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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奇缘 page 2 作者:裘琍

  据多方调查,李桑瑶确实有杀害古教授之重嫌。

  一、她虽对考古学颇有素养,但并不表示她已清心寡欲,徙她大量添购超出教员能力范围的奢侈品看来,她有可能因为贪图古教授的实验资金而谋财害命。

  二、古教授闭门研究时,凡事皆由李桑瑶代言,对于外界询及实验进展之题,她均避而不谈,关于古教授的传奇经历,她也绝口不提,但是她却能保证古教授实验成功。若不是她旱有预谋,先布下扑朔迷离、令人费解的答案,否则事发之后她难以脱罪。

  三、最令人怀疑的是两人关系。李牟瑶与古敖授各有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背景、个性,而两人居然能共处一室相安无事,若不是李桑瑶事先怀有不轨意图,而古教授贪恋美色,否则两人绝难合作愉快。

  四,坚守实验机密、杜绝新闻发布实无道理。除非古教授蓄意蒙骗社会大众,请来李桑瑶做他的帮凶,否则他没有任何理由无故消失。

  五、案情最大关键在于无人知道这两人的过去,他们像从地表突然钻了出来,向科学界骗得大量资金,然后想再度消失于地表。

  因为,没有人能证实古教授的过去,也没人能证实李桑瑶的过去是否正如他们文件上所记载的,单纯只是个考古学者……

  假以时日,只要调查出两人的真实背景,真相便可大白。

  看完这些报导,她必须承认媒体的想象力确实丰富,可以经由这些想象定下她的罪名,如同她凭想象就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蜷曲身体躲在床上一角,这段时间,她无时无刻不在思考。

  无论她怎么想,就是没想到实验结束后,她会成为杀人的凶手。

  她的楼房位居东区黄金地段,橱壁上挂满昂贵名画,欧美格调、原木打造的每一间房,还有热带气候不可能派上用场的豪华壁炉、手工绘制的波斯羊毛地毯、埃及琉璃窗帘、七彩水晶吊灯、贵族造型的骨董坐椅,这些豪华昂贵的摆设,就是他们所说的奢侈品?

  除了将脑力贡献给实验外,她也需要物质安慰,而他们的疑问是,凭她一个小教员,何来这么多钱?

  她如何解释她的苦衷……

  一丝凉意袭上心头,她突然觉得有些冷。

  原来窗户没有关上,她站了起来,把报纸丢到地上,慢慢走到窗旁。

  窗外的阳光暖暖印上她面颊,躲在阴暗中的她,好久无法体会被光明洗礼的美妙滋味。她伸伸臂膀,复苏的喜悦让她重获信心,或许事情不如她想象的坏,如果她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走回原地,重新拾起报纸,毕竟报纸是她唯-与外界联络的媒介物。

  她继续翻看里面的文章,寻找可能帮她的证词,然而她却一再失望,流言似一把利刃,一寸寸划开无奈。

  最后,一篇短短的社论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屏气凝神专心阅读。

  古横教授消失一案,可谓反应人类无知的可悲境遇,而最大的受害者该是半知半解的李桑瑶女士。

  科学界提供资金给古横教授,古横接受资金欲完成实验,而李小姐则帮古教授加速实验的完成,三方的目的皆希望能解开,或发现人类对未知的渴求。因为这个伟大的目的,大家乐观其成,但也因为这个人类的创举只允许胜利不准失败,于是悲剧必然发生。

  解开大宇宙之谜,需要小小人类一点一滴的耕耘,因此多少探触到皮毛的科学家为此死不暝目,古横教授就是实例。

  他在自然奥秘中消失不见,意味人力太渺小,不足以与大环境抗争,相信他巳然饮恨九泉之下与草木同朽。

  我深信,各方执意判决李桑瑶谋杀古横教授之罪,无疑是为浅薄愚昧的人类作聪明的结论,因为人类永远坚信人定胜天的道理,不管再开战几次毁灭人类赖以为生的空间。

  合上报纸,她的胸口阵阵起伏,她终于找到为教授辩白的正义之士。

  韩笛扬--报上签有记者先生的大名。

  可是凭李桑瑶频与记者交涉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个人。可能是个小记者吧,不是每个干记者的都能功成名就,当然也可能是写些杂文游记的作家。不过,不管他是什么人,短文已发挥隐藏的正义感,虽然作者并未提出有力反证,但是对一无所知的人来说,他的举动足够点燃她的信心,怀抱这线生机,她要找到他。

  李桑瑶照样平静的做着她每天都会做的事,好像一场表演,告诉观众,不会有事发生。

  等到晚上,她关掉屋内所有灯光,将棉被高高鼓起,好让窗外鬼祟窥探的人影,得以放松戒备。

  她半趴于床下,取出一套全黑的夜行衣,用最轻悄的脚步溜到后院,她早先在那儿已经布置好逃走事宜。

  她战战兢兢、步步为营,确定一切安全无误,毅然决然从两盆大盆景所掩盖住的一扇小门里钻出去。

  第二章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正是人们安然入梦的好时光。

  傲然耸立东区的一栋大楼里,灯火却如白昼般光明,原来此栋大楼为某大报社所有,数十位员工正如火如荼的展开新闻序幕。

  韩笛扬开着他那部进口小跑车,对准目标,正确无误地滑进标有他名字的停车位;下了车,像火烧眉毛般用十万火急的速度直奔办公室。

  沿路,他闪过几个捧满稿件的同事,又差点撞上与他一样火速交稿的记者,好不容易安全抵达座位,抬头看钟,还是迟到了。

  他喘了几口气,气恼自己不该睡过头,也不该多喝了两杯甜甜的葡萄酒,更不该打电话问候前任女友,并且说了一堆废话,或许就会减少连续五天迟到的罪恶感。

  尤其到了月底,好像总计当月份他所犯的过错,连申诉的机会都错过。

  他暗自大叫,等到他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他非辞去大报小记者的工作不可!

  很难,他啧啧叹道,当他再度被退回的稿件掩埋时,连作梦的机会都没有。

  「小韩,拜托你别再写些愚弄读者想象力的科幻题材,不但对案情没有帮助,反而制造扑朔迷离的困境。要知道描写好女人,需要大篇幅报导才足够吸引读者;坏女人只消一句话,就能激起各界不同的反应。」

  头顶略秃,身体矮胖,带着镀金镜框的杜主任,是韩笛扬的顶头上司。他沉着老脸把一份今天的报纸丢到他面前。

  韩笛扬低头看着那份横在他面前的报纸,原来他昨夜赶工完成的文字稿激怒了杜主任。

  这篇文字稿韩笛扬未征得主任同意即自行刊登上去。报社有此条通容律法--倘若时间过于急迫,又报纸需要填白的地方过多,他有权力如此做。

  韩笛扬凝眸微笑,露出当他充满自信时惯有的表情。

  「若是好女人变成坏女人呢?」

  杜主任禁不住扶好眼镜看他,他眼底充满狡猾。

  据他观察得知,韩笛扬确实具有生存于新闻空隙的能力,否则他不会在短短五年内跃升为他的得力助手。

  「报纸最具魅力的色彩,绝非颂扬功德,而是敢于制裁罪恶、发挥正义感。古横教授消失一事,大家争相攻击的,绝非是他是否完成实验、进入次元空间,反而李桑瑶是否谋财害命,成为读者茶余饭后争议的话题。」

  「没错,你却故意混淆视听,把李桑瑶塑造成被实验牺牲的可怜角色!」主任忍不住打断他。

  「牺牲者……」他喃喃念出这三个字又加重语气,「各个媒体都急于判定李桑瑶的罪,因为读者感兴趣的是,言行拘谨的大学教员何以突然变成心狠手辣的杀人犯。这也是报纸的魅力所在,它可以在法律未定罪之前先宣判嫌犯的罪,可是大家却忘了加重李桑瑶的罪,反而制造古横消失的戏剧性高潮。」

  「加重她的罪?」主任看着韩笛扬,表情充满怀疑。

  他故意作清喉状。

  「你想,大家都已下了最后的结论,那么凶手就已经呼之欲出,日后还有什么变卦能激起读者想象的高潮?所以我刻意扭曲事实推理,让读者对李桑瑶的境遇产生同情,这样案情就会变成两极化发展,有人同情她或有人怀疑她,从此报上的李桑瑶变成一体两面的女人,夹杂好女人与坏女人的形象,使单纯的谋杀事件推入更扑朔迷离的高潮,让争议延续到案情大白的那一天。」

  他停住激动的语调,同时发现主任的激动表情不下于他。

  「你想,小小一篇谋财害命的杀人事件,可以让我们渲染成何种惊天动地的大悬案?」

  「但是科学院已经向我们施压,他们认为我们污损了他们的名誉,更不希望古横事件扩大下去。」杜主任面有难色。

  韩笛扬略微动了下唇角--他惯有的不屑表情。

  「这又是报纸的魅力,它可以说别人不敢说的话,越是被上头施压的言论,越深得读者好奇。况且,科学研究单位已经尽力封锁消息,所有揣测都只是道听途说,毋需负担任何责任。」他喘口气,「杜主任,小道消息之所以能霸占新闻界一席地位,主要由于我们说了太多实话,而且又不懂得如何善用戏剧性曲折离奇的变化,所以实话变得不中听。如果你把报纸的前途系于官僚之说,你注定永远只能屈就主任的位置:永无翻身之日。」

  韩笛扬咄咄逼人的语气令杜主任一时心虚。

  年轻人急公好义原是天经地义的好事,只怕未来的灾难不是他小小一个主任可以预期。

  「所以你也认为李桑瑶谋杀了古教授?」杜主任发出最后的疑问。

  韩笛扬笑起来,没有任何掩饰。

  「她当然杀了古教授,否则死的人是她,不是古横。」他瞇起眼,幻想他心里早已描绘好的图形。

  「她可以轻而易举杀了古教授,可是古教授却要背负实验失败的大罪才能杀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杜主任惊奇的说。

  「很简单,古教授为什么让从来不相识的李桑瑶加入实验?他需要有人代言。实验成功,李桑瑶可以证实他进入次元空间;实验失败,他更可以杀死李桑瑶然后向外界宣称,他成功的让李桑瑶进入次元空间。」

  杜主任听了不由得心惊胆跳。

  韩笛扬敲敲笔杆,试图更清晰的解释他的想法。

  「李桑瑶必然成为古教授实验下的牺牲品,倘若她想扭转劣势,只有杀了他,而且,没有任何疑点证明她清白。我无须替她辩驳,当然,除非她亲口告诉我,或许我会考虑改行当侦探。」他自嘲的说。

  「不行,你不能改行!」主任急着说道:「目前你只要好好经营李桑瑶戏剧性谋杀的高潮,其它的我来想办法。」

  韩笛扬望着杜主任昂首挺胸离去的背影偷笑。

  他认为小记者的升官之道,无须对大众负责,只消说服他的顶头上司。

  而后,韩笛扬叼着香烟批改新闻稿,案头上摆着一杯香醇可口的咖啡,至于那个不知狠心或可怜的女人,则随着缭绕的烟味慢慢散去。

  他比较同情衣索比亚或流落街头的难民,至于成千上万可能沾上谋杀动机的嫌疑犯,就由读者去费心吧。

  机械化的步骤正常进入轨道,片片雪花般的新闻稿、笔论、文艺杂记、影视绯闻、图片,以及报社赖以为生的广告,变为成堆成迭的印刷字体,转由另一批运输系统投入各个阶层、家庭里。

  记者们的一天工作宣告结束后,有些人疲累得倒进自己坐椅,虚脱等候黎明的晨光透进整栋大楼。

  韩笛扬饮干最后一滴咖啡,把桌面杂物丢进抽屉中。

  他想,迟早他会辞去这份工作,如果他等不及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或文学奖,至少让他遇到令他减少奋斗三十年的女人。

  锁上抽屉,他取下衣架上的绒布外套,拿起桌上的公文包,昂首阔步离开办公室。

  他总是如此--不可能第一个向公司报到,也不会委屈自己加班,却会第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人。

  随着电梯来到地下室,他看看表,才四点多一刻,他还可以赶上最后的宵夜。

  他找到爱车,这部老式小跑车陪他度过五年平安岁月,可惜人平安车可不平安,车头车尾处处可见凹陷撞痕,烤漆部分也脱落得凌乱不齐,他向来只懂得按时缴分期付款,从来不懂养车之道。

  好吧,等他找到有钱的老婆,他会考虑先换车再换工作。

  他打开车门滑入坐椅,发动引擎踩足油门,准备驶向台北角落未尽散去的霓虹灯处……

  然而事情的发生不尽然如他想象的,当冷硬的刀刃抵住他脖子时,他霎时停住动作。

  寒意如干百只恶虫爬满他全身,他悄悄握紧拳头,准备随时予偷袭客致命的一击。

  恶劣的空气交换着彼此轻微的喘息。

  冷汗瞬间爬满韩笛扬的颈项、发问,他下意识想侧过身子扭转局势,不料对方反应更快,冰凉的刀面迅速移到他面前,逼得他愕然屏住气息,接着不等他反应,后座的人已快如闪电般翻到前座,与他面对面互相凝望。

  他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看到偷袭客、刀和血……

  偷袭客是个女人!

  她穿着黑衣黑长裤,手持要命的长刀,脸色苍白而憔悴,表情扭曲着痛苦,满脸淌着汗珠,似乎承受莫大的痛楚。

  接着,他看着她衬衫到处被划开的口子,鲜血正从伤口不断渗出。

  「妳受伤了。」

  话才出口,她猛然扼住他的脖子,将他紧紧压在坐椅上,一把金光闪闪的长刀在他面前晃动。

  「不要出声!」她咬紧牙根低声喝道。

  距离两部车远的电梯门突然被撞开。

  从他倾斜的角度看去,一群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蜂拥而至。

  千钩万发之际,她猛然压下他的头颅,双双挤进前座下方的空隙,呼吸与心跳霎时停止。

  她屏住气息,等待死神逐渐逼近……

  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直觉的感到危机四伏,紧张的气息令他全身发毛,他下意识想转动身体,却带来腰腹间一阵疼痛,原来她手上的长刀移近他的腰肌。

  几阵凌乱的脚步忽近而远,最后消失于彼此的耐心等待。

  过了许久,再也听不到车外任何声响,她轻轻抬起头,他也忍不住随之探看,停车场恢复原先的死寂,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她松下紧绷的神经,他也随地掉以轻心。

  忽然电梯门又打开,这次他清楚看见是与他比邻而坐的两位记者。

  救命恩人来了……

  他想张开口大叫,可是意外又发生,她猛然突发的举动迫使他闭上了嘴,她居然低头吻住他。

  她翻过身跨坐在他身上,瀑布般的长发盖住他的脸,他接触她冰冷的面颊,她柔软温存的唇办紧紧贴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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