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默不作声。
「妳害怕什么?」
他-步-步逼近她,她吓得嘴唇直发抖。
「我答应不杀妳,你还在担心什么?」
他低下头,审视她的眼睛。
她可以感受他的心在狂笑。
「怕我会强暴妳?」
她怒而不顾一切举起手就要朝他的脸挥去,他立刻一把抓住她的手。
「想打我?小姐,请妳想清楚,目前只有我可以救妳,打走了我,妳就要孤零零的此在这种鸟不拉屎的荒山上。」他紧抓她的手,不容她有一点的反抗。
她抬起下巴怒视他,眼中有愤怒的泪水。
他脸上生气的线条软化下来,他知道他说中了她的心事,事实上,他并不是暴徒,如果她多认识他一点,就不会如此怀疑。可惜,她对他的恐惧远胜过她的智慧,也就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
他叹了口气,然后放开她的手,这口气是为他自己而叹,谁能想到突然间大作家变成大恶棍了。
她揉着手腕,上头有他用力的红指印。跟着手腕上多了两滴泪,她知道自己又哭了。
他躺在洞口,两手支在头后,企图找寻最舒服的姿态。
「妳走吧。」他闭上眼睛。
经过许久的时间,她只是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让泪水不断奔窜在脸颊上。
她的嘴似乎动了一下,努力说出她最想知道的事。
「你……,你会强暴我吗?」
这声音小的几乎像从她心中跳出来的喘息,他似乎感染了她的气息,慢慢张开眼睛。
他看了她许久,嘴角有点垂了下来,她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然而,他并没有开口,反而侧过身背对着她。
这是回答吗?她轻轻吐了口气。
也许是她神经绷得太紧,也许是她一点吸引他的魅力都没有,也许他只在乎绑架她后的成果,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女人……
一阵倦意升上来,强烈的恐惧后带来的是无限的疲惫。她选了个离他最远的角落,事实上这洞里最多也只能容下四个人转身的余地,她和他隔了两个人身躺下来。
他的肩膀因为呼吸的频率而缓缓震动着,隐约可见结实的硬块藏在里头,男人的肌肉……
她不安地瞇一下眼。
在她的记忆中,她只熟悉爸爸的肌肉。
当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她最喜欢爬到父亲的肩头,用手搥着他那硬硬鼓鼓的臂肌,她抬起头傻气地问,是不是把小皮球放在里头了,爹地正经八百地告诉她,是一只小老鼠躲在里面,而且还会到处乱跑,果然,那块肌肉真的跳动起来,她吓得差点跌到地上了。
以后,她不再爬到爹地的肩头,男人的肌肉也从此消失不见。
然后她上了大学,才有机会再和男人接触。
大学里的男同学,也有虎背熊腰的,她总觉得是一种粗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象征。他们最得意的是在考试中夹带小抄,或是以被当掉的课业为荣的愚蠢行为。她太轻易就爬在别人的上头,好像成功和荣耀对她而言都是唾手可得而理所当然,她有个富裕的家庭,有个从政的领袖老爸和能干精明的妈咪,一个聪明的脑袋瓜和天生丽质的外表,注定她-辈子要受大家的呵护、受群众的欢迎,她一直是无所怨无所求,直到现在……
她难过地翻了个身,心想,到老到死她都不会忘了今天的悲惨遭遇。
是上天在嫉妒她,她相信。
所谓红颜多薄命,她担心。
面前这个声名狼藉的暴徒,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决定她的命运。
她又翻了个身,人在性命交关之际,又如何能安稳睡去?或许当她闭上眼睛,带走她的不是睡魔,而是死神,不管是魔或神,只要-个简单的人,都可能轻而易举的结束她的生命,也许她会认为自己的命重如泰山,而对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暴徒而言,却比羽毛还不值得!
羽柔,如羽毛般的薄命……
她用力眨了眼,发现两粒豆大的泪珠又滚了下来。
她发觉非但是命薄,连泪水都卑贱得无人理会。
她忍不住用力擤鼻,想让即将决堤的泪水再收回去。
以前,别说一滴泪,就是一丝不悦都令全家胆跳心惊,梁小姐的泪自始至终都珍贵无比,不像现在……
在她不注意时,黑影又突然压了下来。
「妳到底哭完了没!」他再也忍受不住了,跳起来大骂。
她还未从惊讶中苏醒,又见到他倏然而立的巨大身躯,成串的泪水霎然而止。
「妳这个……世界上最爱哭的女人,哭、哭、哭,我从没见过像妳这么爱哭的女人!」
经过一天的疲累,他气极败坏忍无可忍的大叫。
她瞪着惊慌的大眼睛,透过她晶莹的泪光中,他见到自己气得直跳脚。
她的嘴唇在发抖,单薄的身躯紧缩在一角,盯着他的眼神柔弱又无助,彷佛他是一只巨大的野兽,就要张开大口把她吞下去一样。
他颓然又坐了下来,想到一天没命的奔波,跟来了这个陌生的女子,原来是个超级爱哭鬼!
他真是头痛万分。
没错,他书上的女主角,没事总爱挂上两滴泪,企图引发男主角的爱怜,显示女人的柔弱,营造男人的好胜与好强心,然后壮男娇女就构成了读者最喜欢的爱侣。
可是,他现在遇到的女孩,就像在讽刺他书中的描绘一般。
什么柔弱无骨、纤纤欲坠的神态,根本就是瘦巴巴、干瘪瘪!
什么仙姿玉质、白里透红的肌肤,根本就是苍白如鬼,憔悴失神!
什么秋水伊人,根本就是恶鬼当道,什么泪眼婆娑、楚楚可人,又是哭成红鼻头,肿眼睛,泪痕满面乱七八糟,真搞不懂,这样的女人有何可人之处?
她又擤了一下鼻子,好像恨不得把泪水一次流干。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拿出手帕丢在她的面前。
「别哭了,擦擦脸。」他叫着。
她胆怯地看他,他转过头去。她急忙拾起地上的手帕,用力擤了鼻,把他这条新买的乎帕哭成乱七八糟。
「我会还你一条新的。」
她补充一句,既又用力擤了一鼻水。
「只要妳别再鬼哭神号就行了。」他火大的说。
「我吵了你?」她小心地问。
他带着可笑的表情。
「这里除了妳就是我,难道还有其它的人?」
她急忙左顾右盼,真以为还有第三者在,这种女孩,真不知道她是如何长大的。
她一看,果真没有其它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她看出他脸上的讥笑,对自己太过神经兮兮的举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的脸看来幼稚和无知,苍白的小脸配上过大的眼睛,像极了玻璃橱柜里的玩具娃娃,很难和她硕长成熟的身材联想在一起,他想她一定未超过二十岁。
「妳多大?」他忍不住问。
她神情变得有点奇怪,他在想什么?难道在想年纪和绑票价钱有关吗?当然,如果是一宗逼良为娼的人口贩卖,她自然要害怕。
「三十岁。」她冲门而出。
他看着她的脸,她故意做出成熟老练的表情。她记得学校同学批评过她,形容她不笑的时候像个老处女。
「二十岁!」他想都不想就下了结论。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猜得-点也没错,她正好满二十岁。她更确定他一定调查过她,不然怎么可能猜得这么准。
看着她一脸傻傻的模样,想到这个温室小花,如果被真的暴徒绑票了,不知会如何?必是鸡飞狗跳吵死人了,他笑了起来。
他笑得大方而自然,她心喜他似乎变得友善一点,急忙紧接着问。
「等你拿到钱之后,你会放了我吗?」
「什么钱?」他倒反问起她。
「你不是绑架我?」她傻傻地问。
他明白了,他早该明白她的担忧和害怕,这个女孩自始至终都以为他是报上的那名歹徒,这种游戏早就已经结束了,而她还自以为是的坚持下去。他该说出来吗?
坦白说,他竟有点舍不得这个巧局就在他的否认中轻易结束,一旦误会澄清了,他恢复回大作家的身分,生命又同样地运转,无味又无趣地继续下去……
「妳读过李岳朋的『大冒险家』吗?」他想到就问。
她不像会是个喜欢冒险的女孩。
「谁是李岳朋?」她莫名其妙地问。
他忘了自己都是用笔名写书,所以她当然不会知道李岳朋这个名字。
「妳喜欢冒险故事吗?」
他换了一种方式问。
「不喜欢。」她毫不犹豫地说。
「妳不觉得冒险是生活的奇迹?」他又问。
她想了一下他的话,然后露出可爱的笑容。
「我觉得那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穷极无聊的小作家制造出的笑话。更可笑的是居然有人还会去看,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百害无一益的书上,真是可惜。」
他的面容急速变了一下,马上又镇定下来。
「妳都看那些书?」他问。
「我不看消遣的书。」
她神气地甩了一下头发。
可想而知,他在心里说。
「我只看有益身心发展、增长见闻、充实知识或医疗方面的书籍。我是学法律的,我刚刚在想,绑票罪最严重的判决会是什么?」一旦恢复自我,她就有一点信心了。
「如果绑票后再撕票呢?」他带着邪恶的目光。
果然,她变回原来惊吓过度的傻女孩。
第四章
一辆豪华的大奔驰在街上急驶,林谦雯沉着一张脸坐在后座。
车子弯了几条街,来到一条窄巷,林谦雯看着窗外,大概就是这条陋巷了。
她要司机停下,她却无下车的意图。巷子门有盏破旧的街灯照进来,隐约可见一个戴着压舌帽的男人朝车子走来。
等这名男子靠近她的车窗,她轻轻地摇下窗户,男人的日光淫秽而邪恶,笑咪咪地看着林谦雯。
林谦雯把一张支票递出去,男人哈腰鞠躬地接过来,手还没拿稳,一把秀气的小手枪就对准了他的脑际,男人吓得动也不敢动,眼睛露出极度的惊恐。
「狗仔,我看你是要钱不要狗命了,连我你也敢骗!」林谦雯恶狠狠地用枪紧抵住狗仔的脑袋,吓得他差点脚软跪下来。
「我……,我怎么料到,那天……那天又冒出了一群人来打劫……」狗仔抖得连树上的叶子都快扫落下来。
林谦雯一张细脸板如死人,她再怎么神算也逃不过天算。
「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你有没有查到是哪一帮派的人马?」
「不知道,大概是地方的混混,或者也是想来绑架梁羽柔的人,那天我逃得快,没见到他们的下场,大概也被跑了。」
「奇怪……,谁敢动梁老头的脑筋?」
「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逼急了也要大干一票的。」狗仔自鸣得意干笑着,接着脑门就是-个重击,痛得他再也笑不出来。
「还不快找出梁羽柔,不然,我真的会要了你的狗命!」她的嘴角吐出窒息的杀机。
「谁知道又杀出个人来……」狗仔口齿不清地说。
林谦雯冷笑一声收回枪,她暗自庆幸羽柔还是被人劫了去,省得她和竹帮对上头。
「现在梁先生已经气得病倒了,找到她把她弄到香港,我还可以利用她威胁梁老头,不然就一枪杀了她,省得破坏我和梁老头的事!」
她愤怒低吼,同时抵住狗仔脑际的枪加重了力气,吓得他全身直发抖。
接着,车子发动引擎呼啸而去。
◎◎◎◎◎
山间湿气颇重,经过一夜后,全变成草间串串露水,迎着初升的朝阳,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山壁上陷下的一个凹洞内,两个人睡得正熟。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梁羽柔翻了个身,触摸到一个温软的胸怀,她迷迷糊糊地想。
因为冒险,又陷入另-个冒险中……
温暖的胸膛在喘息,像爹地……
她多久没有和爸爸腻在同一张床上睡觉?自从她变成了大女孩,父女之间的亲腻就变得尴尬无比。
她再依近这温软的胸膛,一股暖流缓缓升上……
她想起,当自己胸脯忽然起了变化的情形,她严重意识到她不再是个女孩,甚至连买件内衣都迟迟开不了口,直到李嫂发现了,才带着她上街购买。当时,她认为内衣专柜的每一个店员都在讥笑她,连路过的行人也不怀好意把眼光停留在她的胸口。
尤其胸部多了硬硬的胸罩,做什么事都不自在,好不容易适应了,她慢慢感受到身为女人的骄傲。
夜半无人时,她会偷偷赤身裸体的站在镜子前,揽顾着自己愈发成熟的女人身躯,坚挺的胸部,软软的细腰,如凝脂般的肌肤,修长匀称的大腿,都是上帝对女人最好的献礼,然而更有种说不出的暖流激荡着她的芳心……
就是这种感觉?现在……
蛰伏在内心蠢蠢欲爆的神秘火种,只要稍微地点燃它,就会不可收拾地熊熊燃烧起来……
一只手悄悄地放在她的肩上,似有似无地抚慰着她,她闭着眼,享受着血液舒畅流动的喜悦,她想,是否是天使下凡来,伫留在她的肩上,凝视她安详的睡态,她想见见天使的慈爱,于是轻轻睁开一丝眼……
她见到了-双有神的黑眸,冷峻无比地看着怀中的她。
她张大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躺进了他的怀中,而他却让她靠着,没有任何表情。
她立刻推开他滚到一边去坐起,然后一瞬也不移地看着他,她显然被吓呆了。
「你强暴了我!」
她不顾一切用力大叫起来。
她急忙抓住自己的衣襟,马上低头下看,幸好她还穿戴整齐,只是钮扣被挣脱了一颗。她急忙地扣好它。
他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来伸伸懒腰。
「搞清楚,是妳自己半夜爬到我身边的。」他不带感情的说。
「你怎么知道!」她叫着。
她无法接受和他睡了一夜的事实。
「我推开妳了,但是妳又不死心地滚过来,死命抓着我不放。小姐,是妳强暴了我,妳忘了我们的终结之旅正要开始了!」他发怒地说。
他呆了一下,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终结之旅……,熟悉的名称,是他在极沮丧时的灵感,现在他正是终结过去的李岳朋,而变成崭新的暴徒身分,难道意味着他的故事就要展开了?
和面前这个女孩,梁羽柔?
他用奇怪的表情望着眼前愤怒的梁羽柔,不该是她……
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晚上还需要抱着大狗熊才能入睡的小女孩!他忍气吞声做了一个晚上的大狗熊,难道还要他做一辈子的大狗熊吗?可笑,滑天下之大稽、天底下最无聊的大笑话!
她的脸火辣辣燃烧起来,胸口的心跳跟着起伏不定。
「你没有对我怎样?」她颤抖地说。
「怎样?妳到底希望我对妳怎样?」他叫嚣着,大清早惹来这么多的气,都是她,女人!
她委屈万分的说不出话,只让泪水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