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盈月口不能喊,本能反应就是奋力挣扎,挥举另一手企图推拒他。
耶律鹰抓住就要挥到他脸上的小手,感到她颤抖的抵抗,同时,皱眉瞪视着自己身上所穿的貂祆沾上不少黑墨,刹那间,触发他对邵盈月的新旧帐。"你摆明要跟我作对?都是因为你破坏我的计划,害我被大王拿去军权,还罚一年的粮俸,看我倒楣,?你很乐是吧?
"小心!札勒述眼看邵盈月被主子推开,又撞上倒地的桌子,他赶紧扶持她。
耶律鹰怒气冲冲的转身走向椅子坐下。"元香,你起来。"他注视仍跪在地上的女人。"那件银貂暂时放着,你把这里清干净,我就原谅你。"
"元香遵命。"元香款款的起身,等着看那触怒主子的女人的下场。
同一时刻,气极了的邵盈月对上耶律鹰怒火冲天,她想都不想的,随手在地上摸到一件东西,便扔向她猜测他坐的位子。
"啊!札勒述同元香惊呼出声,看着邵盈月丢出的砚台恰恰落到主子的胸前。
瞪着砚台里的黑墨汁刷过胸膛,一路画到腰带为止……耶律鹰气得脸都绿了。"邵盈月?"他咆哮着,抓起砚台就往地上砸!"札勒述肥她带走,我不想再看到她!
盈月被摔地而碎的声响吓一跳。
"是……"札勒述瞥着已碎裂的砚台,暖用一声,"呃!郡王,请问……要带邵小姐到哪个房院?要几个侍女服侍她?"
"服侍她?哼!"在她惹火他,她还想要人服侍?"她是宋国人质,把她关到牢里去吧!啊。一不对,光关住她没多少作用,?还浪费粮食……就让她去熬鹰,住在驯鹰
房里。"
他只想扯掉邵盈月身上那教人气恼的倔强,要她向他屈服。
***
熬鹰,是驯鹰术其中的一招。意思是,初练新鹰,晚上也不让它安睡,依然如白天般的驯化,保能挫其野性。
如此一来,让仆役们不分白昼黑夜的磨练新鹰,使它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经过严格训练、逐渐学会驯服后,才能成为王公贵族捉捕射猎的得力助手。
邵盈月也才明白耶律鹰有多么可恶一一他要她住在鹰声嘈杂的屋里,本是三人三班制专职训一只鹰的工作,如今却要强加在她的身上。
"其实郡王对待身边的人一向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郡王这阵子真的是诸事不顾,又被贵族们讲坏话,再加上大王的处罚,而你又刚好惹到郡王,郡王当然会找你出气,邵小姐,请你多多体谅……过不了多久,郡王一定会收回成命,让你离开驯鹰房的。"札勒述干笑着,连自己都觉得现在讲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他带她走进驯鹰房,拍了拍墙角的矮墙,扶邵盈月坐下。
"瞅!"房里停在草人手臂上,被皮绳绑住脚的几只新鹰不断拍翅唤叫,恫吓来者。
邵盈月感到鸟儿凶猛,不由得缩紧身子。
房屋外,则有负责养鹰的男丁们挤在窗边,好奇的窥探邵盈月。
札勒述叫来鹰房的领班,要他驱走围观的人,然后在领班耳边交代几句,随即回到邵盈月的身旁。
"郡王要邵小姐到这里做工,我不能违令……但邵小姐不用担心,我已经私下吩咐驯厨房的领班,他会派给你受过训练的鹰,教你怎么照顾;还有,你累了、想睡的时候,就告诉领班,他会把他住的小室借给你休息,绝对不会有谁来打扰你。
"有空我也会过来看你,你生病还没完全好,要保重。晚些我把药汤和衣服拿来给你。"讲完,他把纸、笔和一小瓶墨汁放到她手上。
邵盈月两手握着熟悉的东西,那股身处异国的恐怖感才稍稍缓和些。
被耶律鹰挟持的这段日子,唯有札勒述不时给她的友善让她能好过些,她真心感谢他的帮助。"谢谢你,请你也帮我谢谢这里的领班。"她写着。
札勒述忍不住问:"我该走了,邵小姐,有没有想要什么?我带过来给你。"
邵盈月们头沉思,"我不要什么,我只想回家,你能让我走吗?"
札勒述一怔,他怜悯的瞅着她,"不能,除非郡王下令,你才可以离开。"
"耶律鹰已经平安回国,为何还要这样对我?他什么时候才会放我走?"邵盈月峨眉紧锁,转动着毛笔。
札勒述低头看字,讲来讲会就这么一句,"这个……我不知道。"
"如果耶律鹰要用我当作威胁的工具,杀我的弟弟,那他就是一个卑鄙小人,胜之不武!邵盈月振笔疾书。
字里行间,夹杂着她对耶律鹰的气愤,还有恐惧!
***
羊肉、牛肉、马奶酒瓢香……
三弦琴音扣人心弦,随着歌舞者高亢燎亮的歌声直达天际。
这盛大的女真部族宴会,是族长完颜海普为女儿淇棋的十八岁生日而办的。
"哈哈哈!尽情的吃、喝,今天大家不醉不归!完颜海普爽朗的朝族人高举酒杯,一口饮尽。
"祝福公主生日快乐,水远青春美丽。"
"谢谢大家……"完颜棋棋向祝贺她的众人道谢。
侍从替完颜海普斟满一杯酒,他又举杯,"来,女儿,拿起杯子。"他笑着身旁的棋棋,目光随即移到坐他斜对面的耶律鹰和理朵母子的身上。
"我们敬朵夫人、鹰儿一杯。但愿鹰儿喝下这杯酒,从此顺顺利利,别再碰上啥狗屁倒灶的倒楣事情。"
"谢谢海普叔叔。"今日前来女真聚落作客,耶律鹰尊敬的拿起盛酒的杯子。
他的父亲耶律席达在做北院大王时,便和完颜海普交好,两人如兄弟般。父亲在一次与宋军对战中不幸身亡后,完芮海普仍然关心着他和他娘的生活,更时常在做人处
事上提点他,就像父亲一样。
在饮酒前,耶律鹰转头看向娘亲,发现她面露难色,他立刻拿开她的酒杯,对完颜海普说道:"对不住,海普叔叔,我阿娘身体不好,只能吃些清淡的,这杯酒我代替阿娘喝。"
"好好,你有孝心,总惦记着你阿娘的健康。"完颜海普知道理朵有哮喘宿疾,所以不介意。看着耶律鹰连干两杯酒,他同女儿也欢快饮尽。
"棋琪,生日快乐,"耶律鹰直视笑吟吟的女孩儿,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巧锦盒递给她。"送你。"
"谢谢鹰哥哥。"完颜棋棋开心的接下礼物。
"棋棋,这是我送你的,生日快乐。"
"谢谢朵夫人。"完颜淇淇等不及的先打开锦盒,立刻瞧见盒?里躺了一对红如火焰的琥珀耳环,"哇-一好漂亮。"
她发出赞叹,又拆开理朵的礼物,是一件能配上耳环的红,金色交织成的丝绸衣裳,"我好喜欢!
耶律鹰眼睛看着完颜淇淇父女,耳中听着女真族欢乐的歌舞,可他的心却不在这里。
若是她,他要送她白玉,光洁滑润、晶莹美丽的白玉最适合她……这种怪异的念头教他吃惊,不知为何?这几天他脑子里总是浮出邵盈月纤美的倩影,要不去想她都困难!他忙抓回心思。
对她已经不闻不问七天了,他想着,那倔强的女人肯定待不了驯鹰房,正等他去饶恕她吧?嗯!是该去见她了,看到她,他定要狠狠的嘲笑她。
完颜海普见女儿老盯着耶律鹰,跟着他的笑容一块傻笑,忍不住张嘴逗她。女儿呀!你是喜欢新衣服,还是耳环呢?还是更喜欢送你耳环的人?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向他的家人说去,要他们赶紧来迎娶你。"
被父亲惹完颜淇淇得满脸羞红,"讨厌啦!阿爹怎么这样说?——"不好意思再面对心爱的男人,她弹跳起身,跑离宴席。
"哈哈哈……"女儿娇羞的反应让完颜海普更乐得开怀,他?瞥向耶律鹰。"鹰儿,你还坐着?还不快去把我女儿追回来?"
"嘎?"耶律鹰被宠亮的嗓门拉回神,刚刚都讲了些什么,他根本没听见。
"淇淇在害羞呢!你快去找她聊聊天。"
等到理朵提醒他,耶律鹰才随便应了一声离席。
完颜海普摸摸落腮胡,满意地望着准女婿渐远的背影,倾身询问仪态雍容的理朵。"朵夫人,我很喜欢鹰儿,我想让他和淇淇早日成婚吧!这件事你们的太后与大王也是同意的,他俩若能结为夫妻,女真族和契丹族又要增添一桩连姻美事而且定是一场大大的婚礼呀!不知你意下如何?"
"只要鹰儿与淇淇彼此喜欢,我什么都好。"理朵笑着回答。
***
耶律鹰没去找完颜棋棋,而是上了马,奔往自己的府第。
午后,王府驯鹰房的男仆们瞧见主子前来,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行礼迎接。
耶律鹰抬手示意大家继续工作,便由驯鹰房的领班陪同,一块到新鹰体想的房舍。
到了房门口向里面看,只见几只新鹰,没见到她的人影,耶?律鹰立刻问:"宋国人质呢?"
"她被分派照顾一只鹰,刚刚上工了。"领班回答。
"这几天人质有没有什么动作?她要求什么?"耶律鹰踏进充满鸟味、嘈杂的房舍四处观望。
领班跟着进房。"没有。她不吵不闹,也没要任何东西,而且,她似乎挺能调适自己,郡王,她真是勇敢,眼睛看不见还敢端食盆喂新鹰,别说看得见的女人,第一天来这里的男人都不一定有这种胆量面对鹰群。"
领班说起邵盈月,怎么语调里还带着佩服,"是吗?"
没听见邵盈月吃不消,耶律鹰颇不是滋昧,"这里没有被子,人质没睡在这里吗?"
领班愣住,突地他慌了,就怕主子注意到这件事上。"郡王!邵小姐身子柔弱,札勒述便要小人在小姐想睡的时候,把小人的房室让出来给她休息……不过这几天,小姐睡得很少,她大多在这房里靠着墙休息一会儿,该到她当班时,她就去上工了。"
耶律鹰回头瞪了领班一眼,"她现在人在哪里?
"在前面斜坡的树下。"领班惶恐的替主子指出方向,目送主子离开,他仍然不敢站起来。
午后的阳光斜照大地,"哗-一哗——"两声熟悉的哨音响起,耶律鹰忍不住喝斥坐骑停止,跳下马,走近斜坡,望见步出树荫的一抹纤瘦背影正举高半裹着皮革的左臂,另一手的手指放在嘴上,吹出生涩的哨音。
而陪伴在娇小身形旁边的竟是札勒述!
"对,就这样吹,两声代表鹰该回来,你很有进步。"札勒述专心的指导邵盈月驯鹰,见鹰听到不够清亮的哨声而迟疑的盘旋于天空,他便代她再吹哨,终于吸引飞鹰降落。"你的手臂伸直,让它飞过来停在你手上,给它奖赏。"
邵盈月依照札勒述讲的伸直胳膊,另一只手不忘拿稳盛了羊肠的木盆,等着给鹰吃。
当遭遇困难不要进逃避,要面对,去面对困难了,才有机会解决困难。
小时候,父亲教他们三兄妹习字读书、为人做事的道理时,她就记住这句话。后来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她便用父亲教给她的原则度过最恐惧的时期,也因为这句话,她开始试着不依赖旁人,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摸索,重新学习失明的生活。
现在,她被契丹蛮子抓住,同样的她得一个人去面对险境。她逃不掉、躲不过,她必须独自面对艰难,尽管她有多害怕,她都没得选择。
所以,当她被耶律鹰丢到驯鹰房里,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她必须了解眼睛看不见的一切,因为只有明了身处在什么环境里,她才能镇定心情。
她不去想坏的事,因为多想无益,徒增恐慌而已。她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学着苦中作乐。
在辽国的日子,她的一双手摸过好多东西,比如织花繁复的挂毯,比如汉化后而建立,却仍保存契丹部落装饰特色的主公府第,还有她从没接触过的养鹰术……这些新事物,许多是带兵打仗过的父亲及弟弟武阳提起过,有时是听来为她授课的老师描述的。
如今因为遭难,她竟然能亲身印证从前所学过的异族知识,甚至学会应用拇指、食指和嘴唇发出声音,更因为如此,她才体会到蛮子里有耶律鹰这样的大坏蛋,却也有札勒述这样友善的人。
这几天,她开始想一件事情,有没有可能她能劝服札勒述,给她离开辽国的机会?
"嗽!由天落下的悷声打断邵盈月思想。
她忙伸直臂膀,另一手端着木盆,有些害怕、有些好奇的等待猛禽停在她手上。
札勒述却惊见邵盈月看不见的危险一一应他哨声自天空俯冲而下的,不仅有受过训练的鹰,还有一只黑色大雕!
"小姐,快丢掉木盆子!"他脱口喊出。
邵盈月不懂札勒述为何叫喊?当她会意时,已经感受落在左臂上的鹰和抓住她右臂的大鸟,为着她来不及丢开的羊肠而开打!
"瞅!为了争食,两只猛禽以邵盈月的一双胳臂为战场,频频拍翅,怒目相向,激跳着不肯相让。
没戴护手皮革的右臂被四只铁勾子般的利鹰紧扣,连着衣袖刺进她细嫩皮肤里,这令邵盈月痛得倒抽一口气。
札勒述吓得赶紧打掉邵盈月手上的木盆,"托托,走开!他企图赶走黑雕,反而被它啄痛。
"托托快放开邵小姐——"札勒述急得从腰上抽出刀,想用刀鞘打走托托,却乍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耶律鹰先他一步,徒手握住托托的双翅!
耶律鹰对札勒述使眼神,要他去处理另一只鹰;他随即瞪向他一手养大的托托。
托托看到主人严厉的眼神,顿生畏怯,立刻松开爪子。
札勒述打走留在邵盈月左臂上的猛禽,一面看向被主人甩开的托托逃回天空!"郡……"
但主子射来的目光今札勒述咋舌,耶律鹰挥手要他走,他抱着不久后必受罚的忐忑,遵从主命离开。
邵盈月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有两只鸟在打架,然后她的右臂突起剧痛。就在她惊魂未定之际,突然觉得左手的皮套子被除去,右边衣袖也被拉高,她正被人检查着伤势。
忽地,她闻到酒味,似乎有沾了酒的布仔细在替她处理伤口,并替她撒上刀创药粉,再用东西裹住伤口,然后她带到树阴下休息。
邵盈月很感激札勒述的帮忙,她只手贴在胸口,点头对他笑着,还拉拉他的袖子,手指刚才驯鹰的地方。
不用言语,耶律鹰都看得出邵盈月想问"札勒述"先前发生什么事情。
札勒述这混帐!耶律鹰很不高兴邵盈月竟没对他露出过这般纯真可爱的笑靥。较日前清瘦苍白的容颜,没整理的长发技散在她穿的仆役衣服上,那两条白细的手臂一目了然的印着为了训练猛禽而造成的瘀青及啄痕;现下更多加四个新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