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过的,一个屋子里如果有了一个女人,会马上变得干净整洁,而且菜香四溢,还有谁说过想抓住男人,必须先抓他的胃。
显然林云波不是这两块料。几日来,她一直蜗居在这间海滨小屋,穿着他宽大的衬衣,蓬着头,赤着脚,过着她与世隔绝的生活,睡着被她揪成一团的床铺,一日三餐吃着她的罐头、饼干,唯一想做的便是逗他说话,逗他隐山隐水的浅笑,这屋虽小,但外面海天一色却极为广大,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常常使林云波忘却一切,虽然他依旧冷漠无言,但他看向她的目光却分外的柔和。
此刻林云波正很霸道地夺过他手中打开的罐头,而把自己手中的罐头原封未动的退了回去,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默默地接了过去:“没有谁跟你抢。”
“有,”林云波艰难地咽下了一口罐头中的肉:“就是我自己!”
一丝微笑成功的露在了他的嘴角,这几天,这项成功的训练,林云波自感满意。笑容会使他看起来不再冰冷得毫无生气。但他仍是一座冰塔,一把利刃,她不要他融化成水,不要握住刀柄,只要他的所有属于她,她甚至不必去询问、追究他的名、他的姓、他的职业,尽管有些她深为了解,不过她只愿将他看成一个人,一个足以让她安定,足以使她满腔烈火化为水,化为情的人,其余的还有什么重要的吗?
“你想出神了。”他把另一罐开好的罐头推到她面前:“这是你的晚餐。”
“你要出去?”林云波张大了双眼。他没有任何否定或肯定的表示。
“我想你也应该结束休假了。”
“下逐客令?”
他盯了她很久,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有什么地方可以拒绝你吗?”
这是他走出门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离开她三天前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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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诚没有勒死那些仍睡在梦乡、迷糊不醒的部下已算是客气的了。他们要保护的人居然在眼皮底下被人暗算了!这是什么世道!好容易在林云波楼下抓到个伤兵败将,找到条明线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问李坤的罪,却在自己突击审问了三天后,被人莫名其妙的暗杀了!叫他如何去向上司交待� �
“头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知道还用在这儿呆着!”邵诚一声吼了回去,为了这个案子,追踪了有几年了,牺牲了一个又一个,现在还有几个在本潭虎穴中呆着,动又不能动、退又不能退。这人是谁?为什么来去如风?为什么又帮上了李坤,难道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这该是个什么样的敌手?这场战争真越来越激烈了!“走!”
“去哪儿,头?”
“回去。”邵诚一把揪过问话的人:“报告你是写定了!”
“头儿,不能这样……”
邵诚推开他,大步流星向外走去,这件事倒可以了,可有个人却发了疯似的到处乱找个叫林云波的女人,甚至还报了人口失踪!为什么她就不能安份点,别让人担心!那样她会积下很多阴福的。
案件已经够令人心烦的,再加上这么个女人,天呐!怎么办!偏偏她又不肯锁上她那两只可爱的小脚,好像是不知道自己危险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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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三天,这个没有人迹的海滩上只剩下了林云波,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走的。在留下一个罐头后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起先认为最迟晚上便可以看到他,可那一夜除了愈演愈烈的海浪声,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连一颗星也没有。
林云波几乎要拆掉房子来点火,最终还是没有战胜黑暗。第—二天,海浪越来越大,巨大的海潮冲击着海滩,以至深夜,风雨不休,淹没了小屋,冲毁了木墙,林云波只有抱着木板退到了最高点。
又是一场来势不小的风暴,而此刻他呢?他去干什么了?一个林云波极力回避的现实,一个她不想要的恐惧始终在心中摇晃,回想着同一个风雨夜的伤痕、血迹……
他回来了,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了。任务有些麻烦,有的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雇主,使他不得不又一次臣服于金钱的交易,组织严格的不容抗拒,一踏进入,终身也逃脱不了这种残酷的游戏,除非有一天你死在了敌人的枪下,除非有一天你在被捕时死于自己同伴的枪下,这条路的尽头只有血腥的死亡。
每次总能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找到一丝纯净、一点安宁,而此刻或许正有个女人在他的小屋中等他,尽管很可能由于他没有做个大饼套在她脖子上,而把她饿跑了。
一种温馨的笑意又开始荡漾在内心,可是——眼前的一切足以摧毁他内心的希望与甜美,坍塌的小屋,凌乱的海滩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气息,她被风浪卷走了?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或许,她已经离开了,回到她的世界了,不会在这个交点上再出现,这儿只不过是她一时贪玩而误闯的禁地!
第一次思绪如此混乱,第一次这样方寸大乱,三天!难道三天就可以改变这么多?她的存在,她的誓言,自己只不过才离开这座城市三天!命运!自己还有什么好强求的,这种生活,你会在顷刻间失去所有,失去生命。你应该早知道,一个养伤、休憩的地方、一个奇妙的女孩,昙花一现,都不属于你。
他这样站在原地想着,以至林云波突然出现在面前,使他受惊地张大双眼,还不及收回的狂喜表露无遗。
“啪!”一声轻脆的响声后周围一片沉寂。
林云波盯着他的右脸颊,那儿有刚刚自己印上去的五条鲜红的指痕。这一巴掌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要打掉她中心盘旋三天的死亡恐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他!
无可回避,她清醒地知道他去干什么!面临什么样的场面和危险,他不是那残酷、血腥、丧失人性的人,他有他的关爱、柔弱,这是他和那些人的本质区别,但却是他致命的弱点,迟早有一天,她会莫名其妙的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他,他是风!但却不是神!泪水冲出林云波的双眼,她曾经发过誓,永远不再流泪,可对他,她无从控制。这阵风她要有什么样的容器才可以容纳在怀中,保存而不使他分解在空气中,猛然地冲进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拥住他,不管从何时何地起,不论有何原何因,她都不能失去他。
似乎被她的行为感染了,似乎在失而复得中感到了她的牵绊,他也紧紧地拥住了她,久久不放。对于一个抵抗一切留下来的,等他的人,他还能说什么,哪怕她倔强得并不完美,哪怕她霸道让人无法忍受。
“告诉我,你要什么?”许久的沉寂后,他沙哑着声音说出了话,自己没有什么可以给她的,但话一出口,付出的就是所有,她热情激越得让他无法抗拒,这样的一个人,她要的也一定是全部。
林云波缓缓地抬起双眼看向他,后者脸上有她渴望已久的坚定、坦诚,自己融化了他的冰心了吗?还是代表自此他这阵风可以休憩在她怀中?至少她拥有了他。微微一笑,推开他,转身奔向大海,大叫着拍打浪花,此刻心中所有,大概无人可知。
和着海水的泪花,让她第一次尝到了幸福、满足,待到全身湿尽,再也无力拍打时,站在水天交接的一处,用尽全力对他叫出了自己的回答:“我要一朵玫瑰!”声音在海浪的轰激下响彻了整个沙滩。
玫瑰?花?这个女人的贪心可以就这样满足?或许有什么含义,一朵花可以代表两人间的千千万万,这份感动也可为天地之表吧!或许自己该用巨大的花车,载着她四处流浪,幸福的滋味也可有疯狂。
“可我的鼻子过敏的呦!”林云波不知何时又立在了面前,露着张笑脸:“曾经有人送过,给我扔了出去。”言下之意,讨本姑娘的好,没那么容易。
看着他一脸的不知所措,林云波笑得花枝招展:“算了!不逗你了,除了花我不能要,我还很喜欢贝壳,来!看谁捡得多!”说完率先奔向了前方,此时此刻欢乐的心情早已经忘记了三日来的担忧。
一定要送她一朵花,一定!要包含自己所有的一切,那怕自己的抉择是个错误,她的这个要求,他一定要完成,她不是个平凡的女人,不平凡的心,不是一朵平凡的花可以妆点,不是。
几乎一整天,他们都在捡海滩上的贝壳,临近傍晚,林云波面前的贝壳已积如山了,最起码一百个中有九十八是他捡来的,不知道他发疯捡这么多干什么!只是为了满足她一时的贪玩,该是怎么样的一阵风呀!所以林云波决定一个也不落下全部带走,算一算自己溜出来近七、八天了,天知道有没有把欧远航脑袋急出毛病,不过有个人她倒希望他早进医院,那个只会吃药、喘气、收钱的老头儿。
今晚是最后一夜,露天的小帐篷里有野营的味道,斜靠在他怀中,把玩着手中的大贝壳,什么话都不想说,彼此分别享受着夜晚海风的清爽以及身边人带来的这份安定。“喂!我的风!什么时候再刮进我的生活?”林云波出其不意地打破了这份已沉寂的夜空。
他没有作声,只是拥着她的右手微微一用力,许久才开口。“风,自己不知道。”
“可风神知道。”夜幕中的篝火在她双眼中闪烁不停,后者无言以对。
“我要睡了。”林云波忽地把他推翻在地,强行枕在他的右手上,背对着身旁的,用手抚摸着他右手几个明显部位的茧,最后紧紧握住,安然入睡,身后的夜色遮挡了他脸上的神情,有喜、有忧,更多的是平静……
黎明再度来临时,林云波已经离开了沙滩,她还是没有能把那些美丽的贝壳,全部贪心的带走,她给他留下了个更美的承诺。光洁的沙滩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贝壳心,在阳光下闪烁七彩的光芒。海风在轻轻地吹,海浪一改常态,轻盈中透着温柔,终于有泪水在久久地凝望中滚落,不多,却是出生以来仅有几次中最动情的。
林云波一个足以熔掉任何冰川、金属的女人,从此孤独与他绝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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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文明世界是这种心情吗?总觉得心被丢在了哪儿,此刻的林云波正是这样的,而且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她娱乐版的工作间中。看来值得欣慰的是地球少了她林云波依旧转得挺红火。
林云波这身行头立马引起了全组人员的青睐,直到她勉强以手中的贝壳做为休假的礼物送了出去,方打发了这群好事者。一转身,才发现有个人正抚心作颦地站立在门前。
“嗨!总编大人,您的礼物。”林云波一经发现便高举一枚光亮可人的贝壳笑意盈盈地奔了过去。
“你!”后者以手捶心,双眼一翻,訇然倒地,原来这一回合赢得如此轻松。
有人在忙着叫救护车,看来预言终于应验了,而且自己也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工作,成为了一名无业游民。林云波甚至在救护车还没到之前,就开溜了,这种环境呆久了人会麻木的,不如自己干来得轻松自在,这几日冷静下来,思考了很久,答案就在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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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欧远航以救火的速度由案发当场赶到林云波的小公寓时,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门庭。是不是那天过重的言辞或这几日的神秘失踪给了她什么刺激,否则她怎么会——变成十足的家庭妇女!
但见她身围厨裙,手持抹布,头扎白巾,家中里里外外纤尘不染。这二十几年来她神秘失踪常有之,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改头换面、脱胎换骨,欧远航差点没当场喜极而泣,直到她将一杯热茶推到面前,他才如梦方醒。
“云波!这几天你去哪儿了?”对于她,他总觉得重担在身,却又负担不起,连盘问的语气也苍白无力,自始自终他都无法追赶上她的脚步,这颗美丽眩目的流星,不知肯为谁陨落。隐隐的不安,几日绕在心头,如果照邵诚所说,又按她行事乖张,保不定有弥天大祸,至少现在有人已将她恨之入骨,如果她再不收敛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林云波倒没有考虑那多,淡然一笑,答非所问地环顾四周:“瞧!你姐的手艺不错吧!”
“为什么?”难道她气晕了主编,丢了工作,就为了回来打扫房间。
“为什么?!一个人有了新目标,自然要打点好所有的心情重新开始。”
这女人说话总是如此让人捉摸不定,什么新目标!什么打点!
“云波!正经点!”欧远航不得不加重了语气。
“我很正经呀!”林云波瞪起了大眼睛,在房间里踱开了方步:“我要创设一个属于我的世界,把那些罩着面具的伪君子个个打下十八层地狱!”
欧远航这回终于明白了她的用心,她在向世人昭告,她林云波要办属于自己的报刊,向所有社会的阴暗挑战,理想很伟大,可她太估高自己的力量,首先李坤就不会放过她,上次,让晶晶通知了邵诚,结果她命大,被人抢先救离了现场,可下次……她的热情足以引火自焚!欧远航脸上清晰的有这四个字。
“别!别告诉我自不量力,我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
是的,从来就没有人,欧远航轻叹着,思绪由这个问题上,窜向另一个极度危险的问题。那天救她的是谁?这几天她在哪里?
“你是不是最近认识了一个人?”他挑了个最笨的开口角度,不过别无它方。
怀疑、惊异在林云波脸上陡然而过:“我认识的人很多,男女都有。”
“我……我……是说……男的!”在林云波的目光下,他的舌头开始打架了。
“男的?”语气中加重了疑问和审视。
“我是说,”欧远航迅速看了看左右各处窗明椅净:“我是说,若不是那样,你不会变成这样!”看着对面林云波的面色逐渐缓和,欧远航心中轻嘘了一声,多亏了这几年的锻炼,否则今天铁定栽在这丫头手中。
“常理是不能用在你老姐这么优秀的女人身上的。”林云波大笑着转身走向厨房,突然的就有了做顿好饭菜的冲动。
“如果是来真的,你要当心!”不失时机的欧远航进一步试探着。
“放心,正中有邪,邪中亦有正,我过的桥比你的路还多!”话音中,林云波的背影消失在了厨房的入口,留下若有所思,愁眉不展的欧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