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气晕了三次,却被他最后两句话打醒--愿意为她冒险?
她愣愣看着他,仿佛他是怪物。
「提斯吻过妳吗?」讲了半天,重点还在这里。
「没有。」她发疯似的摇头。
可怜的女人,他不禁同情她,同时也安慰自己。
「我可以再吻妳一次吗?坦白说,妳是我吻过的女人中感觉最好的女人。」
这次,她没有打他,不过他膝盖被踢了一脚。
他跳着脚叫痛,她不理睬他,自顾自的大步前进。他想自己的愚蠢大概胜过她,居然要吻女人之前还问她愿不愿意……
所以说:水远不要相信女人会坦诚她的需要!
他追上她,她不与他交谈,板着小脸生气,他只好摸摸鼻子跟着走。
事实上,她勉强摆出冷淡的姿态,背地里却激动难安。
韩笛扬说得没错,她狂妄自大太不可理喻,别人总要为她牺牲、不求代价付出,她做错事,就有人为她收拾,以前,有她的父亲,现在有提斯,未来可能是韩笛扬。
可是,他真的自愿冒险?为了她?
这个问题困扰到天色暗了还不自觉。
※※※
他们找到一家民舍,她敲了敲门,里面探出两颗黝黑的头颅,像极了印第安人的一对夫妇。
「她是我的朋友。」她在韩笛扬耳边解释。
韩笛扬没有权利摇头或点头,李桑瑶和他们一阵寒暄过后,他跟着他们进屋。
主人是个高大的男人,几乎高出妻子两个头,他们热情的招待他们,在整棵树砍下的原桌上,摆上熏肉和马铃薯熬成的汤,还有韩笛扬叫不出名称的食物。
韩笛扬更热情的接受款待,自从上船后,他确定没有吃过这可口的食物。
可是李桑瑶只吃了面包和汤,对其他肉类一概不沾。
「妳怎么不吃?」
桌面上每个盘子都被韩笛扬吃到见底为止。
「我不吃狼肉、蛇肉,还有老鼠肉。」地带着歉意说。
韩笛扬当场翻白了眼。
看来这次冒险越来越不单纯了。
晚上,他们坐在屋外看星星,当然还有皎洁的月光。
星星躲在月亮旁边,比不上月光的明亮,却把黑夜弄得活泼调皮,一闪一闪的,教月光不孤寂。
她凝视着月光发呆,没有发现他,也没有注意星星。
「有时梦想真不切实际……」她自言自语说。
已经甘愿做星星了,该学着烘托月亮的美丽。于是韩笛扬不说话,听李桑瑶虚无缥缈的音符涣散天际。
「我被梦想骗了,以为会飞到月亮身旁,没想到跌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知道错了,却无法抽身……」
她是该悔恨过去,最好包括她的未婚夫。
奔泄下来。
「是我……是我……我杀了他,我杀了父亲……」她歇斯底里的哭叫着。
他摇着她的肩膀,要她冷静。
「是古横,不是妳!」
她含着眼泪,眼神变成凄厉狠毒。
「我要杀了他,我要治他的罪!」
月亮又出现了。远远的,从黑云间展露亮光,小星星减少了。
光,一点点,一粒粒,晕晕的,黄黄的,冷冷的,朦胧不清。
原来装满了仇恨。
小星星怕仇恨,他要小心回避月光。
她疲倦的合了眼,倚在他肩上。他依然看着黑色天空,星光、月光、捉迷藏。
第六章
整夜,韩笛扬躺在木板上辗转难眠。
每翻一次,腐朽的木板床便摇动一下,发出刺耳喀啦的声音,令他神经发疼。
韩笛扬实在很累了,但是古老的木窗吹进来的凉风、满屋子熏人的霉味、床头油灯蒙上的晕黄色泽,仿佛传颂神秘古老的传说……
月光、星星和爱情传说。
韩笛扬想着那抹月光,想着闪烁不定的星星,还有李桑瑶伤心动人的故事。
他更睡不着了。
小灯忽闪忽灭,心情随之荡漾难安,窗口凉气又不断渗入,扰得床上人心里不宁。韩笛扬猛然翻坐起来,他打算关上窗,然后杜绝一切恶梦。
走到窗口,他停下脚步,窗口正对着黑色树林,树林里站着一个人……
他用力吸气,凉风吹颤了双腿,一股寒意从背部钻上来。
韩笛扬又看到古横了。
古横站得好远,可是他那头白发和白袍,黑夜里鲜明的色彩,他不会忘记。
他生根似的站着不动,感到古横冷冷的注视。
「你看到我了?我是古横,我说几句话就走。」
韩笛扬想回答,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
「我真的进入次元空间了,但是料想不到的,我变成半虚半实的人,我变成了灵魂……这是我的报应。如果可能,就让我死吧,我不愿活着痛苦。」
黑夜里白影边走边后退,像被人往后拉着一样,古横枯黄的老脸充满痛苦。当韩笛扬几乎把脖子伸出窗外时,古横闪到树林后消失不见了。
韩笛扬站了好久,从脚底麻到头顶。
他动动脚,半走半飘回床头,然后整个人坐倒下来。
不管他怎么捏大腿,拉头发,拍耳光,他还在原地,没有忽然从梦中惊醒。
那么,他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他听的一切也是真的?
那么门声呢?
他听到房门用力敲打的声音,难道古横又同来了?他吓得跳起来,弄翻床前的凳子。
门诐撞开,出现李桑瑶担心万分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韩笛扬的脸色的确不好看,他瞳孔放大,鼻孔掀起,嘴唇上下震动,好像被大石头压过变成脑震荡。
李桑瑶似刚从床上爬起来,她发鬓微乱、睡眼惺忪,依然是那套黑色劲装。
「韩笛扬你醒醒。」李桑瑶打他的脸。
他猛然一震,看清李桑瑶的脸孔,方缓缓吐了口气。
「妳听到声音?」他又张大眼睛。
「什么声音?整夜我只听到你翻来覆去的声音。」李桑瑶生气的说。
「我没睡着吗?」他吃惊的说。
「我怎么知道,只是我睡不着,听到你走来走去,谁晓得你在做什么。」
「我真的没有睡着……」他用力拍向大腿。
「你会梦游吗?」她奇怪的问。
「不会。」他确定的说。
「那你怎么连自己有没有睡着都不知道。」
「我在确定一件事……」他皱起眉头沉思。
忽然她脸颊飞上两朵红晕。
「韩笛扬,你该不是故意引我过来吧!」她在他身边坐下。
他两道眉纠缠成结。古横为什么挑上他?他既不是巫师也非同行,更何况以前也从未打过照面,古横为什么告诉他这些事?
因为韩笛扬是记者吗?他要他警告大家不要重蹈覆辙……
古横看起来好痛苦,好像比上一次看到他还要苍老,还要苍白,次元空间真的那么痛苦?
古横白得发亮,白袍、白发、白皮肤……好像还有一丝白光,他捕捉不到……
灯晕照着韩笛扬痴痴傻傻的表情,李桑瑶轻轻笑了,脸颊红晕更深。
「其实……自从我看到你独特的报导方式,就知道你和别的男人不同。你和我父亲一样,血液里含着正义的力量,我父亲有机会展现,你则被埋没了。」
她垂下头,看着他粗大的手心,街动的以自己的手盖住他的大手。
「其实,你和提斯完全不同。」
他看着她。
该不该告诉她这件事?
古横杀了她父亲,她恨古横,满心仇恨会让她丧失理智,即使古横变成鬼魂,她也不会饶过他;告诉她古横又出现了,她会有何反应?
加深她的仇恨?
人和鬼魂如何对抗?难道让她花一辈子的光阴去追一个捉摸不定的鬼魂?
「年少轻狂已成过去,现在我不再盲目拜金,而且有自己的感觉……」她深深吸着气,心脏跳得好快。
「我开始喜欢你了。」
她嫣红的小嘴张张合合,他看着她,她连脖子都羞红了。
清秀的眉宇,傲气的下巴,月弯般的柳眉,细柔的肌肤……她该属于男人怀中的甜蜜爱人,不该飘游在罪恶仇恨之间。
不能告诉她古横又出现!
她默默等了许久,他不发一语,她等得急了,拍他一下。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
他张大眼,把不知飞到哪儿去的魂魄抓回来。
「其实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从床上掉下来了,就是这样。」他慌张解释着。
「谁管你从哪里掉下来,你到底听到我说话没有!」她气得脖子都粗了。
「听到了……」他歪着头想,她羞得垂下头。
「其实……对不起,我想这一摔,可能把我的耳膜摔出毛病来,我只听到三个其实。」
霎时,她背脊僵硬、脑部充血,满腹柔情蜜意化作污水烂泥,她抬起手来,他急忙往后闪……
她用力捏熄桌上的油灯,然后昂首阔步走出门。
他怀疑,是否她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次日一大早,李桑瑶和她的朋友围着小圆桌,指着桌面摊开的一张地图,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韩笛扬站在旁边,俨然局外人的立场。
他看到李桑瑶忽喜忽愁的表情,好像商讨什么大事,那对夫妇也竭尽所能提供帮助。
直到他们讨论完毕,李桑瑶把地图收回背包,他才有机会和她说话。
「我们立刻出发。」她坚毅的说。
就这样他们又踩上树林小路。李桑瑶箭步如飞往前赶路,走出树林,韩笛扬则跟在她身旁。
「阿必夫妇是我父亲的朋友,我父亲对他们有恩。」她告诉他。
这次逃亡,李桑瑶身上多了个背包,看来是阿必夫妇的赠礼。
「他们也是警方的网民,此地毒枭甚多,网民经常是提供消息的重要来源。」
这些他在电影上看过,不过他们的目的从怎么寻找古横,变成引军火贩子入瓮,现在又要缉捕毒枭,李桑瑶小脑袋里到底想做什么?
而臣韩笛扬出来这么久,连-篇稿子都没寄回去,不被主任骂死才怪。
「韩笛扬,不要怀疑我做的事,我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勇气和他们作对,完全是为了我父亲,他生前无法完成的工作,我要替他完成。」
她似乎明白他的顾虑。
所以,她的门的可多了。
她要找到古横替父亲报仇。
她要他伪装成古横向布吉告罪。
她要引出提斯那帮贩毒分子,以及相关的恐怖分子予以制裁。
她要他向世人解释,她是无辜清白的,人类要放弃次元空间的幻想。
她快要比神还伟大了。
「提斯的父亲就是搞军火武器致富的,贩毒则是他儿子的事业,反正干的都是害人的勾当。」她恨恨的说。
「妳为什么要隐瞒这一点?贩毒是更令人发指的罪行。」
她放慢脚步,心头忐忑不安。
「我怕你会怪我……因为我的突发奇想而造成罪孽,我都不能原谅自己了,何况别人呢?」
「所以为了维护妳貌美聪明的讲师形象,妳不惜再三和我,还有警方兜圈子。」他讥讽她。
「外人并不了解我,只有从你们漫无边际的媒体报导中揣测,就这样判了我的罪或解除前嫌。我已经承认年少的错误,难道要我一辈子在世俗的鄙视中生活?」她义正辞严替自己辩驳。
女人……
他不禁想到貌美的死囚,临死前还要装扮一下,为的是死也要死得很美。
李桑瑶也一样,她需要完美的形象,即使经过这么多惊世骇俗的遭遇,她宁愿维持部分娇娇弱弱、甜美的讲师形象。
「妳为什么怕我会怪妳?」他瞄着她。
她瞠眼。或者她还有秘密没告诉他?
「昨天我说了,你没听见。」她甩开头忿忿的说。
那昨晚的话真的非常重要了?
他气恼极了。
拨开云雾见天日,半天的行程,他们已走下山区,步上康庄大道。
黄土飞扬的道路,烈阳顶在上头,他全身冒汗,她也同他一样香汗淋漓。
「我们就这样光明正大走着?我认为敌人可能埋伏四周……」
一辆货车闪过他身边,他拉着她跳开,心想如果车里的人是敌人,就有可能用机关枪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就是要引起敌人的注意。现在我们正在往布吉部落的方向,提斯必然料到我会到那里去,他会在前方埋伏。」
「那我们岂不是送死了?」
「总要冒点险的,不过我已经要阿必通知警方,事先在这里做准备。」
「可能发生警匪枪战了?」他激动的说。
「是啊。」她笑笑。「难得一见的好戏,有你在电影院里看不到的刺激。」
「谢谢,妳给我的已经够刺激了。」他怪声说道。
不是韩笛扬怀疑她的自信,而是上次坐船事件,让他差点丧命。
万一敌人脚步比警方快,他可难保能再度侥幸过关了。
一路平安到黄昏,他们又步入山区中,那该是布吉居住的地方了。
李桑瑶停下来,她眼观八方表情严肃,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延伸到天空的树干,和几只闪过的飞鸟。
「小心点,这一带提斯很熟。」
韩笛扬立刻屏气凝神小心的走,几乎每走一步就要停下来观看一番。
李桑瑶从树上摘下一朵山花,他吓出冷汗,未料到此刻她还有闲情雅致赏花看鸟。
「阿必已经通知警方了。」她把花交给他,上面系着一条红绳。
他左顾右盼,没看到仟何人影。
「放心,我们会安全的。」她笑得僵硬。
这句话的尾音还未收完,韩笛扬往后的脚部踢到钢钉般的东西,整个人冲上了树顶……
李桑瑶吓傻了眼,韩笛扬像冲天炮似的撞上天,像木乃伊似的被乱绳卷起来。
陷阱?!
她惊恐的眼睛还来不及眨一下,背后的树丛立刻翻出两个人,往李桑瑶扑上去。
李桑瑶立刻矮身下去,那两人翻滚落地后,立刻亮出警徽,接着四方杂沓的声音往他们逼近,李桑瑶立刻抬头看。
「快救他下来!」她大叫着。
一个人扑向她,慌乱堵住她的嘴,接着他们翻滚到-棵大树后头,杂沓的声音越来越近。
「妳要害死我们了,妳知道提斯熟悉这里的情形,他早在妳未想到之前,就已在此设下陷阱,等着我们一个个栽进来。」
她骇然张大眼睛,万万没想到提斯会防她,在她未料到之前……
「快走!」
警方拉着她跑,她却猛力挣开。
「不行,我的朋友掉入陷阱里!」她惊骇望向树上的人。「我不能丢下他,不能!」
李桑瑶几乎要歇斯底里高叫失声,她猛然被人堵住嘴。
「难道为了他要牺牲三条人命?」警察凶神恶煞似的封住她的嘴。「我们已经查到提斯的要塞,只能回头再救人了。」
她猛摇头,汗水飞溅开来,眼睛布满惊恐,她拚命想挣脱他们的拉扯,胸口激动得快要爆炸。
她不能丢下韩笛扬,不能……
接着,一颗手榴弹朝他们炸过来,两名警察架起李桑瑶的身体就往山下飞奔。
李桑瑶被挟持着,她转头拚命朝向后方,泪水飞散于树林四处,心一次又一次滴血,越滴越远,直到树上的人变成小小的黑溃。
她会回来的,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