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欧远航借故留了下来,一个人面对着冰凉的世界,独坐在黑暗中,久久地望着她那张苍白的脸,真想冲过去,一把揪起她,吼掉她所有的沉寂,打掉她所有的绝望。他当然知道,她绝望了,彻彻底底在那一刹那的幸福中完全断绝了希望,她不知道是谁开的枪,她认为是他!她站在他们之间,就像真正面对两个世界决裂一样,她还是放不下,枪响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他们仅仅是风中的情缘,风起风落,打散的不仅是缘,更是生命,所以她选择了死亡!带着满足的微笑步入死神的领地,但谁也不知道,她内心有多么的凄苦,失去了希望,她就这样任由死亡一步步将她带离人世,直到永远不再有苦痛。
月光十分轻柔地照射到林云波脸上,细致的脸庞,生动的眉宇,长长的黑发披散在枕间,她看上去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而平静。面上有一点水光在月色下无声闪烁,由眼角一直到发际……
欧远航心中一动,站了起来,奔到床边,慢慢伸出手。有泪水的润湿在指间滑动,心中紧跟着一阵欣喜,她好像知道了什么,虽然她不醒人事,但潜意识中,她知道有人在她身边。黑暗中,欧远航简直无法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她终于要鼓起勇气,与伤病、绝望做斗争了,她一直都是那么的坚强!
“云波,你哭了!你知道流泪了,是不是他今晚来迟了,所以你伤心了,云波!”多么希望可以唤醒她,多么希望她可以马上张开双眼,看看这世界,尽管现在是黑夜,但明天,明天她一定会得到最美的阳光。
“叮当!”一声轻响,欧远航猛地转过身来。窗棂上又多了一串风铃,月光下也同样多了一个人,黑夜如墨,身影如风。
“是你!”
他没有回答,踏着月光径直走到床前,就跪在了床边,用双手执起林云波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喃喃低语着……
真的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欧远航没有再出声,一直凝望着他们,直看到双眼发热,想来,这一个星期的每一夜,他都如期地跪在她床前,乞求她醒来,让每串风铃日夜告诉她,他永远在她身边,这样的情缘,世上又有几个人可以拥有,云波,你知道吗?为什么你还不肯醒来……
猛地,各种仪器不断的发出刺耳的声音,血压在急剧升高,心脏出现不规则的频率,连她的呼吸也愈发紧促,滴管中的药水开始回升……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她要醒了,还是她要离开他们了?
跪在床前的他,用力地抓住林云波的手,深深的包在自己的双手中,低下头,嘴中连续不断的重复着同样的话。欧远航没听见,他在片刻的慌张后猛扑向床头的示警器,用力地压了下去,门外一片混乱……
医务人员们急冲冲地赶了进来,欧远航只得伸手去拉他,直至最后一刻,他才放开她的手,连欧远航都感觉到,他有多么用力,他有多么想拉回她的意识、她的生命!他们被隔离开来,只能透过冰冷的玻璃看向房内的一切,无声无息的。里面白色的人影在穿梭,各色的仪器闪着耀眼的光彩、炽热的灯光刺眼的明亮,机器在运转,人们在大呼小叫,外面的世界却一片死寂!许多人在她身边转动,围得水泄不通,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有隐约的一撮长发,披在枕边,孤独而毫无生气……
大约半小时后,所有的人都退出了房间,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平静,欧远航长长地嘘了口气,手心的冷汗让自己清晰的记得这一切,不过现在她没事了,或许马上就会有个医生笑着走过来,告诉他,她有希望了!所以他没有跟着身边那个随时像会冰山崩塌的男人一起冲进去,这喜悦的一刻应该由他来拥有,为了他为她所做的一切,窗户又有风吹进,几串风铃响起了夜色中最美的旋律……
一个医生踱着方步缓缓而来,欧远航认得,这是她的主治医生,于是微笑着迎了上去。男医生停在了他面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在他面上来回地打量,看得欧远航打心里往外犯毛,他要告诉他什么?为什么还不开口?
“嗯!”那医生清了清嗓子,低下了头:“欧先生……我想明天派人过来,把那几架仪器抬走,刚进来的病人急需要,你看……”
“为什么?”欧远航脸上的微笑化成了愤怒,这是什么意思,云波一直没有醒,她还需要治疗,她也是病人呀!
“别激动。”大夫一脸惋惜和无奈:“对不起!欧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
“你!……”有什么样的震惊在心头爆炸开来,尽力!换句话,他们是不是打算放弃了,就这样让一个生命从他们手中的现代化仪器中无声地流走!怎么能这样!欧远航猛地扑过去,赤着双眼,两手一把捏住他的双肩:“你再说一遍!”
“是……是她自己放弃的!”
“放弃!你知道吗?刚刚她还在哭,她的泪水还在我的手指上,你怎么能,说她放弃了,你们怎么这么不尽职!”
“先生,你该理智点!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和潜意识的放弃,她活不过一个月。也许那是她以她的方式向你们告别了,你还是……”他慢慢停下了话头,面前那个男人,已经靠在了玻璃窗上,空瞪着的双眼中写满骇人的血腥,他不得不及时咽下了那句“节哀顺变”。显然面前的人不够理智,但同样是生命,既便是别人的亲人,即便是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的痛楚、绝望,可事实是往往总让人痛惜,一个多么年轻、美好的生命,唉!他轻叹一声,独自离去。
欧远航红着双眼返身冲入了病房,一把揪起仍旧跪在床边的那个人,四目相对,后者眼中一片冰凉,没有半丝的生机,正是这个毫无生存意识的人,正是这个从另一世界来的入侵者,打乱了她所有的生活,摧毁了她所有的意志,他可以冷却她满腔热情,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熄灭她,如果命中注定成雾、成烟,又何必有当初的那场情缘!
刺骨椎心的疼痛由四面八方袭来,面前仿佛就是那个活生生冷藏她所有热情、希望的凶手。欧远航的铁拳如暴风雨般落向了他的全身。
“你知道吗?她本来可以好好活下去,可她却傻到为你放弃生命……”
……
“从小她就失去了很多,她疯狂,她不驯,但她真正渴望的还是一份真正的感情!”
……
“而你!你只会退缩,只会自私得像风一样藏躲,她用一切换来的却只是一个冷冻她灵魂的冷血动物!……”
“为什么你不还手,还手啊!”欧远航一拳重似一拳地落在他身上,一声比一声凄惨、悲愤地在他面前诉说,而他却只是节节后退,无视伤痛、无视辱骂……
轰!欧远航最后一拳击在了他的脸部,他仰面倒在了沙发上。
欧远航筋疲力尽地站在原地,喘着粗气,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她也知道流泪了!”声音低低的,掩饰不住的悲伤:“她在向我们告别,一个月,一个月……”
月色轻移到他的面上,嘴角迸裂,重拳下大量的鲜血映衬着一双寒冰的眼眸,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眼中甚至没有了任何人的影响,鲜血、苍白、冰冷,还有那周身上下逐渐凝结的杀机,使他整个看上去,就像只极度伤痛又极度哀怨、恐惧的野兽,也许此刻他就是狂风!一团悲怒、绝望的龙卷风!挟着可以摧毁一切的气势。他缓缓起身,步出房门,没有谁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也没有人敢询问,门外的黑暗迅速将他吞没。
林云波没有动,连呼吸也越发微弱,她真的可以无视这一切?欧远航不相信,但又不得不眼睁睁地看她一日比一日苍白,虚弱,或许她真的累了。从小,她就在不停地追逐她想要的,但她似乎总找错了方向最后终于放弃了一切,但只要她张开眼睛,她就可以拥有很多。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时日她变了很多,似乎在迷途中找回了回头的路,只是那个风使她丧失了所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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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黑暗笼罩着巨大的高楼,从李坤被捕后,他一直坐在这里,盘算着如何重新构建他破损的外表,也许下一刻便有人冲进来,但那些警察们总是需要时间去找证据,他还有足够的机会去喘息,毕竟这十多年来的江湖地位不全是拿枪拼回来的,其中也有他的计谋,最聪明的人往往是用脑的,不过到头来还是走错了一着,所以今天他还在等该来的人。
该来的人总会来。风起风停间,一种绝望充斥着整间房子。
“你来了!”夜色中响起他冷酷、无情的询问。
“来复仇?”
没有人回答……
“我刚刚处置了一个人,因为她没有完成应该完成的任务……”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直不出声的来人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们不再是朋友。”
“朋友?!”
“你教过我,但下次见面时我们会是敌人。”
“好。”他阴森森的笑脸在黑暗中闪烁,这样一把无锋的利剑,再厉害也挡不了外面的子弹,这里是不容许“敌人”活着走出去的。外面有枪声划破沉沉的夜幕,他轻晃着杯中透着幽光的液体,等待着。
有人慌张奔进来:“让他跑了!”
砰!手中的杯子迎面掷了过去,飞散了一地血红的液体,邪气、妖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冷冷的声音中第一次有了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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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有人来搬仪器,不能说他们残忍,只是他们相对要理智些,一个根本放弃生存机会的人,药物、仪器还有什么用?
房间里一下子空出了很多地方,只响着一些简单的机械声。一个月!一个月中的某一天,不论他们中的哪一台先停止工作,林云波就会无声无息地离去,甚至不带走一朵美丽的花。房间中永远都只是苍白。没有鲜花的清新,邵诚永远都记得,她对花粉过敏,永远都记得她悲愤着整张脸瞪着他……
欧远航站在他身边,此刻所有的时间概念都成了以天,以小时,以分秒来计算,不知道摸不着的生命之线会在哪一刻突然绷断。
“我要留下来。”欧远航平静地说道。她很孤独,却从来不说,其实她最需要有人来陪。
邵诚没有作声,从听到消息后一直没有作声过,两只手捏成铁拳,紧绷着背脊,她那么乖巧,躺在那儿,像个入眠的瓷娃娃一样安安静静,任谁也不会用死亡来打碎,到底是谁?是谁?她不能这样死得不明不白,他一定要揪出凶手,即使毫无头绪,也一定要抓住那个凶手。
门被邵诚“砰”的一声关上,除去悲痛,他简直马上就要冲到那人面前,活活勒死他。
“云波,你知道吗?”欧远航突然大叫出口,俯在她床边。只要她张开眼睛,她就可以拥有一切,即使其中没有了“风”的情缘,但她同样可以得到幸福,为什么她就会这样绝望……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失,欧远航一直留在林云波身边,可能奇迹永远都不再出现,但至少她可以不感到孤独、寂寞,有人陪着她面对一切。在心底还有一个小小的奢望,如果她真的可以睁开双眼,她看到的就不是苍白一片,她会知道还有人关心,还有爱他的人……
邵诚每次来都很匆忙,如果可以的话他的行动、声音可以掀掉医院的楼顶。“砰”的推开门,再站在房中间,大呼小叫一番,告诉欧远航一些外面的事情,若有医生、护士来警告他小声点,他就会骂得人家不知所措地愣在门口,然后自己又一挥手,甩门而出,来去匆匆,从来都不肯多看她一眼,但每一天,甚至深夜,他都会慌张地闯进来,然后长嘘口气,默默地退出去,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他很想陪她,很想仔细地看看她,但他可以大发雷霆,可以来去震天动地,就是没有那份多看她一眼的勇气,就怕这一眼会彻彻底底留下他一身的伤痛……两个男人以不同的方式来压抑着、守候着,等着那个彻底绝望的时刻!
秋天的风越来越寒,满日尽是枯黄的落叶,已经是深夜了,半个月就这样的飞逝了,两个男人越来越沉默,很多时候都相对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就象这个寒冷的阴沉午后,风由四面八方涌来,尽管窗户紧闭,可谁都感到有风、冰寒彻骨的冷风,窗棂上的风铃会无缘无故的轻响,惊破满房的沉寂。
两个男人对坐着,谁都感到了,但谁又都不开口。又是一阵轻脆、悦耳的撞击,很轻缓、柔和,像是来自遥远的呼唤……门,悄然无声的敞开,黑夜的他就立在门外。房内的两个人终于有了动作,齐身慢慢站起,很难相信面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目光转向林云波,满目寒光,就在那么一眼中融化,升腾成薄雾,移动脚步,到了她的床前,跪了下来,从薄被中摸出她冰冷的手,合在自己的双手中。
“我来了。”
身后有两个人的心都因这简单的三个字而发抖,他要做什么,四只眼睛紧紧地盯住了他。他突然由怀中摸出一只银色指环,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言语,就轻执起她柔软无力的手,坚定地套在了她的食指上,然后低下头,轻轻一吻。
邵诚再也忍不住了:“别碰她!”说话间便要冲过来,或许会把那只冰凉的银圈儿摘下,狠狠的踏在脚底,他没有权利这么做,在她为他放弃了生命后,他还有什么资格给她承诺!
一只手无声地扣住他紧捏成拳的铁腕,及时的阻止了他,邵诚愤怒地转回身。欧远航一脸平静。“让他做,这是她希望的!”
“可……”
一阵动静使两个男人又同时将目光对准了林云波的病床。
他揭开她身上白色的被子,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衣,紧紧裹起她瘦小的身躯,深深地拥在怀中。
她长长的发梢在他臂弯中划落娟美的长弧……
“你不能……”欧远航还没有说完,一支枪和一双利刃般冰冷眼眸堵住了两个人的嘴。
“别逼我。”他的话总是那么少,但却总带着说不出的冷凝和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