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喃喃自语着,“还说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清官?骗谁啊,若真是清廉,就不会攀到巡抚大人这样的高官厚爵去了,他还当她真是一般的草民,朝廷里的事都一无所知吗?还说什么有冤不诉,可要再等个八百年,哼她当时强忍着,否则说出父亲那椿血案,看他还有没有那个胆量敢主持正义,还她一个公道!”
公道?算了吧,多少人还等着拿她们母女俩的头去等着领赏呢!有谁还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那岂不等于向朝廷里那一大票黑官宣战?那个巡抚既非傻瓜也不是笨蛋,他怎会为一个萍水相逢,连个边都沾不上的平民百姓去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呢?别痴心妄想了,兰采幽,醒醒吧!
兰采幽没想到整晚居然就让这些胡思杂念给弄得一夜都未曾阖上眼,一早,她就梳洗完毕,趁着天才微亮到寺外的小径里漫步。
距离寺院不远处,有一间清净雅致的静室,平常是让修禅打坐的使用的,不知不觉她已经信步走到静室外,通常她总喜欢一个人到这里,一方面是这里居高临下,总可以一览山下景物,二来,这静室的四周,正好植了她最喜欢的桂花,去年整个秋天她都是在这里伴着满室桂花香呢!
“来者何人?”
从屋里传出来的质问声,刚好也正是她想说的,静室里究竟是谁?”
“我都还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她也不管里面是谁,反正……她的地盘的人都该死。
“口气倒不小嘛!”里面的人也不甘示弱的回答。
一个往里,一个往外,很快的他们便在房门口打了照面,两人的目光霎时相遇。
“是你!”兰采幽定睛一瞧,原来是那位巡抚大人。
“为啥只身闯入此地?”秦子梦见是让他一整夜未曾阖眼的兰采幽,语气也跟着温和许多。
“闯入?我想大人还没弄清楚这屋子的主人究竟是谁喽?”说着,她大刺刺的往里走,根本没把秦子梦当一回不。
“哦?阁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其实也很简单,虽然大人官大业大,可是也不能鸠占鹊巢还理直气壮的兴师问罪,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这间静室是你的?”她盯着兰采幽的星眸,心想,这分明是双女孩家才有的美目,何况只见她粉面含春,雍容的仪态,男人身上根本不会见着这些的。
兰采幽哪里容得他这般挑逗的凝视,但却碍于身分悬殊,她也不好当面质询,只能压抑怒气搭腔道:“这间静室是方丈师父用来让弟子打坐用的,虽然我称不上是这屋子的主人,但总比大人来得熟稔些。”
“这么说,闯人者应该是我喽?”
从他的脸上分辨不出是喜怒,兰采幽也不敢随便帮他定罪,否则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个大人物,招来杀身之祸,那她亲娘的后半生要依靠谁去?”
一想到足以让她牵肠挂肚的薛氏,兰采幽的态度马上有了显著的改变,“大人快别这么说,既然大人喜欢这里,那草民让下就是,不要再说闯不间人了。”说着,她深深作揖,只想离开这个问题人物。
“你又何必匆匆求去?”秦子梦一把将她拦下来,气势夺人。
“我……”她已经让对方的举动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刚才的气势全没了?”秦子梦故意要开她玩笑,他怎能如此轻易就让她走?”
“大人,草民是不是有得罪之处?”
“得罪?言重了,既然这静室你也常来,何不多留片刻,与本官闲话家常?”
“啊?”面对这样的提议,兰采幽自然又是一片错愕。
秦子梦拿着有趣的眼神望着她看,“这回答是表示同意呢?还是拒绝?”
她能拒绝吗?又拒绝得了吗?不得已,她只好坦然的往垫子上盘腿而坐。
“很勉强吗?”秦子梦看出兰采幽的勉强。
勉强也好,欢喜也好,总不能摆脸色给这大官看吧!话家常?跟这么尊贵的人面对面聊天,这还是她头一遭呢!所以她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这真的不是她这位平常百姓家所能拿捏的,一时间,她倒是由满心的无奈转为静默。
“平日除了习武之外,都作何消遣?”秦子梦开口问兰采幽。
“琴棋书画稍有涉及。”
兰采幽话才出口,只见秦子梦很迅速的从架上拿下棋子,“既然如此,少侠一定不会介意陪本官对奔一番吗?”
“介意倒是不敢,只怕棋艺不佳,坏了大人的雅兴。”
事实上,秦子梦哪里只是单纯的想跟她下棋,只怕兰采幽作梦都没想到,他只是藉着近距离,好好的观察她而已。
不过,兰采幽下起棋来可不含糊,她深潭般的大眼睛直盯着棋盘看,根本就忽略了坐在她对面秦子梦那双充满觑觎的双眼。
她应该不满二十吧!秦子梦独想着,瞧她那双娇嫩无比的纤纤玉手,风姿绰约,风情万种的模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见至今,她让自己魂牵攀索的原因了,然而是什么原因她要乔扮成男子的模样?种种疑惑在秦子梦心头绕啊绕的,让他根本无心好好去下棋,他想直截了当的开口问,却又怕坦然直说会把她给吓跑。
“大人!”她见眼前这个男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心底一惊,不会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了吧?她心虚的清清喉咙,“大人的心绪似乎有点不宁,我看咱们改日再下吧!草民先行告退。”
她也不管秦子梦究竟准不准她走,就逞自离开静室,飞也似的往寺里跑,边跑她心里却泛起一阵寒意,她不了解自己的害怕所为何来,然而,她的心的确是不寒而栗!
离开静室之后,兰采幽反而有些后悔。
她不应该对那位巡抚大人这么疑神疑鬼的,至少,在他还没有表现出不轨之前,她实在不该防他有如防小偷一般。
他不是个巡抚吗?听他身边那位侍者提过,他们最终目的地还是要回到京城的,京城?一个她多向往踏上的梦土,习武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能够踏上那块土地,一了多年来的宿愿,而这样大好机会,却让她的疑心病给破坏了。
倘若自己不是那么莽撞,也许可以央求他一下,让自己一块儿顺道而行,有了这么浩荡的阵容护送,相信母亲大人应该不至于反对才是,但问题是,逃都逃了,难不成还回过头去央求他,把棋子人下完吗?
此时,天已大亮。
回头,还是不?兰采幽踌躇着。
“你打算就么站着?”秦子梦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怪的是,他什么时候来的,她居然全然未知。
“你……在我身边久了吗?”
“想什么想成这样?看你刚才跑得那么快,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或是中了什么魔呢!到底是怎么啦。”
“啊!”兰采幽也被问得一时哑了口,“开罪了大人,真是过意不去。”
“只是过意不去?”秦子梦故意逗着兰采幽。
总不至于罪该万死吧!兰采幽心里嘟哝着,这人的心眼可真是比针眼还小啊!不过是临阵脱逃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欺君大罪。
“大人的意思……”她还是直接问比较快,省得去猜一个陌生人的心思。
“为什么要习武?”
兰采幽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为什么不习武?就算是太平盛世习武艺也可以强身嘛!更何况是动荡的年代。”
“既然如此,可曾想过为国家社会尽一分心力?”
“大人是要我报郊朝廷?”
“可不是!”秦子梦心底正想着一个陷阱,打算让她往里跳,“你既然深明大义,知道现今并非太平盛世,何不贡献一己之力?”
这人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吧?光是靠她一介弱女子,能求自保就已经不错的了,还说到保乡卫土,这位大人也未免太抬举她了吧。
不过,她心绪一转,若是能跟着他到京城,将爹爹的尸骨给收了,再顺道看看那奸臣的嘴脸,也许,也许天亦怜她,自己可以报了杀父之仇,这岂不是美事一椿?一想到此,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微微一扬。
秦子梦见她这等甜美笑容,简直惊为天人,这可是头一回在她脸上见着了这么绚丽璀璨如花的笑容。
“承蒙大人抬爱,不过事关重大,我必须回去和家母商量一番,再作决定。”兰采幽道。
“当然!”既然没有一口回绝,那表示还有一半的机会与她同行,虽然也没弄清楚,她愿意同行的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但,那可不是他所关心的重点,秦子梦只要伊人肯同行,还管什么原因,什么理由咧,“明日此时,我在这个地方等你,咱们击掌为证,不见不散。”说着,也不管兰采幽同不同意,就拉起人家的手和自己的手掌用手一拍,疼得她只能咬牙强忍住。
眼前这自以为是的大男人,根本不顾别人是怎么想的,还好他没当自己是小女子看,至少跟他同行,可以免去所有的烦恼,相信这回,母亲大人那边一定不会再有什么问题才是。
两人各怀鬼胎,各自打着如意算盘,却又互相算计着对方,就不知谁的企图奸计会先得逞。
“什么?”惊讶的可不只是薛氏,连跟她一道回来的潘靖也惊讶不已。
“你是不是脑筋不清楚?了”跟着一个陌生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人是好是坏你根本就不知道,而你居然就要跟人家同行,万—……”
“哪会有什么万一,我一身男装,难道他还会吃了我不成?”
“我不许你去!”薛氏斩钉截铁的说着,丝毫没有转回的余地。
“娘!”兰采幽开始动之以情的恳求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你想,有巡抚大人的扩卫跟着,还会怕有什么危险?更何况您当真忍心让爹在天之灵永不得安宁吗?”
这可真真切切说到薛氏的痛处了,她不忍心女儿跋山涉水,却更不忍教另一半的尸骨永远的暴露在外啊!这…… 这要她如何取舍呢?”
“娘,您就不要再犹豫了嘛,错过了这次,下一次还会不会再有,可是很难说哟!”
“你就会净往好的方面想,万一那位大人对你图谋不轨,那……”潘靖在一旁偏偏还要在一旁猛浇冷水,真不知他是何居心。
“人家会图我个什么?你总不会认为人家有什么不良癖好,这才会对我这么好的吧?”兰采幽不满的反驳道。
“这可难说!”潘靖一脸不以为然。
“你……”兰采幽当真让他给气炸了,“这是我们兰家的事,请问阁下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她终于想到一个能让他闭上尊口最好的办法。
“幽儿,不可用这种口气跟你师兄说话。”薛氏已经为他发出不平之音,“再怎么说你师兄也是为了你好哇!”
“是吗?”她用怀疑的眼光瞟了潘靖一眼,却不巧和他的相遇,她马上调回自己的目光,免得等会又招来一顿骂。
“要我答应可以,除非……”薛氏缓缓道。
“什么?”不管是什么,看来兰采幽都等不及接受母亲大人所开出的条件。
“除非你让潘靖也跟着。”
“什么嘛,人家巡抚大人只答应要带我一个人去,师兄去凑什么热闹。”
“条件我已经说了,至于接不接受可就完完全全在你喽,更何况……”薛氏故意吓唬女儿,“人家潘靖都还没点头答应呢!成不成可是另一回事哟。”
谁知道潘靖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子,马上满中答应着,“我当然有,没问题。”言下之意就是,只要肯让他跟,剩下的全都不是问题。
薛氏对这小子,不知该心生感激还是怨恨,哪里有人有这么直的个性的?
“好嘛!”兰采幽怕事情有所变更,于是嘟哝着红唇,百般不情愿的回应着,“让师兄跟就是了嘛,不过,万一人家大人不肯让他同行,我也没有办法喽!”她反将母亲一军。
“倘若真是大人的意思,那我也无话可说。”薛氏转过身子,交代着潘靖,“我这个多事又麻烦的女儿,就麻烦你一路照顾了,还请你多费心些。”
“娘!怎么这么说人家嘛!”兰采幽不有的说。
薛氏眼见分离在即,这么一别,恐怕数月难以再见,却又不能在兰采幽面前表现出离情依依的不舍,于是她赶紧走进房里,边走边说,“我去帮你整理行装,别把该带的东西落掉了那可不好。”
母女这么多年了,兰采幽还会看不出母亲眼里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吗?只不过她也在强忍着,不舍的岂只是分离的情愁啊!
“喂!”潘靖在一旁看了也有些鼻酸,却故意逗着她,“别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不好?又不是要嫁夫婚了,何必这么感伤?”
“你……”她让他这么一逗,泪水差点就滑了下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很快的,她用手背拭去泪水。
潘靖耸了耸肩,他真弄不懂,女人哪来这么多的眼泪啊。
兰采幽和潘靖才踏出村庄门口,便见到上官无忌在那儿守候着。
“哇,这是怎么了?还有劳大人亲迎,这怎么好意思?”潘靖故意提高嗓门。唯恐天下不知似的。
“还不是因为我们大人怕两位少侠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所以特意要我在此备马恭候两位。”说着,他让出身边那匹毛泽雪亮较为娇小的马儿给他们两人,“这匹马儿比较温驯,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就赶紧出发吧!兔得我们大人久等。”
潘靖坐在前头操控缰绳,兰采幽虽然平常和他称兄道弟,但毕竟男女客授受不亲,一时间和他几乎没有什么距离,她还真是无法适应,所以,很自然的,她连手要往哪儿放都成了问题。
“不抓紧些等会儿你掉下去,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哟!”
兰采幽才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呢!她很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衣角,以为这么一来就安全了,却没想到。潘靖双腿一夹,那马儿像疯了似的往前一冲,这股冲劲,显些让她从马背上结结实实的跌了下来,她一个惊吓,双手马上玩抱住他的腰,而且还死命的巴着。
“我说了吧!不小心些恐怕有人会失足落马哟!”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兰采幽岂肯让他占尽便宜,她的手在他腰间用力一捏,疼得潘靖哇哇大叫,这下她可是称心如意的爽朗一笑,“这叫做现世宝,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占我便宜。”
天可为证,他占到什么便宜了?好心没有好报倒是真的,他基于他不想再被凌虐一次,所以只好将嘴巴紧紧闭着,噤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