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来他努力想挽救,试着以自己的资金注入公司——用尽各种挽救方法。他失败了。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确定它可以死的快而有尊严。
他每晚躺着无法入睡,害怕这一刻到来,现在它终于来了,他却不象两个星期前所预想的,会以极度痛苦面对它。
因为现在他有凯蒂。
他会将自己贡献给公司,现在他要把余生献给凯蒂。只给凯蒂。
多年来,瑞蒙首次感到笃信宗教。这就好像上帝决定要拿走他的家人、财产、地位,然后了解到瑞蒙已一无所有,于是对瑞蒙怜悯而赐给他凯蒂。凯蒂弥补了他所失去的一切。
凯蒂用茶色口红擦起双唇,以配合她纤纤十指的明亮指甲油色。她检查了一下眼睫毛膏,然后以手指梳弄两边闪闪动人的头发,把它弄成飘逸的飞扬发型。对自己的外形感到满意后,她的目光自梳妆台的镜子移开,望望时钟。都五点半了,天还这么亮。今早瑞蒙是告诉碧莉他会在五点半到六点之间来接凯蒂到拉斐家去吃晚饭。
突如其来的一股冲动使凯蒂决定出去跟他碰头。换上长裤及一件鲜艳的蓝地白边丝织衬衫,她从前门溜了出去,为自己能逃避碧莉那老是看她不惯的丈夫艾迪所带来的压迫感而着实松了口气。
在她的头上,粉蓝色的天空堆满了鲜奶油般的云屑。山丘耸立四周,上面覆盖翠绿,间或点缀粉红与红色的花。凯蒂发出满意的叹息声,仰起脸接受柔风吹拂,开始走过通往泥土路的前院。通往树林的泥土路可通到大马路上。
整天混在陌生人当中,她觉得有些茫然,而且她思念瑞蒙那令人安心的陪伴。自从瑞蒙带她来见碧莉夫妇,停留一小时回到拉斐家去后,她还没见到他。
“凯蒂!”这熟悉的声音阻止她继续向前走。回过头,凯蒂看到瑞蒙在她左侧的五十公尺的地方。他从拉斐家中穿过山坡而来,他停住脚步,等她走向他。凯蒂高兴地招着手,转向走上山去。
瑞蒙逼自己留在原地,充分享受她出来迎接他的乐趣。他以温柔爱抚的眼光巡视着她,看着她金红色的闪亮头发在肩上飞扬的样子。她的湛蓝双眸对着他笑,欢迎的微笑使得诱人丰唇更迷人。她以自然不造作的优雅姿态移动,苗条的臀部轻微摇摆着,刚足以产生强烈的挑逗。
他的心被渴望敲击着,那是揽她如怀而缠绵的渴望,及与她合而为一的渴望。他多想覆住她的双唇,絮语不断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很想告诉她这些,但他又不敢冒险,如果凯蒂的反应——或者没有反应——告诉他她不爱他,他会无法承受。
凯蒂在他前面几公尺处停下,因为羞喜交集的奇妙心情而不能动弹。瑞蒙暗蓝色的衬衫半敞至腰际,露出覆有黑色的茸茸胸毛的宽阔古铜色胸膛,他的黑长裤绷着他精瘦的臀部及坚实的腿,平顺地顺着他修长的双腿而下。他流露着原始且强而有力的性感,使得凯蒂感到出奇的脆弱与无力。她吞咽了一下,思索要说的话,最后只以轻柔而不确定的口气说了声:“嗨!”
瑞蒙向她展开双臂,声音粗嘎的回答:“嗨!我的爱人!”
凯蒂起先犹豫,继而将自己投入他热情的拥抱。他的双手环抱她,仿佛再也不让她离开那般地抱紧她。
“想念我吗?”在长长地热吻后,他急促地轻语道。
凯蒂将樱唇深印在他喉头,吸嗅着男性温暖肌肉令人兴奋的气味及辛辣的刮胡水味道:“想。你想念我吗?”
“不想。”
头向后仰,凯蒂抬头看他,笑容带着疑惑。“你不想念我?”
“不想,”他冷静、严肃地说:“因为从今早十点后,我就一直让自己和你在一起,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从十点——”凯蒂开始问,然后他声音里的某些东西使她更仔细的看他。她直觉地认出在那玛瑙双瞳深处隐藏的炽热情感。她向上用拇指及食指握住他的下巴,把他惊讶的脸先转向左边,然后右边。保持表情愉快的她调侃地问道:“其他的男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什么其他的男人?”
“那些想狠狠揍你的人。”
“你是说我看来象打过架?”瑞蒙说。
凯蒂慢慢地点头,笑容更灿烂。“而且至少是和六个武装的男人以及一家发狂的压路机。”
“那么糟啊?”他狡猾地露齿而笑。
凯蒂又点头,然后严肃起来。“你知道的,为一家即将倒闭的公司工作,那一定是非常困难、非常令人沮丧的。”
他吃惊的眼神告诉凯蒂她的结论正确。“你知道吗,”他带着困惑摇着头说。“许多来自各个国家的人曾经告诉,如果我愿意,我的脸决不会透露我的心思让人猜中。”
“而你今晚想让它令人猜不透,让我猜不透?”凯蒂猜测说。“因为你不想让我看到你既累又沮丧的一面?”
“对!”
“你有没有用自己的钱投资在这家公司?”
“事实上用了我所有的钱以及我大半的生命,”瑞蒙在惊讶中微笑地向她坦承。“你的感觉很敏锐。但是你不必担心,今天以后事情就会简单一些,而我也不必每天花那么多时间在那里,明天下午我可以开始帮忙那些在我们家里工作的工人。”
由于餐桌上的笑声笑语不断,在魏拉斐家的晚餐真是一项轻松乐事。拉斐的太太是一个忙碌的强壮女人,待瑞蒙慷慨与纵容就象对待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两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和年约十四岁的女孩。由于大部分用英语交谈,凯蒂轻松许多。孩子们虽不会说,却显然听的懂,因为凯蒂看到他们因拉斐或瑞蒙所说的话而微笑。
晚餐之后,男士们到客厅去,女士们擦桌洗碗,做完家事后加入男士啜饮咖啡。瑞蒙好像一直在守候她似的抬起目光,伸出一双邀请的手。凯蒂将手掌滑进他的紧握之中,他施展恰到好处的力量把她拉到他身边坐下。
她听着拉斐和瑞蒙说话,对农地作建议,但是她每分每秒都清楚感觉到瑞蒙的腿摩擦她的。他的手臂靠在沙发背上,手则轻轻地爱抚着她的肩,大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浓密秀发内柔滑颈上游移着。只是他所作的一点都不是无意的——他是故意要让她感觉到他的接近。真是这样的吗?凯蒂突然开始猜测。她想到早先他说要她相伴,暗示他需要她的帮忙来渡过这一天。他现在和她肌肤相亲,如此触摸她,或许只是需要她陪他渡过今晚?
凯蒂偷偷看着他如同雕刻出来的侧影,她看出他脸上心事重重,心里一阵疼惜。
凯蒂用手掩口,优雅地假装打哈欠。瑞蒙马上看她。“你累了吗?”
“有一点。”凯蒂说谎道。
三分钟内,瑞蒙以她的情况为借口向魏家告辞,快步带她走出前门。“你想要走路回去?还是要我开车送你?”
“我什么都可以,”凯蒂温柔地倩笑说。“是你看来既疲倦又心不在焉,所以我用那个借口让你离开那儿。”
瑞蒙并未否认。“谢谢你。”他温柔地说。
碧莉和她丈夫已经就寝,但是他们并未将前门上锁。瑞蒙走到沙发边坐下时,凯蒂停下,打开光线柔和的灯盏。在她走近时,他便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把她拉到腿上。但是凯蒂挣开他的抓握,绕到他的身后。
她开始按摩他绷紧的厚实肌肉,在她按摩的手下,他的宽肩紧张。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相处的感觉很奇怪,有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较为轻松的亲近。一直以来,瑞蒙似乎有一种总是让她处于战栗期待的强大的性吸引力,今晚那种精力成了较为平静的磁力。“感觉如何?”她揉着他颈肩处的肌腱。
“好的你难以想象,”他低下头好让她更容易按摩颈部。几分钟后,凯蒂开始用她的手快速地垂打他的肩和背。他问:“你从哪里学来的?”
凯蒂的手僵住了。“我不记得了。”她说谎道。
她声音中的某些东西让瑞蒙猛然回头,他看到她眼中似乎见了鬼的表情,便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面前,坐到他的腿上。“现在该我让你舒服一些。”
凯蒂还来不及思考前,他炽热的双唇已吻住她,让她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茫茫然进入一片火样的需要。他一手环抱她的肩,一手按住她的腰,把她移到沙发上,他的一半身体压着她。“他死了,”他猛烈地提醒她。“而且我不希望他的鬼魂卡在我们之间。”虽然声音粗嘎,他的热吻却充满甜蜜。“埋葬他吧,”他细语央求。“求求你。”
凯蒂以双手环抱住他的阔肩,立刻把整个世界全部遗忘了。
第十三章
第二天,魏迈尔大步经过被吓了一跳的秘书,打开瑞蒙办公室的门,然后关上。“请把你在圣路易的‘好’朋友甘锡德的一切告诉我。”迈尔讽刺地在“朋友”两字加强语调说。
靠在椅背上的瑞蒙正在专心阅读一些法律文件,不经意地瞥了迈尔一眼。“他不是我的朋友,他只是认识我一个朋友的人而已。”重新开始看那些文件,他说:“九年前他在我朋友开的鸡尾酒会上接近我,对我说他研究出一种油漆新配方。他说用他的配方,他可以制造出比市场上其他品牌更好、更持久的油漆。第二天他那一份新发明油漆的分析报告给我,那是由一家独立的测试实验室所作,而且证明了他的说法。”
“他需要三百万美元开始制造行销,我安排葛氏国际公司借他钱。我还安排他认识我的几个需要购买油漆制造产品的朋友。你会在某处的一些机密档案发现这些资料。”
“只有一部分资料在档案室,其余的我今天早上才从公司的财务部得到。事情并不想你想的那样简单。你父亲派人调查甘公司,发现他是一个二流化学家,并认定他永远也不会有足够的企业观念去行销他的产品,三百万美元将会浪费掉。为了当好一个‘仁慈、亲爱的父亲’,令尊决定给你一个教训。他要财务部把三百万美元先寸进你的账户里,让你私人成为甘氏的债权人。一年以后,当贷款该还的时候,甘氏写信来说,他希望延期。根据财务部门的说法,你当时在日本,因此他把甘氏的信交给你父亲。你父亲说别管这信,而且也别去试图索回贷款,因为那是你的问题。”
瑞蒙懊恼地叹口气道:“不管怎样,贷款都已经还清了,我记得我父亲这样告诉过我。”
“我管他妈的谁告诉过你——事实却不是这样。甘锡德他自己告诉我的。”
瑞蒙猛然抬头,他的下颌因愤怒而收紧。“你打电话给他?”
“哦……对呀……你自己告诉我不要再浪费时间在资料堆里的,瑞蒙。”迈尔提醒瑞蒙,在瑞蒙的愤怒目光下显得有些畏缩。
“去你的!我没叫你这么做,”瑞蒙发起火。躺回椅子上,他暂时闭上双眼,显然是在与他奔窜的怒气挣扎。当他再度开口,声调已被控制住。“即使我在圣路意时,我也没有打电话给他。他知道我有麻烦;如果他愿意帮我,他自己会和我联络。他会把你打电话给他解释为,是我要向他拿钱,才编出陈年贷款这一套卑鄙的伎俩。在九年前,他是一个傲慢的混蛋,除了背上的衬衫,其他什么也没有;我可以想象,现在他成功了会是什么样子。”
“他还是一个傲慢的混蛋,”迈尔说。“而且他从未付过一毛钱。当我解释我想把你贷款给他的纪录找出来,他说就算你要告到法院追索,时间也过期了。”
瑞蒙以自嘲的好玩心理听完这番话。“他的确说对了。注意贷款的偿付与否是我的责任,如果没付,我也应该允许在有限的时间内采取适当的法律行动。”
“老天!你给了这个人三百万美元,在你让他致富之后他却拒绝还钱,你怎么还能这样坐在那里?”
瑞蒙嘲弄地耸耸肩。“我并没有‘给’他钱,我是借给他。我并非本着善意或救济之心而做,而是因为觉得他能制造的优越产品需要资金,而且也因为我希望能赚钱。那是一种生意上的投资,而看好钱财是投资者的责任。很不幸,我没有了解到我是投资者,我以为公司的会计会监督好一切。对甘氏公司而言,既然已不必付钱,他拒绝再付也不再是他个人的事——他只是在保证自己的利益。这就是生意。”
“那是偷窃!”迈尔忿忿地说。
“不,那只是一件好生意。”瑞蒙说,以冷冷的兴味看他。“我想,在告诉你他不会付钱后,他可曾向我问候,并对我的悲惨处境致以‘深挚的遗憾’呢?”
“他敢说才怪!他要我告诉你,如果你真有人家称赞你的一半聪明,你早该在几年前就去把钱要回来。他说,如果是你,或是其他代表你的人再和他联络,想要收钱,他会以骚扰的罪名叫他的法律顾问向你提出控告。然后他就把我的电话挂掉了。”
所有好玩的神情全部自瑞蒙脸上消失,他放下笔。“他什么?”他以相当轻柔的声音问。
“他——他说那些话,然后挂掉了我的电话。”
“现在那是一笔不好的生意了。”瑞蒙以轻柔而预示恶兆的声音说。
他躺回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他的嘴角弯成一抹讽刺的微笑。突然间,他手伸到对讲机边按下钮。在丽丝回答后,他念给她七个名字和七个在世界不同城市的电话号码。
“如果我没有记错贷款的条件,”瑞蒙说。“我用的利率是借他三百万,按照还钱时的利率本息一起还。”
“对!”迈尔说。“如果他在一年里重复贷款,那时的利率是百分之八,他就欠你三百二十四万左右。”
“目前的利率是百分之十七,而他已欠了九年。”
“从技术上而言,他欠你超过一千二百万元,”迈尔说。“但是那不重要,你不可能收到那笔钱。”
“我不想去试。”瑞蒙轻柔地说。他的眼光转到桌上的电话,等着第一通越洋电话接通。
“那你要怎么办?”
瑞蒙愉快地扬扬眉。“我要给我们的朋友甘锡德一个他早该得到的教训。这个教训来自一个古老的谚语。”
“什么谚语?”
“那谚语说,你在攀爬成功之梯时,永远不要故意踩在别人的手上,因为你可能需要他们在你走下坡路时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