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都料中了,恩承……」我感叹不胜,用力抱住他。「我好想你……」
「这几个月我等得好心急,收到你项练的时候,感觉就像死掉差不多。」他让我贴着他胸膛,听着他逐渐狂野的心跳。
「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他的心口好暖和,熨热我的双颊。
「别再让我经历那种濒死的感觉,别再消失不见,别再让我找不到你,好吗?」他轻轻请求我。
我很想即刻答应他,但我没忘记对Sean承诺,只含笑对他说:「放心,我不会再让项练掉了,帮我挂回去。」
我挽起头发,背对着他,他替我戴上银练,顺势吻我的后颈。我浑身松软,靠着他无法动弹。
「穆穆……」他咬我的耳垂,轻轻说:「我要你……可以吗?」
「嗯……」我红着脸应道。
有何不可呢?他是我至爱的人,我愿意与他分享,一切的一切。
爱莫伤心……爱莫伤心……他送我的四个字,情致缠绵的四字,从今而后,将伴随我俩一生一世。
爱,永不伤心。
***
清晨,我偷懒不想起床,被他呵痒呵个不停,喘着气求饶命。
他答应让我赖床,又吻了我好一会儿才到楼下去上班,我直睡到接近中午才爬起来,就下来找他吃午饭。
在他办公室门口,我听到又儒的声音。
「恩承,陪我去妇产科。」
我一惊,在门口下脚步。
「又要产检了?一个人去不行吗?」他的声音听来有些不耐。
我从门缝里偷望,果然看见又儒挺了个大肚子。
「已经快六个月了,去的产妇都有先生陪,我每次没人陪很尴尬。」
「你以前不是爱一个人独来独往,怎么现在变了?」
「我是『孕妇』耶,我最大啦!我不管,孩子跟你有血缘关系,你非跟我去不可!」
听到这里,我的五内翻搅,差点吐出来,但那一刻,我只觉得伤心,对他们两人一点怨恨都没有。
我磨磨蹭蹭回到沈恩承住的地方,想着昨晚的欢爱,这才开始气愤起来。
他怎么可以!又儒是我亲姐姐,他竟同时脚踏两条船,玩弄我们姐妹!
六个月……那么在我离开之前他们就……我感觉胃部一阵抽搐,忍着不适,我提起行李,离开前想拔下颈间项练,却下不了手。
他和又儒姐,是我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两个人,他们原本就该在一起了。
或许他具对我有情,昨夜他在我耳边深情地说爱我……那种感觉假不了,可是他却和又儒……或者他两个都爱?一个人当真能够同时爱两个?
我以前就想过了,如果他们两人能相爱,那我将永远离开,今生再也不见他们一面。
爱莫伤心,爱莫伤心……哈,爱除了伤心,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恩承,再见了。」我故作潇洒地对空荡荡的屋子说,当作是跟他的诀别,脆弱的心已然破碎。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哭了。
***
「我们结婚吧!」回到圣克雷堡,我马上跟Sean这样说。
「谢谢你……」才几天不见,他瘦得双眼和脸颊凹陷,皱纹比先前更多,看起来比过世的老窦生前还要老。
他的双手和脚都无法动弹,僵硬地坐在轮椅上,只剩眼睛能够转动,嘴巴还能说话。
「你捡到项练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强忍心痛质问他。
「我不想你跟那人联络,所以私藏起来,后来我觉得很过意不去,」他脸上一点愧疚的神情都没有。「就问你。爱莫伤心。四个字,想说你一听这四字就知道项练在我那里,没想到你竟全没听过,我就把项练寄回那个住址了。」
「我根本没发现那一页!」
「只能怪你粗心。」他毫不在乎。
管家伯恩斯私下对我说Sean的血管快速老化,手脚因而产生坏疽,如果不切除的话将会溃烂掉。
我劝Sean截肢,他却生气地说婚礼上新郎没手没脚,会笑话死人的,坚持不肯切除。
他的状况愈来愈坏,但更加紧盯着我和伯恩斯打点婚礼事宜,并将圣克雷家的产业全数交代给我管理,就像在交代后事一样,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的结婚是为了圣克雷家族,外人并不知道我是Sean的侄孙女,这是惟一不让圣克雷家族断灭的方法,Sean不见得对我有什么感情。
我原以为如此,直到那天,那个时候。
婚礼那天,Sean死在我的怀里,同一时刻,我从新娘变成了寡妇。
我们已在神前许下誓约,只有死亡能将我们分开。
「Don'tbesadmylove.」
临死前他念着这句话,不断地,反复地,对我诉说。
爱莫伤心,爱莫伤心……懂了爱之后,谁能够不伤心?
***
三年后--仍是原来那片蓟草原,原来的紫色美景。
我三岁的儿子雷尚恩在花园里跑来跑去,没一刻得闲,他脖子上的银项练一上一下跳动着。
他的眼珠一灰一黑,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
我嫌圣克雷三字太累赘,改成一个雷字,所以儿子叫雷尚恩,英文名字还是跟他爹一样叫Sean。圣克雷城堡也简称为雷堡,尚恩是惟一继承人。
老管家伯恩斯非常疼尚恩,说他的灰眸和他死去的少主人一模一样,是圣克雷家族光荣的标志。其实不过是隔代遗传,老管家心知肚明尚恩不是他少主人的孩子,灰眸来自我身上雷家的血脉,只是不加以点破罢了。
尚恩非常调皮,也非常聪明,有子如此,我怎不得意。
光看他黑眼的那半边脸,就跟他亲生的爹一模一样,如果看灰眸那边就很像死去的Sean,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
三年过去了,恩承和又儒应该过得很好吧!我只能消极这样想,没勇气再回台湾去,怕自己一时的软弱会毁了三个人的幸福。
想他的心一日甚似一日,尚恩愈长愈像他,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他。
这些年过去,有些事我想通了,有些事还是想不通。
那样的不辞而别,不知他找不到我会怎么样,会难过吗?会生气吗?还是就此把我遗忘?
他有又儒陪在他身边,不至于孤孤单单一个人,而我有尚恩,我很满足。
有时在夜里睡到一半我会在梦中哭醒,只能抱着尚恩悄然哭泣。
当年Sean伤我的,绝不如恩承那样多,前者让我不肯相信自己会受人喜爱,后者则让我这辈子无法再爱上他人。
身为雷家的女主人,追求我的人足可填满城堡的护城河,不过多半是为了钱。我谨守着雷家的产业,尽量深居简出,为了我的小尚恩。
他一出生就受众瞩目,我辛苦地教育他,不让他被宠坏,但他有时实在聪明过头了,常想些点子折磨旁人,连疼他的老伯恩斯都常常受害。
我发现,尚恩在想坏主意时候,灰眸都会变成灰蓝色,屡试不爽,因此我是小尚恩的克星,他惟一整不到的人。
他当然也有可爱的时候,想睡觉时,他会乖得像只小猫咪般躺在我怀中,揉着眼儿进入梦乡。
这时,尚恩摘了一朵小花,摇摇晃晃走到我面前,献宝似地呈给我,我笑着接了,顺势在他肥白的脸上一吻,他喀喀笑了出来。
我们正在玩得开心时,从外面走来一位长身玉立的东方男子,约莫四十岁左右。这里难得见到东方人,我不禁留上意来。
「您好,我是来找Sean的。」他身高约莫六尺,但相貌很普通,让人一见过后就会忘记那种。
「你是Sean的朋友吗?很抱歉他三年前已经过世了。」我说。
他笑着摇头,走到我们这边,在尚恩面前蹲下身来。「Sean,好久不见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将肖恩抱在怀中。「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别这样,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来看看老朋友。」他依旧蹲着,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
「我儿子怎么可能是你的老朋友!」我站起身来,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我没说谎,Sean的确是我老朋友,如果他没忘记的话……」他的语音低下来,充满浓浓的感伤。
怀中的尚恩突然扭着身子跳下去跑到那人的身边,我焦急地跟着他。
「你果然还是记得我!」那人笑容更深了。
没想到尚恩竟伸出手来,伸到那人的下巴用力一扯,一张面皮被撕下来,露出那人的本来面目。那是个好年轻,好英俊的男子面孔,大概二十岁不到。
「完了,我的真面目从没让人看过,Sean你更是狗改不了吃屎,老爱揭人真面目。」那人忿忿地说。
「你到底是谁?」我弯身把尚恩抱回怀中。
「我是Sean的朋友,我名叫何南生。」那男孩这样说。
***
「我从没听Sean提过你。」
我请何南生进堡里,尚恩溜去Sean生前最喜欢的椅子上嚣张地坐在那儿。
「他不能提的,这是我们组织的规定。」何南生这样说。
「什么组织?」我大感不耐。
「告诉你也无妨。」他低低说了个名字。「不过你不能说出去。」
「我没有说长道短的嗜好。」我看了尚恩一眼。「你刚刚意思是,我儿子就是Sean吗?」
「我没这么说。」何南生又一口否认。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来见我的老朋友罢了,顺便来警告他一下。」
「警告什么?」我心中一紧。
「我们组织里多的是能人,他们算出尚恩近日极可能会遇到危险……」何南生用眼神安抚焦躁的我。「放心,这次将有惊无险,说不定……还会大大改变你们两人目前的生活方式。」
「我不想有任何改变,我只要维持现状就好。」我坚持道。
「维持现状如同一摊死水有什么好!勇敢面对变化,进而去适应变化,这才是该有的人生态度。」何南生说起大道理来。
「我不需要你这个毛头小鬼来教训我。」
「都是尚恩害的。」何南生的表情颇受伤。「我老头扮得好好,偏偏他来掀我的底!害我现在说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你的易容术好厉害,我险些被你瞒过去,你们组织还真是卧虎藏龙。」我忍不住微笑。
「将来尚恩也必定被组织吸收,你要有心理准备。」何南生看着我说。
「他的人生,让他自己决定,我不会干涉。」命运是不容人插手的。
「你是个非常开明的母亲。」他语重心长地说。
「谢谢您的赞美。」我转念想了想。「你说,尚恩可能遇到危险……如果他对你们组织这么重要的话,你们会保护他吧?」
「尚恩如果不能保护士自己,那他也不配进我们组织了。」他傲慢地说。
「哼,我的儿子我自然会保护他,不需你们这个连名字都不许人提的组织来干涉。」我有点生气。
「当具有什么事,那就来找我吧!」他给我一张名片。「看在我和尚恩过往的交情上,必要时我会帮忙。」
「你在暗示我儿子就是Sean。」我挑眉问。
「我这是在明示。」他呵呵笑。
「这太扯了,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总之这些日子,还是小心为上。」他这么说。
他的话令我不由得紧张起来,一旁的尚恩跑过来要求我抱他,我将他紧拥在怀中,心中疑惑又有谁会想伤害我的宝贝儿子尚恩呢?
***
尚恩不见了!
某天我从爱丁堡大学修课完回家,雷堡里外都没有尚恩的身影。
我急得询问保母伯恩斯,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总之城堡上下翻了个遍,就是没有尚恩的踪迹。我和伯恩斯以及其它仆人开始四下寻找,并联络相关友人,结果消息全无,尚恩彷佛从这世上消失一般。
我五内俱焚,在傍晚前报了警,仍不死心到隔壁城镇探访,可是没有,我找不到儿子,眼看天黑了,我担心得快昏过去,一整夜都没放弃持续找着。
隔天早上,警方告诉我尚恩极可能被绑架了,要我在家里等候绑匪的电话。心力交瘁的我躲到自己房里放声大哭,不敢相信,孩子好好在家里也会被绑架!
哭过之后我重新上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不被这些事击倒,冷静地等候在电话旁边。又一天过去了,没有电话,更没有尚恩的踪影。
伯恩斯逼我吃东西后,又出去到处搜寻。我一天没睡,警方人员要我休息,以便能有体力来应付绑匪。他们教我许多应对方式,如何拖时间,如何和绑匪建立暂时友谊关系,如何确定肉票的安全无虞等等。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觉!所以连续两天没睡的我,隔天清晨看到镜中的自己吓了好一大跳。我的眼窝和脸颊都凹了下去,皮肤发青。
可是尚恩的下落未明,我不能在这时候倒下去。我强迫自己吃东西,吃了吐,吐了又吃,好不容易吃了半饱,靠在椅子上假寐一会儿,可是这一天仍旧没有尚恩的下落。
到了第三天,我完全崩溃了,在警方人员面前叫骂着要他们出去把我儿子找回来,一旁早就待命的医生打了我一针,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已是尚恩失踪的第四天,仍旧没有任何消息,这时我想起何南生这个人来。我躲到房中打私人电话,这只没装上追踪装置。
电话接通了,可是没人接,我不死心,一直让电话不停响着,响了有百来声左右,终于铃声停了,有人接起电话。
「喂,请问找哪位?」
听见这低沉温和的声音,我整个人怔住了,彷佛像被闪电劈到一般。
对方不停地「喂喂喂」,将要挂断之际,我终于能开口说话。
「恩……承……」我喃喃呼唤这久违的名字。
对方一阵静默,之后他急切地说:「穆穆是你吗?怎么可能会是你……你在哭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儿子……我儿子不见了……」听到他关怀的声音,我忍不住放声大哭,多日来的心焦痛苦,此刻全数发泄出来。
「你儿子?你有儿子了?你……结婚了?」他最后那句问得迟疑。
「嗯,我三年前结婚了。」我毫不犹豫说出来。「我的儿子尚恩今年三岁,三天前突然失踪了,我一直在找他,有人给了我这电话,我一打没想到居然是你接的……你人在哪里?」
「我在台湾,这电话是一个小孩给我的……」
他没说完我就抢着问:「是不是两只眼睛一灰一黑的小孩?」
「没错,那孩子大概三岁左右。」他说。
「那就是我儿子!」我激动不已。「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你先别急,如果他是你儿子,他现在很好……」他安抚我。