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师妹。」武亟低叫了一声,和闇冥飞奔而去。
潭边的大石上已不见赤雪的踪影,两人慌张地四下寻找,总在虹瀑半里外的悬崖壁上惊见被挟持的她。
陈阿大全身颤抖不停,看见他们奔来,忙慌乱地架紧了她脖子上的大刀,「不要过来,你们再过来,我……我就杀了她。」他害怕得连声音都抖了。
他刚刚看见他们的功夫,就知道他们令天来都是送死的,可是他不想死,他是被弟兄们逼来的,他还想回家看老婆、小孩……赤雪惨白了脸,虚弱的身子在陈阿大粗暴的挟持下,微微轻颤,心里暗忖:是她……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闇冥瞇细了眸,看陈阿大抖得在赤雪白皙的颈上留下渗血伤痕,轻幽幽地开口,但语气中却满是噬血地威胁,「你敢伤了她一根寒毛,你就会知道什么是比死还可怕的地狱。」
陈阿大骇得退了几大步,抵到悬崖边,踢落了几颗落石。「你们别过来,我不是开……开玩笑的,我真的会杀了她。」豆大的汗珠滴下,全身抖得更厉害了。
「欸!欸!火气别那么大。」武亟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你要走,我们不会拦你,你不必挟持个弱女子嘛!你以为杀人很好玩呀!不杀人,我还乐得轻松咧!」
「真……真的吗?」陈阿大抖着声音,不可置信地问。他们真的会不杀他?
「对啦!对啦!」武亟无奈地摆摆手,叫他快滚,「反正你们霸天寨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现在被挑了,你正好重新做人,回家种种田、养养猪,不是挺好的吗?犯得着去和人家打打杀杀。抢劫杀人吗?
「做坏事的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你看,像霸天寨无缘无故杀了骆家夫妇,然后赤雪杀了龙三一干人,你们则伤了师妹,闇冥又挑了霸天寨,然后霸天寨又来寻仇……哎哟!死了一大堆人,你说是不是坏事做太多,没个善终呀!」
「骆……骆家夫妇不是无缘无故死的。」陈阿大突然说。
「啊?什么?」他们不就是被抢劫的土匪砍死的吗?「喂!要聊天可以,你先把我师妹放了好不好?你这样挟持着她,我们大家都很难过,先放了她吧!」
陈阿大看着武亟无害的笑脸,迟疑片刻,才稍稍松了颈间的大刀,却在瞥见闇冥噬人的眸子时,心头一跳,又架紧了大刀,「不,不行!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像骆家夫妇一样唬弄我们。」他不信任地捉紧他唯一的护身符。
赤雪敛着的眸子掠过了一丝异芒。
「骆家夫妇唬弄你们?」武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欸!说清楚些。」
陈阿大嚥了嚥口水,有些气愤,「咱们霸天寨做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我阿大也知道,不过,虽然咱们兄弟并非善类,但那个骆家也不是什么大善人!霸天寨的赃物就是由他们处理的,这些年来,也不知赚了多少黑心钱。有一回,他们吞了咱们一笔钱,还报官洩了咱们霸天寨的上山路,咱们老大才会砍了他们。什么造桥铺路、发粮赈灾的大善人,我呸!」他气得真的呸了一口口水。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啊!武亟点头,表示明了,可转念一想──啊……这……这不就表示,师妹根本是被人利用了!
转眼一看,赤雪的脸果然惨白得骇人,下唇还有一抹被咬出来的血痕。
闇冥终于迸发出勃然怒气,「是谁指使你们找到擎天镇来的?」一个小小的霸天寨竟能找到擎天镇,怕又是另一件阴谋。
「是……啊!」话还来不及说出口,陈阿大突地捂着脖子,口吐白沫地倒下,喉间赫然插着一支餵了毒的飞镖。
身影一晃,赤雪被武亟从陈阿大倒下的身影下救出。
「哈哈哈……」诡谲的笑声传来,自林中走出的人,竟是骆心宇!只见他的俊脸上一片阴沉扭曲,邪恶的说:「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让本师爷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失算了。
「这些年,我在霸天寨里调兵遣将,替他们捞了不少油水,只等老寨主一死,我就可以继位,好让霸天寨成为绿林最大帮派,但该死的爹娘竟然坏了我的大事,使得寨主也开始对我起了疑心,我只好找人挑了霸天寨,免得洩了我的底。」骆心宇阴邪的眸转向赤雪,扭曲了嘴角,「没想到,我的好妹妹竟然心软,只杀了龙三,留下一群人渣未除,又再次坏了我的好事。」
「所以,你就报路让霸天寨的余孽来送死?」武亟不齿地停了一声。好个死狐狸,什么跛了脚,瞧他现在根本是健步如飞,哪来的伤!
「没错!」骆心宇坦诚道,「不论是霸天寨死绝,或更好的是他们杀了闇冥,只要心柔当上闇妃,我就能一直享尽荣华富贵。」
赤雪银牙咬得更紧,胃里泛起一阵欲呕的翻腾。为了荣华富贵,她一直是被牺牲玩弄的棋子。
屈颤的身子被揽进一个熟悉的宽大怀抱中,并无言地搂紧了她。
赤雪揪着胸口,闭起眼埋进闇冥的胸膛,她不想再听到任何丑陋的消息。
酸溜的眼眶关不住串串滴落的泪水,她紧埋在闇冥胸膛中无声她哭泣……武亟冷哼,「荣华富贵?!你现在自己都把底揭了出来,哪还有什么荣华富贵?作你的大头白日梦咧!」
骆心宇被羞辱,却不动怒,邪笑道:「赤雪擅使毒,可是,你们不知道我也擅使毒吧!」他袖摆一晃,武亟灵捷的一闪,躲过一支毒镖。
落到地上的毒镖四周,马上呈现枯黄一片,可见餵上的毒有多歹毒。
只要他杀了他们,再嫁祸给霸天寨,就没人知道他骆心宇的过去了。
武亟几乎是动作极小地摆动着身躯,闪躲疾射而来的毒镖暗器,口里还戏谑地调侃道:「哟!动作还挺不错的嘛!不过,老是差那么一步,太慢了、太慢了,你的动作太慢了……」他狂妄地挑衅着。
无视于身旁喧闹的打斗,赤雪哭得怆然……这世间,果真对她残酷……渐渐麻痺的四肢,告诉她火蛇剧毒已开始腐蚀她的肉体。在闇冥无言的抚慰下,她坚强地止住了哭泣,推开他虚伪的怀抱。
「怎么了?」闇冥皱眉,对她突然的排拒不解。
赤雪敛眸,悲然地饮泣,若他能狠心放蛇咬她,此刻又何必虚伪地假装他仍关心着她?
「赤雪。」闇冥想再拥抱她的手臂,被她虚软地推开。
澄澈的眸子幽幽,她撑着虚软的身体乏力地低问:「你爱我吗?」
就算是虚伪也好,她想要听到他说爱她。
闇冥扬眉,低笑道:「傻瓜。」
「是爱或不爱?」虚软的身子无力地抵靠着他,晶亮的眸仍执意地想要一个答案。
闇冥未答,仍是一句,「小傻瓜。」
傻瓜……闭起了眸子,赤雪笑得苦涩,他连骗她都不肯,她终究只是个为爱癡狂的傻瓜……
「小心!」赤雪陡地猛力推开闇冥,被骆心宇偷袭的毒掌击得口吐鲜血,虚软的身子滚落悬崖……
「赤雪!」闇冥大叫,扑身捉住她的一只手,被她坠落的力道拉落了半身,两人悬在崖边的身影岌岌可危……
「吼!」武亟爆出怒吼,翻掌截下骆心宇还欲偷袭的身影,出掌间运出十成功力;受不住他强劲内力的骆心宇,当场经脉暴裂,吐血身亡。
武亟奔到悬崖边,趴下身朝赤雪伸出手,「师妹,把另一只手给我。」都怪他疏忽,只顾着玩耍似的躲银标,让贼狐狸偷得了空袭击师妹。
山风强劲地吹拂着,翻起她的衣袂。
「赤雪!」
「师妹!」
看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赤雪笑了,腮边滴落两颗清泪……「师兄,告诉师傅,赤雪……对不起他老人家。」随着下坠的重量,她的手渐渐地脱离了闇冥的大掌。
「说这什么鬼话!要说,妳自己跟他说去。把手给我,快给我!」武亟气急败坏地大叫,师妹脸上的绝然,让他的心脏又开始惶然不安了。
纵使闇冥努力地往前探身,紧抓住她的手,但他发觉掌中的纤手却以已认命,任指间的接触寸寸流失,丝毫不肯施力捉紧。
「赤雪,抓紧!我说过,不准妳离开我,永远也不准!」闇冥俊脸绷紧,深邃的眸子第一次出现失措与慌乱。
赤雪敛眸,哀绝的低笑,「不行的!这次我要离开你,你再也阻止不了。」
手指渐渐地完全滑落,只剩单薄的衣袖还握在他的掌中。
「师妹!」武亟骇得大叫,紧张地探手欲抓住她。
失血苍白的唇瓣绽开淒美的笑意,清丽的小脸突然漾出绝豔的美。她缓缓举起另一只手,却不是握住他们的掌,反倒在绝豔中,撕裂了衣袖,也撕碎了和他们最后的一丝牵系……
「不!赤雪!」
「师妹!」
急坠的身影,长发翻飞,惨白的小脸上竟是满足的笑靥,她如破碎的布娃娃般,猛力撞到岩壁上,喷吐出漫天红雾,然后无力的掉进湍急的河流里,刹那间消逝了踪影……颓然趴在崖边的两人,茫然地看着湍湍怒江,不愿相信,赤雪就此消逝了生命。
闇冥木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中仍余留着她温润的触感……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她的影像──
偷摘青莲而落水的她……发着高烧却仍倔强的她……寡言却犀利,一句话就能堵住武亟的聒噪的她……总窝在他书斋捧着书册的她……捡着棋子淡然说让他再丢的她……穿着一身绯红,红唇带冷的她……月光下婆娑起舞,笑得无忧的她……低泣着,承受他的怒气与慾望的她……只为他一个抚触,就能满足的她……半醉着,结发的她……揪着心,哀求离去的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啊!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完全地融入了他的骨血。
「不!」他昂首怒号,「不!」她竟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离开他!
他的赤雪!他火红赤雪呵!
武亟突然揪起他,眼瞳里满是激愤的血丝,「是你!是你将师妹逼上绝路的,都是你!」武亟不住地摇晃着他,甚至握拳一挥,打得他扑跌地上。
武亟不停的揪起他,拳拳相向……
「若不是你,师妹不会自残;若不是你,师妹不会坠崖;都是你!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偏要惹她,你又不爱她,把她逼上了绝路,都是你!」
不……痛得昏然中,闇冥也开始反击,反扑压着他,猛力地出拳……「不!我爱她!你懂吗?我爱她!」他狂乱地嘶吼着。「我爱她爱到心碎,我不想逼她走上绝路的,我爱她!我爱她呀!」
可是……已经太晚了,他的爱因为他莫名的傲气,发现得太晚了……「屁啦!你爱她,却受到将她逼上绝路?!」武亟击黑他一个眼圈,拐倒他饱以老拳……这种爱,算是爱吗?!如果可以,他会尽一切力量阻止闇冥的掠夺,好换回师妹。
两个人都已忘了什么是武功招式,就如同回到了初识的时候,纯然地发洩心中的怒气与不满……缠打着,直到许久后,晚霞满天,两人仍是纠缠混斗着……直至月上东山……两个身影仍是纠缠不清……
而崖下的江水仍是滔滔滚向红尘,带走一切是非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