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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捉弄情 page 3 作者:裘琍

  好不容易她才开口。

  “一个会让我心疼的男人,给我一个踏实的家,让我辛勤忙碌地照顾他,没有空想  其他。”

  这就是她的择偶条件?未免太过简单……他气极败坏地想,这种条件只有三十余岁  、嫁不出去的老处女,才开得出来。

  一个会议女人心疼的男人,岂不就是个胆小懦弱的男人!

  一个踏实的家,是否意味她要一楼的房子?

  桑褕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她所谓想住的房子一定不是指城市的高楼住宅,而  是想到乡间找一个穷酸的男人,住一户脚踏泥土的家!

  关于让她辛勤忙碌照顾他这一点,就更悲惨了,贺祺远坏心地想那个男人若不是个  瞎子,就是瘸子,因为只有身体残疾的男人,才会让他的女人,辛勤不休的照顾他,当  然就没有空想其他!

  胡思至此,贺祺远真想跳起来破口大骂,凭他贺祺远这样有财有才的大男人,会比  不上一个瞎子或瘸子吗?

  当他发现桑榆目光闪烁、知足幸褔的光彩后,他再一次觉得掳获不到她的一点心思  ,再一次颓废在她坚强的石榴裙下。

  “为什么爱我?”忽然她问。

  他吓一跳,这个问题太突然,今他措手不及。

  “爱……爱……爱就爱嘛!中国字你不懂吗?”他生气地叫。

  她笑起来,笑裹有一些隐藏的凄凉。

  他真恨自己,为什么向她表达的机会来了,他却愚蠢地想不出一个理由。

  为什么爱她?他开始头痛。

  他突然想起古代的婚姻……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晚,当男人掀起女人的红巾,看到了  这位将与他一生长相厮守的女人时,男人便暗自叫道:对了,就是她这个男人命定幸福  一生。

  如果他叫道:倒楣了同样也命定他不幸的一生。

  而当贺祺远第一次见到桑榆时,他发誓听到心底的呼唤:对了,就是她……那一次  ,不是风花雪月的夜晚,更不是鸾凤合鸣的好天气,而是贺祺远塞了两个钟头的车,又  淋了一身雨的傍晚。那一天,他才刚从国外学成归来,第一次走进摄影棚,便见到了桑  榆……凭良心论,那天的桑榆,是他所见过的她,最最难看的一次。

  她和他一样淋了一身雨,原本一头乌黑娇柔的秀发,变得污黑胶揉粘在头皮上,当  时她穿了男人的雨衣雨裤︵幸好没戴雨帽、穿雨鞋,否则贺祺还要以为碰到外星人了︶  ,她正为迟到之事,和制作人吵得天翻地覆,一张小小的瓜子脸气得通红。

  贺棋远楞住,世界变得渺茫无边,在天地万籁俱寂之间,只有一个闪动的人影……  他暗叫一声:对了,就是她……至于什么对了,当时贺祺远全然不清楚。

  眼前景物正吵得热烈之际,忽然桑榆顺手拉过他,要贺祺远帮她评理,此举惹起不  少人的胆战心惊,原来贺祺远的回国,早已轰动电视传播媒体,唯独桑榆还不知道所拉  的人是何方神圣。

  两手交握,两心相碰,谁也没想到,贺稘远这一评理之下,竟将自己投入爱的漩涡  中。

  别人笑贺祺远上辈子欠桑榆的编剧费未还,今世让桑褕登门来讨债。他也信了这一  点,不然为什么天下美女这么多,唯独桑榆让他无法自拔……到底桑榆哪一点能吸引贺  祺远?对整日在美女堆裹混的贺祺远而言,美色是最廉价的。

  贺祺远眼中的桑榆,只不过稍微秀丽了些,稍微纤细了些,稍微孤做了些,却有严  重的固执,这些就是吸引贺祺远的原因。

  或许这些“稍微”,也是没有任何的女人可取代的。

  她就是桑榆,他就是贺祺远,贺祺远决定非爱上桑榆不可。

  若能两厢情愿还好,可是贺祺远始终陷入苦战,她总是对他保持不闻不问、不理不  睬的态度。

  他告诉她,他爱她,她笑一笑。

  他告诉她,他要她,她笑一笑。

  他告诉她,他每一个细胞都爱她、要她,她还是笑一笑。

  这笑一笑之间,到底代表了什么?

  “贺祺远,我真的不爱你!”

  她冷酷的声音,将他从梦境中拉回现实,他心如刀割、肝肠寸斯,这就是他最害怕  的事。

  “你离我太远,我无法预测你的下一步动作,无法准备迎接你的喜或忧,无法知道  你的心思、你的愁绪,这样我如何在你的肩膀内,寻求我的一小片天空?你:太丰富了  ,不是我这样的女人能够承受的。”

  他静默无语,她说的没错,他们是两个极端的人,他却蠢得奢望将两人拉成一直线  。

  “好了,倘若我们连朋友都当不成,就到此结束吧!我已经累得不需要朋友。”她  站起身,拍拍裙摆。

  “你要走了?”他闷闷地说。

  她点头,随手将饮尽的空盒丢入垃圾桶内那是他的心,他的冰红茶,居然被她狠心  的丢弃。

  “还写吗?”他忽然说。

  她笑笑,像个谜,又不全是。

  “当然,不过这次要改变风格。”

  他眼中充满疑惑……她甜美的笑容,今太阳都失了色,匆匆躲进云层裹,天气似乎  凉爽了许多,少了夏日的捉弄。

  “这次写我的故事。”

  他张大眼,却见她如和风一般,,飘离了他的视线,她离开了他。

  贺祺还不知又在公园裹生了多久,一直到日落黄昏,还意犹未尽。

  腰际的大哥大不断警告他有许多做不完的事待办,他却只有一个念头……绝不放弃她!

  第二章

  夏日的傍晚,太阳迟迟不肯“下班”,任凭人群如何的叫苦和不满。

  马路依旧烧融刺烫,行人依旧跳步急行,大车一样赶小车,宇宙还是照样在进行,这一切都不会因为桑榆的决定而改变。

  桑榆抬起头,望向灿烂多变的天空,眼底有一抹坚定,要向夏日的艳阳挑战。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运动衣裤,肩上还提着一个大背包,大得几乎不是她能力所背负得起的重担。

  她脚步匆匆,独行于台北街头,紧紧束在脑后的长发一起一落,就像把她的牵牵挂挂一并丢在脑后。

  眼看车站就在眼前,她眉心轻锁,眼底却不流失那一抹坚定色彩,她冷静沉着地看了周遭一眼,再一次肯定她是孤独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车站。

  在车站裹喜、怒、哀、乐交织的怖图中,桑榆夹杂在其中,显得有点凄凉,她眼光轻轻游移,感叹在人来人往的潮流里,竟然找不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就像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肯回头,望她一眼……

  这次桑榆的出走,没有交代任何人,也没有留下地址或电话,当然也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怜悯和挽留。

  对于出走的动机,她下得草率,就是“出去走走”如此而已,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恐怖动机。

  演艺圈内,一个人无故失踪,可以让人无尽的联想,甚至可让炒花边新闻的记者一夜致富,这仅止于有头有脸的大明星们,对于没没无闻的心编剧,绝不会有人浪费笔水渲染一番。

  不过同行的唇枪舌剑一定不会少,最后谣言仓无限扩大,直到她再出现为止。若是她还是迟迟不出现,喝采的会比惋惜的多。

  这些桑榆都经历过,她最大的谣言;也就是旁人对她最感兴趣的地方,莫过她和贺大导演的名字相系在一起。

  桑榆敢以她全部家当打赌,现在的大家,必在猜测她,是否已被贺祺远纳人后宫“饲养”了?

  想到贺祺远,桑榆坚决地摇了头,想用力摆开他的身影……

  与其说是桑榆对目前创作的失望,不如说是桑榆对日前电视制作的失望,更不如是说桑榆对编剧这一行的严重失望,但总总理由,都不如说是桑榆对贺祺远的失望,才是最恰当的。

  桑榆扪心自问,她对贺祺远未抱着希望,又何来的失望?

  她的失望,严格说来,就是对像贺祺远这样才华出众的人的焦虑……

  贺祺远的名字,正代表有财有势、又才华洋溢的电视人。只要一本剧本落于他掌间,他马上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营造一种情感——电视要的情感,编审要的情感,他要的情感,以及千万观众所要的情感……

  而这些情感,都可以不是编剧想要的情感。

  桑榆最害怕的就是这一点。

  贺祺远太有才华了,他天生就是要吃这行饭的人,只要他用余光瞄一下剧本前后,就断定能将剧作家的血汗精髓——啃咬殆尽,以致只要才华略逊他一筹的人,就注定被他吃定。

  和他相处几年以来,在他的眼中,桑榆只读到对自己的失望。

  虽然贺祺远的出现,无疑打击到桑榆的自佰。但是固执的桑榆,并不因此即臣服在他的淫威下。

  她安慰自己——贺祺远有他的大男人天空,桑榆则有她的小女人天空,这两者皆有其存在的空间。

  如同香槟和红茶,虽然红茶的内涵还不及香槟的精醇,但是红茶廉价单纯;就像小女人的天空一般,有她自给自足的享受。

  桑榆所持的理论是——并不是每个戏剧都该发人省思,有时单纯的空间,才会体会出单纯的美感,就像她这次的出征……

  火车的汽笛打断桑榆的冥想,她慌慌张张提起背包,随着人潮,一齐涌进南下的快车。

  进了车厢,桑榆的脚还没站稳,火车就开动。桑榆只好随着车身的颠簸,一步步寻找车票登记的位置,好不容易才在最后一排,读出她的号码。

  到了位置,桑榆将庞大的背包挤进顶上的行李箱,八成是她太吃力的关系,不小心惊动住在身旁的旅客。

  桑榆感觉他似乎震动了一下,于是她低头向他道歉,却见对方的脸,被一张摊开的两面报纸遮住,是故她因看不到他的表情而作罢。

  她坐走后,继续刚才末完成的冥想……

  出征?她嘲笑自己的幽默。早十年前她离开故居,也同是以“出征”来形容心情,没想到十年前后的心情截然不同。

  年轻时的出征,桑榆雄心万丈,想写下千千万万人的故事;现在的出征,桑榆只想写一个人的故事。

  桑榆发狠地想,只有写自己亲历过的故事,才能战胜贺祺远,才能战胜自己的悲怜!

  桑榆相信,就算贺祺远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在这点胜过她,因为在她的故事里,他永远是个不存在的门外汉口

  坦白说,桑榆也知道这念头傻得可笑,但是她必须这么做,当她对自己的理想与才华产生怀疑时,她只有再踏回起点,重新找回当年那份执着和热爱。

  十年前的桑榆,是个爱织梦的女孩,她见到天上的飞鸟会哭,看到地上的小花会哭,闻到稻间的草香会哭,听到耳熟的鸡鸣会哭,她哭世界运转的和谐,她哭自然形成的美景,反正她总有一百个理由能让丰沛的感情随泪而出。

  一直到现在桑榆还相信,她充满情感的写作天分,就是从懂的哭泣开始……

  而后,桑榆第一坎不再为无形的情感而哭,第一次,她为人哭泣了。

  她的初恋情人……

  像一枚炸弹,炸开了她的心锁,桑榆用力扪住胸腔。

  桑榆意外的举动,吓到身旁旅客,他似乎也随她震动一下,桑榆慌忙转头,想向他道歉,他却还是将她阻隔于报纸外。桑榆低头想,这个人必是其貌不扬、又胆小自卑的人,否则干嘛拚命用报纸遮住脸?

  抛开陌生人不谈,桑榆再一次想起她的初恋情人……

  他是桑榆的导师,一个英姿勃发的中年男子。

  女学生单恋老师的情结,就像牛顿定律一样恒久不变,古代如此,现代还天天发生。

  在桑榆记忆中,老师高大而英俊,神态表情正如古代书生一般优雅,虽然桑榆没见过古代的书生,但是她想像——绝对像老师一样。

  因为朝夕相处的原因,桑榆觉得她深深爱上老师,她爱老师的博学,受老师的清悠,受老师的慈祥,受老师的宽厚……

  最重要的一点,在桑榆那种似懂非懂的青涩岁月里,老师是全校唯一年轻的男老师。

  现在想起来的确可笑,桑榆从小念过的学校,不幸清一色全是女生,突然女校里长人一个未婚的男老师,自然引起她心湖大乱,相信这个大乱不只她一人,因为在老师的信箱中,总会塞满无数匿名者的爱慕信件。

  汗颜地,桑榆也是写匿名倍之一。

  她记得老师回了她一封信,说她颇有写作的天分,希望她以后朝此发展。

  当时她捧着信,哭了一整晚,高兴的是老师的赞美;伤心的是,老师只将她当成他许多爱慕者之一。

  青涩的恋曲,总是难得圆满的结果,在她快毕业的那一年,老师被调职了,调到另一个穷乡僻野之处。

  调职的原因很简单,校长认为老师引起了女学生破坏公物的意图。

  自从老师来了以后,学校有三间教室的玻璃窗被挤破,而且每张桌子都列有老师的名字。

  桑榆哭红一双眼去找老师,没想到办公室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等了好半天,才轮到她和老师道别……

  老师显得很疲惫,他是道地的无辜受害者,当他面对这么多爱护他的女同学,又怎能说不幸呢?

  他看见桑榆眨动充满泪水的大眼晴时,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令桑榆惊奇,她以为此刻老师应该很伤心……

  “顾桑榆,我记起你了,你的文笔真好……”

  老师的话把桑榆吓一跳,原来老师正在看她送给老师的纪念卡,上面的字迹和她写给老师的匿名信一模一样,桑榆心一抽,双颊便火辣辣燃烧起来。

  “若是你有心继续写下去,为我写个故事吧……”老师盯着她看。

  桑榆的心跳得好厉害,感觉自己向老师狠狠跨越一步……

  她居然有幸参与老师的故事。

  “关于我和一个女孩子的故事……”

  桑榆感觉一阵狂喜快要涨破胸腔,她发誓——老师确实用一双深情的眼眸盯着她,她摇摇欲坠,往后退一步,最后只能以手扶住椅把来稳住激动。

  “但是你要答应我,完成学业后,发挥你的专长,不只为我的故事,还要写下千千万万的人世间、载浮载沉的各种故事……”

  桑榆猛力的点头。

  要不是喉咙瘀积太多的狂喜,她真想大叫三声,以宣泄对老师的情感。当时办公室不只她和老师两个人,还有其他几位老师在场,桑榆知道她不能太放纵情感。

  “她是谁?”

  本是来自桑榆胸腔的嘶喊,未料话到嘴边,竟成无力的呻吟。

  老师悠然抬头看她,半天不语。

  这一下把桑榆约五脏六腑全搅碎了,她紧张的期待,已变成心痛的折磨……

  继而老师捧起桌面上一杯茶水。

  “她像一杯夏日的冰水。”

  桑榆愣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她在老师心日中只是一杯冰水……什么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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