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条路都可能通到山下,都可能有危险,所以两条路都不能行。他又瞥见了两条路之外还有一条石子路,虽然难行,但是也算一条路,于是他指了石子路的方向。
她想他大概痛胡涂了,两条好路不走,偏偏选了岐岖不堪、不像条路的路来走,本来不想照他的指示做,又怕自己乱走-通反而耽延时间,只好小心地上了石子路。
不知开了多久,终于闻到了一片稻田的清香,可见城镇就在不远的地方。
城镇……
生路的希望!
她激动得想哭,立刻双脚一踏,加足马力往前冲去。
一片接着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横在眼前,她忍不住欢呼一声,果然见到不远的地方出现了城镇的模样。
她笑得嘴角都歪了,只要有小镇,就会有水和食物……
她一转弯,马上就驶入了小镇。
又经过了几间民房,她见到了一家小商店,猛然煞住车就要冲出去……
但是一把冷硬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腰际。
她急忙回头看,是大盗的那把枪,她完全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他把枪拾回去了,她果然被吓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他身体越来越虚弱,他想是体内的伤搅痛了他每一根神经,他必须先止住这些痛,并且绝不能让她有逃跑的机会,因为他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孤苦伶仃又处处遭人追杀,都是眼前这个没有大脑的小女孩害的!
「上--,买水和吃的,还有止痛剂和医药箱--,我在这里等妳。」他的声音因痛苦而显得模糊。
他的动作十分明显,就是威胁地休想有逃跑的意思,想必,他不知绑架了多少人了。
冷枪就在腰际,她只好勉强点头应允。
她冲进商店前还不忘回头看他一眼,只见他摇下车窗,隐约还可以看见枪在他手上闪的光亮……
她买了-大堆饼干、面包还有矿泉水,还等不到结帐时,就张开喉咙把一瓶整整一千CC的水冲进胃里,瞬时一阵舒畅的感觉贯穿全身,所有死亡的阴影一扫而空。
商店老板看她猴急的样子暗暗偷笑,老板如果知道她一个人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就会谅解她的行为。
买完东西,她不甘不愿回到车内,顺手就把东西丢在他面前,他不动声色接过东西。然后她发动引擎,在市内找了个隐密的地方,狼吞虎咽大吃起来,直到再也塞不进胃里为止。
她咽下最后一块饼干,又喝完了最后一滴水,才抹抹嘴角,感觉了分满足。
「妳好了?」
他略略动了一下,随即又痛苦的躺在椅背上。
她转过头看他,才看见他根本没有吃什么,可能是伤痛引不起他的食欲吧,她突然同情起他来了。
其实她并不是讨厌他、她只是不喜欢他的暴徒身分,如果他是正常人,她一定会帮助他……,越想她越于心不忍。
「这是止痛药。」
她从口袋中拿出为他买的药,她还是为他买了药。
他拿起药直接就吞下去。
他们在车内歇了-会儿,她累得瞇着眼想打盹,又怕他忽起歹意,只好强忍住睡意。
「累了?」他问她。
她立刻睁大眼,表示一点倦意也没有,谁晓得他心衷的主意?
他转头看向车窗外的小镇景色,商店都差不多关门了……
「找一家旅馆!」
他的话吓她一跳,什么意思?
「快点!」
她只好急忙发动引擎再往前开去。
找了一些时候,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在偏僻的路边他们终于找到-家简陋的温泉旅舍。
「下车!」
他对她说话,眼睛在黑夜里发射奇异的亮光。她惊讶地瞪着他,他嘴角有一抹微笑,察觉不出的恶意笑容,像恶虎诱拐羔羊入口的甜蜜陷阱……
她的嘴唇掀动了一下,而后忍无可忍的叫出声。
「我不要!」
他嘴角牵动了一下,好像满意她为他取的名字一样,随即又露出痛苦的表情。
第五章
梁羽柔怒瞪着眼前的男人,而李岳朋脸上出现乍红乍白为之气结的模样。
她的胸口因为过度的生气而涨得发痛,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居然要她和他一起上旅馆,他把她当成是谁了……
那把冷硬的枪再度抵住她的胸口,她心脏一阵收缩,原本气红的脸变成一片惨绿。
「我不想和妳吵,妳下不下车!」他说得咬牙切齿。
又是这一招,以生命来威胁她的意愿。他在警告她别无选择,如果不下车,他就要她的命。他果然是个无恶不做的大坏蛋,要终结掉她-生的大盗……
他吃力地下了车,服下的止痛剂好像发挥了作用,全身的伤比较不那么痛了。
他半推半拉逼她走进旅馆中,她斜看他,知道那把枪藏在外套的暗袋中。
她才想到,刚才为什么这么天真听话了,还真的为他买了止痛剂,她可以买老鼠药或任何的毒药,只要能把他毒死就好……
一进旅馆门,就看见横在面前窄小的柜台,里头正坐着-位蓬头垢面的妇女(梁羽柔心想,现在的她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女人正看着一架老旧的电视,一点也不在意客户上门。
他们沉默站在一起,好像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柜台后的妇人也不打算理会他们,继续看着她的连续剧,直到李岳朋再也忍不住了,用力碰了梁羽柔-下,她才勉强开口说话。
「几点了……」她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好随便发个音。
但是李岳朋又用力碰地一下,她只好红着脸说出。
「我们需要房间。」
妇女只瞄了她一眼,就把一串钥匙丢在柜台上。
「上楼直走左转第二间。」
她愣了一下,她需要两把钥匙。
「我们……」
「只剩一间房了。」妇女始终没有移开电视屏幕。
她面色通红地看着李岳朋,他却无动于衷,她只好先拿起钥匙被他押着往前走去。
上了二楼,走过破旧的长廊便看到他们的房间,也是同样的陈旧。她从来没来过如此破烂的旅社。
当李岳朋打开房间门,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就令她差点鼻塞,她忍不住皱起鼻头。
「妳以为这是哪里?梁家?」他冷笑说。
「至少是人家吧!」
她回头瞪他一眼,响应的是他挥手把地推进去,然后把门重重关上,她心情一紧张就想冲出去,他不理她,再把门反锁起来。
「你想干什么!」她大叫。
他累得连看她都没有力气,直接就躺在唯一的大床上。
她又气又怒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呆站在离他远远的一边。
这个房间小又旧,只摆了一张床和一把小桌子,天花板上部是裂痕,而且一间窄小的浴室居然还没有门,只用一条塑料布遮着。
「我要睡另一个房间。」
见他始终一语不发,她只好先发表她的感言。
「不行!」他闭着眼说。
「我向你保证,绝不逃走!」
她举起手发誓,他却把头转向另一边。
「我不能完全信任妳。」他说。
她站着看他躺下的背影,眼中充满憎恶的目光。
忽然,他坐了起来,把她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发现原来他要检视自己的伤口。
「去端盆水来。」他对她下了道命令。
梁羽柔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命令她做任何事,就算她现在是被他绑来的,但是商品也有商品的价值,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
「快去!」
见她丝毫不动,他又大叫一声,这次他好像真的快要发火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为俊杰,梁羽柔也有倒霉的一天,为了免一时之气造成一世之灾,她只好跑进浴室中,匆匆找了个脸盆装上水,立刻递到他面前。
「妳怎么这么笨,这点水都不够我擦嘴,再多装点水来,我要擦伤!」
看见小脸盆里只装了一点水,他又气得大叫。
纵有满腹委屈,也不能发在-时,等到有机可乘,她非要报复他这种傲慢又无理至极的举动!梁羽柔忍住最大的怒气,飞奔冲回到浴室,再找到一只大水桶把水装得满满的,然后竭尽其力、气极败坏的提进来。
但是糗事又来了,大桶里的水实在太满也太重了,不是她个人能力所及,所以提小到两步路就绊了一下,水桶翻倒,水如泉涌般洒了出来,整间房间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水乡泽国。
「妳这个大笨蛋!」
他满肚子怒火冲动得要站起来,未料牵动了内伤,痛得倒了下来。这一折腾,膝上摔倒的擦伤又裂了开来,鲜血再度滴落下来。
看他气成这样,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谁要他用命令的语气,活该!
他低声呻吟一声,汗水从他脸颊落下,好像十分痛苦的样子。
「过来……帮我……」他低叫着,语气好了许多。
她撇撇嘴,见他正和痛苦挣扎,免不了侧隐之心起,就不忍忤逆他的意思了。
于是她拿了条毛巾,匆匆把它打湿了,坐在床上擦拭着他的血。
「把我的衣服脱下来。」他叫着。
「你太过分了!」她跳起来大叫。
他闭上了眼睛,懒得再对她动怒,只好放软口气对她说明。
「我的身上很脏,请妳帮我把灰尘弄掉,否则明天要发炎了。」
听他这么说,她为之汗颜了,原来她误会他的意思,以为……
「你要不要到医院……」
她好心地问。
「不能到医院,难道妳一点脑筋也没有吗?一群人正等着杀我们。」
他没好气地回应她一句。
「那是你和别人结仇,干我什么事?」
她无所谓的语气令他又痛了一下,这个女人……,谁碰了谁倒霉!今晚他实在太累了,不想和她争吵,一切等他弄干净后睡过一觉再说。
「请妳帮我把衣服脱掉,否则血黏住衣服就扯不开了。」
善良的心教她无法拒绝,梁羽柔只好动手解开他的衣扣,没想到两只手抖得厉害。
他瞇着眼瞧她,她不哭的样子好看多了,但是绝不会比他好看到哪里去。她的长发散乱纠结在一起,脸上灰一块黑一块满是污泥,衬衫被汗水和风沙掩去了原来的颜色,一条牛仔裤也脏得不象话,如果她以为他会因她的美色而欺侮她,他要劝她自己不妨先去照照镜子。
可怜的千金大小姐,居然落魄到如此,他觉得想笑又笑不出来。
梁羽柔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颇有气,于是故意用了点力,把他的衣服半扯半拉的脱下来。
果然他痛叫一声,断去冥想。
「妳小力一点!」
她内心偷偷得意。
行到他壮硕的胸膛,她的脸倏地绯红一片。她急忙撇过脸,假装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免得他又要取笑她了。她莫名其妙地心躁难安,胸口微微发颤,她拚命告诉自己,只当他是个死人就好……
他的胸前有好几块瘀伤,她换了几次水,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干净。想到这-辈子从未替男人擦过身,尤其是单独的面对-个赤裸的男人,全身马上又燥热起来。
她撇过脸,想掩住心猿意马的想法。
「好了。」
她放下毛巾,不敢抬头看他。
他看了她一眼,抢过她手上的毛巾,小心擦着脸上的伤,一不小心触到伤口,又叫了几声,好不容易才把脸擦干净。
「妳去洗个澡吧。」他躺下来。
她瞪着他,脸上极度的不悦。
「没有门。」她告诉他。
他斜视着她,实在不明白,在这种生死挣扎的关头,这个小女孩怎还会想到其它的事?
他不想理会她,翻了个身。
「洗不洗是妳的事!」他闷气地说。
她背对着他坐了一会儿,衣服湿答答和着泥水黏在一块儿,全身难受得要命。
「我睡哪儿?」她低问。
他动也不动,懒得理她。
她只好站了起来,经过地上的水泽往浴室走去。
这地带是温泉密集地,浴室里的水就是直接把温泉接过来,她扭开水笼头,放满一缸水。
看着潺潺喷泄的水,心痒难耐,她真的想好好的洗个热水澡,把全身上下彻底的洗净……
她偷偷打开门帘瞧他一眼,床上的他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忽然灵机一劲……
这是一个机会,她可以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溜出去。
她慢慢移动脚步……
「不要惹我生气!」他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她立刻收回脚步,这个人有像狗一般灵敏的听觉或嗅觉,看来逃走是别作梦了。
她在浴台上的破镜中看见自己吓了一大跳,镜中的人几乎不像人样,更别提和华宅中的梁羽柔连想在一块了。镜中的女人消瘦、惨白、无神、失意,简直就像个鬼一样,她越看越是悲从衷来。
她伸手抓了抓头发,觉得奇痒难耐,原来长发被汗水舔成一园圃的,她哭了起来,更发觉泪水早已流尽,只剩下悲切的干嚎。
她还未悲完,门外又传来李岳朋的怒吼声。
「别哭了!」
镜中的人立刻露出愤怒的神采,这个可恶的大盗!
梁羽柔握紧拳头,心中有难耐的愤怒待发泄,难道被绑架的人,人格自尊没了,就连哭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她气得全身直发抖……
忽然镜中的人收敛了憎恶的目光,反而换上恶意的笑容。她明白了……
原来他是个大男人主义,受不了女人的哭声,她忽生一种报复的快感,刻意把哭号声再加大点,如果她不能安心的睡觉,她也要吵得他鸡犬不宁!
她悲悲切切、痛痛楚楚、晞哩哗啦哭嚎着,其声凄厉,用尽了她相信连草木也会为之动容地哭喊法……
她正哭着得意,突然门帘刷-声被扯开,她的哭声讶然而止,双眼瞪着来者直挺挺站在那儿,一张青筋浮出暴怒的脸注视着她,她张着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对视着,空气夹着欲燃起的怒火。
梁羽柔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抵住了浴盆。
「你想做什么?」她从喉中发出的音已变调。
李岳明带着冷笑再一步逼近她,她心口一缩立刻用力往后退去,没想到后已无路,她用力过猛身子往后一斜,只听到扑通一声,整个人就栽进了浴盆中,成了道地的落汤鸡。
他见到她一脸狼狈样,顿时把所有的烦恼抛开,仰头就大笑起来。
他的笑真是响澈云霄,震着小小的浴室都摇动了起来,她的两眼发昏,太多的委屈和怒火令她失去了控制,她站了起来,随手舀了一盆水就往他身上泼去……
他的笑声果然停住了,全身湿淋淋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两眼冒着惊人的怒火,全身微微颤动着,裤角还淌着她泼来的水滴,她暗自一惊,心想,这次真的激怒了他。
她还来不及想完,他忽然街进盆子里,把她压下……
「我不是故意的……」
她吃着水挣扎着大叫,心里只有一个恐怖的想法,他要淹死她……
「说原谅我!」他的脸因怒火涨得通红。
他要淹死她……,在这种生死的紧要关头,她哪还能顾到什么人格、自尊和权利,只好跟着重复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