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他的方法。迈特就坐在那里看他,仿佛在看小丑表演一样!派克不习惯失败,然而他失去了你。迈特却幸灾乐祸地坐在那里,因为他知道他会赢的。”
“我简直无法相信你会这么说!”梅蒂生气地低声说道。“这么些年来,每次派克对的时候你都在批评他,现在他又酸又错得离谱,而你竟然帮他说话!再说迈特什么也没有赢,他也没有幸灾乐祸。他只是试着表现无聊的样子,可是他决不是幸灾乐祸!相信我,他是在生气——真的生气,因为派克故意使他像一个社交界的弃儿。”
“那是你的看法,”莉莎说道,那口气使梅蒂惊讶得退后一步。莉莎的下一句话又使梅蒂的惊讶变成了愧疚。“既然你对派克一点同情心也没有,怎么还会考虑要跟他结婚?”
梅蒂和莉莎回到位子上的时候,派克已经改变了话题,不再提他和梅蒂的陈年往事了,而开始直接盘问迈特的背景,借机嘲弄迈特。“告诉我,费迈特,”他大声地说道,引来了领桌的眼光。“你念的是哪个大学?我忘了。”
“印地安纳州立大学。”迈特说道。
“我念的是普林斯顿。”
“那又怎样!”
“我只是好奇而已。运动方面呢?你在学校喜欢什么运动吗?”
“不喜欢。”迈特答道,并且站起身准备迎接两位女士回座。
“你从前空闲的时候做什么?”派克追问着。他也站起身。但身子却摇摇晃晃的。
“我工作”“在哪里?”
“在钢铁工厂当机工。”
“我在学校打马球,也打拳击。还有,”他故意轻蔑地上下打量一下迈特全身。“我给了梅蒂她的初吻。”
“她的初夜是给我的。”迈特回嘴道,他的忍耐已经超过了限度,可是目光仍盯着朝他们走来的梅蒂与莉莎。
“你这狗养的!”派克咬牙切齿地说道,然后挥动拳头朝迈特打去。
迈特及时收回注意力,避开了派克那一拳,然后本能的反应使他也挥拳反击出去。顿时整个餐厅起了骚动,女人尖叫着,男人从位子上跳了起来。
派克倒在地板上,他们身后闪起了无数的闪光灯。莉莎骂迈特是无赖,迈特抬眼看她,只见一个小拳头朝他挥来。梅蒂则在这时正好弯下腰去扶派克。迈特发现向他挥拳的竟是莉莎,于是连忙收回自卫的拳头,却感到手肘撞到了什么东西,又听见梅蒂的喊叫声。
乔伊挤过一些惊慌的食客,朝他们这边冲过来。迈特抓住莉莎的手腕,阻止她再挥拳打他。一时之间,好象全世界的记者都忽然冒了出来,挤上前想拍更多精采镜头。迈特用另一只手把梅蒂从派克的身上拉开,然后把她推向乔伊。“把她带开!”他喊道,并且用身体为她遮住记者的照相机。“带她回家!”
梅蒂感到自己突然被半抱着穿过人群。“后门在这里,”乔伊喘着气说道,一面连拖带拉地带她穿过后房门,吓坏了里头的厨子和准备上菜的服务生。他们跑到外面,找到停车场。乔伊打开车门,把她推到后座的地板上。“蹲下去!”他喊道,然后把门关上,自己跑到司机座上。
梅蒂仿佛在作梦一般,恍恍恍惚地瞪着地上铺的毯子。她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她拒绝像懦夫一样缩在车里,挣扎着要坐起来,但这对乔伊发动了引擎。车子发出一阵吼声,往前猛冲,梅蒂又被甩回了地板上。只见车子飞快地转出街角,街灯一个一个地掠过窗外。她这才明白乔伊并不打算再开回餐厅接莉莎。
她战战兢兢地爬到位子上坐好,想命令迈特的疯狂司机减速并且开回去。“对不起——乔伊,”她喊着,可是他忙着加速超车,旁边的车子发出愤怒的喇叭声把她的声音盖过了。“乔伊,”她恐惧地说道,看着车子差一点跟一辆货车撞到。“求求你!你把我吓死了!”
“别担心,费太太”乔伊说道,一面由照后镜里朝她望一眼。“谁也挡不住我们。就算他们赶上我们也没关系,因为我有家伙。”
“家伙?”梅蒂木然地问道。“什么家伙?”
乔伊笑着摇头,掀开他的外套给她看。“这个家伙。”梅蒂瞪大了眼睛,骇然看着他挂在枪套里的手枪。
“嗅,我的天!”她喘着气喊道,感到浑身无力,瘫坐在椅子上。她心里在为莉莎担心,却不怎么担心迈特和派克。就算他们两个今天晚上得在牢里过夜,她也不在乎。她看见派克对迈特挥拳,所以知道是谁引起这场纷争。可是她不能原谅迈特,他竟然对已经半醉,又没有打中他的派克挥拳!而莉莎起先正在皮包里找东西,所以没看到是谁先动手,她抬起头时正好见到迈特一拳把派克打倒,所以才会做出那么不可思议的事——莉莎竟然会想护卫素无好感的派克。
梅蒂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莉莎竟然会对迈特挥拳头,家里有许多兄弟大概就有这种好处。她不知道莉莎有没有打中目标,因为那时她正在检视派克,而她抬起头时却被迈特的手肘撞到了眼睛。她这才注意到右眼感觉怪怪的,用手指去摸了一下,感到那里酸酸肿肿的。
几分钟以后,车子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你的电话,”乔伊愉快地喊道。“迈特打来的。他们已经离开餐厅了,大家都没事。他想跟你说话。”
迈特害她落到这种地步,竟然还敢打电话来,梅蒂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她愤愤地拿起电话。“乔伊说你没事,”迈特说道。“你的外套在我这里……”梅蒂没有听见他还说了什么。她缓缓地、刻意地,而且得意地把电话挂上了。
十分钟以后,她的公寓终于到了,乔伊这时才踩了煞车。像一架波音七二七降落在一条超短的跑道上,他把车子猛然停住,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跳下车,为梅蒂打开车门,得意地笑着说:“我们到家了,费太太,绝对安然无恙。”
梅蒂握紧了拳头。不过三十年的良好教养毕竟不容易抛弃,所以她松开手指,双腿发软地下了车,然后客气地——虽然不是很由衷地——跟乔伊道了晚安。但是乔伊坚持要陪她进去。她走进大厅,里头每一个人都惊讶地瞪着她,包括守卫、管理员和几个住户。“晚——晚安,柏小姐。”管理员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好不容易挤出话来。
梅蒂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惊人。然而她还是昂起下巴,勇敢地面对大家。“晚安,约翰。”她答道,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却抗拒性地挣开乔伊搀扶她的手。
几分钟以后,她关上房门,看见自己在镜中的模样,不禁呆住了。她睁大眼睛,然后冒出了大笑:她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小上衣和领巾歪都到了一边。“好极了!”她对着镜中衣衫不整的自己说道。
“我真的应该回家了,”派克说道,一面揉着发痛的下巴。“十一点了。”
“你那里一定挤满了记者,”莉莎说道。“今天晚上不妨待在这里。”
“梅蒂怎么办?”几分钟以后莉莎又端给他一杯咖啡的时候,派克问道。
见他竟然还关心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而且事实上是他根本不应该爱的女人,莉莎不禁感到心痛。“派克,”她轻声说道。“事情已经结束了。”
派克抬起头看她,明白她指的是他与梅蒂的未来。“我知道。”他阴郁地说道。
“不过这并不是世界末日,”莉莎说道,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派克这时才第一次注意到灯光照在她的头发上,映出闪亮的光泽。“你跟梅蒂的关系一直很‘舒适’,可是你知道几年以后‘舒适’就会变成什么吗?”
“不知道,怎么样?”
“它会退化成‘无聊’。”
派克没有答话,只是把咖啡喝完,然后放下杯子,打量着她的屋子,因为他很奇怪地不敢看莉莎。她的房间布置非常现代,就跟她的人一样——大胆、耀眼、不定。他不安地站起身,走到壁炉前欣赏上面摆饰的瓷像。“很漂亮,”他由衷地说道。“是十七世纪的东西,对不对?”
“不错。”莉莎说道。
派克走回来,站在她面前,目光小心地避开她那开得极低的衣领。然后他问出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是什么原因使你挥拳打费迈特,莉莎?”
莉莎猛然站起身收拾杯子。“我不知道。”她扯着谎,心里则在气自己竟然因为他们这么接近而声音发颤。
“你一向受不了我,但今天晚上你却像复仇天使一样护卫我,”派克追问着。“为什么?”
莉莎在心里挣扎着,不知道她是不是该用一个笑话来带过这个问题,告诉他说他需要一个保镖,还是应该不顾一切地告诉他实话,以免又有别的女人把他抢走了。他困惑地站在那里等她回答,然而她知道他并末期待她对他示爱。“你何以认为我受不了你2”她回避着他的问题。
“你在说笑?”派克自嘲地道。“你从不隐瞒你对我和我的职业的感觉。”
“噢,那个,”她几道。“那——那是在开玩笑。”她避开他那逼人的蓝眼睛,拿着杯子朝厨房走去,不幸他也跟在她后面走到厨房里。
“为什么?”他追问着她何以打迈特。
“你是说我为什么开你玩笑?”
“不是,不过你可以从那个说起。”
莉莎耸耸肩,一面把杯子放到水槽里,一面在动着脑筋。派克是个银行家,什么事情在他都得一点一点地加起来,因此她必须一点一点地把她的理由说出来。她可以唬他,不过她知道这对他是行不通的——或者,她可以投下她这辈子最大的赌注,把真相告诉他。她决定赌一下。她早就把心都给了他,现在把自尊交出来也无所谓了。“你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大概九岁或十岁的时候?”她说道,然后迟疑着不愿说下去。
“多少还记得。”他冷冷地说道。
“你那时候有没有喜欢过一个女孩,然后尽量想办法吸引她注意?”
“有过。”
莉莎无法回头,只能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小男孩怎么做,可是我有一个邻居的男孩就会朝我丢树枝,或者开我的玩笑。他那么做,”她勉强把话说完。“是因为他不知道有别的方法吸引我的注意力。”
她扶住水槽的边缘,等着他在身后说一些话,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莉莎握紧了拳头,然后深吸一口气,眼望着前方,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对梅蒂的感觉是怎样的吗?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带给我的。她是我所认识最好的人,我爱她远超过爱我自己的姊妹。派克,”她说道:“你能不能想象我的这种感觉有多可怕——爱上一个已向自己最好的朋友求婚的男人?”
派克终于说话了,他的口气贸然而讶异。“我一定是喝太多酒了,我在胡思乱想,”他说道。“明天早上我被叫醒以后,心理医生一定会想知道我到底作了什么样的梦。为了跟他解释清楚,我要再问一下,你是在告诉我说——你爱我?”
莉莎含着泪笑起来。“你若是没有注意到就真是笨得可以。”
派克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莉莎,看在老天的分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很抱——-”“你什么也不要说!”她喊道。“尤其别说你很抱歉!”
“那你要我做什么?”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眼泪流了下来。她的声音充满无奈和痛苦。“我怎么会爱上一个这么缺乏想象力的男人?”派克抓紧她的肩膀,然而她拒绝让他把她转过去。“派克,”她说道。“在这么一个晚上,有两个人都极需安慰,而碰巧他们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个问题的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派克仍然没有动,她的心停止了跳动,然后又开始狂跳起来,因为他用指尖托起了她的下巴。“我想到的答案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想法。”他说道,然后低头看着她泪湿的睫毛。她说的话打动了他的心。
“生命就像一场赌博。”她说道。派克这才发觉她既是在哭又在笑。然后他忘记了思想,因为莉莎抱住了他的脖子,他尝到了一个最甜、最热情的吻……他本能的反应是张开双臂抱住她,并且把她楼得更紧。莉莎回报着他的热情,而且更进一步地吻着他,那种热情似乎使他承受不了而退却,但他随即就不再退了。
梅蒂穿著浴袍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想找出哪一家电台会回放昨天晚上的新闻。她要让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再折磨她一遍。在她身边的沙发上是她几分钟以前看过的报纸,上面详尽地报导着昨天晚上的那一场闹剧,更讽刺地配上了派克上次在记者会中说的话当标题:
“迈特和我都是文明人,我们会以友善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情。”
标题下面就是几张特写照片,包括派克向迈特挥拳,迈特一拳打到派克的下巴,还有一张是派克倒在地板上,梅蒂俯身想扶他起来。
她找到了电视台,只见地方台记者以带笑的口气报告着:“各位观众大概还记得上次在记者会上,雷派克、费迈特和柏梅蒂和和气气地像一家人,但今天晚上他们共餐时似乎是发生了一场家庭斗争,一场真正动手的拳击!打者是雷派克和费迈特,丈夫对抗未婚夫,普林斯顿大学对抗印地安纳州立大学,世家子对抗暴发户……”记者笑着说。“想知道谁赢了吗?”
然后电视上出现了派克挥拳未中的画面,继而是迈特一拳把派克摆平的画面。
“要是你们赌的是费迈特,你们就赢了,”记者说道。“这场战争中第二名是庞莉莎小姐,她是柏梅蒂小姐的朋友,她以一记右钩拳打中费迈特。柏小姐并没有留下来等候恭喜冠军或安慰失败者。据说她匆匆上了费迈特的车走了,另外三名与赛者则一起坐上出租车离开现场——”
“见鬼!”梅蒂喊着,愤愤地关掉电视。她起身走回卧房,经过收音机的时候顺手打开,赫然也是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她砰然把收音机关上。“简直让人无法相信!”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自从上次在歌剧院碰到迈特,她的生活就完全变了样,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
她跌坐在床上,拿起电话再拨给莉莎。她昨天晚上一直试着要打给她,可是没有人接。她也曾打给派克,但派克那里也没有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