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晓得我师父不在才敢过来。但你可能不知道,她老人家除了教我剑术,还教会我另一样奇妙的功夫。」她话声方落,便连人带剑地自观月楼三楼跳窜到侧旁的树上。
「抓住她!」连胜没料到她有这一着,他粗声吆喝,恼恨的望着曲儿。
曲儿是见识过连胜与他亲自操练的随从的厉害,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不是对手,绝对不能逞强硬拚,唯有脱走一途。
听闻身后追兵死缠不放,曲儿奋力往云湖边一座林子里猛钻。
霞色渐渐变得低沉,浮上一层朦胧,天色即将拉上黑幕。
「绝不能让她跑了!把她抓回来!」连胜率领四名大汉撞进林里,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定要将在父亲面前丢掉的面子给捡回来。
夜渐深浓,云湖上起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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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毅轻骑缓行,心中却蓦起一阵惊疑不定。说不准那是什么感觉,可几次试着平气定神,却不得其效。他掩不下拧皱眉头的意念,额间蹙成一股忧郁,只觉得好象有什 么事发生了,手中的缰绳也不自觉的紧握了起来。
马儿大步疾驰,身旁树摇叶荡,全似朝着他倒向奔走,晃成一道道绿光飞逝。他心里的不安越渐凝重,现在的他只想着能快速回到云湖,回到曲儿身边。
数天前,家中仆役策马来报母亲染有小疾,已近一年没有回家的殷毅闻言自然是放心下下,连忙与仆人回庄探看娘亲。庆幸殷夫人只是天气倏转,沾惹了风寒,身子小恙,养身休息个几日便没啥要紧了。
其实,这回家仆会特意拿这事到云湖去通知殷毅是殷夫人的主意。近一年不见儿子,做为母亲的自然是会想了。而想抱孙子的念头,那可更是在她心中盘旋着,只是她知道这未来的媳妇还有大事未了,也就不好开口,于是,她才想从自家儿子身上探探两人的意思再做决定。
这几日的暂留与母亲的言语,更教殷毅的心思飞向身在云湖的曲儿身上,见娘亲身子已无大碍,殷毅当即取道返回云湖。
只是这一路上走的甚是惴惴不安,他委实猜测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勒缰一转,马儿偏斜走进一条小径。数百尺之后,林间野径豁然开朗,眼界一换,迎面的是一阵阵轻烟袅袅与浓翠飞红的湖光境界。
这里便是云湖。
「唔?那不是师父他们?」殷毅引颈远望,在进入云湖的狭道口上正围有一群人,壁垒分明的分两边站着,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听见远远传来的说话语调甚是激动,殷毅心想,莫非就是这些外来访客教我心念不定?思及此,他忙驾马赶近。
很快地,殷毅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师父、陆师伯,风师姑,弟子拜见。」他拱手而拜 ;
他还未抬头看清来人,游浩洋便已说道:「徒儿,万顶峰上的连先生来访,你怎 不先跟人家打招呼呢?」
殷毅剑眉一竖,却仍秉持后生晚辈的礼节向连洪涛举手作礼。
连洪涛来云湖做啥?怕他多半不安好心,小心点好。他暗暗估量着。
风飘飘向殷毅举步靠近,略略附唇在他耳畔。
「这老儿说他儿子到云湖来了,去找曲儿,我怕她给人缠上了。」
连胜从万顶峰出发后,连家家仆还是自动的去请示当家主子。连洪涛一得知消息便辞了故友,转道云湖。他知道自己儿子做事手段够狠,但心思却不甚细密,他怕事情有变,于是亲自出马。
殷毅睁眼一愣,心中暗自喊糟,要是曲儿遇见的是这个连洪涛,他或许还自恃身分,不会轻易动手;可若是连胜……
殷毅不敢再想下去,他还来不及出声告退便纵身而去。
「令徒……」连洪涛站在两名精壮手下之中,带笑着说。
「我徒儿怎么了,与连先生有何干系?」游浩洋反唇讥嘲。
连洪涛捋须一笑。
山雨欲来,事态,一触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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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该死!这天越来越黑,虽然日头还没全落到山下,可这林子里的树密密麻麻的,洒不进半点光,自己都搞不清方向了,哪里晓得逃得对不对方向啊!
现下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这林子里坐以待毙吧?
曲儿隐匿在深林处一棵茂盛枝叶的树上,正自揣度如何逃出虎口。好半晌,除却几声鸟啭微响,并未闻连胜一行人的动静,曲儿打算有所行动了。
下树瞧瞧吧,不能一直往深处里钻,就算云湖里没有半个人,若跑到人多的地方或许还能教连胜收敛点。
曲儿主意一定,万分小心的跃过几个枝头,偷些还没溜走的阳光四下张望,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下树。
从间隙望去,水湮荡漾的云湖湖面轻丝金灰正自交缠,煞是美丽,可惜了她现在是在逃命,没有闲暇玩赏这一夕风光。
「哈,小丫头,我可逮到你了。把你抓下来我就可独自向少爷领赏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男声冒了出来。
曲儿俯身一看,是连胜身边其中之一的汉子。瞧他胡虬纠结的脸上满是喜色,又想到他方才说过的话,她心中已有计较。
「抓我去领赏?大叔啊,我瞧你家主子凶巴巴的,待人可坏着呢!你算算,如果揪了我去,他会给你多少好处?」曲儿笑脸问道。
对方并未搭腔。
她接着又道:「这个嘛,我也是个怕死的人,好不好跟你打个商量,大叔你开个口,姑娘我给买命钱,你就当没见到我,如何?」
那汉子顿了一晌,想到眼前这女孩儿看来聪明,事实上却是笨蛋一个!有钱他当然赚,可人嘛,他还是要抓回去交差。
他假装道:「看你不过十八、九岁,这么早就去见阎王也实在可怜啦!好,只要你『懂行情』,那我也就不为难你。」
曲儿说道:「行情?嗯,我不晓得买命钱的行情该是多少?怎吧!我带你去库房,你自个儿瞧瞧。」
才怪!云湖哪来什么库房?怕将所有银子集起来还满不了一口箱子呢!
汉子掩饰窃笑,万般委屈似的说道:「好吧,替你留条命就是了。」
曲儿假作上当,欢喜的笑了起来,「太好了!我这就领你去。」
曲儿轻衣飘飘的落下地来,巧笑倩兮,汉子见她长剑虽然在握但末出鞘,而自己却是大刀在手,心中不以为意,是以没多防备。
曲儿领着汉子走出林子,沿着湖边行走。云湖缈荡的烟雾由浅转浓,似乎溶进水里也淡化不开,风一起便将云雾吹得四散,溢浮湖畔。
「哎呀!」曲儿忽然咕咚一声滑倒,几粒晶亮亮的珠子从她身上撤了出来。「我的珠子!」她忙将长剑侧放脚边,开始捡起珠子来。
「喂!你这丫头别耍花样,当老子没见过世面吗?」汉子粗声骂道。
曲儿心中骂了几句,可脸上却装作委屈,疾声说道:「可这珠子好贵耶!糟糕,还少好几颗……咦?大叔,你脚边那颗是不是?对对,亮亮的那个……」
「那个吗?」那汉子一听曲儿说珠子昂贵,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他半转过身,打算弯腰去捡。
曲儿喜道:「对、对,就是了,」她回手抽剑。「你下去吧!」
说完,她使出一剑「黄暮雁飞」,横扫汉子两腿。那汉子虽然手中有刀,却因半弯着身而来不及档格,他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掉进湖里,曲儿怕他还有余力,便助他一脚之力,教他朝浓雾绵绵的胡里摔去。
「阿爷说过,人是不能贪心的,你可要好好记住啊!」曲儿拂身站起。她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见有人与她对话。
「你阿爷早就见了阎王,他说的话也不必记得太清楚。」
是连胜!还是让他找到了。
曲儿再不装笑脸,怒气说道:「讨他的命的是你,今天我便要向你拿回来!」她长剑出手,对着连胜周身要害刺去。
连胜知道她胜不过自己,便当猫抓耗子似的陪她玩。瞧他脸上狞笑,曲儿哪里不知他心中想什么?只是恨意一生,便怎么也停不下手中的进招。
一时半刻,曲儿已出手十数招,却没能伤他分毫,而连胜也像是玩腻似的说道:「凭这些三脚猫功夫,就是我身边的人你一个也打不倒。」他轻功一蹬,脱离曲儿的剑圈。
曲儿又恼又恨,可连胜说的却也是事实。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不需要她来,我就可以了。」
果然,跟在连胜身边的两名汉子这时已不知生死的躺在地上了。
「殷大哥!」曲儿欢喜叫着,跑到殷毅马边。
「又是你?」连胜双眉一沉,冷声道。他不再多言,拿刀便砍。
「小心!」殷毅轻声一喝,举剑迎上。
兵刃相击,立时叮当作响,长剑腾转犹如灵蛇、大刀劈砍使似猛虎,两人剑来刀去,斗的甚是剧烈,手中兵刃越缠越紧,各自使出看家本领。今日一战,已不如往昔,殷毅与连胜两人功力上各自都有进展,一时间也看不出谁能胜谁多些。
一旁的曲儿看得惊恐万分,比自己亲身下场还要害怕。可她又不敢随意出手,高手过招,是容不得丁点分心的,若她贸然加入,只怕……
「殷大哥?!」曲儿惊声一叫。她瞧见殷毅让连胜一刀劈退了好几步,心中一时焦急,趁着两人相离数尺的间隔,她毫不考虑的猱身而上。
「曲儿?」殷毅运劲定身,稳住下盘。看到曲儿不要命的再斗连胜,他急忙俯身而上。 「二对一?」连胜冷笑,「倚多为胜吗?」
「哼!」曲儿回他一记,「对你这种人不需要讲江湖道义。」
曲儿势走轻灵、殷毅招动沉缓,两人一快一慢的翻剑攻向连胜,一时间,连胜竟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同时应对快慢剑招的变化。
曲儿呼斥一句:「手!」她剑尖斜挑,却是往他腰中刺去。可惜连胜变招极迅,这一着并未成功。
「你这骗子!」连胜怒极骂道。
曲儿弯眉一笑,「不,不是我。」
「啊!」连胜吃痛,口中呼喊出声。
「是我。」殷毅接话。两人对眼一笑。
连胜脑中恨极,刀招越发越狠,呼呼生风。殷毅为恐曲儿让刀风伤着,挺在曲儿身前,接下又威又猛的钢刀。
殷毅的武功原就在连胜之上,而此时连胜又心志散乱,出招不寻思量,于是曲儿放弃与他缠斗,只找空隙下手,在他身上划了好几道口子,更是令他心神纷乱、败象顿生。
果然,不到一刻,殷毅长剑缠上他的刀锋,越卷越深,直直刺中他握刀的手,迫他弃刀。曲儿趁势横手一搭,剑身冷冷的架在他脖子上。
「怎样?利器架身的滋味如何?」曲儿百感交集,「真该把你架到万顶峰上让令尊瞧你这狼狈模样。」
连胜目光一闪,冷哼说道:「你能吗?」他肩颈一动。
「哎啊!」曲儿吓了一跳,蓦地侧过脸去,却还是让鲜血溅了一身。
连胜竟将自己的颈子抹在曲儿的剑上,死了。
看着他僵直不动的身体,曲儿愣愣地发傻。
殷毅走近她身边,轻道:「无论如何,是替阿爷报了仇了。」
「嗯。」曲儿轻咛一声。
「快回狭道,连洪涛和师父们在那。」殷毅提醒道。
曲儿惊疑道:「他来了?」
殷毅轻一点头,拉着曲儿便往狭道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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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大哥,他们打起来了!」曲儿在殷毅的怀中引颈张望。
「动手的是陆师伯。」他放眼看清,轻功踏得更是快速。
原来双方在江湖上本就各有名头,但却从未见过面,而今以对头人的身分碰上了,不论为何,都已有足够的理由让彼此出手过招,探知对方功夫路数究竟有何厉害。至于跟着连洪涛的两名侍卫已被风、游两人制伏,瘫在一边。
就在离寰宇三杰不到三尺的距离,曲儿挣脱了殷毅的怀抱,抽剑飞向连洪涛,她清声喝道:「陆师伯,让弟子来。」众人正是错愕之际,她娇声念道:「『栖霞剑谱』第一式『红霞流散』!」
此语一出,众人便知道曲儿意欲为何。
陆松坞缓身后跃,抽离战局。
曲儿手下走剑越使越快,她边打边念出栖霞剑谱中的路数,而这本就是连洪涛一心想要的剑招。虽然她一招一式是朝自己身上演练,可连洪涛不下杀手,企图将招式看个明白。
曲儿知道,她要是明示连洪涛自己将使出的是栖霞剑谱,就算情势如何危险,连洪涛也不会轻易动她,是以她心中早有决定,不怕连洪涛偷招学剑。
「第二式『橙光落日』,第三式『黄暮雁飞』,第四式『绿峰凝雾』!」前四式曲儿都挥剑流畅,功力虽非最佳,却使得十分精采,连洪涛偷眼学招,看得极是痛快。
曲儿略顿去势,舒了口气才又再度出手。
「第五式『蓝云漫漫』,第六式『靛影映彩』,第七式『紫夕浮月』!」这最后三招其实曲儿尚未练成,有的只是歪歪扭扭的招势而已,就是连没读全剑谱的连洪涛也看得出来。
可正因如此,才教连洪涛更是心痒难耐,更想得到栖霞剑谱。
曲儿忽然停下演示,踏起轻功,跃近殷毅身边。
她自怀中取出一本钉补过的书,向连洪涛抿笑说道:「我练得还不坏吧?」
她将书面伸向连洪涛,封面上的四个大字清清楚楚的映入他的眼帘。
连洪涛惊唤一声,「『栖霞剑谱』?!原来你全拿齐了。」
「不错。」曲儿轻轻哂笑。
连洪涛发掌要夺,殷毅手快,一把抱起曲儿向后一跃。
曲儿丢剑翻书,两手各捏一边。
「很想要吗?我偏不给!」她怒道:「为了一本秘籍可以连结义兄弟都杀掉,这样害人的东西,要它何用?」
曲儿交集百感,怒意恨意俱冲上心头,她两手一扯,立刻将栖霞剑谱撕个粉碎,发黄的碎纸屑在空中四散飞舞。
连洪涛没料到她会有此一举,顿时傻眼。等反应过来时,他愤怒已极,动手便要取曲儿的性命。
他还未触碰到曲儿,陆松坞便已来挡架。「雕才的架还没打完,而且前辈欺负后辈,连先生不怕遭人笑话吗?」
连洪涛冷笑,发了狠的出招,呼喝生风。陆松坞也不是简单的对手,连洪涛出一招他便接一招,两人越斗越凶,看得人心纠急紧张。
风飘飘突然喊了一声:「师兄,攻他下盘!」久斗之后,她察觉连洪涛脚步渐渐混乱,露出破绽。
陆松坞领会,作势要打他颈项,拳路到了一半,却化拳为掌,削他肩胛,趁他身子偏摇立刻再下一记扫堂,将连洪涛撂倒在地。
连洪涛知道自己已然败阵,颜面已失,便不再做困兽之斗,徒增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