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库利斯与莎娜在族人的祝福下成亲完婚,吕文绣伤心梦碎。儿时的约定已成泡影,她不想触景伤情,毅然挥别相依为命的奇爷爷,及热情挽留她的哈萨克
族人,孤单单踏上旅程,回到睽违十二载的江南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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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利斯,真的是你?我真不敢相信!」怔愕半晌后,吕文绣惊喜不已。
「绣绣,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乡遇故知,库利斯更是雀跃万分,紧紧握住吕文绣的双手,兴奋地左右摇摆着。他好高兴终于可以说哈萨克语,这些日子老用不灵光的汉语交谈,令他觉得好辛苦。
看到自己被紧握的双手,吕文绣知道这是哈萨克族人热情招呼朋友的习俗,并不以为意,只含笑凝睇曾经在自己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这位英俊异族青年。
他似乎瘦了些,脸上虽洋溢着笑容,眼底深处却有一缕轻愁。一向细心善解人意的吕文绣,没有忽略他眼角眉梢那抹以往未曾有过的忧伤。
「库利靳,你还好吗?」她忧心地看苦她,但愿只是自己多虑。
「我?」库利斯顿时隐去了笑意,静默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到江南来?」吕文绣更担忧,她衷心希望他过得好。
库利斯依然不语,似乎正极力压抑痛苦的情绪。
「库利斯,我们是朋友,不管是快乐或忧伤的事,都与我一起分享吧。」吕文绣诚恳的态度教人动容。
「是……莎娜……」库利靳这才伤感地摇首嗟叹。
「莎娜?她怎么啦?」
「她……死了。」库利斯突然蒙住脸,痛苦地呜咽。
「死了?!怎么会?!她……她还那么年轻。」吕文绣大吃一惊,骇然色变。
「她死于难产血崩,小孩也没救活……」库利斯声音颤抖,努力克制不让情绪崩溃。
「库利斯!」吕文绣霎时泪水决堤,扑簌簌直落两颊。真是世事无常呀。
她知道失去亲人的伤痛!父母遇害那年自己年仅七岁,但已能体会那种椎心刺骨的痛楚,更何况库利斯已是一个成年人,想必更无法承受失去挚爱妻子与骨肉的家庭钜变吧?
「绣绣!」哭是具有感染性的,库利斯不再苦苦压抑,终于也流下伤心的泪水。
一个高大英俊的哈萨克男子在草原上纵马驰骋,曾经多么剽悍狂野,此刻却软弱地低头垂泪,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哪!
吕文绣心地善良,见库利斯神情痛苦、伤心落泪,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她想给他友情的安慰,想抚平他内心的创痛,于足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温暖地拥住他,口里不断低声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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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立在窗棂外目睹这一幕的庄严,胸中充塞一股强烈的护意,像火焰般窜烧得猛烈狂炽,几乎要焚肝烧肠。他竟有一股冲动,想闯进门去分开相拥的两人,更巴不得将库利斯立即轰出庄府,以发泄心中的愤懑。但最终他还是隐忍下来,只因他知道自己没立场。
自己果然没料错,库利斯当真是她旧识,或者该说是她的……恋人也不为过吧?看两人深情相拥,这在汉人社会,若非夫妻身分,根本不可能有这种逾越礼教的举止。
适才在吕文绣房内,当庄严道出库利斯名字时,她立即脸色丕变·神情恍惚,因而引起庄严疑窦,故意答应她出房到园中走走,自己则尾随在后一探究竟。却教他看到这幅令他痛心疾首的画面,一时只觉全身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结冰冻了。
他燃着两簇火焰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紧盯仍相互拥抱的两人。吕文绣不断在对库利斯低语,庄严无法听清他们的对话内容,心中不免焦虑。突然,一个念头闪入他脑际,库利斯会不会是来江南找吕文绣的?如果库利斯明天离开庄府,她会跟他一起走吗?他们会相偕回哈萨克草原吗?
一颗心沉入无底深渊,他下想就此失去吕文绣,他无法想像见不到她的日子,自己能否忍熬无尽的相思!
思之再三后,他决定暂时留下库利斯,给他一份工作。最起码,吕文绣还会留在庄府,自己也能够每天欣赏到她纤柔美丽的身影。
至于他们两人的关系,庄严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他要查清楚库利斯是否就是上次吕文绣对小妹说的「她的心早给了另一个男人,无法再接受其他男人的感情」的那位主角。
如果是,他决定跟库利斯来个公平竞争,绝不退让。他不会轻言放弃自己锺情
的女子,那绝不是他平日的作风。
原本裹足不前的庄严,在「情敌」现身的情况下,反而被激发出一较长短的雄心,向来自视甚高的他,不信自己赢不了一个哈萨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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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到「彩蝶楼」叫醒尚拥被高眠的庄蝶儿,宣布了一项令她振奋的大好消息。
「哥,您没骗我?您真的同意让库利斯留下来工作?」庄蝶儿的瞌睡虫全跑光了。
「哥几时骗过你啊?小丫头。」庄严淡淡回道,似有无限心事纷扰。
「哇!太好了,阿绣姐果然没教我失望!」庄蝶儿从床上弹眺起,又叫又笑。
「这关阿绣什么事?」
「阿绣姐太厉害了,真的替我说服了大哥。」她以为是吕文绣说动庄严改变主意的。
「你就知道去缠着阿绣,央她帮忙说项。」庄严不置可否。
「没办法呀!谁叫哥对外人比对自己亲妹子好。」
「你这是什么话,哥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过?」庄严板起脸,食指轻点她小巧的鼻尖。
「哎呀!人家开玩笑的嘛,哥可不能反悔,说话不算话哟!」庄蝶儿见庄严又板着一张酷脸,以为他内心不豫,连忙撒起娇来,以免他反悔。
「我会不会反悔,完全要视你的表现而定。」庄严准备提出条件。
「咦?什么表现?」庄蝶儿小脸蛋写满困惑。
「库利斯可以暂时留下,但你必须跟他保持距离。」庄严正色叮嘱。
「为什么?」庄蝶儿不平的抗议。
奇怪?哥从来不曾要求她跟下人保持距离,为什么独薄库利斯?
「因为他是——哈萨克人。」庄严冷然回应。
「哥,您怎么可以有种族歧视!」
「答不答应随你。」庄严态度强硬。
「这……」
「那明天就请库利斯走吧。」庄严回身就走,没得商量。
「等等、等等!哥!」庄蝶儿急得追上前去,紧紧抱住庄严胳臂。
「怎么样?」庄严扬起一双剑眉。
「好……好嘛,我答应就是。」庄蝶儿不情不愿地噘起樱桃小嘴嘟哝。
「你要牢牢记住,若让我发现你与库利斯接近,我会立刻驱逐他。」庄严郑重警告。
「知道了啦!」庄蝶儿勉强应允,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留住库利斯,至于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吧。
庄严会订出这项条件,也是情非得已。他着实担心情窦初开的小妹会深陷爱情的泥淖不可自拔。她跟库利斯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娘不会同意小妹远嫁,尤其对方是居于荒漠的异族青年,故而他必须防患于未然,不能让小妹受到一点伤害。
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项阻碍——库利斯与吕文绣的感情之谜……
想到这,庄严的心就像晴空遮蔽上一大片乌云,灰蒙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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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吕文绣友情的安慰下,客房内的库利斯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神色回复了平静。
「库利斯,为什么你会到江南来?」吕文绣知道,哈萨克人是离不开一望无垠、滋养他们族人的哈萨克大草原的。
「草原上到处晃动着莎娜的身影,我……好痛苦,我受不了,只想远离伤心地,遗忘一切。」库利斯已趋平静的脸孔,又浮现愁苦之色。
「库利斯……」吕文绣同情地看着他,她能体会那种心境。
当初库利斯与莎娜成亲时,她也只想远离伤心地,逃避那不堪的情况,所以,她选择回到江南故乡。然而,离开真能遗忘一切吗?午夜梦回,草原上的点点滴滴,依旧不时在梦中呈现,似乎刻意在提醒她那一段伤心往事。
「我想远离回疆,但从没离开哈萨克土地的我,不知该往何处去,几经考虑后,我才选择到江南来。」库利斯继续诉说江南之行缘由。
「为什么你会选择到如此遥远的江南?这儿的气候、民情,生活习惯皆与大漠回异,你能适应吗?」
「因为你离开后,我常听奇爷爷说些江南的山水风光及奇闻轶事,对这儿的风土民情颇感兴趣,一直就很想来见识一番。加上你人在江南,更坚定我南游的决心,
希望能够与你相逢。至于能否适应这儿的生活,我认为应该是人去适应环境,而非要求环境来配合我们吧。」
「原来如此。库利斯,奇爷爷还好吗?」吕文绣想当关心奇老人,因为他对她恩同再造,感情比家人还亲。
「他很好。你走之后,我们族人邀他搬到哈萨克人聚居的部落一同生活,所以他是不会孤单寂寞了。我的汉语就是跟奇爷爷学的;要不,语言不通的我也不可能到江南来,虽然我的汉语还是不够流利。」库利斯为自己蹩脚的汉语腼腆地笑了起来。
「真的?我一直担心上了年纪的奇爷爷,自己独居在人烟罕圣的荒僻处没人照应,现在得知他已迁至哈萨克人的部落,我就放心了。」吕文绣很欣喜老人有了邻人照料,不觉安心不少。
奇老人当初遁世避居回疆,由于种族隔阂,一直被排斥在哈萨克族人的部落外,只得独居在离部落十余里外的荒僻之处,带着吕文绣艰困地度日。直至他与吕文绣联手帮哈萨克人击退盗匪后,他们终于接纳汉人,邀请奇老人移居到部落里,彼此好有个照应。
或许是因为童年时与吕文绣曾有过一段交情的缘故吧,库利斯几乎天天抽空去探望这位孤独的老人;他与吕文绣一样心地善良,总觉得应该替她好好照顾奇老人的生活起居。
就因为经常与奇爷爷在一起,库利斯才学会汉语。能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学会一般日常对话,库利斯算是很有语言天份的。
莎娜难产死后,库利斯痛苦万分,奇老人看在眼里也觉难过,因而鼓励他暂离伤心地,让时间平复一切伤痛。因此,库利斯才有了江南行。
当然,库利斯游历江南,还有另一个重要目的——他跟奇老人都十分关心回到故里的吕文绣,日子是否过得安好?
「绣绣,你回到江南后一切还好吧?找到亲人了吗?这儿的主人是不是就是你失散多年的亲戚?」库利斯关心地一口气连问几个问题。
吕文绣轻笑起来,哈萨克人的直爽、热情、善良,在英俊的库利斯身上一览无遗。
「我现在过得还算不错,这里的主人并非我的亲戚,我尚未找到失去连络的亲人。」
「真的?没关系,绣绣,我们一起来找你的亲人,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的。」
「但愿如此。」
其实,吕文绣心里并没抱太大希望。当年自己年纪太小,对那些亲戚的讯息所知有限,人海茫茫何处找寻?想要完成心愿,恐怕如大海捞针般希望渺茫。
不过,为了不让甫遭丧妻之痛的库利斯担心,她还是回他一副信心满满的笑容。
「绣绣,你跟这间大府邸的主人是什么关系?」库利斯对庄府的宽敞宏伟,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应该算是主雇关系吧。」
吕文绣也觉得自己与庄家的关系颇为微妙,说足主仆吧,哪有下人直呼主人的名字?若是朋友麻,她又自谦不敢高攀,何况她确也领着庄府的薪俸,怎能以平等阶级论交。因此,她一直恪遵主仆之礼,只是庄家三兄妹却不当地是下人,着实教吕文绣不知该如何为自己定位。
「主雇关系?那你是在这里工作喽,是什么性质的工作?」
「我是负责陪伴庄府的小姐,照顾她的安全。」
「照顾小姐的生活?那……小姐一定还很小吧?」小孩子才需要人照顾呀,单纯的库利斯如是想。
「不小了,过年都十八岁啦。」吕文绣嫣然而笑。
「什么?快十八岁?那为什么还要人照顾呢?」库利斯满脸不解。
他确实搞不懂汉人习俗,在草原上,七、八岁的孩子就得帮忙家计,那像汉族女人,活像一尊瓷娃娃,稍一碰撞就会碎成粉末似地脆弱。
「大富人家闺女嘛,总是宝贝得不得了。」
「喔。」库利斯似懂非懂地点头。
「对了,库利斯,我还没谢谢你救了庄府小姐一命,若她出了差池,我就有亏职守了。」
「我救了庄府小姐?绣绣,你是说……昨天从树上跌下的那位姑娘,就是你负
责照顾的庄府小姐?」
「是呀,她是庄府的千金小姐,名叫庄蝶儿。」
「是她!」一道俏丽的倩影倏地闯进库利斯脑际。
「小姐人很好,只是顽皮了些,以后你会知道的。」
「以后?」库利斯摇头淡然笑日:「没有以后了。昨天庄府的主人到这儿谢过我,他只留我在此作客三天,后天我就得离开这里。」
吕文绣一听,才猛然忆起适才与庄严在自己厢房内的那席对话。虽然庄蝶儿极思留住库利斯在庄府工作,然而庄严却坚决反对。
庄严一向说一不二,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教他改变心意。看来库利斯确定是无法留在庄府内了,吕文绣不由得心酸难过起来。
她深深体会过工作无着、生活拮据又举目无亲的那种无助感,不禁为库利斯担忧
「库利斯,你现在住在哪儿呢?有没有工作?生活过得去吗?」对这位童年玩伴,吕文绣有一份割舍不下的情感。
「我一路南下,都以做苦力、打零工换饭吃,晚上大多在山郊神庙凑和过夜。」很显然地,库利斯的生活相当困苦。
「库利斯,你为什么不租间便宜点的房子定居下来,总此风餐露宿好呀。」吕文绣听得好生不忍。
「因为我想找你呀,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只好沿途寻找,所以才不想在同一个地方安定下来。」
「那现在呢?你已经找到我,今后有什么打算?」
「嗯……」库利靳抚着下颚思索一会儿,才道:「可能会照你刚才的建议,租一间便宜点的屋子定居下来,再去谋个固定些的工作,只是……工作很难找,或许还是得四处打杂工,不过,我暂时不会离开南京了。」
「库利斯,明天我带你到老树街找孙大娘,她是我以前租屋的屋主,有几间空房在出租,我们去看看还有没有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