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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郎探春心 page 16 作者:曾晓君

  上苍保佑!幸亏自己驰离不远,就发现马匹的铁蹄出了点状况,因而半途折返,否则不就错过与她再见的机会?庄严俯瞅着呆若木鸡的心上人,思绪像潮汐般起落着……

  这一年多的日子,无论清醒或睡梦中,总是想着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她从心底深处赶走。他一直在跟这种无形的桎梧奋战,但总徒劳无功,她的影子已牢牢攫住他冷硬的心扉,根深柢固抹灭不去。庄严甚至怀疑,自己是否遭到了什么天谴,才会让一个女人如此深深折磨。

  天可怜见!好不容易盼到她又出现眼前,庄严决不会轻易再让她离去。他帅气地撩袍下马,极力控制想紧紧拥她入怀的冲动,将「魔神」交给庄元后,铁腕像老虎钳般扣住吕文绣柔荑。在庄元惊楞的注视下,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往自己居住的「文轩阁」院落。

  ※※※

  将吕文绣强拉进寝室,掼上房门后,庄严充塞在胸臆间的情愫,像万马奔腾般再也驾驭不了。将她纤细的身子圈入强壮的臂膀中,热切的唇迫不及待地捕捉住令他朝思暮想的蜜唇,疯狂地吮吻啮咬,似乎要将这一年多来的相思之苦发泄殆尽。

  吕文绣的脑门轰然作响,一团紊乱,被庄严激狂的表现惊呆了,更被他那烈火般的炙吻吻得晕头转向、手脚发软。但,她旋即急促地轻喘,奋力想扭开他的拥抱,因为她突然绝望地忆起,他是个已有家室的男人,自己怎能再与他纠缠不清。

  这个想法电光石火闪过脑际,吕文绣突然生出一股无比的力量,将庄严壮硕的身躯推离自己身子。

  沉醉在热吻中的庄严淬不及防,蹬蹬后退数步后才稳住身形,他抬起讶然的深眸,责备似地专注在她细致的脸上。「阿绣,你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让我出去,我要找蝶儿。」她的嗓音则带着颤抖。

  庄严深吸一口气,暂时收敛激情,他瞬间已控制住情绪冷静下来。是该好好跟她算算不告而别这笔帐了。

  「你找蝶儿干嘛?」他双手交抱胸前,悠闲地背靠在门板上,摆明了就是要堵住她的出路。

  「我……一年多不见,很想念她,所以……」吕文绣神色局促不安,期期艾艾

  说明。

  「真的?」庄严许久不见笑容的脸上难得地浮现笑意。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要一说谎,眼底就流露愧色,根本骗不了人。「我们也很久不见了吧?你怎么就不想我?要不,你也不会趁我清晨跑马时来访,刻意避开我,嗯?」他扬眉促挟地问,突然有一股逗她的兴致,因为他好想念她面红耳赤的娇羞模样。

  「我……」吕文绣还真的霞飞两颊,呐呐地赶忙改口:「我……其实我是有点事想找蝶儿。」

  「哦?什么事?」庄严发现,要让吕文绣说真话,并不是难事,她实在单纯得可爱。

  「……」吕文绣沉默不语,她是不擅说假话没错,但,不回答总可以吧?

  「你不说也不打紧,咱们就耗下去吧。反正我今天刚好没事,清闲得很。不过,你也别想我会放你出去找蝶儿。」偏偏庄严一副无赖的样子,轻松自在地对她宣告。

  吕文绣急得胀红脸,差点没流下焦虑的泪水!她急需一笔救命钱,才不得不厚颜回来找蝶儿告贷。谁知道运气这么差,偏就碰上庄严,这该如何是好?事情真相绝对要瞒住,不能让精明的庄严看出一点破绽。但,不透露些讯息,又过不了他这关,到底该如何拿捏,正考验着吕文绣的智慧。

  「我……我手头不方更,想跟蝶儿借贷些银两。」逼不得已,吕文绣终于说了部分实话。

  「借钱?」庄严皱起双眉。是呀,他倒忘了问她这一年多是怎么过活的,想到娇柔的她可能受尽风霜,吃了不少苦,他的心猛烈地揪疼起来。「你这些日子靠什么维生?人住在哪儿?为什么需要银子?是不是……工作没了?」庄严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我……还好。只是家人病了,急需银两看病抓药。」

  「家人?你找到亲人了?」

  「啊!不……呃,是……是的。」吕文绣这才发现说溜嘴,急得语无伦次。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庄严瞥见她眼底愧色,明白她心存欺瞒,遂沉下脸追问。

  「我……我还没找到亲人。」吕文绣又被逼出实话。

  「那你生病的家人是谁?」

  「……」这次就算打死吕文绣,她也绝不肯说了。

  庄严看她咬紧下唇坚决不说的神情,不由得狐疑丛生,不过是个家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难道……

  一个念头乍起,他猝然脸色大变,颤着声音急问:「是库利斯?你们……成亲了?」否则她怎么会口称为「家人」?适才因乍然相逢,心情过度激奋,倒忘了他二人当初是相偕离开庄府的。

  吕文绣没料到他会想拧了,正想分辩,却突然想到让他误解未尝不是脱困之道,最起码他不会再纠缠一个有夫之妇吧?

  「是……是呀!他工作受了伤,需要延医治疗……」吕文绣突然煞口。因为她惊骇地发现,庄严脸色铁青、神情狂乱,那全身酝酿风暴的怒气令吕文绣怀疑下一瞬间,他是否会冲过来将自己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恨。

  庄严仿佛从天堂被打人十八层地狱,心情由亢奋转为震怒,这急速的转折令他一时难以承受。他只觉浑身血液沸腾,仿佛要进裂血管喷涌而出,蓄满的怒气再不发泄,只怕自己会错乱激狂。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却以不贞的身子嫁给库利斯,这对庄严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他此时只有满腔的恨意,只想狠狠反击重创他心灵的罪人。

  「所以你急需银两?」他的声音冷冽如冰,眼神闪动着危险光芒,那是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讯号。

  「是……是的。」吕文绣被他冷酷的神情骇住,结巴着回答。她的内心敏感地升起一股寒悸,从头顶直窜脚底。

  「你需要多少?」他的冷静显得不寻常,更教人担心。

  「二十两。」吕文绣垂下眼脸,遮掩眼底的不安。

  庄严没有忽略她眼底的羞傀,然而这次他却解读错误,不再认为她是因撒谎心生不安,而是主观地认定她因背叛自己嫁给库利斯而有愧色。

  「二十两治病够吗?我可以给你二百两。」庄严脸色莫测高深,令人难辨真假,

  「不……不用那么多,顶多……五十两该够了。」吕文绣想想,多借一点也好,万一二十两真的不够,再来一次庄府,实在也是一种煎熬。「谢谢你。等……

  库利斯好了,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最终,吕文绣又诚恳的致谢。

  「先别谢得太早,我还有条件呢。」

  「什么条件?」吕文绣怔住。

  「把衣服脱光,陪我上床睡觉,二百两就当夜渡资,也不用还了。」庄严冷酷地浮现一丝邪气的笑容。

  「嗄?!你……」吕文绣霎时面如死灰,心,绞痛了起来。

  「答不答应悉听尊便,不过,你休想见蝶儿的面!」

  「我……」吕文绣强忍心痛,僵在当场进退维谷。答应了,残存的一点尊严将被他无情的践踏。拒绝呢?那医药费可就没有着落,若借不到钱……恐怕……恐怕……凶多吉少呀!「我答应。」想到人命关天,吕文绣没有犹豫的权利,她毅然咬牙同意,心却已碎了一地。

  「你……」庄严见她点头,反倒错愕,但旋即又被一股怒气击倒。她竟然爱库利斯爱到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为了他甘心忍受其他男人的羞辱。强烈的嫉妒几令庄严发狂,他要重重的报复,惩罚让他伤心痛苦的人。「很好,我现在就要你。喏,这是二百两银票,开始脱吧!」从斗柜中取出银票放置桌上后,他轻佻地戏谑。

  吕文绣绝望地闭上眼,颤抖着轻解罗衫……

  庄严目不转睛瞪祝着她一件件解下衣裳,脸上表情愈来愈僵,紧抿的唇、绷紧的下颚,显示气得不轻。

  「够了!」当她身上只剩下亵衣,庄严再也控制不住大吼出声。天!她都已嫁为人妇,但,那半裸的轻盈体态依旧深深撼动他的心,他还是无可救药地想要她。

  吕文绣吓得睁开双眼,迷惘地看着反覆无常的庄严。

  「我再怎么下人流,也不会玩一个已有丈夫的女人,那是不道德的,而你……竟敢背着丈夫卖身,简直毫无廉耻,比娼妓还不如,我根本不屑要你,免得弄脏我的身子!」庄严像地狱来的复仇使者,无情地鞭笞着他的敌人,拿起桌上银票丢向她脸上,语气轻蔑:「二百两送给你,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低贱的女人!」

  如利刀般锋利的语言,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凌迟着吕文绣的心。泪水已模糊了视线,她再也支撑不下去,只想尽速逃离这令人心碎的场合。匆匆穿好衣物,她盯着地上的银票犹疑片刻,迫于现实的无奈,还是含悲忍辱地捡拾起来,当她抬头瞥见

  庄严憎恶的表情时,难堪再次撕扯着早已冷寂的心。她再也无颜待下去,拔足奔出房门。

  吕文绣一奔出房门,苦苦压抑的庄严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倒在床榻,冷硬的面部表情换上凄苦的落寞。心碎的人何止是吕文绣,伤人的人更是被彻底伤透。

  ※※※

  吕文绣肝肠寸断、拔足狂奔,却在庄府大门口撞上一副结实的胸膛……「哎哟!」被撞的人惊呼一声,正要训斥几句这个冒失鬼;但,定睛一看,不由欢叫出声:「阿绣,是你!」

  泪眼婆娑中,庄逸英俊亲切的笑脸映入眼帘。「阿逸!」吕文绣也欣喜再见对她一向友善的庄二少爷,只是心中不免感伤,如果早点碰见他,可以向他求助,又何致遭受庄严的羞辱。

  「阿绣,这一年多你到哪儿去了?」庄逸审视她梨花带雨的脸庞疑道:「为什么哭?谁欺侮你了?」

  相较于庄逸的关怀,更显出庄严的冷漠无情。吕文绣百感交集,眼泪更如雨下,哭得悲悲切切。

  「阿绣,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不,没什么。阿逸,我只是……好高兴再见到你!」敦厚的吕文绣,向来不编排别人是非,何况她更知道,庄逸也拿庄严莫可奈何,又何必说了让他难过。

  「阿绣,一定有事,你哭得这么伤心,骗不了人的!」

  「阿逸,求你不要问了,我还有急事不能多躭搁,改天我再登门拜访。」想起家中还有人等着她抓药回去治病,吕文绣抹去泪水,匆匆向庄逸道别后,快速地朝巷口奔去。

  「阿绣!」庄逸见她突然避走,不由愕然。

  昨晚,他与几个知交好友把酒言欢秉烛夜谈直至黎明才散,不意却一太早在自家门口碰见失去音讯多时的吕文绣。瞧她哭得柔肠寸断,一定发生了令她伤心逾恒的事,庄逸对她一直有丝莫名的感情,终究放不下那份揪心,悄悄跟随其后一探究竟。

  ※※ ※

  长居「清心斋」不问俗务的庄夫人,却被老管家急急通报的消息惊动了,带着侍女火速赶住「文轩阁」。

  当她看见两个宝贝儿子,犹在地上扭打得难分难解时,气得厉声叱喝:「住手!」

  一旁围观却劝不了架的家仆,纷纷退避两侧,让出一条道路。庄严两兄弟一听母亲大人驾到,也总算歇了手。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庄夫人一看爬起身的两个俊儿子,打得鼻青脸肿、衣衫凌乱,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由得又气又疼。

  「娘,您不知道,大哥太可恶了,他……」庄逸气呼呼抢先告状,却被庄夫人喝止。

  「闭嘴,让你大哥先说,不得无礼。」庄夫人从不偏袒自己亲儿,对庄逸的管教一向比对庄严更为严厉。「严儿,你说吧,究竟什么事让你兄弟俩拳脚相向。」

  「娘,我也莫名其妙,阿逸一进门就挥过来一拳,像疯了般……」庄严抹去唇角血丝,也气忿不已。

  「逸儿,你太目无尊长,竟敢先动手殴打兄长,还不跪下向大哥陪礼!」庄夫人气坏了,转而训斥小儿子。;

  「娘,做错事的人是大哥,为什么我要受罚?!」庄逸不服气地申诉。

  「我?我做错什么事?」庄严讶然。

  「你做了人神共愤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庄逸毫不客气地指责。

  有这么严重吗?大夥儿眼睛不约而同齐瞟向庄严。此时庄蝶儿亦闻风而至,踏入室内时正巧听见庄逸的指责,遂向母亲建言:「娘,你先听听小哥的理由,再决定要不要罚他嘛。」

  「好吧!今天要不说出个道理,娘定要以家法治你个犯上下敬之罪。」在女儿搀扶下,庄夫人坐进太师椅。

  「哼,是大哥始乱终弃……」庄逸脱口喊道。

  「等一下!」庄蝶儿突然插嘴叫停,对着伺立两旁的家仆说道:「这儿没你们的事,全都下去。小柳、喜儿,你们也先退下。」喜儿是庄夫人侍婢。

  「是。」一干仆婢遵命退走后,房内只剩庄家母子四人。

  「小哥,现在你可以说了。」庄蝶儿这时才转向庄逸示意。她一听「始乱终弃」这耸动字眼,立即想到支退仆人,以免家丑外扬,心态似乎已成熟不少。

  于是,庄逸再无顾忌,竹筒倒豆子,把事件的前因后果一整锅端了出来……

  ※※※

  庄逸暗中尾随吕文绣身后,见她先至大街叫开药铺店门,入内买好药材,即匆匆往紫金山方向赶路。足足走了两、三个时辰,才见她进入一间被隐密竹林遮蔽的小庙——紫竹庵。

  庄逸在寺外等了老半天,迟迟不见吕文绣出来,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人内一探究竟。

  寺内仅见一名中年女尼,正抱着一名婴儿摇哄。当庄逸趋前见礼,报出自己姓氏并表明欲找吕文绣时,立即引发女尼的质疑。因为婴儿是吕文绣所生,取名庄文,她误以为庄逸就是那位不负责任的薄幸汉。虽然吕文绣从未提及有关孩子父亲的一切,但经常见她珠泪暗弹,也知她必有满腹的辛酸委屈,女尼不免为她打抱不平。

  当庄逸得悉婴儿为吕文绣之子,且为「庄」姓后,心中已了然几分,再细看男婴五宫轮廓,果然与庄严极为神似,更加印证自己的推测。

  向女尼问明吕文绣正在屋后煎药时,庄逸立即寻到她。经过苦苦追问,吕文绣终于坦承庄文确是庄严骨肉,并将一年多前的往事向庄逸做了一番阐述。包括她离开庄府后直奔紫金山,终因夜半天寒加上心力交瘁,昏倒在山道边,幸被紫竹庵修行的女尼所救,并且好心收留她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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