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
门砰的一声,余音缭绕。
梅德琳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她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只是直觉邓肯没离开她的身旁。
为何他要否认?" 真是个怪人。" 梅德琳低语。
她在偷笑。
★★★
梅德琳坐在床缘,将力气集聚于双脚。邓肯走后没多久,胆小的敲门声响起。梅德琳应了一声,仆人开门而入。这个女人有着咖啡色肌肤,瘦而憔悴,下垂的双肩,额前有忧虑的皱纹,走向床边时,脚步沉重。
这个仆人好像要准备关门,怕黎明的光线照向梅德琳,令她害怕,她一直看着门,犹豫不决。
梅德琳笑了,想减轻她的不安,她对女仆的怯弱很困惑。她由背后取出麻袋,突然开口," 我把你的行李带进来了,小姐。"
" 非常谢谢你的仁慈。" 梅德琳回答。
她看出自己的赞美很令她高兴。她看起来已不那么忧虑,只是有点迷惑。
" 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怕我。" 梅德琳决定提出问题。" 我不会伤害你,我保证。威克森中有谁告诉你什么,才令你如此不安吗?"
梅德琳的真言不纬纾解了女人紧张的姿势。" 他们没说什么,小姐,但我不聋。我听见叫声从这里一路传到贮藏室,而那正是你的声音。"
" 我大叫?" 梅德琳被她的陈述吓傻了。这个女人一定弄错了。
" 是的。" 她回答,用力地颔首。" 我知道你发烧,不能节制。葛蒂一会儿会送食物过来,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换衣服。"
" 我饿了," 她甩甩手脚,试试自己的力气。" 也跟婴儿一样虚弱。你叫什么名字?"
" 我的名字是茉莉,纪念皇后的," 她宣称," 当然是已故皇后,因为我们的国王威廉还没有娶妻。"
梅德琳微笑。" 茉莉,我能洗个澡吗?身体好粘。"
" 洗澡?小姐?" 这个主意使她莫名其妙。" 在寒冬?"
" 我习惯每天洗澡,茉莉,自从上次到现在好像已经一辈子了。"
" 每天洗?为什么?"
" 我只是爱干净。" 她回答凝视眼前的女仆良久,推想她应该很仁慈,让她洗个澡。" 你想你的主人会允许我这种额外的要求吗?"
茉莉耸肩。" 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待在房间。爵爷不要你太过劳累。我猜我能找到盆子,请我的男人抬它上来。"
" 你已经结婚了,茉莉?"
" 唉!一个好先生及一个将近五岁的小伙子,他很野。"
茉莉扶梅德琳站起,走到壁炉边的椅子。" 孩子的名字是威廉," 她继续," 跟着先王取的,不是现在执政的国王。"
茉莉在叙述时,另一个仆人急忙进来,端着食物。茉莉叫道," 葛蒂,不必紧张。她不像我们猜的,她没疯。" 葛蒂笑了,她是个白皮肤、褐眼的胖女人。
" 我在这里煮饭。" 她告诉梅德琳。" 听说你很漂亮,但是很瘦,太瘦了。把这盘食物吃光,免得你一出门就被风刮走。"
" 她要洗澡,葛蒂。" 茉莉告诉她。
葛蒂扬眉毛。" 可以。但如果感冒了可不能责备我们。"
两个女人继续整理梅德琳的房间,她们显然是很熟的老朋友,梅德琳很喜欢她们的闲谈。
她们帮她洗澡。澡盆移走后,梅德琳累瘫了。她洗了头,但可能要很久才能干。坐在火炉前的毛皮上,她捧起长长的发丝,靠近炉火,想快点把它们弄干,直到她手臂痠痛,发出一声不很淑女的呵欠。梅德琳在毛毯上伸展四肢,心想自己小憩几分钟就好。只穿着内衣,梅德琳打算头发干后,再套上外袍。
邓肯发现熟睡的梅德琳。那是一幅诱人的图画,在火光前,粉白的双腿蜷曲在胸前,闪光的赭色头发覆住面庞。
他忍不住微笑。天啊!她令他想起一只蜷伏的小猫。她是很吸引人,但如果他再不采取行动,她可能会冻死。
邓肯抱起她,将她放在床铺时,她眼皮连一下也没动。他笑她本能靠近他胸膛的模样。她又叹息了,好像很满足。该死,她又闻起来像朵玫瑰。
邓肯把她放下后,拿毛毯盖住她。他想保持距离,但还是忍不住用手轻抚她光滑的面颊。
梅德琳沉睡时,看起来脆弱易伤。这一定是他不忍离去的原因。强烈的保护欲留住邓肯。她很无邪,很令人疼爱。在他心中,他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放她回到她兄长身边。她是个天使,绝不能让她接近那个魔鬼-罗狄恩,绝不。
游戏的原订规则完全反了过来。邓肯走向门时,挫折地低吼。要下地狱了,他想,但他已不在乎。
那是梅德琳促成的,虽然她没发觉事实。她让他心神不宁,当他靠近她时,简直不能思考。
邓肯决定拉开他和梅德琳的距离,直到他将这个烦人的问题下定案。可是一旦他下定决心要忽视梅德琳,他的心情好郁闷。邓肯咕哝一声,转身,轻轻关上门。
第四章
梅德琳还很虚弱,因此这种强制的隔离并不令她烦恼。但过了两天后,只有葛蒂和茉莉偶尔来访,她开始尝到监禁的滋味。她在房中踱来踱去,直到熟悉它的每一处摆设,然后开始坚持自己打扫房间。梅德琳擦地板,清墙壁,可是这种体能运动没多大功效,她觉得自己像只笼中鸟。梅德琳分分秒秒地等待邓肯来找她。
她一直告诉自己该感谢老天让邓肯忘了她。可是,天啊!她已经被忘记得够久了。
又过了两天,梅德琳简直想以跳楼来改变无聊的日常作息。她闷得想尖声叫喊。站在窗边,望着光线渐弱的夕阳,梅德琳想着邓肯。
她真希望能用戏法招他来,她好想见他。突然,他出现了。门被拉开,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宣布他的到来。邓肯站在那里,猛武有力,比她记忆中还要英俊。上帝能作證,她可以看他一下午也不厌倦。
" 艾德蒙要来拆线了。" 他告诉她。
邓肯走进来,交叠双臂站在壁炉前,样子好像不胜其烦。他不知道梅德琳被他冷酷的表情所伤。
喔!她真好看。梅德琳身着奶油色长袍,腰系蓝色皮带,显出她的纤腰和美丽的女性曲线。她的头发没有梳起,垂放在她起伏的胸前,是貂的颜色,邓肯想。这种卷曲、浓密的头发正是王公贵族的标志。而且他知道触摸它的感觉是柔软、光滑的。
邓肯愁眉不展,对自己容易受梅德琳的干扰而恼怒。他无法停止注视梅德琳,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念她陪在身侧。这是他不曾公开承认的愚蠢想法,然而,却在心中一直缠绕着他。
梅德琳不敢久视邓肯,怕他看出自己对他的思念,然后他一定会暗暗嘲笑她,梅德琳想。
" 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邓肯。" 她问,瞪着地板,不敢直视他对问题的反应,否则她会乱了心神。
唉!当他在附近,她的注意力总是岌岌可危,但她不明白自己对他的影响力,男爵不发一语使她担心,他能扰乱她的平静也使她迷惑。当他靠近,她要他离开。当他离开,她想他。
梅德琳转身背对邓肯,看着窗外。" 你要把我锁在这里一辈子吗?"
邓肯笑她的担忧语气。" 梅德琳,门并没有上闩。"
" 你在开玩笑?" 她问,转头,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我整个礼拜都没有被锁在塔中?" 老天,她真想喊叫。" 我可以逃?"
" 不,不可以。但你可以离开房间。" 他回答。
" 我不相信。" 她大声评断,交叉双臂开始辩驳。" 你想把我当傻瓜,哄骗我。你确实占上风,邓肯,因为我从来不说谎。所以," 她做结论," 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艾德蒙在门口出现。这位二弟带着惯有的蹙眉,看起来警戒担心。他瞪了她好一会儿,才走进来。
" 这次,你还是要抓住她。" 他告诉邓肯。
梅德琳给邓肯忧虑的一瞥,邓肯笑了。" 梅德琳现在没有发烧,艾德蒙,她跟小猫一样地温驯。" 他观察,转向梅德琳,示意她坐在床上让艾德蒙拆线。
梅德琳点头,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也就顾不得羞愧了。" 能否请两位暂且离开,让我稍做准备。"
" 准备什么?" 邓肯问。
" 我是个淑女," 她口吃," 我不能让你们看见其他部位,除了我的伤口。所以我要准备。"
她脸色绯红,邓肯知道她很认真。艾德蒙开始咳嗽,但邓肯的叹息更大声了。" 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梅德琳。何况,我已经看过……你的大腿子。"
梅德琳身体一僵,狠狠地瞪他一眼,快速走到床边。她抓起掉在地板上的毛毯,放在床头,然后覆盖自己;将外衣撩到大腿以上,露出繃带。她开始缓慢的拆线工作。
撤去繃带时,艾德蒙跪在床边。梅德琳注意到他左眼下方有一块黑影。她怀疑那块青肿是如何得来的,怀疑是兄弟打架的结果。多可怕的一群兄弟!虽然她注意到艾德蒙抽出缝肉针线时非常温柔。
" 没关系,只像被人拧了一下,艾德蒙。" 梅德琳放松地说。
邓肯走到床边,她移动时准备扣紧她。
两个大男人看着她的大腿真是别扭。她开始羞赧,然后将注意力转向邓肯,说出心中浮现的问题。" 为何门的两边都有锁?"
" 什么?" 他莫名其妙。
" 你将门的两面都装上扣环和门闩,为什么呢?" 她假装对这个可笑的话题很有兴趣。
她的计策生效了,可是邓肯转头看看门,又转回来看她,只看一下下,他没检查大腿,瞪着她的脸。
" 那么?" 她挑战。" 是你在建门时搞不清楚那一边该上闩了?"
" 梅德琳,这跟楼梯建在左侧的原因相同。" 邓肯戏谑,眼眸闪烁。梅德琳很高兴他改变表情。他笑的时候,看起来开朗多了。
" 原因是什么?" 她自己在笑。
" 因为我高兴。"
" 不成理由的理由。" 她批评。
梅德琳一直微笑,突然发现自己抓着他的手。她赶忙放掉,转看艾德蒙。
这个二弟正看着邓肯,他站起来说," 已经全癒了。"
梅德琳低头看大腿上那道弯弯曲曲的丑陋疤痕,对它扮起鬼脸然后她赶快控制自己,对自己肤浅的反应感到脸红。哈!她不是个虚有其表的淑女。" 谢谢你,艾德蒙。" 她说,把毯子拉上覆住大腿。
邓肯没看到艾德蒙治疗的成果,他靠向床,想将毯子拉开。梅德琳推开他的手,扣紧毛毯。" 他说伤口已经好了,邓肯。"
很明显地,他要亲眼目睹。梅德琳轻叹一声,当邓肯拉开毯子时,她开始把外袍拉下,但邓肯抓住她的手,慢慢地,很细心地,将她的衬裙移开,直到大腿全露出来。
" 没有波及任何部分。" 艾德蒙从床的另一侧,看到这一幕。
" 啊!是全癒了。" 他颔首。
当他放手时,梅德琳抚平外衣,问," 你不相信自己的兄弟?" 她的语气令人毛骨悚然。
邓肯和艾德蒙互使梅德琳不解的眼色。" 当然你不," 她低语," 这就是为何他眼睛青肿了。" 她不屑地补充。" 我所预料的威克森兄弟,果然不错。"
邓肯愤怒地转身,走向门,接着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艾德蒙站在那里,皱着眉,看她一分钟后,也跟着他大哥身后要出去。
梅德琳重致谢意。" 我知道你是奉命治疗我的伤,艾德蒙,但我仍要感谢你。"
梅德琳推测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一定不接受,她已准备聆听臭骂。不管他的言辞多伤人,她已准备谦卑地让他打另一片面颊。
艾德蒙没说话。梅德琳有些失望。如果他们不给她机会,她如何能展现淑女的风范呢?
" 晚餐一小时后会准备好,梅德琳,当吉尔来请你时,你可以下来大厅跟我们一起用晚餐。" 邓肯走出门时,突然宣布。
艾德蒙迟疑了一下,再度转身看她,他有些踌躇。" 谁是波里菲斯?"
梅德琳眼睛瞪大,多奇怪的问题。" 他是个巨人,荷马史诗中赛可拉斯怪物的领袖。" 她回答," 波里菲斯是个畸形巨人,额头中央有只大眼。他吃奥狄赛的士兵当晚餐。" 她加了一句,轻轻耸肩。
艾德蒙不喜欢她的答案。" 我的上帝。" 他低喃。
" 你不该叫主的名字," 梅德琳教诲," 为何你问我波里菲斯是谁?"
梅德琳揣测,但足声渐行渐远,艾德蒙没有回答。
艾德蒙的粗鲁并没减轻梅德琳的喜悦。她由床上跳起来,发出大笑。太棒了!她终于可以走出房间了。有一会儿她不相信房门整个星期都没锁。邓肯这么说是想减轻我的烦恼。如果我纵容他,他一定认定我智能不足,她想。
梅德琳开始大挖麻布袋,希望找出件漂亮的衣服,但她立刻领悟自己的傻劲。她是他们的俘虏,不是被邀请的贵客。
★★★
五分钟后梅德琳就准备好了,在屋里盘桓一会儿后,走向门看它是否被牢牢锁住。她一拉,门倏地打开,差点把她撞倒。
邓肯一定是把门打开故意捉弄她。她本来如此想,-直到她记起邓肯在艾德蒙之前离开。
声音从楼梯下传来,吸引梅德琳下楼。她靠着扶手,紧张地听着对话,但距离太远听不清楚。梅德琳终于放弃了。转身回房,她愤怒地关上房门,闩上门,躲在床下,对自己微笑。" 我可以把你锁在外面,邓肯,而不是你把我锁在里面。"
她想自己一定是被关太久了,才没能早点想到这个好玩的主意。
吉尔好像要再过一辈子才会来找她。梅德琳下结论,邓肯欺骗她。真残忍!
当梅德琳听到脚步声时,她放松地笑出来,跑到窗边站好,拉平自己的衣服,修整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露出平静的神情。
吉尔没有对她皱眉,这真是个奇迹。他今晚看起来挺帅的,穿着春天森林的颜色。绿色使他英俊出众。
他说话语气也很温柔。" 梅德琳小姐,下楼前我有话跟你说。" 他用这句话代替寒喧。
吉尔担忧地看着她,双手紧握在背后,在她面前徘徊不定。" 阿狄雅可能会一起用餐。她知道你在这里,她-"
" 很不高兴?"
" 不只是不高兴而已,她没说什么,但她的眼神令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