摊位,跟著她一起躲避追兵……这一连串的奇遇,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竟又跟他讲,那责骂她的中年男人是她爹,而且最後还要他跟著她回家,同她和她的将军父亲一块儿进入皇城!
皇宫的摆设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壮丽气势,又令他吓到不能言语……
能够同高贵可爱的邵如星小姐认识、说上话、得进宫城里,已经够惊讶了,更惊吓的是——他这卑微平凡的卖胭脂小贩,竟能坐在将军父女的身边,一起享用皇帝御赐的佳肴!
大宋的皇帝耶!郝无敌只敢偷窥一眼坐在他斜前方、微胖而面目慈善的长须长者……天底下,有多少百姓,甚至是当官的,无不幻想著能瞧上一眼真宗皇帝。他前世是修了什麽福气?现下,得与天子同坐一桌。
郝无敌紧张的吞咽口水,几乎要被骤然落到他身上的幸运给压得停了呼吸。
长桌上,热腾腾的菜肴散出阵阵的香味……
坐在同一排的郝无敌、邵如星、邵通各自注视面前的饭菜,想著心事。
「嗯……这鱼翅还不错。」今晚宴客的主人真宗皇帝倒是一反平日的挑嘴,在爱妾柳贵妃的服侍之下,挑三拣四的吃了几口菜。
「爱卿,怎麽不吃啊?是不满意菜色?」
邵通被皇上点名问到,立刻恭敬的作揖回话,「不是的!这菜太多、太丰盛,微臣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那就先吃鱼翅吧!」真宗命宫女将菜肴端到邵通的面前。「你是朕最倚重的武将!平日要替朕分忧的事务烦多。朕除了找你上文德殿商议边防军备,很少这般同你一块吃饭吧?所以,这会儿我们把国事搁一边,畅快地享受美食,你也别这麽拘束,动筷啊!」
「是,谢皇上赐宴。」在真宗的催促下,邵通赶忙端起碗筷。
他不由得瞥向邵如星和坐她旁边的郝无敌,同时!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观士音菩萨,但愿他的小女儿能够安然吃完这顿饭,别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弄出什麽花样才好!
正当邵通担心自己的女儿时,邵如星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她偷瞟穿得人模人样,却神色惶恐的郝无敌,悄声笑说:「郝无敌,你从进了城门到现在就一直在发抖,是不是我给你换穿的衣服不够暖和呀?」
「不……不是……我不是冷……是紧张……」郝无敌小声回答。他想跟著邵如星父女般的拿起碗筷,但是紧抓住大腿的双手实在是抖得厉害,他根本不敢将手抬到桌面上。
虽然桌上的每一道菜他都想吃到不自觉的口水直冒……可是,看见他面前坐的都是些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就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这里是宫殿,是皇帝、文武官员和贵族们才能来的地方,今日他能来此看上一眼,便已足够了。怎麽还能继续待在这里?郝无敌朝邵如星小声说道:「我……我的头开始晕了……我想离开这儿……」
或许是皇宫雄伟的气势造成他过大的压力!又或许是先前泡了河水,湿冷的身体还经过一番冷风吹,受了风寒,郝无敌渐渐的感觉头重脚轻,还好想打喷嚏。
邵如星笑看郝无敌禁不起大场面的窘样。「你还没吃饭呢!怎麽能走?」她睇著郝无敌,压低了声音,「皇帝的筵席,不吃白不吃。而且,你吃了这一顿,以後在你亲朋好友的面前,便可以大大的吹嘘一番。」
因为郝无敌的建议,才促成她想到等一下大有可为的计策呵!
相逢自是有缘。她兴致起了,便带他一游皇城,让他瞧瞧皇上、宫殿长得是什麽样子,好好的吃一顿御宴,然後让他装满毕生难忘的回忆离去,当作是他对她的热心的一份谢礼吧!
邵如星对郝无敌单纯的想法!看在真宗眼里,并不简单。
他和星丫头是什麽关系?她喜欢他吗?真宗打量著脸肿、眼瘀青、相貌普通的郝无敌,对两人的关系诸多揣测……
若不是看在邵如星的份上,他早令人撵走郝无敌。
再怎麽说,他乃一国之君,一介平民哪能与他同食同饮?他今次特别开了恩,让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和他吃饭,已经是够有度量的了,那穷苦小子不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他面前抢女人……哼!即使邵如星有十个、百个追求者!也敌不过他。
一想到此!真宗才放宽心,他看向邵如星,困惑她为何罩著面纱?「星丫头,我听宫女说,妳的肚子疼,现在呢?好一点了吗?要不要请太医来替妳看看?」
邵如星拢了拢面纱,刻意装成虚弱的嗓音,「不了……这已经是老毛病……我等一下就会好了……谢谢皇上关心。」
她装体弱,却好想笑。方才在进来垂拱殿的长廊上,她假装不舒服、闹肚子疼,让宫女扶她到小室里休息,然後又藉口需要安静而打发走宫女,趁著没人在时,便立刻撩起长裙,将绑在脚上郝无敌给她的东西,还有他画的示范图解都卸下!开始依样画葫芦……
在她满意的完成杰作後,再回到父亲的身边,随他一同进入殿堂时,她的头上便多了条绣著花草的遮面绫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