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杨初初坚强地回到公司里上了几天班,却不断地被同事询问这件在公司里最轰动的八卦事件。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直到有几位高级主管找上了她,她才知道事情并不能如她想得这么简单。
在公司的安排下,她办理了留职停薪。公司明的说是爱惜杨初初这样的将才,不希望她在蜚短流长里受到伤害;私底下是因为另一位女主角葛瑷琳是总经理的亲侄女……其实她知道这些事情在尚未完全明朗之前,她是不太可能再回到公司的了。她心想这样也好,她这一、两年也工作得够累了,她应该出国去走走,趁这个机会整理一下自己的杂乱情绪。
杨初初有着这样的念头,心里便觉得轻松不少。而当她在看到抽屉里的一把钥匙时,她有了更好的主意——那是邵峥的钥匙。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离开台北了,与其出国花钱,不如住进邵峥那里。
丢掉了工作的杨初初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理性,她为自己申请了一支行动电话,并将号码留给杨宁宁。
她有计划地选在深夜时间出走,当她在暗夜里走进邵睁住处的那一条巷子时,看着路灯下自己背着包包的身影,杨初初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既可笑又可悲。凉飓飓的一阵秋风吹来,让她突然有想哭的冲动;她一直都比别人更努力,而现在却几乎是一无所有。停下了脚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是多么的彷徨和无助。
也许冥冥中真有缘份的牵引吧。当杨初初哭得欲罢不能时,不远处缓缓驶来一部车,并在杨初初身后停了下来。竟然是邵峥!真的是他,杨初初既惊又喜,直视着邵睁,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一身干净的装束,潇洒地下车走到她的面前。
“看来你无处可去,上车吧。”他把她的背包接过来,放到吉普车的后座,打量着她元言以对的表情和红着的眼眶。“每一次都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不愉快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神里溢满关心。
杨初初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委屈,便扑向邵岭的怀里。千言万语不知要从何说起,这一阵子累积的情绪突然变成滚烫的泪水,源源不绝地湿透了他的衣襟。他无言,只能轻轻拥着她,就这样,两个人久久都没有言语。
上了车,他才又问她:“到底怎么了?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哭,我真的很担心……我们两个现在的模样,好像是我欺侮了你。”他故作轻松地问。
“你怎么还在台北?我本来想住进你家的……”她还在擦泪。
“计划也不算改变啊,我们现在要去的是我的另一个家。告诉我。你有几天的时间?”
“事实上,我丢了工作,就在今天,现在的我,根本不需要去顾虑什么时间了。”她叹了一口气。
“那你的运气不错,马上就找到另一个工作——默默无名摄影师的小助理,供膳宿,全年无休,工作轻松,但是没有薪水,如何?”他笑说。
“我知道你在想办法安慰我,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我能帮得上忙是最好了,但是……”她语无伦次的,他却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出发了!我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别担心了。”
她回了他一个充满感激的微笑。
邵峥不知道开了多久的夜路,杨初初该是哭累了,竟睡着了。而当邵峥轻轻地唤醒她时,她才发现东方天色渐渐白亮。
“起来,起来了。现在开始要走的路风景不错,不要错过。”他说。
“真羡慕你,你都在这样的美景中工作吗?可以天天欣赏风景,这种工作不用薪水我也愿意做。”杨初初睁开了朦胧睡眼,这个地方好像是宜兰,风景宜人。
“这里还不是最美的。”他说。
“哦。”她突然想到他送她的那张摄影作品。“上次你送我的那个摄影作品是在哪里拍的?那张摄影看起来像是会得奖的作品。”杨初初凭着直觉说道。
“多谢你的金口,那个作品的确得过奖,而且对我也有很重大的意义。”
“所以你就冲洗了一堆,随时等着发送给像我这样的外行人?”
“不,只有一张。”
“那你怎么舍得送给我?”她觉得意外。
“直觉吧,我偶尔也会凭着直觉做事。”
离开宜兰之后,又开了近四个小时的路程,沿路虽然有令人目不暇给的天然美景,但是杨初初还是觉得全身酸痛。直到看到有人烟的地方,她才知道原来邵峰要去的地方是武陵农场。
十点多时,他才把吉普车停在一栋平房前,然后高兴地对她宣布:“终于到了。”
杨初初下了车,发觉此处就是邵峥那个得奖作品所取景的地方。小小的院子后面散落着几户民宅,屋子后有一大片美丽的林子,放眼望去都是重峦叠翠的山色,在阳光里甚至还涌现着变化万千的山岚……当杨初初还在欣赏周遭的景致时,邵峰却早已将行李和所有的器材安置妥当了。
她雀跃地跟着他进了屋子。小房子里干净又简单的家具摆设,很有邵睁的风格。四下张望了半天,杨初初早就忘了所有在台北发生的事,她好喜欢这里喔。
“我不是小助理吗?我应该帮忙搬东西的。”她顽皮地笑着,看着忙进忙出的邵峥。
“你明天才上工,而且,现在的你在我的心目中还比不上这些摄影器材重要咧。”他半开玩笑他说。
她忍不住嘟起嘴,真想揍他一拳。
“饿了吗?我们去吃饭。”搬完后,他在洗手台一边洗脸,一边问道。
“吃饭?”杨初初想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搭店的,根本看不到有卖吃的地方。
“跟我走就是了。”他说。
他带着她走了一小段泥土路,原来是到人家家里吃饭。一个热情的伯母为他们张罗午餐。席间,有许多人一块用餐;他们就像是老朋友般闲话家常,询问邵峥的近况。看着被众人围绕着的邵睁,是那么主动又亲切地和大家谈笑风生,和平常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杨初初也从他们的话题联想、拼凑着,大概知道了邵峥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到台北工作之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回来为杂志或艺廊拍一些作品。
第九章
秋天的山上,夜晚来得特别的早,黄昏也很短暂。
杨初初与邵峥一个下午都被热情地招待着,虽然这里的人态度都非常的亲切,却仍让杨初初神经持续紧绷着,一直到晚上回到自己的屋里,杨初初才觉得自己真的很累。在简单的梳洗后,她坐在床沿稍稍整理了自己的日用品,心里又才清楚了一些。
“累了不累?快睡吧。我就在隔壁。”邵峥倚在房门对她说。
“就好像是在作梦。昨天的这个时候,我仿佛掉落无底的深渊;而现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忍不住感叹了起来。
未来会是如何,她不能得知,甚至明天的事,她也无法掌握,这对平日行事一向有规划的杨初初而言,怎能不叹息呢?
“难道你忘了?你是我的小助理。”他笑着走进房间,坐在她旁边。
“你又在逗我开心了。说真的我很烦人,对吗?其实我并不想麻烦你的……”
“我的工作很自由。你如果想回台北,随时可以起程。”他似乎为她想了很多。
“不,我不是后悔来这里。这里真的很好,我……我是怕我太……”怕自己喜欢上这里,但是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别想大多,还是早点睡吧。明天你会有不一样的心情。”
“告诉我多一些你的事情好吗?”她忍不住问。
“不急,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会有机会的。”他看着地砖上的花纹,继续道一而且,我现在没有心理准备。”
“不论你有什么样的过去,我都愿意倾听。”她愈来愈确定他的过去一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因为在邵峥的房里也有着一帧和台北仕处相同的照片。
“真的吗?”他望着她认真的模样。“先说说你的吧,我的故事比较长。”
她点头表示认同,说:“一个自以为可以掌握所有事情的女人,活到第三十个年头时,出了一个她不能掌控的状况,她的男友让另一个美丽得不得了的女人怀了孕,就是如此。”杨初初无奈他说完后,顿时好像豁然开朗了,她朝他笑了笑。
“看起来,你好像是真的释怀了,不简单咧,我却还印象根深刻,好几次在马路上都看到你失魂落魄的模样。”
“换你说了一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你真的对我的过去这么有兴趣?”他看着她的模样,不禁苦笑着。思索了一会儿后,他才幽幽地开口:“我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个摄影师,在这里和我的母亲相遇、相恋,相爱;但是,他其实在在北部早已和邵嵘的母亲先有了婚约。”
“原来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难怪你们相差这么多。”她说。
“后来,他们俩排除万难结了婚;但是,那是一个没有人祝福的婚姻。我父亲来自一个很有财势的大家族,而我母亲只是个平凡的乡下姑娘,他们在一块后,就被截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在那时封闭的现实环境下,他们吃了不少苦。我的母亲后来委曲求全地带着我离开那个家,她必须让我父亲得到家族的支援藉以有出国深造的机会,完成他的梦想。后来,邵峥的母亲进了门,而我母亲在漫长的等待中,无言地结束了她的人生。”
“你恨你父亲吗?”她问。
原来真有一个这样的故事,难怪邵峥会喜欢听“绿袖子”,那隐喻着遭人迫害和怨恨的一首曲子,这也意味着邵睁不可能不会心生怨慰。所以他成了家庭和爱情的叛徒,也很难再去相信任何人。她猜测着。
“我从我母亲的身上得到的教育,早让我没有了怨恨,只是有些许的怅惆;其实,我父亲他对我很好,让我出国受教育、为我置产,极尽可能地给了我世俗里所有的享受,这是现在的他能轻易做到的,只是我母亲却已沓然。”
“这是你的成长过程,那后来呢?”她最好奇的还是有关他酗酒和感情的那一部分。
“没有什么啦,还是你的故事比较有戏剧性。”他苦笑着看她。“我好像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但是,至少这些故事可以把好奇的你多留在我身边久一些。”他玩弄着一张相纸。
“你喜欢流浪?”她又问。
“当我每年回到这里,我就会陷入缅怀的心情,所以一段日子后,我又会回到台北,去感受和别人相处的意义。其实,我和我父亲很像,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液,有着和他一样的梦想。他现在虽然很有钱,但我在某个角度来看,却比他更加富有。”
“你难道没有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以为艺术家都会有着很丰富的感情,很精彩的爱情故事。”
“你的想像力倒是很丰富,看不出来是个成天与电脑为伍的人。其实,我不会在爱情里强求些什么,虽然苟活了三十多年,我还不曾想过爱情会给自己什么样的人生,倒是生活里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他看着她的眼神,好像是真话,更像是在安慰杨初初。
看着邵峥毫不矫饰地剖析自己,杨初初无言。她突然觉得窗台上的月光,就着微寒的秋意,一点一滴地在她心湖里扩散开来。就在武陵农场山下这个小小房间里的第一个夜晚,杨初初才觉得自己真正地对邵峥有了一些了解。
★★★
第二天一早,邵峥带着杨初初开车上山,沿途的风景美不胜收。变化万千。邵峥也不多言,只是一路取镜。
美丽的果树园子,淳朴的果农老妇、颓圮的山林野居和遍地的落叶……都是邵峥眼中的瑰宝。他几乎是完全忘我地投入在工作里,只在偶尔停下来等镜头时,才对杨初初笑了笑。而他们的午餐,是一篮甜蜜多汁的各式水果和酸梅汤。
“累不累?”他问她。
她不禁觉得好笑,坐在大树下乘凉,一直都没用到脑筋和体力的她根本就是在发愣,会累的人应是他才对,她连忙摇头。
“我觉得我们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你在大自然里优游自在地工作,而我好像和这里格格不入似的。”她低头看着自己穿的名牌休闲短裤。
“没有人会抗拒大自然的美景。你是在电脑桌前太久了,我不是说过吗?你穿牛仔裤比较好看;再过两天,我保证你一定会变成一个顽皮的野丫头。”他笑着说,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行动电话在这里收不到讯号,我想我老妹他们一定担心死了。”他懊悔地把玩着行动电话。
“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在演一出逃婚记。只不过是阴错阳差地跟我到了这里。”他看着远处一片干枯成奇怪形状的落叶,没有什么表情地说:“你总是要回去面对现实的。”
“对不起,这跟你无关。我只是突然有点感伤罢了一杨初初很怕邵峥又会说出随时可以送她回台北的话。
他淡淡地笑着,把背包当作枕头,闭上眼躺在草地上,不再说话。杨初初这才发现,两人每次的谈话都是因为他突然地沉默而中断,她总是不能深入去探知他的心,为什么呢?
接下来几天的拍摄工作,大部分是在武陵农场以及梨山附近一带的山林田野取景,一直都满顺利的,邵峥显然对这样的进度非常满意。
每天傍晚回到住处,他就会放下所有的工作,陪着杨初初到每一个地方走走,之后,一起用附近农妇热情相送的素材做晚餐。这一点最让杨初初感到高兴,因为她真的不习惯在别人的家里吃饭;尤其是当邵峥告诉他们,说杨初初在台北是个电脑程式设计师,在国外念过书……他们啧啧称奇的模样更让她坐立不安。
她还是喜欢和他独处,一起吃晚餐,洗两个人的衣物,就像邵峥说的:偶尔做一做劳动性的工作,可以忘掉许多的事情。杨初初现在真的可以完全理解,当她认真地搓揉着衣服时,脑袋里头是什么也不多想,只是希望把衣服洗干净,这不是很神奇吗?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完成了许多事情,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当邵峥在他的房间整理底片和工作纪录时,她就在另一个房间里看书、听音乐。发呆,一直等到他忙完了,轻声过来跟她说晚安,才结束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