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想什么啊?人家喊您好几声了呢!”兰采幽顺手往薛氏肩膀一拍,娇滴滴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这没规矩的野丫头,让你这么一拍为娘的魂都掉了大半了呢。”虽是责骂,但薛氏见她一张稚气方脱、光彩照人、精明灵秀的小脸,一双深潭般的双眸闪啊闪的,娇柔无比,一派的天真烂漫,便不忍再苛责她。
“想心事啊?”她挨近母亲身子,就差没钻进她身体里。
“唉哟,”薛氏让女儿弄得奇痒无比,忍着笑说,“看以后你的丈夫怎么受得了你这撒娇劲哦。”
没想到兰采幽听到这么一说,小嘴一嘟,“我哪会有什么丈夫?谁说要嫁人啦?人家要永远跟着您,才不要找什么丈夫呢!”
“这怎么成?难不成你要永远赖着为娘的为你张罗一切吗?不成,我看还是趁着苏十一娘这么看好你,行情正好的时候,赶紧把你嫁一嫁才是真的。”
“苏十一娘?”兰采幽心里嘀咕,那个媒人婆难道就没有别家生意可做了吗?干么一天到晚往这里跑,处心积虑的想把自己嫁了,难不成她非要赚到这笔媒人钱不可吗?
“就是媒人婆嘛,一大早她就上我们这儿来,说是要为县里的章通判说亲来着,这位章通判可是自她说亲以来,最官高位尊的一位呢!”
她小翼翼的观察母亲的脸色,有些担心的说,“娘,您不会是答应人家了吧?”
“娘是那种人吗?没有你的充诺,为娘的也不可能擅自为你作主啊,只是,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此时不嫁,难道你真要留着当老姑婆不成?”薛氏故意开她玩笑。
“人家情愿留着当老姑婆,一生一世守着娘,也不要去伺候那些男人!”兰采幽噘着小嘴道。
她的娇嗔在瞬间全都化为妩媚,令薛氏看了也不禁叹为观止,叹了口气,“只怕女大不中留啊!届时就算你想留在为娘的身边,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怎么对人家这么没信心呢?”兰采幽望着薛氏这么问。
薛氏疼惜的拥她入怀,“怎么会?只不过你没听人家说‘情关难过’,就算你不去招惹别人,恐怕也很难躲过别人的青睐呢!”
她顽皮一笑,马上摆出少林武学架式,“您瞧,像我这样功夫要得的女子,谁还敢亲近啊,又不是不要命了。”
“你哟!”薛氏见她有模有样的,忍不住笑斥着,“一点女孩子样也没有,改天你真要招不到夫婿,可别怨谁啊!”
听她又把话题扯到敏感话题,兰采幽真是拿母亲没办法,“不跟你闲扯了,师兄要我今天早点过去,可没空在这儿跟您闲聊啦!”说完,转身便进去换装。
薛氏见她这唯一的宝贝女儿荡漾生姿的身影,忍不住在心底一叹,那位大媒婆苏十一娘已经不止一次来说亲了,前几年都让自己说兰采幽年纪太小,不宜谈论婚嫁,给挡了回去。但一转眼,昔日的小丫头已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且不知怎么的,兰采幽的名气似乎愈来愈大,连县里的章通判都央苏十一娘说亲了,这可真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但,面对女儿有这等行情,她可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女儿可以猎致这么高的肯定,但忧的却是,提亲的都是高官位爵之人,一个不小心,敢许会招来什么祸害也说不定,再说朝廷里那班人的嘴脸她已经领教过了,她可不希望再跟那些人扯上什么关系。
因此,这可真是两难啊!
说起薛氏她可是礼部侍郎兰晋杰的夫人,为了躲避朝廷里仇家的追杀,特意隐姓埋名带着女儿悄悄的来到阳谷县城。
平日,薛氏就靠着针线裁缝或替人帮佣,教养女儿成为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很快的,她们来到阳谷县也五年了,而这年,采幽正好十五岁,还未及破瓜之年,却已是出落得如花似玉、千桥百媚,重要的是,她不似一般女子般娇弱不堪,薛为了让她日后能为兰家复仇发恨,暗地里,早已送她去习少林功夫以强健身体,所以绝大多数的人并不知在她万种风情下,另一种巾帼女豪杰的一面。
这就是薛氏高瞻远瞩的一面,因为她深深明白,朝廷里的那批奸臣绝不会轻饶她们母女俩,所以,除非她们能找到强而有力的靠山,但,以她们目前的处境,一些高官权贵,唯恐避之不及了,谁还会对她们伸出援手?既然指望不了别人,就只好靠自己。
虽然如此,她所希望女儿学武只是足以抵卸外侮,而不是像女儿的希翼一般,用来雪耻复仇,她可不要自己的心肝女儿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偏偏两人的想法并不一致,曾经不止一次,兰采幽要前往京城为亲爹收尸,但全都让薛氏给拦下来,她可不要唯一的宝贝女儿平白去送死。
“娘,我走喽。”此时兰采幽换好装准备出门。
薛氏一回神,见女儿梳了个髻,穿着紫绣短袍,腰间系着青丝,胸前配带着一把龙纹匕首,俨然一副翩翩美少年,完全的清俊之气,跟刚才女孩儿的扮相完全不同,却同样令人目不暇接。
“路上小心点。”薛氏跟在她身后,千叮咛万嘱咐的说着。
“有师兄跟在身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嘛!”说着,她一蹦一跳的离开薛氏的视线,找她的师兄潘靖去了。
一条黑影,在她身边倏忽掠过,兰采幽毕竟是习过武之人,她马上提高警觉。
“嘿,恭喜,这不是咱们未来的通判夫人吗?”潘靖走至她面前畅怀大笑着,他其实大不了兰采幽几岁,只不过练功夫的时间早几年,也许是年龄相近,两人也特别投缘。
“唉!”她还以为是谁呢,但八字尚未有一撇的事,就让人拿来当话题不觉惹得她一阵苦水,“别这样挖苦人,你是哪得来的消息?”
“还用得着问?透过苏十一娘那张快嘴,你还怕消息会封锁吗?”潘靖仍不改一脸的嘲弄。
“我就知道!”她把不满的情绪很快的转移到潘靖身上,“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又不是皇上选妃立后的,做什么高兴成那样?”
“哇,我这不是听见了什么怨气吧?来,我得好好用我的火眼确认一下。”
潘靖知道她是个绝姿绝色的美人,她的妩媚与轻妍,即使在一身男装之下仍是流露无遗,她的美令人为之惊倒。
这样的美色,的确足以去选妃立后的,只不过他也明白,那可不是她的最大志向,否则她也不会找到承天灵寺来习武了,她那个不怎大的小脑袋瓜里,装的只是如何雪耻复仇罢了,至于男女间的情爱,于她根本是过眼云烟,连抓住的念头也不曾有过。
“我看这可以帮你消消怨气,来。”说着,他把一片冰糖莲藕住她手上塞,“过日子就要这样,凡事小心品味之余,却不要太坚持那味道,藕断丝相连,可是会愈缠愈紧的。”
这就是兰采幽喜欢和潘靖交谈的原因,他总可以带给兰采幽不一样、新奇的感觉。
事实上,她也并非不知他言下之意的是她一意为父复仇的决心,但,她如何能忘得了加诸在自己以及母亲身上的迫害?不,她忘不掉,没有人可以轻易改变她的决心,不要说是潘靖,就连她的母亲也没有办法。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连吃个冰糖莲藕,也有这么多道理好说?我看哪,你是寺里待久了,禅师的那一套你全都学了。”兰采幽道。
“这有什么不好?”潘靖下了决心要和她抬杆,“你可别小看这这些道理哟!这可是人家悟了好久才想通的道理,咱们这些凡人,能把人家开悟的东西拿来运用,就已经不错喽。”
兰采幽看他一副欲罢不能,还想继续说下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此时不走,恐怕还得站着听上一两个时辰呢!于是她精悍俐落的一个翻腾,早翻过数尺之外。
只听见她清澈娇嫩的喊着,“再不快点,我可要自己先去见老师父喽!”话语刚落,她早已不见人影。
说起兰采幽的仇家还真是大有来头。
当时贵为丞相的汪伯彦,为了笼络人心,把朝廷里能够收编的,全都收编下来,好让他一人掌控,而兰采幽的父亲不肯同流合污也就算了,偏偏喜欢和那批小人唱反调,汪伯彦为了根绝反对声音最大的兰晋杰,不惜想尽办法为兰晋杰冠上通敌卖国的大帽子以祸及九族,还下令尸骨要暴露在京城门外,不得收尸,顺便用来召告天下:凡是和他汪伯彦作对的人,都没个好下场。
所以,兰采幽和母亲能够大难不死的逃出汪伯彦的追杀,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尽管如此,这并不意味着她们母女俩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事实上,那批奸臣如果不将所有阻碍横逆全都铲除完毕永绝后患的话,他们是绝不会甘心的。
就在兰采幽和潘靖往承天灵寺的途中,刚好遇见一队官兵簇拥着一顶大轿迎面而来,那大轿上面写着,‘杭州巡抚正堂传’,想必是要到京城的官打此经过吧!
她很警觉的赶紧将脸一低,刻意要回避些什么。
尽管如此,坐在轿里的秦子梦,正好和她打个照面,心底一惊,好个俊秀清逸的翩翩美男子啊,见他一身打扮应该是个习武之人,身子却如此羸弱单薄,和女孩家简直没两样。
秦子梦开口问着跟在身边的贴身侍卫上官无忌,“那方向要往何处?”
“大人,那方向是要往承天灵寺。”
承天灵寺?这倒引起秦子梦的兴趣,莫非刚才那名男子要往寺里练武去?事实上,这并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所好奇的是,刚才所见的那个美男子;真是一名男子吗?他无法相信这世上,会有长得如此俊秀出尘的男人。
正当他想得出神时,他们刚刚路过的林里突然发出一阵吆喝嘈杂声,秦子梦很警觉的要上官无忌去一探究竟。
上官无忌得令,马上快马加鞭的赶到现场,大声一喝,“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这地方撒野?”说着欺身上前,蓦见盗匪般的强梁五六人,围着刚刚行经过他们身边的那两名男子,他当下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插手管本大爷的事!”其中一个喽罗不知死活的喊了回去。
上官无忌冷峻的脸上泛起一片笑意,“是吗?我算不上什么东西吗?”他示意身边的兰采幽和潘靖让开些,“我就让你们这几个人好好见识一下,我这杭州第一侍卫可不是浪得虚名。”
说罢,他拔出腰间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子就把那五六名大汉给打得落花流水,一地不起,事实上他并没有真要取那几人的性命,只是用刀背将那几人给敲昏而已。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这等身手也敢在这儿夺下海口。”说着上官无忌将宝剑往腰间一收,很潇洒的又跨回自己所骑的马。
他的身手让站在一旁的潘靖两人都看得傻眼,潘靖很快回过神的道谢着,“多谢仁兄出手相救,只是在下刚才听见您是杭州第一侍卫,莫非您是刚到任的杭州巡抚的贴身近侍?”
“哈——”上官无忌大奖几声,“没错,就是在下我。”
兰采幽是受过发声训练的,因此,她故意用男声说着,“杭州离此何只百里,巡抚大人怎么会打我们这乡间小道走过?”
“这全是因为新上任的巡抚为了多了解民间疾苦,所以故意绕道而行,我们巡抚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哪!”上官无忌朗声说着。
听上官无忌这么一说,兰采幽的脸上摆明显出不屑的样子,在她亲爹爹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她哪还信这世上会有什么清官?
在官场上的那套尔虞我诈,虽然她还不至于耳能详的地步,却也深知那儿绝不会有什么正人君子,一想到此,兰采幽很本能的把刚才好不容易才起的感激之情又全都收了回去,她下意识的撤了撇嘴,却刚好让潘靖给瞄倒,他知道她撇嘴的原因,却不赞同她这么直截了当的表达出不满。
偏偏兰采幽不光是心底不服,连嘴上也不轻饶,“这么说来,我跟潘师兄可要睁开双眼好好瞧一瞧,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到底长得什么样?”
说时迟那时快,秦子梦像是受到召唤般,已经徒步到他们眼前,只见上官无忌马上对他行礼,打恭作揖的奏着刚才发生的事,而这可让她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好好打量着这位‘清官’。
这位新到任的巡抚倒是长得一表人才,一双犀利的双眼,像是要将人给看穿一般,不过看起来相当年轻,这么年轻就贵为巡抚,真是不容易。
秦子梦将眼光放在潘靖两人身上,一见到兰采幽那双清盈的大眼里充满着挑逗,他对她的兴致更高了,打从刚才那不经意的一眼到现在这么四目相接,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美男子,的确引起了他的兴趣。
老天,他居然用美若天仙来形容一个男子?
那兰采幽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奇女子,让秦子梦这么毫无忌惮的盯着看,她也不怕,反而目瞪着他,而且心底暗想,要看就大家一起看个够,谁怕谁?”
倒是站在一旁的潘靖见状,怕又生出什么意外,只得赶忙道谢,“多谢大人出手相救,他日若来承天灵寺,再奉茶答谢。”说毕,他本想拉着兰采幽便跑,却不料让秦子梦一把拦了下来。
“两位少侠为何来去匆匆?”秦子梦问道。
“干你何事?”兰采幽满腹的不屑化为冷言冷语,活像是所有作官的人全都是她的敌人一般。
潘靖简直要让她给打败,这人从不会见机行事,还好她不是男子,否则绝成不了什么俊杰,他赶紧把她拉到身后,连忙向秦子梦赔不是,“对不起啊,我这位小兄弟不会说话,还请大人见凉。”
秦子梦有趣的看着兰采幽,故意逗她,“看来这位少快对我好像有些不满?何不说出来听听,闷在心底可不好受呢!”
兰采幽这会儿却变聪明了,她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拉着潘靖的手便欲离开,但才刚一个转身,便又让秦子梦给拦下来。
“怎么?不说?这可是你申诉的最好时机,不说的话,恐怕再等八百年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秦子梦挑逗着说。
她见秦子梦一副欲擒故纵假心假意的模样,更是火冒三丈,不过她还不会笨到自投罗网,谁知道眼前这位笑面虎和汪伯彦那批奸臣是不是同谋?她虽然心中气,却万万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他们兰家复仇雪恨的希望,可全都寄托在她身上,在父仇未服之前,她可不允许自己出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