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当他告诉她他被母亲遗弃的经过时,自己那一份愤怒的心痛是如此强烈。这一想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母亲早该淹死他的!
“罗兰?”吉姆的声音打断她的啜泣。
当他走到身边时,她正抬起一张泪痕狼籍的脸。
“怎么了?”他惊慌地问。
罗兰泪眼朦胧的看着那张关切的脸,努力想克制住自己的悲伤。“我以为——”她抽噎着。“我以为他只是个希望有一天能自己创业的普通工程师,他也一直让我这么想!”她哽住了喉头。
吉姆脸上写满的同情更是令她受不了,她站了起来。“我这样出去不会有人撞见吧?我是说,每个人都回家了吗?”
“是的,不过你这样子不能开车。我送你——”“不!”她迅速拒绝。“我很好。真的!我能开车。”
“你确定吗?”
她好不容易才能掌握自己哽咽的声音。“真的没事。我只是太震惊了,又有一点尴尬罢了。”
吉姆指着档案。“你都看完了?”
“还没。”她神思迷乱地说。
他拾起地上的杂志夹在档案夹中,然后把厚厚的一册交给她。罗兰自动接了过来,转身便奔出门去。走近车子时她以为又会哭出来,可是没有。随后三个钟头,她静静看完整本档案,眼泪都没有再掉一滴。她已经欲哭无泪了。
第二天早上,罗兰把车停进“辛格员工专用”的指示牌范围内。自从昨晚看过档案,她才知道辛格就是辛氏电子公司。根据华尔街杂志所言,这家公司是由辛马特和孙子尼克在十二年前创立的,最早的根基只是东尼餐厅后面的一间车库。
她停了车,拾起座旁尼克的档案。尼克一手建造了一座金融王国,而他生存的手段却是雇佣间谍刺探他的对手。这个人不仅私生活糜烂,在事业上也一样无耻,她愤怒地想。
走进办公室时,同事纷纷愉快的跟她打招呼。罗兰觉得有些愧疚,因为她正在参与毁灭他们公司的阴谋。不!不能说是毁灭。她把皮包放在办公桌上,心里在更正自己。如果辛格适合生存,那么它应该有公平竞争的能力。否则,在它毁了象韦菲力那种诚实的对手之前,就应该先自食恶果了。
她在吉姆的办公室门口停祝他知道辛格付钱安插间谍在别个公司吗?她总觉得他不会知情,他不象那种会赞成这种诡计的人。“谢谢你让我把档案带回家。”她温柔地说,走进他的办公室。
他从手中的报告抬起头,凝视她那张苍白却自持的脸,“今天早上的感觉怎么样?”他平静地问道。
她不大自然地把手插在裙子的口袋里。“我觉得好丑。……又好蠢。”
“你能不能简单告诉我,尼克怎么会伤害你这么深?你哭的那么凶,一定不只是因为发现他既富有又成功吧?”
一想到自己是多么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罗拉便觉得心如刀割。可是她总得对自己昨天的失态有个解释,只好耸耸肩,想装的毫不在意。“因为我以为他只是个工程师,所以做了一些现在想起来十分脸红的事。”
“我明白了。”吉姆平静地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只想完全投入工作,尽可能地学习一切事。”她辛酸的直言。
“我是说,再见到尼克时你要怎么做?”
“我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她立刻回嘴。
吉姆隐隐一笑,可是他的声音却很认真。“罗兰,下个星期六晚上,在环球大楼顶楼餐厅有个公司内的鸡尾酒会。各分支机构的经理人员都要到场,他们的秘书也要参加。酒会的目的是让以前在不同地方工作的各部属联谊一下,因为以后大家就要在一起工作了。你会有机会遇见日后要合作的秘书同事和他的上司。尼克就是酒会的主人。”
“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想参加。”她飞快说。
“我介意。”
罗兰觉得进退两难。她很清楚吉姆是个公私分明的上司,而如果她丢了差事,就查不出谁是韦菲力的内奸了。
“你迟早总会跟尼克碰头,”吉姆继续说服她。“还不如先做好心理准备,就在星期六见他。”眼看罗兰迟疑不定,他坚定地说:“七点半去接你。”
周末晚上,罗兰打扮停当,看看表,还有十五分钟吉姆才会来。她站到穿衣镜前,最后一次审视自己。她身上是一件薄纱礼服,一片片米色薄纱往下瓢,颜色渐渐转成桃红,在裙上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胸前则是两片纱成十字交叉,肩带直接系在颈后,露出圆润的肩膀,手臂和上背。
她静静凝视镜中娇好玲珑的自己,想要觉得高兴,却做不到。特别是当她想到就要面对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俘虏她,然后要她万一怀孕才打电话给他的男人,那个拥有亿万家财,她却请他午餐,要他任意点菜的男人,她就提不起一点兴致了。
象这么玩世不恭的家伙,居然没真的让她付帐实在是怪事,罗兰心想,一边在珠宝盒里搜寻妈妈留给她的金耳环。
她心里模拟着今晚面对尼克的场面,手又停了下来。由于发生过那些事,尼克自然会以为她已伤心又愤怒。不过她不会让他看笑话的。她会让他相信,哈柏温泉的春宵一度对她而言只是一段有趣的小插曲,就象自己的感觉一样。她绝不能对他太冷淡,那反而说明了她仍旧在乎他。不!就算杀了他,她也要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友善神气。就象她对守卫或门房的客气一样。
那才能给他一点颜色瞧瞧,罗兰心想。继续搜寻妈妈的耳环。
可是它们在哪里呢?不可能丢掉呀!她一向非常小心这对耳环,因为那是她妈妈唯一的遗物。她去哈柏温泉曾戴着那一对耳环,她记起来了。……第二天去海湾时也戴着。当晚在床上尼克一直亲吻她的耳朵,是他把耳环取下来的。……妈妈的耳环在尼克女朋友的床上!
楼下门铃陡然响起,把罗兰吓了一跳。她费力压抑住伤心、愤怒的情绪,走下楼去开门。
吉姆站在门口,穿着黑色西装,十足迷人的经理派头。“请进,”罗兰说。他走进客厅,她问道:“我拿一下皮包就可以走了,或者你想先喝点什么?”
吉姆没有立刻回答,罗兰便转过身子。“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眼光在她身上游移不定。“看不出来。”他露出一笑。满是欣赏赞叹的语气。
“你要喝点东西吗?”罗兰有点受宠若惊。
“不必了,除非你要喝一杯才能有鼓起面对尼克的勇气。”
罗兰摇摇头。“我不需要勇气,他对我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吉姆瞥她一眼,扶着她往轿车走去。
“我猜你是打算让他相信,你对他已经没有兴趣了,对不对?”
眼看吉姆没有被她的假面具骗倒,罗兰觉得很不自在,“对。”她索性承认。
“既然如此——”吉姆发动引擎,开上公路。“我或许可以给你一点忠告。你何不先跟他聊几句,然后妩媚地笑一笑,道声歉,走到另一个人身边去,比如说象我。我会尽量几在你左右。”
罗兰侧过头去,感激地朝他一笑。“谢谢。”她说,心里塌实多了。
可是当电梯门在八十一楼打开,罗兰看见优雅的餐厅中梭巡的人群时,一颗心却紧得透不过气来。尼克就在房里的某个角落。
在吧台旁,吉姆要了两份饮料,罗兰的目光随着一群人拥向一个方向。
尼克就在那儿。……
他站在房间的另一端,正仰头而笑,一头褐法直往后扫。罗兰凝视他那张英俊的古铜色脸庞。他穿着礼服的那种优雅自如的神气,他漫不在意举着杯子的态度,一颗心便如擂鼓般跳个不休。她望着那熟悉得令人心痛的身影,然后注意到他正在跟一个金发美女聊天,后者正嫣然微笑,一只手熟捻地搭在他的袖子上。
那是莫爱佳,愤怒涌向罗兰胸口,报纸照片上跟尼克在一起的女人。
她把眼光扭开,正要跟吉姆说话,却发现他也注释着那个金发女郎,下颌紧紧绷着。在他脸上写着愤怒的孤决以及无助的热切,就象她刚才看见尼克时的心里的感情。罗兰立刻知道,吉姆也爱着爱佳。
“这是你的酒,”他终于说话了,把酒递给罗兰。“咱们的小游戏该上场了。”他阴沉地一笑,挽着她开始走向尼克和爱佳。
罗兰却把他拉回去。“我们不必赶着去和他们打招呼吧?既然尼克是主任,他有责任招呼在场的每个人。”
吉姆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好,我们等着他过来吧。”
接下来的半个钟头,他们周旋在宾客之中,罗兰越来越肯定她对吉姆和爱佳的判断是对的。她的上司正打算挑起尼克和爱佳的嫉妒。无论何时,只要爱佳的眼光飘过来,吉姆不是对罗兰微笑,就是和她开玩笑。罗兰尽量配合她,装出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她这么做是为了他,而不是为自己。在她碎不成形的心思中,她知道尼克根本不在乎她做什么,或跟谁在一起。
她正啜饮第二杯酒时,吉姆突然环住她的腰。她吓了一大跳,一时没有会过意来。“站在那边的一群人,”他警告地看她一眼。“就是董事会。最右边的那一个叫做周克福,身旁是他的家人和岳家,他们重视绑在一起。”
“怎么没人拿剪刀把他们剪开呢?”罗兰开着玩笑,装模做样地闪闪睫毛。
“因为,”一个熟悉得刺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周家夫妇不太好看,没有人希望他们松开来到处乱跑,吓着了小孩子。”
一听见尼克低沉的嗓音,罗兰的身体立刻僵直不动。她勉强转过身来,看见他正好整以暇等着她的反应,不由得激起一股好胜的自尊。虽然一颗心已经撕成了千万片拼不回来,她仍挤出一个笑容,把手伸给他。“你好,尼克。”
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你好,罗兰。”他微笑道。
她小心抽回手。吉姆把爱佳介绍给她,她立刻展开最灿烂的笑容。
“罗兰,我整晚都在欣赏你的礼服,”爱佳说。“实在很抢眼。”
“谢谢,你也是。”然后她转向吉姆。“噢,塞先生在那儿,他整晚都在找你聊天呢,吉姆。”拼尽仅余的气力,罗兰抬眼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尼克,礼貌地说:“对不起,我们要过去了。”
不久之后,吉姆和一名经理谈得起劲,罗兰只好自己打点自己。很快地,她周遭就围了一圈仰慕的男士。整个晚上她都刻意不往尼克的方向看去,偶尔不小心接触到他锐利的眼神,她都不经意的看过,好象是在找别的人。可是三个小时下来,跟她共处一室的紧张愈来愈令人不堪忍受了。
她需要一点孤独,躲开他的身形笑貌,即使几分钟也好。她开始找寻吉姆,发现他在吧台前跟几个人谈的正起劲,她站了一会儿,等他注意到她,才朝阳台侧侧头。吉姆也点点头,眼色告诉她待会儿会过去。
然后她转身溜出门外,投入清冷的静夜之中。斜倚着高及胸部的矮墙,她静静凝视八十层楼下绵延数里的辉煌灯火。她成功了——她对尼克摆出一副冷漠的客气,没有责怪他为何没打电话,也没有一丁点激愤。他一定吃惊不小,罗兰想着,有一股疲乏的满足,她举杯轻轻啜饮。
在她身后响起玻璃门开合的声音,吉姆来了,她想。“截止目前为止,我表现的如何?”她问道,勉强装出轻快的语气。
“你表现的太好了。”尼克慢条斯理地嘲弄道。“我几乎相信自己是个隐形人。”
罗兰的手抖的杯里的冰块叮叮当当撞来撞去。她涣涣转过身,一再警告自己要装出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如果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对他无足轻重,那么对她也一样。“这是个美丽的酒会。”她品评着,勉强自己由白衬衫看到他的领带,再看入他充满幽默的眼里。
尼克走近矮墙,手肘倚在那上头,沉默地研究她。他望着夜风拂过她闪烁的秀发,掠过她裸露的香肩,然后抬眼看着她的脸。“那么,”他微笑着说。“你是一点也不会想念过我了?”
“我很忙。”罗兰重复她的话。“何况,我为什么应该想念你呢?你又不是密西根州唯一的白马王子。”
他的黑眉兴味昂然地往上挑。“你是在告诉我,自从你跟我共度春宵后,你觉得滋味美妙,所以。……呃,所以要增加你的经验了?”
老天,他甚至不在乎她是否跟别的男人上床。
“现在有了别的男人做比较,你觉得我排名怎样?”他挪揄着说。
“那是小孩子的问题。”她嗤之以鼻。
“你说的对。我们走吧。”他举杯仰头一饮而尽,随手把杯子放在桌上,拿过她的杯子也放下来,然后抓住她的手腕,手指穿过她的。他的手劲温暖有力,罗兰一下回不过神来,直到他们走向角落的一扇门。
当他要拉开门时,她才清醒过来,后退一步。“尼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坦白回答我。”看他点头,她开始说:“我从哈柏温泉离开后,你曾经想过再来找我——我是说和我约会吗?”
他稳稳看着她。“没有。”
当尼克再次要打开门时,她仍未从那个回答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们要上哪去?”
“到我的地方,还是你的,都无所谓。”
“为什么?”她固执地问。
他转头看着她。“对一个聪明的女孩来说,这个问题未免太笨了。”
罗兰的火气完全爆发开来。“你是全世界最傲慢、最自我为中心的。……”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紧绷地说:“我不喜欢滥交,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那些滥交的人——象你这样的人!”
“四个星期前,你还很喜欢我。”他冷冷的提醒她。
她的脸涨的通红,眼睛在冒火。“四个星期前,我还以为你与众不同!”她愤怒地嚷回去。“四个星期前,我不知道你是个家才万贯的花花公子,换床比换衣服还快。你的所做所为我都瞧不起——你没有原则、道德败坏,你又自私又残酷。如果我早知道你的真面目,一分钟都不会花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