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望向昏睡的吕文绣,庄严一向冷厉的眼眸浮现难得一见的温柔。吕文绣并非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绝色,但清丽婉约的气质我见犹怜,让人兴起一股想保护她的欲望。加上她天性谦逊、和气有礼,就更加讨人喜欢了,无怪乎庄府上下都极喜爱她,就连庄严也无可避免地日益受到她的吸引。
「唔……」这时,床上的吕文绣轻吟出声。
「吕姑娘!」陷人沉思中的庄严蓦然回神,见她无恙清醒而难掩喜色。
「嗯……」吕文绣眼睫轻插,张开一双美目。
她秋水盈盈、充满灵气的明眸,闪动一丝惊诧。有那么刹那问,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躺在庄严眼前,多羞煞人哪!而大少爷含情脉脉的眼神,更令人着慌,一颗心不规则地扑扑跳得猛急。
「大少爷,哎……」拘泥主仆之礼的吕文绣,急急想挺身坐起,却被胸口一阵抽疼逼回枕上。
「小心些,你还不能乱动。」庄严心中一急,双于按住她双肩制止。
「我……」按住肩头大手的掌温透过衣裳传送王吕文绣肌肤,原本苍白的两颊,竟像喝醉酒般一片酡红。
「吕姑娘……」庄严也被她的娇羞之态撩得意乱情迷,竟至忘了收回双手。
厢房内有片刻的沉寂,一股奇异的情潮冲击两人心房,四目凝睇下,此时无声胜有声。好半晌,没人愿意开口打破这静默但却温馨的情境。
良久、良久……
吕文绣才被再度侵袭心门的一阵刺痛惊醒。
「唷!」她轻颦蛾眉。
「啊!」庄严也猛地回神,尴尬的缩回手掌。「吕姑娘,你还好吧?」
「胸口有些闷疼。」吕文绣抚着胸口呐呐回答。
「很疼吗?」庄严心脏绞成一团,见她受苦好生不忍,恨不能代佳人受过。
「呃……还好。」善良的吕文绣见他神色焦灼,只好忍着疼痛安慰他。
「大夫开了好几帖上等内伤补药,适才厨子也煎好了。因你一直昏迷无法喂食,现在你已醒转,这药汁还是温热的,我来喂你服用,疼痛会减轻些。」
庄严说罢,不等吕文绣回话,立即转身至桌旁取过一碗药汤,回到床缘坐下。
「大少爷,我……」吕文绣见他坐上床缘,立刻全身感到不自在。
「我先扶你坐起来。」庄严以末持药碗的另一只手欲搀扶吕文绣。
「不,大少爷……」吕文绣紧张得全身紧绷。
「为什么?」庄严一愕,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
「怎么好意思劳驾大少爷,麻烦您随便找个仆妇进来就可以了。」吕文绣轻声回答。
一抹失望的表情迅速掠过庄严英俊的脸庞。
「是我害你受伤的,我有责任照顾你。」他内疚之情溢于言表。
「不是的,是我自不量力,硬上前接掌,这绝不是大少爷的错,请您不要自责。」善体人意的吕文绣反过来安慰庄严。
「不管如何,伤你的人总是我,若你拒绝让我照顾,我会深感不安的。」庄严执意要尽点心意。
「我……可……可是我不过是个……下人……」吕文绣期期艾艾嗫嚅着。
「你又来了,我不许你再说下人这两个字。」庄严有些不悦地微沉下脸。
「这……大少爷……」昌义绣不知加何是好。
「你都直呼小妹跟阿逸名字了,为什么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下人呢?」
「那是因为小姐跟二少爷坚持要我如此称呼他们,若大少爷觉得不妥,我以后改口就是。」吕文绣眼神无辜,一副无限委屈的样子。
「你明知我不足这个意思。」庄严气恼地说。
「我不懂大少爷的意思。」吕文绣怯怯望着脸色不豫的庄严。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们以朋友的称谓相互称呼,就不要再拘泥下人身分。还有,你可以跟阿逸及小妹交朋友,那……就应该一视同仁,也把我当朋友。」
「大少爷……」吕文绣惊愣地张大小嘴,庄严见了,竞有想亲她一口的冲动。
「不要再叫我大少爷。」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平服想一亲芳泽的欲望。
「那我要如何称呼……大少爷。」
「叫我……阿严。」庄严眼神透出万缕柔情。
「阿严?」吕文绣一时迷失在那两道温柔似水的眸光里,呆呆重复了一次他的话——是带问号的哦。
「阿绣!」庄严却高兴得大叫一声,忘情地握住她柔荑。「就是这样!从今以后我也不叫你吕姑娘,你也不准再喊我大少爷!」
「大少爷!」这下吕文绣才惊醒过来,羞得急急挣脱被他紧握的纤手。
「阿绣!」庄严不高兴地沉下脸,以警告的眼神盯着她。
「大少爷,我不能如此无状,别的下人见了,会批评我不懂礼数,没有尊卑的。」
「那你答应叫阿逸跟小妹名字,就不怕其他下人说闲话吗?」庄严不客气地直指她自相矛盾。
「这……」吕文绣语塞。
「如果你担心别的下人说长论短,很简单,我把他们全部辞退,重新招募一批新人,他们就不知道你原来的身分啦!」庄严顷刻问就已想到治她的法子,虽然这有点……卑鄙,不过,为达目的施点小诈,他认为无伤大雅。
「不,不要!千万别这样!」吕文绣深深体会「失业」的痛苦,着急万分的央求着。
「除非你答应叫我阿严,否则……」庄严充满威胁的语气不容妥协。
「我……」吕文绣蹙苦眉心,进退维谷。
「阿绣,这真的有这么难吗?为什么你可以毫无顾忌地昵称小妹跟阿逸,却独独排斥我?这不是太不公平?!」庄严一脸受伤的表情,他心里真的好难过,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一点比不上庄逸。
其实正好相反,就因为他样样都比庄逸强,更彰显出他的不凡。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总令人心生敬畏,无形中筑起道墙,致令吕文绣无法以平常心与之论交。
「既然你这么固执,我现在就去找老管家,除了他是我家三代老仆可以留下外,所有仆妇一律遗散。」见吕文绣一迳低头默然,庄严装腔作势地使出杀手鐧,他知
道心地善良的她,为了庄府的所有仆婢着想,最终必定会屈服的。
太善良,竟也是个弱点。真是天理何在呀!
「不要!大少爷,我……我答应就是!」不出庄严所料,吕文绣真的妥协了。
「那你还叫我大少爷?!」庄严嗔怪她抗声道。
「呃……阿……阿严。」吕文绣声加蚊蚋,轻轻唤了一声,整张脸红得恰似初夏石榴花,煞是迷人。、
「阿绣!」庄严欣喜若狂,忘情的一声温柔呼唤,多少情意蕴藏其中。
※※※
庄严内心喜得打跌,沉醉在甜蜜的欢乐气氛里,一双慑人心魄的黝黑深瞳,情深款款专注在吕文绣清丽的面容上,害得吕文绣芳心如小鹿乱撞,羞红脸不知该将视线往哪儿瞧。这种乍喜乍惊、亦羞亦惧的奇妙感觉,是活了二十年的她从不曾经历过的心情。
好半晌,庄严才从晕陶陶的迷醉中回过神,记起了正事儿,他眉眼含笑地再次向她伸手,欲帮吕文绣坐起身子。
「阿绣,瞧我都忘了,这药汤都快凉透,快起来喝了它吧。」
「大……阿严,麻烦您找小柳来吧。」吕文绣觉得让大少爷伺奉汤药,实在愧不敢当。
「阿绣,你这样就太见外了喔!我们已经是朋友,而且是我打伤你的,无论如何我定要照顾你,直到伤势完全痊愈。」
「可是……」
「来,乖!听话。」庄严竞似在哄小孩般充满耐心。
连庄严自己都觉不可思议,他一向是个冷肃严峻的强人,没想到骨子里也有万缕柔情,只是在未曾碰着命定的意中人时,无从挥洒而已。看来吕文绣已经向他抛掷一张绵密的情网,将他网束得密密实实,再也挣脱不出。
吕文绣同样心慌意乱,思绪犹若不小心纠绞在一起的绣线般,挑不开解不散,层层缠绕住她心房。
她不解为何面对庄逸时自己可以淡然处之、自在应对,但在庄严面前,就完全走了样,总觉有股无形的压力,紧紧迫向自己的末梢神经,让她精神紧绷,无法轻
松自如,这是为什么呢?
吕文绣直想逃开那窒人的气氛,否则似乎连呼吸都觉困难。只是,庄严的霸气与执着,又教人避无可避,只能无助的任由他摆布。当他的手掌插入她颈后,俯身欲撑起她身子时,那迫人的男性气息更教吕文绣一颗心差点蹦出胸口。她紧闭双目,紧张得轻吁着气儿。
「阿绣,你怎么了,疼得紧吗?」不明就里的庄严,神色紧张地盯着她瞧,脸上写满关怀之情。、
「没什么。」已被扶坐起的吕文绣暗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被搅乱的呼吸。
「那就好。」庄严这才放下悬挂的心,用调羹舀起药汁,送到吕文绣唇边。「喏,阿绣,快把药喝了。」
吕文绣不敢抬眼面对笑容可掬、满脸柔情的庄严,只是敛眉垂首轻启朱唇,将那一口药汁秀气地咽入口中。
「欵!」她皱眉轻噫一声。
「怎么?」庄严一颗心提到喉咙,担心不已。
「好苦!」吕文绣微颦秀眉。
「良药苦口嘛,忍着点,伤才会好得快呀。」庄严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安慰佳人。
「谢谢您。」吕义绣垂着头轻语致谢。
「阿绣,你一直低着头,这样我不太方便喂食耶。」庄严柔声抗议。
「我……」她还是不肯抬头,只囚她想躲开庄严那足以将人焚为灰烬的炽烈目光。
「我的长相有那么难看吗?要不,为什么你一直不肯看我?」庄严故意激将。
「不是的……」吕文绣无助地绞着被褥,神态娇羞迷人。
她难道不知道她这一番羞涩风情,足以诱惑男人犯罪吗?庄严看得痴迷,心中不禁慨叹。
「不是的话就看着我嘛,要不然我真会以为我娘将我生得很吓人呢。」庄严说着玩笑话,想舒缓她的紧张不安。
吕文绣悄然喟叹,无奈地仰起螓首,猛地就被一双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的深邃
黑瞳震得头晕目眩,平静的心湖也漾起一波波涟漪,久久无法止息。她没料到,原以为已心如止水的心湖竟有波涛再起的一天。回疆哈萨克草原的那一段伤怀情事,仿佛已逐渐褪色,离自己愈来愈遥远模糊……
第六章
几天后,吕文绣伤势已经稳定下来;趁着庄严外出洽谈生意的空档,庄逸在庄蝶儿陪同下来向吕文绣辞行。
这几日,庄严大部份时间都守在吕文绣房里照顾她。为避免与庄严再起冲突,所以庄逸探视吕文绣总利用他不在的时候,以免兄弟俩再起争执。
「阿绣姐!」庄蝶儿一进门,就亲热地叫着、笑着,她永远是个不识愁滋味的快乐小姑娘。
「蝶儿,阿逸!」吕义绣倚在靠枕上,高兴的含笑招呼二人。
「阿绣姐,小哥是来跟你辞行的。」
「辞行?阿逸,你要上哪儿去?」吕文绣诧然望向庄逸。
「阿绣,我要到陕北接洽木材生意,来回可能要四个月。」
「喔,陕北满远的。阿逸,你自己要小心。」吕文绣有些依依不舍,关心地殷殷叮嘱。
「我知道,我看你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才放心远行。」庄逸强打起精神回答。
「我不要紧了,再不久就可以下床。」
「阿绣,谢谢你替我挡了那一掌,要不,今天受罪的人就是我了。」庄逸俊秀的脸上浮现愧疚。
「阿逸,不要这么说,我不是没事厂吗?」吕文绣就是见不得人家难过,连忙安慰他。
「幸好大哥的旋风掌只用了两成掌力,要不然你早就一命呜呼啦。」庄逸庆幸的说。
当日兄弟俩对掌,盛怒下的庄严虽使出威力十足的「旋风掌」,但毕竟手足情深,只不过想给庄逸一点小小教训,不是真要他的命,故只用了两成掌力吓吓他。且他亦知身手不错的庄逸必定闪避得了,殊料吕文绣却迎向前硬接一掌,庄严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撤回旋风掌,遂震伤了吕文绣。
「没想到大少爷武功修为那么高,是我太自不量力。」吕文绣为自己的鲁莽臊红了脸。
「好了,阿绣姐,事情已经过去,咱们都别再放在心上。大哥也很懊悔,看他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就知道他心里有多过意不去。」庄蝶儿这时插了个嘴。
「大少爷如此照顾我,真教人内心不安。」吕文绣显得颇不自在。
「阿绣姐,我偷偷告诉你喔。」庄蝶儿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吕文绣耳际,「我大哥一向是被人伺候的,他可从没对谁这么关心、这么好过,尤其是对女孩子,他一贯的态度总是冷冷淡淡,对阿绣姐却另眼看待,我看八成是爱上你了。」最终,庄蝶儿做了个结论。
「蝶儿,你不要胡说。」吕文绣立刻紧张地制止,这话若传到庄严耳中,那还得了。
「我才没有胡说,不信你问小哥。」
「蝶儿……」吕文绣不知该如何回应她这项建议。
「小妹,别再让阿绣发糗了,这种事要大哥亲口承认才算数。」庄逸替吕文绣解围。
经过这几日的长考,庄逸决定退出「战场」,成全自己老哥。他衷心希望大哥早日赢得美人芳心,完成终身大事,免得母亲大人逼婚矛头指向自己。
「阿绣姐,我大哥向你示爱了吗?」偏偏庄蝶儿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对庄逸的话置若罔闻。
「没……没有。」吕文绣神情腼腆。
「那就是大哥不对了,他做生意很乾脆,为什么这种事就这样拖泥带水的。」庄蝶儿嘟着嘴埋怨。
「蝶儿,你不要胡乱揣测,大少爷只是因为不小心伤了我,心里过意不去才照顾我,他没别的用意,更不会看上我,你千万别在大少爷面前胡说。」吕文绣自觉配不上庄严,她不想闹笑话,更不敢自作多情,做不切实际的幻想,故而急急请庄蝶儿消音。
「阿绣姐,如果大哥向你剖白心意,你愿意接受吗?」庄蝶儿不问出结果誓不罢休。
「我……大少爷不会看上一个孤女……」
「我是说——如果嘛!」庄蝶儿紧缠不放。
「我……」
「阿绣姐一定会接受对不对?我大哥人长得帅,做生意有一套,武功又高,加上家财万贯,可谓文武双全、人『财』兼备,是多少闺阁千金心目中的理想佳婿,阿绣姐不会傻得拒绝金龟婿吧?」
吕文绣低头默然,开始扪心自问,解析自己的心。
如果……如果庄严真的对她有意,自己会接受他的感情吗?大汉回疆那一段前尘往事,会这么快就烟消云散,不留痕迹吗?自己当真可以遗忘一切,对另一个男人敞开心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