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彷佛雷殛般的痛苦传遍她的四肢百骸,无法承受的身心在那一刻失去原有的功能。
方小山没来由的昏厥吓傻了所有的人。
一旁的宁咏亭望著手忙脚乱的众人,轻叹了口气,一种不该有的愁绪出现在她年轻的脸上。
也许,更正一切的时候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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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怎么了?
躺在床上的方小山昏昏沉沉的想著,为什么又会出现幻觉和幻听?她以为这些年来的治疗已经把她彻头彻尾的治好了啊!难不成这是她停止服药後的反应?
方小山想著,试著用所学的一切为自己奇异的现象做解释,所以……最好的处方就是从头再来一次,也许换个医生吧?毕竟小毛病没治好的话,等到严重的时候就医不好了……是的,她做了结论,慢慢的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房里没有开灯,昏黄的阳光从窗口偷渡进来,简单素净的摆设让方小山放松的微笑,看来她只送到医院来了。是啊!这里本来就是教学医院嘛……
倏的,一个带著闷笑的声音驱走她的安宁。「你终於醒了。」角落里的严征岳望著床上那张苍白的脸,除去丑得吓人的黑框眼镜,她简直就是天使的化身。
香软滑腻的雪白肌肤,没有西方人特有的晒斑,清澈如水的眸子罩着浓密的眼睫,玫瑰花瓣般柔软可人的唇角,带著犹如和煦阳光般优雅的微笑,勾引著他的视线。
方小山惊了下,蒙胧的水瞳转向声源,虽然看不清楚对方,可是她知道……那是他的声音。老天,她又有幻觉了吗?还是……才开了头,她便抑制自己往下想。不可能的,这么多年了,绝对不会的……因为,她的病早已治好了啊!
严征岳为她的反应错愕。「怎么了?美女,看到我这么令你吃惊吗?」他开玩笑的说著,不知为什么,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给了他一种……一种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可惜他一点也不知道那种心情是什么。
「你是谁?」方小山皱起眉头,在床头摸到自己的眼镜,迅速戴上。
看著他的脸孔,她的心跳得飞快,可是她没让它泄露出来。
「哟,美丽又给遮住了。」严征岳夸张的声音没让方小山有任何反应。
刻意忽视他的轻浮,方小山开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可才出声,她马上就後悔了,也许她该问的是……他是人是鬼?是的,同样的长相,同样的伤疤,还长在同样的位置,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你这么想认识我?我可真荣幸呢!」严征岳将椅子反过来坐下。「我叫严征岳,华裔美籍,三十出头,未婚,脾气良好,目前的工作是继承家业……」
谁要听这些劳什子?方小山摇头。「我不想知道这些,」
「那你想知道什么?」严征岳放肆的将手垂在她的病床上,然而,在进一步接触前,就被方小山发现。
她收起横放的小手,只有她自己明白这并非矜持,而是害怕希望落空,因为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
想著,方小山微敛眉,一会儿才慢慢的道:「你活著吗?我是说……你是活生生的吗?」这点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老天,这是他听过最可笑的问题了,可是她竟然这么认真。「怎么?这就是你想问的问题?」说著,他伸手勾住她的小手,小手传来的冰凉温变教他皱眉,这是活人的体温吗?也许她问的问题该由他来问才对。
从他温热的大手上,她感觉到他真实的存在……他居然活著,在发生那样的事之後,他竟然还活著,真是太好了……
想著,苦涩从她的胸口漫了开来……过去,有多少个夜晚,她希望他能够回来,现在这个梦想实现了!方小山紧抿著唇,发红的眸子带著打转的泪水,即将发作的怨慰在发现严征岳脸上的不解后,紧急踩了刹车。
她想起她进疗养院的原因——
难道那一次的相见不是梦,也不是她的幻觉,而是真有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是的,她真是个大傻瓜,可是她的唇就是不死心的开启。「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认识一个叫小梦的女孩吗?」
「小梦?我认识的女孩可多了,有个梦字的也不少,梦娜、梦丽、梦妮……但就是没有叫小梦的。」严征岳摇摇头。「怎么了?她是你的朋友?」
没想到他还是不记得……方小山吸了口气,勉强忍住悲痛的眼泪,然而,她的心里却还是拚命的替他找理由,也许……也许什么呢?她想不出来。
「方医师,你还好吗?」她激动的表情让他意外,还有些担心……为一个陌生人担心?也许吧!谁能抗拒自己去关心一个美丽的生物呢?严征岳说服自己。
方小山摇头,再次抬头,凝著他的眸子充满无助和哀伤,小巧的红唇微微的启了一条缝,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那么……对於我,你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她的话让严征岳剑眉紧锁,漂亮的唇微弯。「似曾相识?也许喔!因为你给我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交往!」
他轻佻的话语无疑是一把双面的利刃,让握在刀锋上的方小山伤痕累累。
是啊!人家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她竟然一再自取其辱,还在帮他找理由?她真是一个大傻瓜……
想著,方小山嘲讽的开口,「是吗?即使是放弃现在的女朋友也无所谓?」
「如果你答应的话,我的确无所谓。」严征岳毫无隐瞒的耸肩一笑。
无所谓?他果然又交了女朋友了?说得也是,谁会像她这样蠢呢?竟然一直在等他……
严征岳玩笑似的道:「怎么了?我可是个大帅哥耶!和我交往有这么困难吗?需要考虑这么久?」
那笑闹的语句再一次伤了她的心。
方小山给了他一个悲哀的笑脸,喃喃的回道:「不,我郑重拒绝你的‘好意’,我不想和你交往……」是的,一次已经太多了,一次就让她伤得好重好重,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要笑……因为哭是弱者的表现,她绝对不在他面前示弱。
为什么她说得那么坚决,好像还有弦外之音?「方医师……」严征岳还想发问。
可是方小山却下床,将身上的衣服整好。「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谢谢你的照顾。」她该去警局了,宁咏亭很可能还在等她。
「我送你。」严征岳直觉的伸出手,想要留下她,可是方小山逃得飞快,一下子就闪开他。
「不了,我有开车来。」方小山有礼的向他点点头,随後离开。
她视他如鬼魅般的惊骇模样让严征岳深感挫败。然而,这种落寞的感受却吊诡的令他感到有些怀念……
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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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走出医院大门的方小山一钻进车子,便伏在方向盘上大哭起来。
这个世上绝对没人比她更蠢约了……
想当初,有多少人劝她,那家伙不是好东西,然而,她就是那么傻……
明明知道不值得,明明晓得不可靠,他那些伟大的纪录,她比谁都清楚,可是她还是信了他,到头来却是如此凄惨的下场,有家归不得,甚至连她的真实身分都无法公诸於世……
「小山,我很爱你,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来……绝对不会……」
绝对吗?呵……这算什么啊?老天,这是什么世界?即使是最亲最爱的人,也有背叛她的一天吗?想著,她用力的咬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狂泄的泪水并没有因此而收敛。然而,再多的眼泪也换不回失去的岁月、欢乐、家人,还有他对她的……
不!那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啊!她怎么还在想呢?
是的,是该醒了……
至少,她可以确定一件事,她并没有疯,没有不正常,因为他真的还活著。所以,这也算是一种收获吧?
想着,努力扬起嘴角的方小山就是笑不出来,她看著後视镜里的自己。
「你不是一直希望他活著吗?笑啊!快点笑啊……」
她不停的大叫著,红得无法再红的眸子又拧出泪水。
「你这个大笨蛋,有什么好哭的……」嘶哑的声音在最後一个字收住,无力自持的方小山再度屈著身子饮泣……
第三章
五点,天还没亮。
一夜未眠的方小山看著手里的牛皮记事本,每翻一页,每读一句,如同珍珠般的泪水便一串串落下,让那发黄的书页上,晕添了一圈圈渍痕……
这些年来,她总是得读过它一遍才能入睡,可现在想来,这种习惯到底算什么呢?此时此刻,她该做的就是将它撕碎,扔进垃圾桶才对吧?然而,她却抱著它,读它,对著它掉泪……
「别那么多疑,好不好?相信我,对你来说,绝对不会有损失的,相反的,你会获得更多更多……」
获得更多更多?是这样吗?想著,她多想将记事本丢到垃圾桶里,可她就是下不了手。
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没有魄力的女人!方小山心酸的将记事本抱在怀里,视线投到墙上那些陈年照片上,触目所及拧痛她的心……
已经有九年了吧?
她好想爸爸、妈妈和妹妹,可是,她就是拉不下脸跟他们连络,更没有勇气回家……只是,此时此刻,这个理由却从她不名誉的病,变成了她现在的处境,但无论是哪一样,都注定了她流浪昀命运。
因为太好面子,因为太爱自己,所以对任何事都斤斤计较,都小心翼翼……
因为太重完美,因为太有自信,所以她根本就看不到别人,除了自己……
也就是这样,她才会摔得更重,跌得更疼,因为她根本就没留给自己转圜的余地……
「你太爱胡思乱想了,其实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也许吧?可是,她就是放不下她的自尊和骄傲啊!
好蠢……好蠢……就算现在悔恨也来不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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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情,慌乱、无知,可是却有点兴奋……
严征岳叹了一口气,望著街角那间小店,闷闷的坐在车里,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夹著一根点燃的菸,然而,随著轻烟袅袅,却不见他抽上一口。
太无聊了,或者该说可笑。
现在的他明明就该在饭店里和克利斯一起准备明天开会要用的资料,也许……去找老修斯吃顿饭,或是到健身房里钓马子也好,可是,他却像个傻子似的枯坐在街角,等著那间小诊所开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不通,也弄不明白,但他的脑里总萦绕著那张白白的脸,耳边回荡著她奇怪的问题,然後他的心变得好闷好闷,再也无法入眠……
所以,一大早的,他就来了——在打了无数通电话,用了许多关系之後,开著克利斯为他弄来的车子,他找到她的小诊所。
这个位於海边的小店,有著特出的设计,著实让人眼睛一亮,绿色的庭园,明亮的玻璃窗,给人一种精品店的错觉。
有没有可能找错地方了?
严征岳想著,低下的眸子在发觉时间已经太晚时眯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窗口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
严征岳抬头,瞧见一张细致可爱的小脸,是昨天那个任性的小鬼。他放下车窗,另一手将菸熄掉,
「怎么了?有事吗?」
宁咏亭摇头。「你是来找方医师的,对不对?」
那一针见血的问话让严征岳扬眉。这丫头不简单喔!「怎么,你想为我指点迷津吗?」
宁咏亭点点头。「每个星期一和四的早上,方医师都要到社区大学上课,所以,她不会来这里的。」
「原来如此。」严征岳摇头嘲笑自己的莽撞,要不是遇见她的话,他可能会在这里白等一个早上吧?「我该怎么谢你?」他注意到她是走路来的,也许可以送她一程。
「不用了,你已经没有我感兴趣的东西了。」宁咏亭黯然的说。而且,她再也不会做那种害人害己的事,
她在说什么啊?严征岳拧眉。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怪得很。「你确定?不用我送你一程吗?」
「不用了。」反正她想去的地方,他也到不了。宁咏亭昂起下巴,往另一头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严征岳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耶……算了,不管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想著,他转了钥匙,发动引擎,往前直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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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山拿著教科书,心不在焉的听著学生朗诵的声音,直到一个学生大叫,神游太虚的她才发现自己又发呆了。
「不好意思。」
这些社区大学的学生们,大多数是已经退休的老先生和老太太们,他们都是秉持活到老,学到老的心态来社区大学上课的,因此,很容易的,他们便将这个年轻老师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没关系,方医师。」坐在中间的女士给了她一个友善的笑。「我们都知道,你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对不对?」
「是啊……」另一头的男士停下手中的笔。「方医师,你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就他所知,这个年纪的女孩大部分的问题都跟感情有关。
他的话让方小山努力堆起的笑容瓦解。「我……哈鲁先生,不是这样的……」就在她急著辩解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门口闪了进来,让她的视线随著来人钉在最後的位子上。
他怎么来了?
方小山眯起眼,纷乱的心绪让她根本无力顾及其他,更别提上课了。
众人发现她的怔仲,纷纷将头向後转去。
「哇!一个大帅哥哪……」哈鲁先生朝一旁的友人扬眉。
「这就是方医师的男朋友吗?」一个声音问。
即使受到众人的注目礼,严征岳仍自在的用手托著下巴,对著方小山微笑。
他到底想做什么?方小山无法了解,可是她太明白他不要脸的个性,无论他做出什么事,她都不会吃惊。
她将视线移开,轻声的说:「各位先生、女士,请看这里好吗?我们还得上课呢!」
然後,接下来的时间,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想好好的上课,只是,无论她怎么振作,都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瞅著她不放,如影随形的感受让她的声音发颤,灵魂惊悚。
只是他的视线就有这样的魔力,那么下课的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方小山害怕的想著,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希望下课钟声永远别响,因此,当那刺耳的铃声大作,她的表情就像是见鬼了似的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