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知这个小女孩又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但是灰暗的室内衬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看来更是青春而充满生命力。他突然觉得她可爱起来,这种未经风浪,未曾被现实生活磨练的女孩,比世俗拜金的女人多了份天真的可爱。
「好了,我已经告诉妳,我是李岳朋,妳相信吗?」他开口。
那只是一个名字?又如何?她不解。
他笑了一下,眼角浮现少许的鱼尾纹,第-次她想猜他的年纪,三十岁左右吧,她觉得男人过了三十岁又没有白发的年纪最难猜。
「我是个作家。」他不动声色地说。
这次她有点反应了,身体稍微颤动了一下。
「因为妳从不曾看过科幻冒险的故事,所以妳才不知道我。」他笑着说。
「我最讨厌那种无聊的书了。」她冲出口,马上意识到话不对。
果然他的笑容失去了。
「你既然是作家,有份正常的收入,为什么还要冒着生死来绑架我呢?难道你的书不卖钱?」她马上问。
他叹气,果然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她始终还是把他当成狗仔。
「妳错了,我的书本本卖钱,而且都是排行榜上的畅销书。」他说。
她还是不太相信他的话,这不能怪她,因为她从没有钱的观念,她出门带着的皮包里头只装着金卡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信用卡,买东西只要签个账单就好,所以她已经搞不清现代人对钱财的观念。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令她看得有点心寒。
「粱小姐,我说了这么多是要告诉妳,我无心绑架妳,更没有任何动机要害妳,这件事情是一场误会,一场可笑非常的误会,因为我和暴徒狗仔长得很像,事实上我不是狗仔,也是无辜的受害者,比妳更可怜十倍!」他终于说完了。
他平静看着她,只见她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
「你说你不是报上登的那个暴徒?」她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好再重复他的话。
他点点头,笑意更深了。
她不由自主地打量他之后,带着冲动抓起床上的报纸与他比对一番。
报上的人头发好像有点鬈曲,但是李岳朋却是平直粗硬的浓发,但是这也可让美容院修饰的。如果他想掩入耳目的话……
李岳朋的眼睛深邃且黑,两道眉毛浓而有点往上翘起,报上的人经印刷过程后显得不十分清楚,但是她可以认定他是疏眉和突眼珠,只有脸型两人是十分相似地,脸部属于窄长型,最重要的是报上的人表情是标准的坏蛋脸,带着深深的邪气和玩世不恭,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不是。
经过她一再的判定后,更发觉两人不是同-个人,只是长相十分相似的两个人知道她产生疑问后,李岳朋从皮夹中取出他的身分证让她再比照一次。
「你真的不是那个人!」她终于叫了出来。
眼前两张照片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因为李岳朋的身分证照片是他的学士照,虽然已是八年前的老照片了,但是梁羽柔依稀还看得出是他本人没错,然而再看报上的照片就更不相同了!
对不认识而初见面的人,自然如同过客一般,不会让脑子有太多分辨的能力,所以每个人的长相都差不多。但是-旦熟识之后,进而就发现属于对方这个人本身的特质,因此梁羽柔更确定李岳朋不可能是狗仔了。
「妳信了?」李岳朋说。
梁羽柔拚命点头,对这个严重误会的化解,心中更多了份安全的舒坦感,不过她更急于知道为什么他要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
「有人要杀妳!」
李岳明不等梁羽柔发出疑问,就直接切入正题。
才舒坦了对李岳朋的敌意和危机的窒息感,这句话再引起她更深的不解和隐藏式的危机……
「有人要杀我?」
她的身体立刻强烈颤抖起来。
第六章
空气显得格外的稀薄和冷酷,梁羽柔像摇曳在风中的一枝小草,而李岳朋的台风警报业已发出,她马上又要面临一场暴风雨的侵袭。
面前的这个男人亲口告诉她这件骇人听闻之事,有人要杀她……
「为什么?」她颤抖地发问。
他正要说出她的疑问时,突然间,感觉她脸旁的光线暗了些……
李岳朋震了一下,虽然这是很小的发现,但是对于他们目前的处境,他还是要千万个小心。
他停住说话,把眼光移开她的脸转向门口……
她还要开口,他紧急伸手捂住她的嘴,她吓了一跳,不明就理地抬眼瞧他,却看见他双眼凛冽发出紧急的讯号,她屏住气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他匆匆看了床头小灯一眼,果然,光线不一样,因为室内的光有少许是门外的小灯透进来的,而床头的小灯未灭,但是室内的光线却弱了些,证明屋外的灯减低了它的亮度。接着他又注视到门底的小缝依稀有微光透进,表示有人站在或躲在门边遮蔽了门外小灯的光线。
他急忙拖起梁羽柔,为了防止她出奇不意的叫声,他还是用手捂住她的嘴,悄悄地移到了窗口,要梁羽柔把窗户打开……
她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却见他谨慎小心指使她行动,她慌忙照着他要的意思做了。
当窗户大开之后,他又要她爬出窗外,她犹豫了一下……
虽然他们在二楼的位置,但是往下看去,还是有个高度,如果不慎摔下去,绝不是件好玩的事……
李岳朋看见钥匙孔被堵住,就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有人悄悄地拿了钥匙想要趁他们不注意时,偷偷开启门。果然门把微微地转动了……
他急迫地双手一用力,就把她推上了窗户,自己跟着也跳了上去,暗庆这种旧式的旅舍门窗并未隔上铁栏,否则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他立即把她挤向窗旁突出的水泥上,她用脚尖踏着窄小的水泥凹缝处,双手紧紧抓着墙上露出的钢筋,他慌张地悬着两条腿,双手紧抓着另一条钢管。
室内传来一声倒柜的声响,他们已经进来了,并四处找寻他们。梁羽柔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跟着又有摔打的声响传来,她紧紧闭上眼睛,深怕一有疏失就惊动闯进房间里的那帮人。
听着门内的叫骂声,李岳朋深信来的人不只一个。
「狗仔……」
室内的声音响起,是一个女人叫唤着同行人的娇柔音调。听到这声音,梁羽柔的心如雷击闪电一般震撼了每一个细胞。
不是因为狗仔的名字,而是那个女性熟悉万分的声音,常在冷清的梁儒远大宅院里叫喝的声音,林谦雯的声音,爹地的情妇,她口口声声叫阿姨的女人……
梁羽柔的掌心充满了冷汗,这过度的惊吓像最毒的恶虫啃噬着她的皮肤,她像昏睡已久的人忽然被一颗巨石打醒。原来发生的一切是人为的陷害,凶手竟然是和她日夜相处的人,而这个人还想当她未来的妈咪!
她在极度的悲伤和愤怒下微微发颤,手心禁不住过多的汗水和疼痛磨出了血痕,但如何也比不过内心如刀割一般的在淌血……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顶上的钢铁,眼光却不住的望着她,她好像在承受着什么样重大不可忍的伤痛一样,身体随时会滑下去……
他的身体用力摇了一下,身体往她的方向荡去,双脚一跨站在她的身后,两脚抵住她站的水泥台,紧紧压住她。虽然不过是二楼的高度,但是摔下去也不是好玩的事,如果她真的不要命了,他得保住自己的,因为枪子远比地下坠的速度来得狠且快;室内隐约又发出声音,一个人大叫着。
「他们从窗户逃跑了。」
为待他们有动作,他立刻暗自将脱松的手表往外扔去,同时两个人冲进窗口,正好表落在草地上发出些微的声音。
「他们往那边跑了!」
「还不快追!」林谦雯震怒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些碰撞的声响,他猜有几个人往外追去。
不久身底下有数个人往草丛里追去,他冒汗地祈祷他们千万不要再往二楼的方向看来……
幸好,他们急忙追赶猎物而去,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躲在窗外。
室内,林谦雯用力给了狗仔一个耳光。
「不解决掉梁羽柔,船就不开了!」林谦雯尖锐的声音。
「不开怎么行,我现在被警方盯着正紧,而且香港的弟兄还等着我……」狗仔像野兽一样的低吼着。
「那就快点找到梁羽柔的尸首吧!我会无找个替死鬼代替梁羽柔,等梁儒远信了我,一切就没问题!」
「我不懂,那个千金小姐的警觉性会这么高?」
「白痴啊,有那个作家在护着她,万不得已,连他一起给我除掉!」她狠狠地说。
又是一声砰的关门声,接着室内就陷入死寂中。
他们冒着冷风,在窗外又多等了一会儿,直到梁羽柔受不了手和钢筋摩擦的疼痛时,李岳朋才放开脚,将身体弹至窗沿,然后跃进了屋内。
梁羽柔则慢慢地移动脚步,歪斜着身子让李岳朋把她拖进屋里,经过这场大难,两人气喘吁吁地倒靠在墙边。
梁羽柔惨白着一张脸,低垂着眼紧锁眉头,嘴唇无声无息颤动着,脑中顿时千万思绪百感交集,一时无言了。
李岳明倒是心生奇怪,面前这位小姑娘,只要些许的风吹草动就会泪眼婆娑不知所措,但是此刻她却没有泪光滋润,莫不是发现了比泪水更可悲的事?
就在他们对望无语之时,房门-下子被人打开,梁羽柔一惊之下慌忙跳进李岳朋的怀中……
看清对方后,李岳朋松了口气,原来是楼下柜台的老板娘。
「你们还没走?」依然是蓬头垢面的老板娘说。
李岳朋看着她手上提有清洁用具。
「我们为什么要走?」李岳朋千静地问。
梁羽柔略微惊讶地注视李岳朋,他给一个要她镇定的眼神。
「刚才你的朋友替你结帐了,还要我十分钟后过来整理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既然你们还要住,那就明天再说吧!」她嘀嘀咕咕地说着,随后就关上门离去。
东西?
李岳朋才明白,他们暗指「东西」是他们的尸首。
李岳朋斜视着身旁的梁羽柔,出乎意料地,她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反而比他还冷静的样子。
他慌张一跃而起,匆忙地收拾东西。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他叫着。
当他慌张奔至门口,却见她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呆坐在墙边。
「妳怎么不走?说不定他们待会儿又找上门来了。」他警告她。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没有理他。
他想莫非她受到严重惊吓而出现反常的行为?见她不动,他只好走回头站在她面前。
「怎么了?」他问。
她甩一下头,表情十分怪异,好像变了样子似地,也许他并末看过她严肃的一面吧,他所看过的她不是紧张就是恐惧害怕的样子。
她动了动嘴唇,说话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是写冒险故事的作家,难道不明白这一层道理吗?」她说着,表情看来出奇的平静。
他带着兴味看着她,她的话十分有道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敌人已确定他们是逃离了这个地方,一定会成放射状的路线去寻找他们,料想不到他们还待在原地。
只是话出自弱不禁风的千金大小姐梁羽柔口中,就不同凡响了。
他坐在她身边,更确信必有一件事情深深震撼了梁羽柔,就像他的小说所描述的一般,女主角在受到深重的打击之后,会扭转原来扮演的角色,就像人在危急万分的情况下就会发挥潜在的能力。
究竟梁羽柔受了什么样的打击?他等候她的告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明白富裕豪华的表面下,林谦雯隐藏如何可怕的动机……
「她要杀我……」地缓缓开口。
「她是谁?」他略显急切。
「我未来的后母,梁儒远现任的情妇!」她恨恨地说。
他冷笑了-下,又是一宗朱门恩怨类型的谋杀情节,这次受害者则是梁儒远的独生女梁羽柔,他几乎叮以猜到是谋财害命老掉牙的故事,不过不同的,这次多了个倒霉又爱冒险的作家牵连其中。
「我终于证实了……」难以想象,梁羽柔唇边居然挂上了笑容。
终于?
她说的终于是什么意思,难道……
但是,还没等他猜测完,她又变成丧气的模样,并低头沉思着。
「为什么?」
或者,他心中满是怀疑,还是需要她的证实。
可是她却摇了摇头。
「她应该会爱上我爹地……」她迷茫地说。
他冲动地想告诉她,她涉世未深,不了解在明争暗斗金钱追逐的社会观下,人绝对会因为钱而丧尽天良,也绝对会因钱而污蔑了爱情的定义。但是看着她低垂着头,眉间透出对人心险恶的无助感,便不忍加重对她的伤害。
「妳爹地有许多值得人爱的地方,例如他的名望、他的势力、他的为人,或是他的钱……」他刻意加重最后一个宁,希望她能明白。
她困惑的皱着眉,黑色的眼睛露出不满。
「我爹地给她很多的钱了……」她幽幽地说。
「她需要的是更多更多的钱!」他冷冷地告诉她最终的答案。
她忽然生气的站了起来,用力跺了一下脚,表示她更深的不满。在他看来,只觉得是任性的无知,这个大小姐需要的不是钱之好用的道理,而是现实生活的洗礼。
「她为什么要杀我,我并没有更多更多的钱!」
她生气时又略略鼓起的腮帮子,刚才霎时的精明能干又一闪不见了。
他想,他要认真的告诉她这件事的本末,因为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其实一听到杀手是梁羽柔的后母,李岳朋已经大致明白了,于是他拉下她的手,要她坐下来听他细诉。
「妳爹地是个大财主,但是他却迟迟未再婚,主要原因不是对死去多年的妻子怀有思念之情,就是对妳这个独身女的钟爱了。」他说。
「我爹地一直只爱我妈咪!」
她知道李岳朋懂的不会比她少,旁观者清,她需要他的分析和判断力。
「好不容易,妳的后母……」
「林谦雯!」她告诉他。
他记下这个名字,林谦雯……
接着他再说下去。
「林谦雯终于闯进了妳爹地寂寞已久的心房,以他的财势和男人基本的欲望,是不可能不近女色的,但是这个女人却能更进一步闯人他的家庭,想必是使尽浑身解数的魅力才掳获了妳爹地的心。林谦雯顺利的进入妳的家,成为重要的一分子。」他停了一下,梁羽柔脸色变得苍白,他知道他的猜想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