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相信我们的婚姻是这样子的吗?你是无辜的,而我则是嫉妒得不讲理,占有欲又强?”他问道,然后把酒喝尽。
“我很乐意告诉你全部的真相——如果你认为你的身心受得了。”
菲力皱着眉头看着她。她那种淡漠冷静的气质以及美丽温柔的笑容使他心折。她二十几岁的时候艳光照人,而今她眼角的线条多了,脸上却多了某种气质,使她更出奇地……迷人,而且令他完全消除了敌意。
“你就试试看吧。“他冷淡地说道。
“好,”她说道,同时朝他走近了一点。“让我们来看看你是否已经够成熟、够理智得能够相信你所听到的话。我有一种感觉,你会相信我的。”
菲力却有不同的想法。”为什么?”
“因为,“她答道。”你应该明白,我如果跟你说实话,对我真的没有任何损失或好处,对不对?”
她等着他承认这个道理。“嗯,我想是没有。”他勉强同意了。
“那么,下面就是真相了。“她平静地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完全被你迷住了。你不是好莱坞那种伪君子,跟我从前所认识的男人全然不一样。你家世好,有教养,有格调。在我们第二次约会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菲力。”
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先是惊愕,继而转变成不相信,但是她仍然决定说下去。“我是那么爱你,又充满了不安全感,自觉配不上你,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几乎连呼吸都不敢,深怕自己会犯错。所以我没有把我的真正身世背景和我跟哪些人有过较亲密的关系告诉了你,而把电影公司为我杜撰的一套说词告诉你。我说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只在十几岁还是一个傻女孩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
见他没有接话,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事实上,我妈妈是一个妓女,根本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十六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然后搭巴士到洛杉机,在一家小餐馆做事。华纳公司的一个星探’发现‘了我,那天晚上我就在他老板办公室的沙发上’试镜‘。两个星期以后,我见到了他的老板,又试了一次镜——用同样的方式。我不会演戏,可是很上镜头,所以那个老板就把我介绍给一家模特儿经纪公司,我就开始拍杂志广告。后来我进了演艺学校,在一些电影里头演个小角色,当然那也都是在某人床上’试镜‘的结果。后来我得到了一些好角色来演,然后我就认识了你。”
凯玲等着他的反应,可是他只是耸耸肩,冷冷地说:“我早就知道这些了,凯玲。我在办离婚的一年以前就调查过你了,你告诉我的并没有什么新鲜事。”
“没有,可是我会的。认识你的时候,我已经培养了一点自尊和自信,也不再因为走投无路或太软弱而跟别人睡觉。”
“可是你却因为你喜欢而跟别人睡觉!”他驳斥道。“而且不只是一个,而是几百个。”
“不是几百个,”她凄然一笑,更正他的话。“有很多就是了。那只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一部分,就像你那一行中跟别人握手一样。”
她听见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可是她不予理会。”后来我见了你,也爱上了你,于是我平生第一次有了羞耻之心——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所以我试图改造我的过去,编造一些假的以迎合你的标准。当然,那样其实没有用的。”
“不错,“他口气冷冷地同意着。
她望着他的眼睛,她的眼光是那么温柔,声音是那么真诚。”我虽然不能改变过去,却能改变眼前,而我也真的改了,菲力,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别的男人碰过我。”
“我不相信!“他断然说道。
可是凯玲的笑意更深了,她摇着头。”你必须相信我,因为你已经同意我若是再说谎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现在有什么理由要这样自贬呢。“她继续说道:“可悲的事实是,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若是改邪归正,就能够洗清过去的污点。梅蒂是你的女儿,菲力。我知道你以为她的父亲不是杜明尼就是史毕森,可是史毕森确实只是教我骑马而已。我想要打入你的圈子,而你的圈子中所有的女人都会骑马,所以我才溜出去跟他学。”
“你当时就是跟我说的这番谎话。”
“不对,我的爱,”她未加思考地脱口而出。“这是真话。我不否认我跟社明尼的关系,可是那在认识你以前就结束了。他给我这房子,是想补偿他喝醉酒调戏我被你撞见的那件事。”
“不是’调戏‘,”菲力咬牙切齿地说。“有一天我出差提早回家,看见他睡在我们的床上。”
“可是我并没有跟他在一起!”她辩解道。“而且他已经醉昏了。”
“不错,你是没有跟他在一起,”菲力冷嘲着。“因为你偷偷溜出去找史毕森了,抛下一屋子的客人在说你的闲话。”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然笑了,是那种悲哀的笑声。然后她又说道:“这不是很讽刺的事情吗?关于我的过去,我所说的谎话从来没有人怀疑,我是说,这世界上每个人都相信我是孤儿的那篇童话,而我跟你结婚以前跟别人上床的事也都没有被人挖出来过。”她摇着头,肩上的金发在西斜的阳光中闪着光泽。“我真正有罪的时候能够全身而退,可是当我真正无辜的时候,你却光凭物证就判定我有罪。这样公平吗?”
菲力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既无法相信她,也无法怀疑她。其实并不尽是她所说的话使他相信,而是由于她的态度-一对她命运无奈的接受,无怨无尤,那真诚的眼神。她的下一句话使他惊异地抬头看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嫁给你吗,菲力?
“照理应该是为了我所能给你的经济保障和社会名气。”
她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你太低估你自己了。我已经说过了,我被你的外表和教养迷住了,而且我也爱上了你,可是要不是为了一个理由,我也不会嫁给你。”
“什么理由?“菲力忍不住问道。
“我相信,”她幽幽地说。“我真的相信我也能给你一样东西——-一样你需要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无法想象。”
“我以为我可以教你怎么去爱,怎么享受生活。”
屋内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她带着笑意轻声问:“你到底有没有学会笑呢,亲爱的?”
“别那么叫我!”菲力猛然说道。可是他胸口充满了一股非他所欲的感情,一种他几十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感情。他砰然放下空酒杯。“我该走了。”
她点点头。”悔恨是一个很沉重的负担。你越快离开,就越快能够说服自己相信三十年前你做的是对的。如果你留下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他断然说道,所指的是与她上床的事,然而他不禁愕然自己竟会有这种念头。
“再见,”她平静地说道。“我想请你向梅蒂转达我的爱意,可是你不会的。对不对?”
“不错。”
“她也不需要,”凯玲快活地笑着。“根据报纸上面写的,我知道她非常了不起。而且,”她得意地补充道:“不管你喜不喜欢,她有一点非常像我,她知道怎么去笑。”
菲力瞪着她。“你说什么报纸上写的?你是指什么?”
凯玲指着旁边桌上的一叠芝加哥报纸,开心地笑着说:“我是指她处理既跟费迈特结婚,又跟雷派克订婚那件事的态度。”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菲力的脸色变白了。
“报纸上都是。“凯玲说道,随即后悔了。她看着菲力走上前把报纸抓起来。他的身体气得发抖,手里捏紧了登着查洛土被捕消息的报纸,眼睛瞪着头版上面梅蒂、迈特和派克的照片。
他打开另一份报纸,上面赫然是纽奥良分公司遭炸弹恐吓的消息。报纸由他手中滑落。”他十一年前就警告过我,现在他真的做了!“他抬头看着凯玲,眼里闪着怒火。”电话在哪里?”
第十九章
晚上七点钟,梅蒂终于到了迈特的公寓,比预定的迟到了三十分钟。迈特在门廊处踱着步子。他一打开门,就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愤怒地说道:“见鬼,如果你要迟到,而且到处都是炸弹,至少应该先打个电话给我,让我知道你无恙!“他气得想抓住她摇撼,但随即后悔自己不该对她发脾气,因为她看起来一脸倦容。
“对不起,”她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想得那么糟。”
“我对你的事情可是有着高度的想象力。”迈特说道,并且微笑着化解先前的怒意。他领着她走到客厅。
“我今天下午都在警察局,“她解释着,一面在皮沙发上坐下。”设法提供他们线索。后来我回家换衣服要来你这里,派克又打电话来了。我们讲了将近一个小时。”
梅蒂回想着派克的电话。他们都没有提起他在莉莎那里过夜的事情。派克向来不善说谎,而他并未加以解释,便是对梅蒂默认了。想到他和莉莎在一起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然而又令梅蒂颇感安慰,因为他们两人都是梅蒂所爱的。
在说再见之前,派克对梅蒂表示祝福之意,然而听起来仍似乎怀疑她与迈特在一起会快乐。对于迈特,他并没有提到什么,只是说他后悔与迈特引起争斗。“我更后悔的是,”派克自嘲地说道。“我那一拳竟然没有打到他。”另外他们谈到的事情就都是公事了,而且都不是什么愉快或让人宽心的事。
梅蒂看着迈特走向吧台倒酒。“对不起,我有一点心不在焉,”她说道。“我今天一整天实在有太多事了。”
“你想谈谈吗?还是你宁愿把一切忘掉?”
“我不想加重你的负担。”梅蒂说道,然而她确实渴望他的忠告与安慰。
他的嘴角现出笑意,眼神也带着性感的暗示。“有你加重我的‘负担’,对我是一个美梦,能使我一夜睡不着觉。”见到她脸红了,他微笑起来。但是他不想扯得太远,于是正色说道:“说说看你今天是怎么过的。”
梅蒂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思绪由他的“美梦”中收回。“事实上也不难理出头绪,最新发生的事是今天下午我们的股票收盘时跌了三点。”
“等炸弹事件过去以后就会回升的。”迈特安慰地说道。
她点点头,又说:“今天早上,董事会主席打电话来,要我说明星期六的事情。我正要和他说的时候,第一通炸弹恐吓的消息传来了,所以我们没有讲完电话。”
“炸弹事件会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一阵子。”
她勉强为自己的话加入一点幽默感。“我想大概什么坏事都有好的一面。”她噪一口雪莉酒,凝望着杯子。
“你还有什么烦心的事?”
她抬起目光看他,说:“可不可以多给我一点时间安排贷款买你休斯敦的地?派克原来已经安排了另外一家银行贷款给我们,可是今天那个人听到炸弹的事情以后,就打电话给派克取消了,说他们要再等两个月,看看柏氏公司的情况怎么样再说。”
“派克在今天告诉你这件事情,对你可真是安慰‘。“迈特讽刺道。
“他打电话给我,主要是想确知我没有事,也想为星期六的事情道歉。关于钱的事是因为我们谈到明天本来安排要跟那家新银行开会的,结果他们打电话取消了会议。”这时她的呼叫器突然响了起来,于是她由皮包里拿出呼叫器,看看上面显示的号码与名字。她无奈地呻吟一声,跌坐到沙发上,闭起了眼睛。“我正需要这件事情使今天更多彩多姿。”她自嘲地说。
“什么事?”
“是我爸爸,“她叹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迈特,只见他的眼神变冷了,脸也板了起来。”他要我打电话给他。我可以用你的电话吗?”
她好不容易接通了电话,她父亲已经在罗马等着搭机回家了。他的声音在电话筒中爆出来,使迈特与梅蒂都吓了一跳。“你在搞什么鬼?”他吼着。
“请你冷静一点。“梅蒂说道,可是对他没有作用。
“你疯了吗?”菲力如雷的声间传出来。“我只不过离开两个星期,你的照片就上了所有的报纸,还有那个无赖的照片跟炸弹的消息——”
梅蒂不管他说到迈特的事,只想先安慰他炸弹的事情,而她以为菲力提的是今天的消息。”请你不要担心,“她哀求道,也拚命使自己保持控制。”三个炸弹都找到了,也被拆掉了,没有人受伤——”
“三个!“菲力咆哮着。”三个炸弹?你在说什么?”
“那’你‘在说什么?“她问道,可是已经太迟了。
“我是提纽奥良的假炸弹,”他吼着,拚命控制着脾气。“可是你们找到了三个炸弹?什么时候?在哪里?”
“今天,在纽奥良、达拉斯和这里。”
“我们的生意怎么样?”
“无法避免的情形必然会发生,”她说道,尽量设法就事论事。“我们今天必须暂停营业,不过以后会补回来的。我已经在计划举行特价拍卖了。”
“我们的股票怎么样?”
“今天跌了三点。”
“那姓费的呢?”他的怒火又升了起来。“他是怎么一回事?你离他远一点,不要再有什么记者会的!”
菲力的声音大得迈特也听得到。梅蒂无奈地朝迈特看一眼,可是他只是在那里等着听她拒绝她父亲。见她并没有立即回绝,他就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
“听我说,”梅蒂求着她父亲。“不要这样生气而发病。”
“别把我当白痴!”他警告着,不过梅蒂听见他停下来服了一颗药。“我在等你怎么回答我姓费的事。”
“我想我们不应该在电话上谈这件事。”
“别拖延!”他怒斥道,梅蒂明白也许还是现在跟他讲开比较好。
“好吧,“她平静地说道。”既然你要,我们就现在说吧。“她停了一下,慌乱地想着该从哪里说起。”我知道你爱我,十一年前你那么做,也许是你认为那是最好的方法……“电话那一头没有声音,所以她又小心地说道:“我是指你拍电报给迈特说我堕胎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现在在哪里?”菲力怀疑地问道。
“我在迈特的家里。”
他的声音在发抖,在梅蒂听起来似乎有一种……害怕,或是惊慌的感觉。“我马上就回去。我的飞机三个钟头以后起飞。你离他远一点!别信他的话。你不知道那个人,我告诉你!”然后他又补上一句:“看你能不能在我回家以前设法别让公司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