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也都是杀人强暴的新闻。”梅蒂说道。她不喜欢报纸那么捧迈特,也气自己为什么看到他的照片手就发抖。
“他本人真的和照片上一样英俊吗?”
“英俊?”梅蒂故作不在乎地说。“我不觉得。”然后她起身拿外套准备下班,并故意转开话题说:“我今天不能让你搭便车回家,因为今天是星期三——”
“因为你的未婚夫每个星期三都要到你家吃晚饭,对不对?”
“对。”
“还好你喜欢公式化,梅蒂。要是我知道自己的男人一辈子都固定在某一时间做某一件事情,我一定会疯掉。”
梅蒂笑了。“我是喜欢这种规律与可靠性。”
“我可不。我喜欢变化。”
“所以你的男朋友才很少准时赴约。”梅蒂笑着说。
梅蒂原想把费迈特的事情抛到脑后,但派克到她公寓的时候,手里也拿着报纸。“你有没有看到那篇报导费迈特的文章?”
“看到了。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给我一向喝的就好。”
她正要拿杯子,手却突然停在半空中。莉莎与海梨对派克的评语在她耳边响起,于是她回头迟疑地说:“你确定不要换一换口味吗?试试看琴酒加汤尼水怎么样?”
“别傻了。我总是喝波旁酒加水,而你总是喝白酒的,蜜糖。这已经是一个习惯了。”
“派克,”梅蒂犹豫着。“海梨今天说了一些话,莉莎从前也说过,所以我不禁怀疑我们是不是——”她觉得有一点傻,说不下去了,但却仍是帮自己弄了一杯琴酒加汤尼水。
“怀疑我们是不是什么?”派克问道。他感觉出她有些失望,于是走到她的身边。
“呕,已经定了型。”
他由她身后拖住她。“我喜欢定型,”他说道,同时吻着她的额旁。“我喜欢常规与可预测的事情,而你也一样。”
“我知道,可是你难道不会认为——多少年以后——太过定型的话可能会使我们觉得厌烦,也使别人觉得厌烦?我的意思是说,你难道不认为刺激一点也是满好的吗?”
“不尽然。”他说道,然后使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用坚定而温和的口气说:“梅蒂,如果你是在气我的银行提出的贷款条件,你就直说吧。如果你因此而对我感到失望,也尽管说出来,可是不要怪罪于其他事情。”
“我没有,”梅蒂表示歉意地一笑。“事实上,我已经把我的股票文件都拿出来要给你了,现在就放在那边书桌上呢。”
派克打量着她的脸,于是她又加以说明:“我承认把自己的所有财产交出来是很可怕的事,但是我相信你可以说服你们的董事会放弃其他条件。”
“你确定吗?”他担心地问。
“我确定,”她粲然一笑,然后转身继续帮他倒酒。“你何不去看看那些文件是否齐全,我来摆桌子,并看看艾太太帮我们做了什么晚餐。”艾太太现在已经不帮她父亲工作了,可是每个星期三仍到梅蒂这里帮她整理屋子和烹调。
派克走到她的书桌旁边。“是在这里面吗?”他举着一个信封袋问道。
“不是,”她回头望一眼,然后答道。“那是我的离婚文件。”
派克困惑地看看袋子。“这个封袋没有拆开过。你从来没有看过内容吗?”
她耸耸肩。“我知道里面说什么。里面说,我爸爸出了一万块钱,费迈特答应和我离婚,也不再跟我提出任何权利要求。”
“我相信里头的措词一定不是这样写的,”派克笑着说。“你介意我看一下吗?”
“没关系,可是你为什么想看呢?”
他笑了。“职业好奇心——你知道,我是一个律师。我并不尽然如你的朋友莉莎所说的,只是个无聊的银行家。”
她本来想提醒他,他的专长是税法而非民法,但又决定作罢。“你爱看就看吧!”她答道,然后把菜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再把桌子摆好。
“晚餐都弄好了,”她走向派克。派克起先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一会儿之后才抬起头,皱着眉看她。“有什么不对吗?”她问道。
“我不太确定,”他说道,不过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事态严重。“是谁帮你办离婚的?”
她嫌恶地看看他手里的文件。“是我爸爸。你为什么问?”
“因为我发觉从法律观点而言,这些文件很不寻常。”
“在哪方面?”梅蒂问道,因为她注意到她父亲的律师把迈特的名字拼错了。
“每一方面。”派克说道。
他那严肃的口气感染了梅蒂,然而她实在厌恶谈到迈特以及离婚的事,所以就安抚他说:“我相信不会有问题的。这一切都是我爸爸处理的,而你知道他一向注意细节。”
“也许他是如此,可是这个叫什么查洛士的律师却不怎么细心。不只是许多方面文件不全,措词用语也很荒谬。这个家伙到底是谁?”他问道。“你看这地址,你爸爸为什么要跑到贫民窟去找律师?”
“为了保密,”梅蒂说道。“他告诉我说,他是故意找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律师,以免被他们发现我和我爸爸是谁。”见他伸手去拿电话,她连忙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打给你爸爸,”然后他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反对。“我不会吓到他的。”于是他故意用不经意的口气跟她爸爸谈起这份文件,一面开着玩笑嘲弄柏菲力怎么会找到贫民窟里去。但是挂断电话以后,派克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说什么?”梅蒂问。
“他说他是从电话簿上面找的律师。”
“那又怎样?”梅蒂尽量保持镇定。然而一道警讯已经激起了她内心的不安,仿佛有一种黑暗的、莫名的恐惧向她袭来。“你又要打给谁?”
“给我在哈佛的同学汤霍华。”
“派克,如果你想让我生气,这可是个好方法,”她警告着。“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找他。”
他竟然对她一笑。“我就爱你这种口气,很像我的幼稚园老师,当年我迷死她了。”见她真想掐他脖子,他连忙又说:“他是伊利诺律师公会的理事长——”这时电话接通了,于是他请汤霍华帮忙查一查这个律师。
在等待回答之时,派克安慰着梅蒂说:“也许我只是杞人忧天。”然而当霍华把结果告诉他之后,他的笑容又消失了。
“他不在名册上?你确定?你可不可以再帮我查查全美国的律师名册?”他停了一下,然后又说:“我不急,明天也可以。谢谢你。”
派克把电话挂好,陷入沉思之中。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担什么心。”梅蒂说道,可是实际上她明白的。
“我想再喝一杯酒。”派克说着就朝酒柜走去。
“派克,”梅蒂的声音在发颤。“这件事和我有关,我想我有权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是想起过去有一些案例。有的人打着律师的幌子骗财,而且通常都是在贫民区。有的人真正是律师,却把诉讼费纳入自己腰包,然后自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名,就算是‘认可’了。”
“那怎么行呢?”
“通常离婚申诉都是由律师起稿,只要法官签了名就成立。所以他只要冒名签字即可。”
“可是他们怎么能够不被人发现呢?”
“他们通常只接一些没有争议的案子,包括离婚案。”
梅蒂把剩下的大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她打起精神说:“可是在这些案子中的双方当事人如果守信,也许法庭会认可他们的离婚协议书,就算没有正式提出法院判决也没有关系?”
“没有那回事。”
梅蒂觉得刚才酒喝太多,有一点头昏。“那么法庭对那些以为已经离婚的人怎么处置呢?”
“如果他府已经再婚了,法庭不会判他们重婚罪。”
“很好。”
“可是会判他们第二次婚姻无效,得将第一次婚姻再经由合法程序撤销。”
“老天!”梅蒂跌坐在椅子上。她的离婚一定是有效而合法的,一定!因为她无法想象会有另一种可能。
派克这才注意到她有多难过,于是伸手抚摩她的头发。“就算那个律师不属于公会,只要他真的向法庭申请了,那么离婚还是合法的。”
她抬头看他,眼里充满忧虑。“我明天请人查查看法院里有没有记录。如果有记录,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派克安慰着她,希望能使她那双可爱的眸子再度恢复神采。
第二天,梅蒂的工作照样忙碌不堪,然而她一有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望着电话,希望派克会打电话告诉她不必担心离婚的事情。
一直到将近五点钟的时候派克才打来。梅蒂紧张地抓起话筒。“查得怎么样?”她问道。
“还没有结果,”他答道,然而口气中却有一股新兴的紧张成分。“查洛土不是律师公会的会员。我现在还在等法院查资料的回音,几个小时之内就会知道的。你今天晚上会回家吗?”
“不会,”她叹了一口气。“我要到家父那里去。他要为戴参议员举行一个小时的生日宴会。你打到那里找我吧。如果太晚我已经离开了,你就打到我家。”
“我会找到你的,别担心。”
想要不去担心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梅蒂觉得要带笑应付人越来越吃力。晚餐已经结束一个小时了,派克仍然没有打电话来,客人都坐在书房里,打算喝一杯酒再走。
有人打开了电视看新闻。“今天的晚宴真好,梅蒂。”戴参议员的太太说道,然而梅蒂却没有听见她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因为电视上播出的是芭芭拉·华特丝对费迈特所作的专访。
在场的客人都看过孟倩玲写的专栏,自然以为梅蒂会对费迈特的说法很感兴趣。他们朝梅蒂投以好奇的一瞥,然后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看电视画面上的迈特。他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他正谈到购并和结婚那一段。
他的微笑令梅蒂气得咬牙切齿,当初就是这个笑容令她心动的。电视很快的转到其他新闻去了,可是戴参议员却不容梅蒂松懈,他友善而好奇地回头问她:“我想我们这里的人都看过孟倩玲写的专栏了,梅蒂。你可不可以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不喜欢费迈特?”
梅蒂设法挤出一个跟迈特一样的懒洋洋的笑容。“不可以。”
大家都笑了,但梅蒂可以看出他们更好奇了,于是她假装忙着整理沙发靠垫。戴参议员这时又对她父亲说:“伍宾塞,已经推荐了费迈特加入葛伦俱乐部。”
梅蒂心里咒着迈特不该来芝加哥,一面想用眼光警告她爸爸,但他已经按捺不住脾气了。“我相信我们这房间里的人一定有足够的影响力否决。”
蓝法官这时插话进来。“你希望我们这么做吗?”
“一点也不错。”
“如果你相信他不够资格,那么我也一样。”法官说道。然后其他客人也都点点头。梅蒂知道迈特要加入葛伦是毫无希望了。
“他在南村那里买了一大块地,”法官说道。“想让那里重新规划,然后盖一处大型的高科技工业区。”
“是吗?”她父亲问,梅蒂知道他在打主意了。“土地规划委员会里有我们认识的人吗?”
“有几个,保罗和——”
“老天!”梅蒂笑着打断他的话,同时恳求地看她父亲一眼。“没有必要因为我不喜欢费迈特,你们就都把枪口对着他。”
“我相信你和你父亲一定有很好的理由。”戴参议员说道。
“那当——”
“不是的!”梅蒂打断她父亲的话,然后嫣然一笑,对大家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十八岁时费迈特曾经打过我的主意,所以我爸爸始终不肯原谅他。”
“现在我知道我是在哪里看过他了!”史太太喊了出来。她看看她丈夫,然后对梅蒂说:“好些年以前在葛伦俱乐部!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在想他真是一个特别英俊的男孩子……还有你,梅蒂,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
这时戴参议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放了梅蒂一马,打断了这个话题。“好吧,我得赶飞机到华府去……”
半个小时以后,梅蒂和她父亲在门口送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时,却看见又有一辆车驶上车道。“这会是谁?”她父亲问道她认出了车子。“是派克!”
“在深夜十一点的时候?”
梅蒂开始发抖,继而又看见了派克阴沉的脸色。“我正希望晚宴已经结束了,”派克说道。“我得和你们谈一谈。”
“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菲力有点生气,也有些不明所以。
“派克,”梅蒂说道。“我爸爸有病——”
“我不会让他太担心,”派克保证着,一面近乎推着他们走回屋里。“可是他必须知道事实,我们才能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别把我当成不在场的第三者,”菲力说道。他们走进书房。“什么事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菲力在书房门口站着,说:“我想你们两个人都应该坐下。”
“见鬼,派克,别吊我胃口让我更生气。”
“好吧,菲力。昨天晚上我偶然看了一下梅蒂的离婚协议书,发觉里头有些问题。你记不记得,八年以前报纸上有个消息说,有一个律师收了客户的钱却纳入私囊,根本没有正式向法庭提出诉案?”
“记得,那又怎么样?”
“五年前又有同样的情形。南区有一个叫杜约瑟的人骗了五十几位客户的钱。他在法学院只念了一年的书就被学校开除了。后来他就专门在贫民区骗那些教育程度低的民众,而且只接办一些不需法庭对质的案于,譬如协议离婚和遗嘱签署之类的——”菲力的脸僵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任何反应了。
梅蒂跌坐在沙发上,胃在翻搅。她的脑子虽然已麻木地接受派克尚未说出的事实,可是心里却在尖叫着否认。“如果有客户来找他办离婚,他先确定双方都没有异议,或是有一方根本不见踪影,然后就跟客户要钱,帮他们写离婚协议书,连法官签名都免了。”
“你是在告诉我说,”菲力的声音紧张得几乎不像出自他的口中了。“我十一年以前找的那个律师实际上不是真的律师?”
“恐怕是的。”
“我不相信。”菲力低声喊道。
“你让自己心脏病再发作也没有用,因为那样并不能改变事实。”派克平静地指出。梅蒂见到父亲正极力控制住脾气,不禁松了一口气。
“继续说下去。”一会儿之后菲力说道。
“今天我证实了那个查洛士并不是律师公会的会员,然后又派人去法院查证,发现那里根本没有梅蒂的离婚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