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生子固然不是他近几年的计划,不过也是迟早要做的事,所以现在他要重新调整计划以配合这情形。虽然这个责任来得很不是时候,但是他以往也肩负过更大的责任。目前他最首要的责任是使梅蒂的脸上恢复笑容与希望,所以他俯在她身上,双手握着她的肩,开玩笑地命令着:“振作起来吧,睡美人!”
她睁开眼睛,望着他带笑的唇,然后又迷惘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办不到,”她低声说道。“这整件事情实在太疯狂了,我们结婚只会使事情更糟。”
“你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她的睑羞红了。“你知道为什么,老天,从那天晚上以后你就不曾打算再约我,你连一个电话都不打来。所以怎么可能——”
“我是打算打电话给你,梅蒂,”他打断了她的话。“在一、两年以后——我一从南美洲回来就要打。”要不是心情实在不好,梅蒂真会笑出来了。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又使她惊讶得心跳加速。“如果我知道你真的想接到我电话,我早就打给你了。”
梅蒂半是不信,半是希望,她闭上眼睛,设法控制自己的反应。这一切都太极端了——极端的失望,然后是极端的宽心,现在又是极端的希望与喜悦。
“打起精神来!”迈特又说道,而且很高兴知道她显然想再见到他。他原以为在那一夜缠绵之后,她会重新考虑他们地位之悬殊,然后决定不可能与他进一步发展友谊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想依从他的话振作起来。她深深一笑,说:“你要做个唠叨不休的人吗?”
“我想那是太太们的事。”
“那么丈夫们做什么?”
他故意装作高高在上地说:“丈夫发命令。”
她甜笑着说:“你要打赌吗?”
迈特好不容易才把目光自她那迷人的嘴唇移到那双宝蓝的眼睛上。着迷之余,他老实地回答道:“不要。”
结果梅蒂竟然哭了起来。他正在责怪自己未能逗她开心,她已伸臂勾住他,把他拉到她的身上,然后把睑埋在他的肩头。他在她身边躺下,搂住她因哭泣而颤动的身子。许久之后,她终于呜咽地说:“农夫的未婚妻是不是得学着淹制泡菜?”
迈特差点笑出来,他抚着她柔滑美丽的头发。“不是。”
“好极了,因为我不会做。”
“我也不是农夫。”他安慰着她。
然后真正让她伤心的事又使她哭了起来。“我本来两个星期以后就要进大学的。我必须去念大学,我……我打算将来要当董事长(另意为:总统)的,迈特。”
迈特讶异地看着她,“这个野心可真不小,要当美国总统……”
他绝对认真的口气,令他怀里的梅蒂带着哭声笑了出来。“不是美国总统,是柏氏百货公司的董事长!”她美丽的泪眼里如今漾着笑意。
“谢天谢地,”他努力要她保持欢笑,没注意到他的话所延伸的意义地说。“我确曾计划在几年内发一点小财,可是要帮你把总统的位置买下来,就实在是能力有限了。”
“谢谢你。”她微笑着低声说。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笑。我从来不曾这么大笑过,结果好象一笑就停不下来了。”
“我希望你不是在笑我的发财梦。”
他的口气虽然轻松,但她感觉出他十分认真。她看见他脸上的决心,想到他所表现的慎重和沉着,令她直觉地觉得他有一种成功所需的力量与意志。终于,她带着微笑,平静地说道:“我相信你会成功的,迈特。”她说着捧住他的脸,笑意使她的眼睛也泛着光采。
迈特张口想说话,可是说不出来,因她的触摸、她的眼神和她的身体已完全迷住了他的心思。六个星期前他对她的那种痴迷又回来了。他俯身向她,饥渴地吻上她的唇。当她也张开唇配合他的动作时,他感到一阵狂喜,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几分钟以后,正当他全身沉浸在情欲之际,她突然挣开他的嘴,用手挡在胸前。“你的家人,”她喘着气说。“他们就在楼下……”
迈特很不情愿地把手从她的胸前拿开。他的家人,他都忘了。他父亲一定已经猜到了他们得仓促结婚的原因,也一定对梅蒂作了错误的判断。他必须下楼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他留在楼上和她耽乐,对澄清误会没有什么帮助。梅蒂似乎总有一种能令他失去控制的能力。
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然后下了床,离开她的诱惑,但仍靠着床看她坐起身子并匆忙整理衣衫。他笑了起来。
“我开始觉得有名无实的婚姻不仅可怕,而且毫不实际。我们显然对彼此都有强烈的吸引力,也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也许我们应该考虑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生活。谁知道呢,”他耸一耸肩,嘴边漾着笑意。“我们也许会喜欢那种生活。”
这时就算他突然长翅膀飞起来,梅蒂也不会觉得讶异。这如果是个建议,该有多好,但他似乎只是在评估。这令她既气他那事不关己的淡漠,又有些为他肯考虑而觉得愉快和感激。但是她又想到一个不甚愉快的问题。“你不知道我爸爸会有怎样的反应,”她说道。“我现在身无分文,迈特,而且我爸爸很可能取消我的继承权。”
“不管他怎么想,我一分钱都不会拿你们的。你考虑看看,”他警告着。“如果我们真的要结婚,就要完全靠我所赚的钱生活,现在这样,以后也是。”
梅蒂慑于他的命令口气之余,又有一种奇特的欢喜与感激。她没有回答他的话。
“你要好好想一想,因为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当真的。”他说完就直起身子,但唇间仍带着笑。“不必急,你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决定。”
他离开以后,梅蒂对于他作结论、下命令和作决定是如此快速而感到讶异。费迈特这个人简直令她捉摸不透,一方面那么温柔,一方面又那么刚毅。她睡着之前的想法是,他终将变成一股不容他人忽视的强大力量。
不知迈特对他爸爸说了什么,总之似乎很有效果。当梅蒂下楼吃饭时,费比棋看起来已经接受了他们要结婚的事实,而不再有异议。不过主要还是由于茱丽的喋喋不休,才使晚餐的气氛融洽一点,也使梅蒂不致那么紧张。
费比棋是个阴郁的人,脸上总是带着落寞与忧伤。但茱丽却开朗而乐观,也乐意负起做饭与管家的责任,而且非常崇拜她哥哥。
“芝加哥有一家柏氏百货公司,”茱丽对梅蒂说道。“我有时候在杂志上看见他们的广告,东西都美极了。迈特有一次送我一条他在那里买的丝巾。你有没有去那里买过东西?”
梅蒂点点头。提到公司就令她不自觉现出温暖的笑意,不过她并没有再进一步说明。她还没有机会告诉茱丽她与柏氏公司的关系,费比棋对她的车子已经有了那么负面的反应,所以她现在还是不要提比较好。但很不幸的,莱丽并不放过她。
“你跟柏家的人有关系吗——我是说相氏百货公司的老板?”
“有。”
“很近吗?”
“相当近。”她无奈地说道,但茱丽兴奋的眼神又令她觉得很有趣。
“多近?”茱丽问着,手中的叉子放了下来。迈特也停了下来,咖啡杯举在半空中,眼睛盯着她。费比棋则靠着椅背,该起眉头看着她。
梅蒂认输了。她叹一口气,承认道:“我的高祖父创立了柏氏百货公司。”
“真是妙极了!你知道我的高曾祖父做了什么吗?”
“不知道,什么?”梅蒂问道,茱丽的热情使她忘了去看迈特的反应。
“他自爱尔兰移民来美国,建立了一座牧马场。”茱丽说道,同时起身收拾桌子。
梅蒂微笑着帮她收拾。“我的高曾祖父是个马贼!”两个男人则拿着咖啡到客厅去了。
“真的?”茱丽问道。“你确定吗??
“我确定,”梅蒂说道,并强迫自己不转头看迈特离开。“后来他们把他吊死了。”
她们洗了一会儿盘子,然后茱丽说:“爸爸这几天上大夜班。我要到一个朋友家里念书,不过早上会回来弄早餐。”
梅蒂问:“念书?现在不是暑假吗?”
“我念暑期班,这样十二月就可以毕业了——正好是我满十七岁之后两天。”
“那么年轻!”
“迈特十六岁就毕业了。”
“噢,”梅蒂说道,心里在想这么好混的学校大概什么都没教。“你毕业以后要做什么?”
“念大学。”她得意地说。“我有一份全额奖学金,主修生物。迈特就是一直等到现在我能独立了才放心要离开。不过这样也好,使他一面等我长大,一面有机会拿到企管硕士的学位。但是他一直得工作来付妈妈的医药费。”
梅蒂愕然地看着她。“迈特有机会拿到什么?”
“他的企管硕士学位。迈特在大学里拿了双学位——经济与财政。我们家都是很爱念书的人。”她这才注意到梅蒂茫然的表情,迟疑地说:“你……你对迈特真的毫无所知,是不是?”
只知道他的吻与做爱而已,梅蒂腆腆地想着。“不多。”她细声承认着。
“好吧,你也不必怪自己。大部分人都觉得迈特不容易了解,而你们两人认识才不过两天而已。”梅蒂简直不敢面对她。“梅蒂,”茱丽又说道。“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说你怀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梅蒂手中的杯子掉了下来。“迈特告诉你了?”她好不容易挤出话来。“还是你猜的?”
“迈特告诉我爸爸,而我在旁边偷听到的。不过事实上我早已经请到了。”
“真是好极了。”梅蒂不知该说什么。
“我也觉得,”茱丽说道。“本来我还以为我是唯一满十六岁还是处女的人呢!”
梅蒂闭上眼睛。迈特竟然跟他父亲讲这种事令她很生气。“他们一定说了我不少闲话。”
“迈特没有说你的闲话!他只是要纠正我爸爸对你的观念。”这句话使梅蒂觉得好过一点。“在我念的高中里,两百个女孩之中就有三十八个怀孕了。不过事实上我向来不担心这个,大部分男孩子都不敢吻我。”
梅蒂觉得自己应该接腔。“为什么?”
“因为迈特,艾德蒙顿每一个男孩子都知道费迈特是我哥哥。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想打我的主意,迈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她笑着说:“在保护女孩子的贞洁方面,有迈特在就像是戴了贞操带一样。”
梅蒂忍不住说:“怎么我的看法好象不一样。”
茱丽笑了起来,梅蒂发现自己也跟着她在笑。
洗完碗盘之后,她们回到客厅。梅蒂本来以为得无聊地坐在那里看电视,没想到茱丽提议一起玩“大富翁”,两个女孩联手都骗不过迈特,到后来简直又偷又抢,结果大家都很尽兴。游戏结束后,比棋要去上班了,茱丽也要去同学家,于是迈特提议到外面散步。
外面的夜色凉如水。迈特看着梅蒂,问道:“刚才在玩大富翁的时候,你怎么会对一些经济名词那么清楚?”
“我爸爸常常跟我谈到公司经济及财政方面的事情与问题。”然后她也把一直盘踞在心的问题提出来。“茱丽告诉我说你是企管硕土,你为什么说你只是个普通的钢铁工人?”
“你何以认为钢铁工人‘普通’,而企管硕士就比较特别?”
梅蒂听出他口气中略有责怪之意,心里不禁畏缩起来。她靠着一根树干,说:“我的口气很势利吗?”
“你是吗?”他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打量着她。
“我……”她迟疑着。她很想说一些能取悦他的话,可是终于老实说:“大概是吧。”
她的口气似乎很嫌恶自己,迈特却察然一笑,那懒洋洋的笑使她脉搏加速。“我怀疑。”
这三个字使她开心起来。“为什么?”
“因为真正势利的人不会担心这种问题,不过我还是要回答你的问题。我之所以没有提过学位的事,是因为除非能派上用场,否则学位是毫无意义的事。目前我只是空有一堆理想与计划,不一定都能如我所预期的实现。”
茱丽曾说很多人觉得迈特很难了解,梅蒂相信这一点,然而有许多时候,譬如现在,她就有一种与他十分协调的感觉,仿佛能够看穿他的心思。她平静地说:“我想你让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钢铁工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想试试看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对不对?”
他惊讶地笑起来。“大概吧。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就一辈子都是钢铁工人呢!”
“可是现在你换到油井去工作了,”她开玩笑地说。“是因为你想做一份更多彩多姿的工作,是吗?”
迈特好不容易克制住想拥她入怀,亲吻她秀发的冲动。位想带她一起去南美的念头是疯狂的,她既年轻又备受保护,在异国过刻苦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但从另一方面而言,她既勇敢又甜美,而且还怀着他的孩子。他用指尖托起她的下巴,说道:“梅蒂,大多数夫妻在婚前都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了解对方。你我只认识几天,而且不到一个星期我就要到南美洲去了。在我走以前,我得作一些重要决定。你想我们可不可以把几个月的时间浓缩在几天的时间里呢?”
“我想可以吧!”她说道,他突然变得很坚决的口气令她有些困惑。
“很好,”迈特说道。现在她答应了,他却又似乎不知道应该由哪里开始。“关于我,你想知道什么?”她笑着看他,不知道他是否指孩子方面的事。于是她迟疑地问:“你是不是说我应该问这种问题——例如:你的家族里有没有疯子,或是你有没有前科之类的?”
迈特忍住要笑的冲动,故作正经地说;“没有,两方面都没有。你呢?”
她摇摇头。“也没有。”
他看见她眼里的笑意,禁不住又想把她楼入怀中了。
“现在该你问我了,”她在玩游戏似地说。“你想知道什么呢?”
“只有一件事情,”他说着,手撑在她身后的树干上。“你是不是真的跟我所想象的一样甜呢?”她摇摇头。“可能不是。”
他站直身子微笑着,因为他确定她说错了。“继续走吧,不然我会忘了我们出来是要做什么。”他们走着走着,他突然又说:“我刚想起来,我在警察局的少年组有打架前科。我十三岁时,母亲得了癌症,我和父亲变卖了一切去医治母亲,我们拚了七年她还是过世了,这使得我父亲酗酒。而我既然无法把上帝揪出来打,只好打人。”他发现自己竟把从来没跟别人讲过的内心话告诉了十八岁的梅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