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衣云的父母都在大学任教,也算出身书香世家,自觉并不辱没辜家;况且,康淑贞来公司几次,都与她相谈甚欢。看得出来,她并不排斥李衣云接近她儿子。李衣云不是爱作白日梦的女子,但「得陇望蜀」是人的本性之一,凤凰栖高枝更是美女的特权,因此不能说她对辜重鸣只是单纯的上司下属关系。
在她奉令调回副总经理办公室之前,有一星期的时间和辜以侬共事,协助辜以侬完全接手她目前的工作,包括接收她身边的两名助手。
即便心有不甘,李衣云也不得不讨好这未来的「小姑」——虽不知成功率有多少,但至少不要被倒扣分数;最好能与事以侬结为好友,以便亲近她的家人。所以,李衣云的心情纵然复杂,教导辜以侬倒是竭尽所能、善用秘书亲切怡人的笑容,企图收拢辜以侬。
诸不知这位千金小姐自幼得宠于父母,加上上头有三个比帅比酷的哥哥,多的是女孩子想借由讨好她来钓金龟婿,使她早已就一身金钟罩,免疫力超强。不过世故的富家千金通常教养良好,人家笑脸巴结,她也笑着接受,在她眼里,李衣云只是另一个江梦美,差别只在相中的猎物不同罢了。
「董事长习惯喝茶,很少碰咖啡。」在说明一天的工作流程,李衣云开始简述辜重鸣在上班时间的饮食细节,「根据我的经验,董事长只有在碰到很烦心的事,才会点一杯黑咖啡。」突然想到对方是他妹妹。她笑笑说,「当然,这是你早知道的事。」
「不,我不知道。」辜以侬诚实道。
李依云即使惊讶,也绝不会表现出来。「等一下到茶水间,我试泡一次符合董事长口味的茶,请你学起来。」
「泡茶的事,交给助手就好了。」以侬皱了皱眉说。
李衣云挑高了眉,「当然,你可以叫助手去做,只不过,董事长一向称赞我泡茶的浓度刚好。」其实是可以亲近董事长的机会,她都一手包办了。
「我的哥哥我了解,我情愿让他称赞我的工作效率好。」辜以侬也许不了解辜重鸣爱喝什么爱吃什么,却明白他铁面无私的一面都用在工作上。
李衣云的眼神一冷,皮笑肉不笑,「这也是大家拭目以待的。」
「哦?」对于她的暗示,辜以侬不改她一贯明快的口气,「我最喜欢接受挑战了,这也是我们辜家人的血统。」
「真教人羡慕。」李衣云笑嘻嘻的说:「我们面对董事长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的,唯恐出差错被炒鱿鱼,当然,辜小姐是例外的。」
辜以侬摇摇头,不想再逞无谓的口舌之快,她有心以时间来证明她是有实力的。她配坐这个秘书宝座。不单单因为她是辜鸿宇的女儿,更不因为她是辜重鸣的妹妹——笑话!别人如果知道他对待妹妹是什么态度,只怕再也不会把她当宝了。
「啊!」李衣云突然换了一副脸色,「董事长来了。」
辜以侬也不由得一本正经起来,她老哥就是有这种本事。可是,左看右看,也没见着辜重鸣的影子。
「我哥在哪儿?」她一肚子的疑问。
李衣云闻言。老不客气的把惊疑、讶异写在脸上。「你不知道吗?董事长办公室里面有一座私人电梯,直接通往他的停车位。」此刻,她可真有点瞧不起辜家小姐了,呸!她是做假的呀?
「那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董事长会按电话,而我桌上的电话显示灯会亮,发出哔的一声。」
辜以侬注意看,果然,是自己疏忽了。「然后呢?」她不耻下问。
「进去报告今天的工作行程,包括几点开会,跟谁有饭局等等。」李衣云也不多说了,抱起行事表便去敲董事长的门。
「请进。」果然是辜重鸣的声音,在李衣云打开门时,又传出第二句指令,「请辜秘书一起进来。」
李衣云向她使个眼色,辜以侬终于有机会一睹董事长办公室的真貌。如她想像中的,就是一间董事长办公室,你不可能把它联想成别的。
紫檀木的柜子,L型的大办公桌,前可面对整个大办公室,而另一侧的透明玻璃窗则可观赏市容,这里的设计及布置都是现代化的,呈现出一种古典而高尚的品味,钢脚皮椅配上意大利沙发,椅面全是黑色皮制,而沙发上两、三个色彩鲜明的靠垫及名家面作、雕塑品,冲淡了些许严肃气氛。
辜以侬突然想起歌德曾说过:「每一座高山顶上便是安静。」
辜以侬敢断言,没有人走进这间办公室还能够嘻笑怒骂,因为它正代表着「鹰羽集团」的最高权力中心。而她的哥哥在二十九岁那年,便坐上这个位置,教人刮目相看。
许多世伯、世叔均盛赞他是天才,他听了只是莞尔,「依据蒲丰的说法,天才只是长期的忍耐、工作;卡莱尔说得更直接,天才就是忍受无限痛苦的能力。」辜重鸣戏称自己是一只苦命的工蚁,白白生在富贯人家,却无福安享荣华,工作量奇大,常常累得比人家做三天泥水工还累。他没想过要逃避责任,但有时不免会谴责辜重德另外创业,不肯替他分担,又毫无顾忌的利用「鹰羽集团」的人脉,充份凸显出幺儿的任性、自私。
今天,他如往常一般准时抵达办公室,准备接见他的新任秘书。对于自己的亲妹妹,倒也没办法太板着脸。听完李衣云报告完今日的工作行程,辜重鸣皱眉沉默着,李衣云也同样沉默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不敢多言,免得打断他的思绪。
他终于下了决心。「把下午的时间空下来,我有事要出去。」他忘了今天下午要和元正则见面,洽谈一项合作方案,但应该可以延后。
「什么事呢?」李衣云厚着脸皮说:「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他平静地接着说:「你先出去,我有话对辜秘书说。」
李衣云看着他亲自拨电话给元正则,将约会时间改在明天早上,只有转身离去。她觉得自己已渐渐自辜重鸣的生活中退出,他们之间的鸿沟也会不断扩大。或许,她该接受他堂叔的追求,虽是继室,又是老夫少妻,但好歹也算是嫁入豪门,胜过当一辈子女秘书。
办公室内只剩下兄妹俩,辜以侬可忍不住了。「我不介意在公司里叫你一声『董事长』,但你可不可以不要辜秘书长辜秘书短的,叫名字应该没关系吧!这也不是没有先例。」
他望着她半晌。「上班第一天就向老板发威,你果真与众不同。」
「我无意享受特权,却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紧张。」她无惧地迎向他睿智探询的眼眸,即便那冷静安定地看着她的眼神中没有热情,她一样不怕。她的哥哥虽谈不上与她兄妹情深,但也不是吃人老虎。
「事实上,你已经在享受特权了。」他抬手阻止她抗辩,冷淡地说:「生为辜家人,你有权享受一切,即便你开口说不要,你身边的人也会把特权捧到你面前,而你也会很自然的接受,因为这是你从小习惯的,你已经不觉得它是『特权』。」
「就算如此,是我的错吗?」她隐忍住怒气说。
他摇摇头,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冷傲的笑。「你必须承认,你当秘书不大适宜,我在爸妈面前也是这么说。你当我是你哥哥,你就无法忍受我对你呼来喝去,支使你去泡茶,替我买东西。」
辜以侬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怒气。「你会发现我是个极为称职的好秘书的,董事长。你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就是。」
「是吗?」辜重鸣扬扬眉,「我就暂且试用你几天。现在,你去买最新的推理杂志和几本女性杂志回来;另外,再带一盒你常吃的巧克力和小蛋糕。」
「这要做什么?」紧绷的她乍听他这些吩咐有些错愕。
「好秘书的条件之一,就是少发问。」他冷冷的说。
辜以侬为了证明自己是好秘书,只有很快地达成使命。直到买好他交代的东西,重抵公司大门时,她才猛然想起,「我是不是中了他的激将法?」另一个疑问随即浮上台面,「这些东西是为谁买的?打死我也想像不出二哥一边吃蛋糕、一边看女性杂志的模样。」
她极聪慧,马上想通前因后果,连忙奔回董事长办公室,连门也不敲,便直接闯入。辜重鸣不在座位上,难道在洗手间?
她知道她如果不想在上班的第一天就和老板起冲突,那么她最好马上退出门外。但她毕竟不是普通的女秘书,她同时也是辜家人,所以她毫不避忌的走向那扇虚掩的房门,轻轻推开三寸宽,探头一看——
里面是一间十六、七坪大小的套房,一名年轻女子坐在床沿,双手朝后支撑着,纤长的颈项朝天仰成一弧形,一头秀发垂落于背上。一瞬间,她看起来犹如荡在秋千上的小女孩,如铃的声音也如孩子般舒坦、自在。
「这天花板好高啊!重鸣,空间又大,一点压迫感也没有,舒服极了,而这居然只是你上班时的一个休息空间,真奢侈!」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低头俯视她,毫无保留的对她敞开心胸,「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忙得像个奴隶,可不是游手好闲的纨裤子弟。」
她失笑。「重鸣,……呵!」将视线从天花板住下平视,正好瞧见呆楞在房门口的辜以侬。
辜重鸣旋即转身,目光如炬逮着偷窥的人。「辜以侬,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作侦探啊!」辜以侬将推理杂志举在面前,索性大方地走进房里,用参观者的口吻道:「厚软的地毯、高雅大方的布置、舒适宜人的床、粲然怒放的一盆鲜花,真不愧是董事长级的享受。看来我得加把劲,把董事长的位置给抢过来才是。」
「欢迎之至,而且最好快点。」辜重鸣可不会就此被她打混过去。「然而,在你还没『鸠占鹊巢』之前,你最好解释一下你的偷窃行为。」
「偷窃?」辜以侬的眼中露出好战不驯的光芒。「我哪有?我只是遵循董事长的命令去购物,买齐了好回来交差;谁知你人不在座位上,我当然要四处寻找,以防你被人绑架啦或出了什么意外……」她一紧张就乌鸦嘴。朱丽儿在一旁噗哧笑了出来。
辜以侬立即逮住机会向她询问:「朱丽儿小姐,昨天中年我们一道用餐时,我可不知道你认识我二哥。」
「我并不晓得他是你二哥,而且作梦也没想过会在饭店中巧遇。」丽儿温柔的回望她,又对着辜重鸣露齿一笑。经过一夜,她对他的态度已恢复了她平时轻松自如的模样,她一向随遇而安。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最近相识的,还是老相好?」
「以侬,」辜重鸣警告道:「我不喜欢你问东问西的态度,况且,现在是上班时间,你马上给我出去工作。」
「你为什么不把她留在家里?老板不须以身作则吗?」
「我是打算让她在家里休息,但想到妈会趁我不在时去『拜访』丽儿,而她比你更令人难以招架,我只好带她来公司。」辜重鸣也是一早起床,突然改变主意的。他唯恐刚自雪封寒岩中冒出一朵嫩芽的爱情,在尚未茁壮时就被人揉散了。
他的护卫姿态,隐含着宠爱的味道,辜以侬心想,他们之间绝非一天两天的事,但看眼前这情势,酷老哥绝不会再容许她追根究低了。
辜以侬转念一想,唉,管他的!如果朱丽儿有一天将成为辜家人,那么她早有机会弄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辜重鸣不可能没日没夜的护卫左右。
「好吧,我出去上班了。」辜以侬很干脆的放下手上的东西,退出房外。
她想,至少朱丽儿比李衣云强,也比江梦美好些,她喜欢这样的嫂子。
法国文豪伏尔泰说:「当人类没有什么话可说时,老是说人坏话。」
屋里的三个女人都嘴巴不闲,不过,她们可不承认自已在说人坏话。正确的说法是,二名未婚女子和一位含苞待放的少女。
朱家的和室,也是朱丽儿的书房,与客店相邻,是家里视野最好、空气最畅通的地方。有一扇落地玻璃门,门外是种花草的宽敞阳台,夏日太阳正毒时,必须放下细密的竹帘子遮阳。而此刻,夕阳西下,凉风习习,合该敞怀相迎。
和室里摆着一张长条形的矮桌,黑色木头,朴实耐看,朱丽儿习惯在这张桌子上面发呆、写作、喝茶、待客,女儿不在家时,也在这张桌上吃饭。
秋必娜和徐巧盈也是这张桌子的常客,两人都爱咖啡,秋必娜惯喝黑咖啡,徐巧盈比较爱尝鲜,今年流行拿铁就喝拿铁,前一阵子则爱用卡布奇诺。两人都把煮咖啡的器具和咖啡豆寄放在她家厨房,便随时来都能喝到香浓的咖啡。
朱千喜为自己冲了一壶母亲惯喝的药草茶。依照心情选了薄荷茶,再搜出母亲珍藏的杯盘——用蓝色为花边,并绘上牡丹花,蓝白对比,充满东方气息与美感的一组珍品,并要两位「阿姨姊姊」不用客气的选用她老妈的收藏品。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徐巧盈眼波流动,轻笑道:「必娜,今天你就等着吃现成的吧!不一样的心情要来点不一样的咖啡。先煮好两杯蓝山咖啡,把专用的皇家咖啡匙架在咖啡杯上,在咖啡匙里倒上一点白兰地后点燃,看它冒出蓝色的火焰,如何?好迷离奇幻的气氛吧!喝的时候把咖啡匙里的白兰地倒入杯中,慢慢享受其中的滋味,这就是道地的『皇家咖啡』。」
「我也带了好东西来,有巧克力、杏仁饼,还有六色花式小蛋糕。」秋必娜把点心用美丽的花草盘子装好,摆在长桌上,刚好配咖啡或花茶吃。
朱千喜拣起一块水果蛋糕便往嘴里送,像跟谁有仇似的大力咀嚼,一脸谈不上愉快的表情,又像在跟谁赌气似的。
「你是怎么啦?小千喜。」徐巧盈巧笑倩兮地端着她的咖啡杰作加入她们。
「千喜在想妈妈啦!」说着,秋必娜又补上一句:「虽然,这个妈妈不可靠。」
千喜蹙起眉心,两眼发愁,「你们想,我家的笨妈咪会不会再一次的被骗失身?」她愈想愈烦恼,万一老妈大着肚子回来怎么办?
「失身?」这似乎是十多岁少女终结童贞的专用词,秋必娜差一点就把口中的咖啡喷出来。「拜托哦!千喜。你妈老早失身于你爸爸,要不,这世上怎会多一个你?」她眼中开始闪射出光,压低嗓音说:「如果说是『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我就很难保证了。你妈虽然三十好几,但比你好骗多了,最受不得别人对她使出软磨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